“婶娘真是这么说的?呵呵……那也是哥哥教的好”陈碧终于露出笑脸,放下毛笔,窝进哥哥怀里。
“那是,也不看看你是谁妹妹”陈青也难得嘚瑟一下,笑着和妹妹玩了一会儿,见天色擦黑,就让陈碧收了东西准备洗漱。
“毛笔这么赚钱,咱以后还做吗?”陈碧担心若是再去县里哥哥还得受委屈,那吃了亏的富家少爷若是报复哥哥该怎么办?
“做,怎么不做?既然挣钱,不去县里卖也一样,镇里虽卖不上好价,也总比挖草药赚的多”陈青肯定答复。
“嗯,以后不要去县里卖,就在镇上学院卖。不过得小心点,若是让陈平看见,大伯娘一准来打秋风”陈碧小小年纪,鬼精鬼精的。
“嗯,若是被大伯娘知道,定会猜到我们藏了私钱,到时闹起来,怕是会糟糕,以后还真得更加小心才成”陈青也是语气低落,镇里熟人多,陈平又时不常溜去镇里和那群学子游玩。若是碰到,还真不好收场。
陈青二人洗漱好,已到酉时(晚8点),累了一天,沾枕就着,直睡到天色微亮才幽幽转醒。
花了一整日时间,兄妹二人将院子里的干货全部归置好,秋收便到了。
秋分时刻,田地里到处一片金灿灿,家家户户都开始忙起秋收,他们要赶在寒露到来之前将作物抢收晾晒,还需打谷脱壳,有的是活要忙。
陈青已然是半大小子,今年明显感觉轻松不少,至少不会累到一回家倒头就睡的地步。陈老汉在这秋收时刻也是不敢惜力气,好在没赶上下雨,不然耽误活计不说,还要多花时间晾晒。
旱田大部分种植麦子和苞谷。小部分种植自家食用的土豆、地瓜。陈青还在田间地头撒了些豆种,打算冬季做豆腐吃。
陈青在农忙时不接活计,连带陈碧这一个月都不需要做绣活,而是每日里做饭照顾家畜。闲暇时给地里送饭送水。
苗仁翠领着公婆在家归置收回来的作物,家里除了陈平每个人都需要干活。苞谷需要扒掉外皮绑成长长一串吊在架子上晾晒,小麦都是连杆一起翻晒,待干透后才会打谷去杆。
陈青擦黑才和大伯一起扛着粮食回家,到家顾不上喝水,借着火光将苞谷剥皮,收拾好背回来的苞谷,才拉着妹子回家洗漱。
一连几日高强度劳作,即使是壮年也有些扛不住,但陈青从不叫苦,他很珍惜得来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即使身体疲乏,但活的更有真实感。
也不知是不是累惯了,上世从没干过活的陈青,现在竟是一天不干活都浑身肌肉紧绷,大概人真的具有奴性,一旦身体思维接受并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就感觉这一切都是应该的,是顺应天理时常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往日种种随着融入这个时代而离陈青越来越远,若不是刻意想起,早已不复往日记忆,真真正正作为一个小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最开始陈青还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性别混淆的存在,不能忍受生产落后思维保守,甚至有些迷信的社会状态。
但随着时日流转,不经意间连思维也被绑架,做什么事都习惯于遵守这个社会的法规,出发点也从实际着想,不离经叛道,脱离这个社会固有的条条框框。
陈青最不能忍受的还是男女不平等,而他这个小哥虽处于灰色地带,但一旦做哥嫁人却要归置到需要守妇德,尊夫为天,甚至依附男人过一辈子。
与其活的毫无尊严,陈青宁可苦点累点也要做个男人挺胸抬头生存。这是陈青唯一的底线,若真认同了小哥身份,那此陈青就非彼陈青,真的告别往昔,作为新生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土豆和地瓜比较不好收,需要将埋在地里的作物挖出来,陈青最开始往往一锹下去就会带出一两个被磕伤的土豆,但随着经验累积,撬松土壤,用力一提,一串土豆就都从土里拔*出来了。
土豆和地瓜都是种来当冬天口粮的,所以量不大,刨除做种,够一家老小吃一个冬春就行。
陈青和大伯忙了三天才干完,坐在地头将新挖出来的土豆去泥,装入背筐。
“大伯,你装好放着我背就成”陈青将费力气的活揽下,陈老汉点点头,让他累了就歇会。
农家院子里多铺有一片青石板,用来晾晒粮食,土豆块大,只要晒干外面裹着的泥就能收入地窖,所以没放在青石板上晾晒,单独堆在院子一角。
来回几趟将土豆都运回家,陈青才接过阿碧递来的水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明天就该收水田了吧”阿碧乖巧的给哥哥捶捶肩膀,细嫩的小手这几天也粗糙不少,上面还有几个细小的伤口。
陈青心疼的拉过妹妹的手仔细端详,女孩子的手最是珍贵,若保养得当又白又软,比之男人好看了无数倍。奈何陈青尽量不让陈碧干重活,生在农家也免不了要伤手。
城里的小姐才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想养出一双娇嫩的手,就不能生在农家。陈碧知道哥哥最爱护的就是自己这双手,怕他又念叨自己,忙将手缩到背后。
看来下次去镇里还是买点面油给妹妹擦手吧,陈青默默的想着。
越是疼爱妹妹,这心里就越是扭曲,隐隐间陈青已经执着到非要将妹妹养出一双富贵手来不可。
他自是不知自己这执拗的想法已经深深影响到陈碧,陈碧认为哥哥如此在意自己的手,是因为哥哥的手常年劳作,遍布老茧。哪家小哥的手能有哥哥这般粗糙?哥哥越是在意,陈碧就越是自责。
“我还得先把硬豆收回来,你别总沾水,免得伤口落疤”陈青嘱咐完妹妹,就拿起镰刀和绳子出门干活。
陈老汉见陈青去割硬豆,知道量不大,也就没动弹,坐在院子里捶腿歇息。
“死丫头,你大伯累成这样,也不知道给捶个肩膀”苗仁翠白了陈碧一眼。
陈碧咬着嘴唇,木着张脸站在大伯身后捶肩,他哥还在干活呢,大伯却能歇着,哼~
“瞧瞧那张死人脸,供你吃供你穿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真是丧气”苗仁翠这两天干活有点累,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习惯性拿陈碧出气。那陈青还敢顶撞她,陈碧却是个好欺负的。
“我穿的衣服都是我娘生前衣衫改的,没穿过你家衣服”陈碧鼓着嘴,瞪着苗仁翠。
“呦,今儿这是要反天啊!看我怎么教训你!”苗仁翠心火一起,扬手就给了陈碧一巴掌。
小小的脸颊被这大力一掌,扇的跌在地上,但那熊熊喷薄的怒火却从眼睛里迸射出来。陈碧咬牙没哼一声,小拳头紧握,狠狠瞪着大伯娘。
苗仁翠被小丫头瞪的莫名心虚,但平日打骂惯了,自是不惧这瞪视,嘴里一边骂一边上手拍打陈碧后背。往日责打陈碧,都是尽量往看不见的地方打,今日扇了脸,怕是要引来陈青的怒火,但打都打了,不若多打两下解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来讲800文为一贯,为了好记数,果断改之~莫要计较哈~
☆、 事态逆转
苗仁翠边打边骂,越是见陈碧不吭声,打的力气越重。最后还是阿爷看不过眼说了她两句,陈老大也拉过婆娘劝道“一会儿陈青回来定是要不高兴,这稻子还没收完呢,你少惹事”
“呦~她还敢告状不成?他们兄妹两个吃住都在咱这,还想不干活白吃饭啊?再说我是他大伯娘,教导孩子谁敢说我不是?哪家孩子没挨过打?就你怕那小子,他有什么好怕的?”苗仁翠得理不让人立刻将矛头指向自家男人,指着他鼻子大骂。
“你还有完没完了?孩子做错啥了你就这么打她!”陈老大也难得动了肝火,他倒是不怕陈青,奈何自家这婆娘却是个不讲理的,没事打几下发泄发泄就算了,今天太过了点。
“你……你还敢教训我了……”苗仁翠瞪着眼睛,一脸诧异的看向陈老大,直到陈老大低眉顺眼不支声这事才算作罢。
苗仁翠因着理亏也不好再行发作,这事就算过去了。但大伯娘将这事翻过去了,陈青却不干了。
偶尔得知阿碧被打几下,每次问阿碧,她都不承认,大伯娘又没当着他的面打阿碧,阿碧不承认,陈青也不好找大伯娘当面对质,真翻脸自己兄妹日子更难过。所以这几年陈青都在隐忍。
但这次看见陈碧脸上那鲜红的几个指印,陈青不干了,摔了背上的豆子,直接拿着镰刀对着大伯娘“苗仁翠,我敬你是个长辈,今儿你要是不说清楚为啥打我妹,咱就找村长来评评理!”
“咋?你还敢对我咋滴?她犯错了我打几下还不行?哪家娃子做错事不挨打?我这做长辈的若是不好好教导她,嫁出去没的让人笑话我没教好!”苗仁翠被陈青唬的一缩,但她一贯强势,立刻又挺着胸脯叫骂。
“那你倒是与我说说,阿碧犯了啥错?”陈青怒目而视,咬牙放下手里镰刀,他真恨不能砍了苗仁翠那张可恶的脸。
“她顶撞长辈,就这一条我就是打死她都不为过!”苗仁翠洋洋得意的宣布,这孝道无论在哪只要搬出来都是大罪,她就不信陈青敢做出大不韪的举动。
“她是如何顶撞你的?阿碧你自己说”陈青转头凝眉看向陈碧。
陈碧知道哥哥是铁了心给自己出头,也眼圈一红,以往怕拖累哥哥,被打都是默默忍着,从不跟哥哥说,今天委屈大了,就咬牙说了经过。
“苗仁翠!我妹妹一个不是都没有,你就敢打他!今我就找村里长辈做主,我兄妹二人吃不起你家的饭!从今往后与你家再无瓜葛!”陈青狠狠说完拉着妹子就出门找村长。
大伯娘一家这才慌了神,若是瘫在明面说,难保众人会说他家刻薄兄妹二人。
“不怕,我们养了他俩5年,就是打了又如何?没人敢说三道四”陈平看够了热闹,出声给阿娘壮胆。
不一会儿,得知陈老大家又闹起来了,此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大部分都在家,前呼后唤的没一会就聚了一帮子人。
村长听了经过,又让一个婶子给阿碧检查了身体,连那婶子都红着眼骂苗仁翠下手狠辣,一个10岁的娃子,身上被打的红肿一片,过两天定要青紫不可。
苗仁翠自知理亏,但有男人和儿子撑腰,叉着腰讲起歪理来,什么她是长辈,什么孝道、替小叔子教导子侄,又把他家养兄妹二人5年的事翻过来倒过去的说了好几遍。
“别说我兄妹二人这五年从没穿过你家半片破布,我吃了你家多少粮食,又给你挣了多少银钱?你自己算算,我兄妹二人可有白吃过你家一个窝头?阿碧那些绣活换的钱都够她自己半年的口粮了!这两年挣的别说半年,就是拿那银钱买口粮我妹妹都饿不死!”陈青气的胸腔都快炸了,死死咬牙忍住不3 破口大骂,免得让人觉得他不尊重长辈。
“放屁!那点银钱能够你们兄妹二人吃?说出来谁会信?”苗仁翠一脸养了白眼狼的架势。
“阿碧,把账本拿出来给大伙看看,我们每次赚的钱都记录在册,不怕你不认!若是村长不信,可去镇里询问,看我有没有说谎!”陈青当初就怕落人口实,早早就留了一手,如今拿出账本给大家翻看,每次换的银钱一笔笔都记录在册,前几年用木炭写下的都已经有些模糊,一看就做不得伪。
“陈老大,你们还有啥话说?娃子非但没浪费你家粮食,还帮衬了这么些年,你咋就能任由这婆娘虐待子侄?这好歹也是你亲兄弟的娃子!”村长冷着脸教训道。
陈阿爷早就做不得主,此刻也知道这事瞒不住,这脸都在相亲面前丢尽了,默默拉着老太太进屋,躲避那些同宗老兄弟。
“事情都弄清楚了,还请您给做个主,我不怕干活累,就怕妹子在我不在家时受委屈,今还烦请族里长辈给主持个公道,我与妹妹再无法呆在大伯家,我们分出去单过,即使饿死了也好过被人苛待”陈青说出预先打好的草稿。
即便分了家,日子难过点,但现在妹妹也大了,凭着绣活和两亩旱田也不至于饿死他们。
陈青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事村里从没发生过,这合了家就是一家人,除非成家立业,否则哪有让孩子分出去单过的道理?
苗仁翠得知陈青的打算,彻底傻眼,这白养了5年,好不容易快到能换钱的时候却想一走了之?哪那么便宜!这一分家那两亩旱田和房契不就又没了?不说陈青现在大了能帮衬地里活计,就是每日上山找的那些山货也能换不少银钱,越想越不能让这两个小的跑了,最后一拍大腿,哭嚎道
“小崽子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想撇下养育他的恩人!这不是丧良心吗?还有没有天理了?陈老二你在天之灵看看你这两个狼崽子啊!小的时候又哭又求的让我收养,这长大了就想拍拍屁股不认账,就是庄稼人也没他们这么背信弃义呦~……”
苗仁翠这一嚎,立马将理都拉回她们那面,村人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恩义孝道那都是顶天大的事,即便现在长大有能力了也不能忘了之前在最困难时帮助他们的人。
陈青见村人越来越不认同自己的看法,脸色也开始不好看起来。陈碧紧紧拉着陈青的手,无论哥哥做什么,只要二人还在一起,她就什么都不怕。
“陈青,村里没有娃子分家的先例,况且不论你伯娘如何苛待你们,这恩情总该不能说断就断,没天大的事也断不了亲!于情于礼都不能干出忘恩负义的事!”村长这话说的有些重,陈青心下也是一沉。
无论到何时,舆论都引导着事态的最终走向,陈青知道今日这目的非但没达到,还将一个忘恩负义的屎盆子倒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我原也没打算这么做,奈何大伯娘欺人太甚,我兄妹二人在大伯家一直勤勤恳恳,不曾偷懒耍滑,这村人都是长眼睛的,我平日里如何伺候田地大家都看的到,阿碧又是个乖巧的,平日里受了打都不曾和我说,今日若非我看见,又怎会知道我在外干活的时候,大伯娘打了我妹子?”
“就是别人家孩子也下不去这么重的手吧,我知道我们兄妹是寄人篱下,就该多干活少说话,平日里也一再教导妹妹莫要顶撞长辈。可就是如此,我妹妹还是得不到大伯娘的疼爱,甚至连对个外人都比对我妹子好……”陈青越说眼眶越红。
村人见兄妹两个都一副强忍委屈的模样,也不大谈什么忘恩负义了,明事理的人都知道兄妹二人日子不好过,但在恩义孝道面前,谁也不敢向着陈青说话。
“我知道阿碧受了委屈,但分家之事不要再提了,今个我就给做个主,若是苗仁翠再无故打娃子,定要族规处置!”村长到底还是说了句公道话。
苗仁翠也不嚎了,陈老大再三保证会善待两个孩子,村长才又叹口气说道“你就窝囊吧!连个娘们都管不住,哪天惹下大祸,别怪族里替你教训她”
“晓得了,晓得了,我定会好好教训她”大伯忙沉着脸应声。
苗仁翠从没见过村长抬出族规教训人,但族规打从她嫁入陈家沟,就在祖宗祠堂里听过,不是被休就是什么浸猪笼,吓都吓死个人。立马也不嚎丧了,吓的缩在自家男人身后不吭声。
这世道对妇人的管束颇严,大家族规矩更是繁多,农家人虽没什么大规矩,但也有族规管束着。一旦被夫家休离,那可真就是身无分文,若娘家再不肯收留就得流落街头。
浸猪笼,柳叶剐那真是被治死了都不必惊官,还有被发卖的下场就更惨了……
越想越害怕,苗仁翠彻底丢了气焰,站在一旁簌簌发抖。
陈平本就是个怕事的,若不是有他阿娘撑腰,平日里哪敢对陈青指手画脚,一见阿娘都缩了,立马吓的躲进屋里偷听。
“你给我跪下!”陈老大待人都走干净了,才抖着手指让苗仁翠跪下。又请出阿爹阿娘,逼着苗仁翠认错,保证再不犯事。
苗仁翠一边小声哭,一边保证再不敢胡来,陈青兄妹二人也算是出了口恶气。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 梁地主家的主事
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老话说的一点不假。
苗仁翠安生几日就固态萌发,躲在家时尚好,秋收过后去大坝上乘凉结果却遭了三姑六婆的嘲讽。
苗仁翠自不是个善茬,与人吵了几架却均落败,一旦对手吵不赢,立马搬出族规来奚落挖苦苗仁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