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哄人的方法倒是一成不变。”秦琼接过蛐蛐,转了个身。
“丁丁,”秦琼摇晃着其中一个小一点的蛐蛐,“咱们把那个破烂手表拆开看看有没有定位器,好不好?”
“当然不好,”秦琼摇晃另一个略大点的蛐蛐,“这东西很珍贵,还要靠着它找健康人类。”
帐篷的侧面投映了两个蛐蛐的影子,秦琼歪着头摆弄他们两个,丁自远静静地看着。
“那难道我的命就不珍贵吗?”小一点的蛐蛐委屈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生死都在一起。”大蛐蛐用自己的翅膀扫了扫小蛐蛐的。
“呜呜呜,我们还没有睡过呢,怎么就要死了?”小蛐蛐依偎到大蛐蛐身边去。
“啊,你这样靠过来,我怎么受得了,小小,快抱紧我!”
两只蛐蛐滚做一团,触角一直抖动着。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丁自远坐在秦琼身后,听着他不断发出猥琐的“啾啾”声。无论他是否骗了他,他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他还有更好的前程,实在不应该在这里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演错了,”丁自远上前按住了秦琼的手,轻声道,“我来。”
“难道,我的命就不珍贵吗?”小蛐蛐背对着大蛐蛐说。
“珍贵。”大蛐蛐跳过来点了点小蛐蛐的头。
丁自远将蛐蛐扔在地上,拍了拍秦琼的头道:“咱们走吧,手表留在这。”
“不等人来了?”
“不是有地雷吗?”
“要是没来人呢?”
“再回来捡手表。”
“被动物吃了呢?”
“算它运气不好。”
“丁丁,”秦琼笑着抱住他,“我感谢你的选择。但我不走,当年我妈说我无法证明自己,我想让你亲眼见到,我能。”
丁自远还待继续说什么,耳朵里却传来了昨天埋设的探测器发出了警报。秦琼明显也是听见了,眼睛笑成两弯月牙:“速战速决吧!”
丁自远点点头,拿出了望远镜,结果越看越觉得奇怪:那一行人估计有二十人开外,用的是三五三的弧形前进方式,手里拿着的枪也给丁自远一种熟悉的感觉……随着他们越来越近,身上的衣服和帽子也清晰可辨,丁自远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沈阳军区的陆兵。
“是正规军,应该是馆长说的联合部队中的一支。”丁自远对秦琼道:“起来吧,这仗不用打了。”
“正规军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我们的位置?”
“等来了问问。”
十几分钟后,那队人走到了平台附近,看到丁自远和秦琼并未持有武器,第二排左边的人走了出来,扯掉面具,问道:“前面的人举起手来,接到消息,有雇佣团伙在此处屠杀平民,你们是否知晓此事?”
“确有此事,不过那个六人的团伙已经在昨天被我们除掉了。”
“我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沈阳军区派兵,你们是何人。”
“我是西北军四三特别馆19属丁自远,长官宁国辉,执行任务等级ss,寻人。”
领头那人拧紧了眉毛厉声道:“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不然就地枪杀。”
“我说的就是真实身份,有密匙可以核对。”丁自远向着他们抛出一块银色金属徽章。
领头那人核对后,声音更严厉:“此等密匙隶属西北军21师副师长宁国辉,他已于年初死于心脏衰竭,密匙因失踪而停用,你是如何得到的!”
“不可能!”丁自远皱眉道:“我前几日还使用过密匙!”
“此前在非洲、美洲曾有报告说中国籍雇佣团伙与杰克团伙混战,是不是你们?为何打着国家的旗号行动?”
“我要求联系特别馆馆长,陈予白。”
领头的将领又低头搜索了一番:“查无此人,应该说,我国从未设立过四三特别馆。”
没有四三馆,我并不是一名中国军人……
丁自远想过无数种被骗的可能,却从没有过这一种。
交谈到这里似乎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对面发出一个“开火”的手势,秦琼赶快拉着明显不再状态的丁自远躲到帐篷旁的大树后。秦琼从兜里掏出控制器,苦笑着问丁自远:“按吗?”
丁自远下意识地摇头,秦琼将控制器放进丁自远兜里,端起了枪。
帐篷晃得越来越厉害,坡下的步兵稳步向前,秦琼开始回击,丁自远想抬起胳膊,却发现自己手抖得连枪都拿不住。
在他第一次学习开枪的时候,万锦告诉他,以后杀的人越多,人性就越模糊,为了不发狂,他一定要有个底线。丁自远为自己设立的的底线是只作为一个军人去杀人,在他的军人生涯中,他杀过很多人,在杀死每个人的时候,他心里都确定自己所保护的人们会活得比之前更安全一些。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而已。他并不是任何光明和荣耀的一员,他只是一个被雇佣和利用的杀手,在他曾以为的同类眼中,和昨天死去的那六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丁自远只是丁自远,不再是一名军人,他是否有权利按下控制器?
有那么一瞬间,丁自远突然想失去一切,他想站出来,再和这些人谈谈。幼稚的想法,却似乎不可控制,他慢慢直起身来。
然后,他看到了毫不留情到来的子弹。
☆、我们,归程
“小心!”
秦琼凉凉的气息袭来,丁自远亲眼见到子弹打进他身体的那个血洞。
他喜欢我什么?
丁自远按下控制器的时候,想到了这个从来没有在丁自远脑子里出现过的问题。
直到现在,他还喜欢他什么呢?这种喜欢会比榴弹的眩光更长久吗?
战后的丛林,血腥和湿气混合在一起,仿佛一杯放久的番茄汁,隐隐地散发着铁锈地味道。丁自远打扫了战场,拿回了能找到的身份卡。刚刚,他抛弃了自己的底线,却看懂了很多事情。师父是假的,馆长是假的,他生活的环境也是假的,他的整个人生就像一个骗局,而他认定的骗子才是他最诚实的信徒。
像一只勉强塞进铁罐中的枕头终于得以释放,丁自远从来未觉得如此轻松。秦琼见到他回来,摊着胳膊,示意他过去帮忙。
“你不要多想,这些兵出现的蹊跷,极有可能也是陈予白派来灭口的。”
“无所谓。”丁自远一面用火机烤刀,一面问:“秦琼,你喜欢我什么?”
“哈哈,我总算没白挨这一枪,你终于想到要问这个问题了吗?”
“嗯,回答的好有奖。”
“丁自远,你每一点我都爱,冷漠,天真,执着,凶残,你有哪一点不是我爱的呢?小时候见你一次一直开心到下次见到你,无法和你见面的那两年我想你了就吃方便面,有时候吃着吃着就很想哭,怕再见面你还是那副冷面,怕你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人。”
“我也不知为什么那么爱你,比爱我爸爸还要多。你救了我,你帮过我,都像是我自己找的借口,用来给自己一个爱你的解释。实际上,即便你没有那么做,我还是会爱你,每一次见面,我都觉得自己重新爱上你一次,你是丁自远啊,我没办法抗拒的。”
“为什么今天想到问这个?”秦琼笑了笑,“这颗子弹要不了我的命。”
“我知道。”
“哈哈……你是不是开窍了?如果我知道只要替你挨一枪,你就能开窍,我早在十二岁的时候就把自己射成一个筛子该有多好!”
“那你对我来说也就仅仅是个筛子了。”丁自远扶住秦琼的肩膀:“你不要说话,我把子弹取出来。”
“你慢慢的,我觉得有点疼。”秦琼将下巴搭到他肩上。
弹头深深地卡在秦琼的血肉里,好在没有毒,没有炸药。丁自远不是第一次给别人挑子弹,却是第一次这么惊心动魄。他开始正视自己心里流露出的那些情绪,刀切开秦琼的血肉,他的心里是会感觉到疼的,就像以前两人的一次又一次离别,也像他借着蛐蛐问“我的命不珍贵吗”。
秦琼歪着头不断地碰触丁自远的脸,丁自远不理他,他便得寸进尺地吸吮起丁自远的耳垂来。
“你不要命了?”丁自远一面小心地处理伤口,一面冷冷道。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耳边是秦琼时而满足时而疼痛的□□,丁自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仔细包扎着。贴好最后一块胶布,丁自远已经出了一身汗。他正过身看秦琼,那家伙脸色苍白,因为失血过多,眼睛失了伪装,恢复了灰绿色,明明冷汗已经流到了下巴,却还维持着玩世不恭的笑。这个人只有二十岁,他既虚弱又强大,既碍眼又美丽,既虚伪又真实。
这就是了,无论多少次砍光,都会再长出来的树枝,他今生都无法摆脱的复杂。
丁自远欺身而上,含住了他的嘴唇。在无数个他刻意忘记的梦里,他都是这样开始的,掐着他的下巴,舔舐他的上颚,扒光他每一件衣服,然后把他压在床上、车后座、沙滩……第一次醒来时,他很震惊,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之后,他便学会了享受。梦境很美,真实的他居然更美。丁自远搂住秦琼的腰,拨开秦琼的腰带,却被他一把按住,丁自远红着眼睛看他,他灰绿色的眼底除了欲望,竟有丝不快。
“很熟练,丁丁。”他凉凉地说。
丁自远愣了一下,了然地亲了亲他上唇:“在梦里,我遇见你很多次……不止这些。”
“这就是解除了封印的丁丁吗?”秦琼捧住了他的脸:“好像比我想的还诱人。”
丁自远任由他抚摸,轻声说:“把头发养回黑色吧。”
“好呀,不过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出了这片林子,好好洗个澡,然后再找点工具,安心愉快地来几次?我保证,你梦里的那些场景都会实现,”秦琼顿了顿道,“还有我梦里的。”
“好。”丁自远点了点头。
秦琼笑了笑,失血后的声音越来越低:“真像做梦,一会儿你要一直抱着我,像以前我睡着,你抱我去沙发那时一样。”
“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没办法忘啊,以前见面次数太少了……”
“再睡一下,蓝暖很快来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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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琼负伤归来让众人震惊不少,丁自远详细将事情和众人讲了,也许是见惯了生死,大家的接受程度比丁自远想得高很多。
“所以说,我们并不是正规军,只是陈予白雇佣来挂靠在兰州军区的……杀手?我们为国家做的事情杀的人,其实都是为了他个人的利益?”周猴子问。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丁自远答。
“并不应该啊,”大老黑说,“我媳妇和我儿子在地方都是军属待遇,没有问题啊。”
“他在兰州能辟出那么大一个四三馆,这点事还是难不住他的。”丁自远道:“他借宁国辉手授予我密匙,宁国辉随后身亡,我猜那时候开始,四三馆就是他手中的弃子了。”
“他,派我们出来寻人,然后在我们找到艾赫玛之后,又派了更多别的人一路追着我们灭口?”
“嗯。”丁自远点头。
“他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很多事情,”一直窝在丁自远怀里的秦琼缓缓开口,“这种心思极重的人,做一件事很少只有一个目的。他可能想试探你们的忠诚、能力,也想知道是否真的有健康人存在,再有,你们惹出一点麻烦,也可以转移别人一部分注意力,他也好专注自己的事情。”
“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确实是不想让艾赫玛活着。”丁自远裹了裹秦琼身上的毯子,轻声道:“你少说话,别牵到伤口。”
众人忽的一静,秦琼从毯子里探出头来,洋洋得意道:“猜的不错,丁队长为了弥补对我的伤害,已经以身相许了。”
大家又看丁自远,他将秦琼按回自己胸前,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在一起。”
丁自远说完这句话,本来沉重的气氛突然就散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我就说,有问题,刚下飞机的时候,秦少爷就哎了一声,我们丁队整个人都抖了一抖,你还非说是踩石头上了。”
“丁队长谈恋爱之后变得好温柔啊,本来还担心我们少爷天天挨打来着。”
“吵架是增进感情最好的方式。”
“还有单独相处。”有人补充道。
“所以,门神到底是要当我师母了……”小四哀哀道。
“何止,”听到这句话,秦琼转头露出一口白牙,“以后四三馆就平移到秦家来,你的工资就我来发咯!”
丁自远揉了揉秦琼头发,给他喂了一口水,并没有反驳他。
“陈予白要专注什么事?”过了一会儿,华子挪过去悄悄问丁自远:“我是一定要报仇的,哥你呢?”
“当然!”正在八卦的人异口同声的回答。位于人群正中间的周猴子撇过脸对华子道:“你这傻子,这也值得你说那么小声吗?他还欠着咱们钱呢!给国家干活和给私人干活能一个价吗?”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大老黑笑道:“哪条都得好好算。”
“眼下艾赫玛是个问题,”丁自远道,“如果带她走,喝的还好,定期来砍冰山也不算麻烦,这个吃的东西就难控制了,但是如果不带走,咱们也没有足够人手来照顾她。”
“我可以留下来种地。”一直都少言寡语的刘欢道:“反正四三馆我回不去了,秦少爷虽然愿意接纳我,但我也并不想去,不如就留在这里,我的枪法自保是没有问题的,你们定期会来,也不会造成我与世隔绝,而且……等再以后,陈予白的事情告一段落,你们想来南美住一段时间也有个窝不是。”
“那这样,以后四三馆就建在这个地方,你来做我们的馆长。”丁自远道:“不论为什么,我们这一大群孤儿,好不容易聚了起来,总不应该就这么散了。”
“嗯。”刘欢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在这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无论多久,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整装,婚礼
再回到缅甸,丁自远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混乱,□□国家几乎都在准备着“最后的圣战”,打算在青壮年还能为真主奉献的时候一举成功,统一世界。打开网络或者电视,大家都在密集讨论有关生孩子的问题。宁国辉的确在年初时死于心脏衰竭,在他们进行寻人任务的时候,各国也确实组合了正规军进行了地毯式的搜寻。媒体上每时每刻都在直播着他们进展,今天去了哪儿,明天去了哪儿,中国派出的是西南军区的一位著名的将军,所以,他们最后一次碰上的那些军人确实并非正规军的一员。
之前大家对这件事都是避而不谈,确定了之后,都仿佛放下一个巨大的包袱,松了一口气。周猴子当时一叠声地和丁自远说,还好假军人的生涯没破功。
因为秦琼养伤,难得的,复仇小团体里的所有人都有了个小假期。大老黑冒险回了次国,把自己的妻儿送去了新加坡;小四去了GAIA附近,一方面取丁自远留下的摄像设备,另一方面找能混进GAIA的机会;剩下的一堆老光棍都去忙华子和蓝暖的婚礼。经过了这件事,华子倒是也不惦记养不起媳妇的事情了。他求婚的时候是这么和蓝暖说的——我没有什么钱,但是想娶你。一句短短的话抖成好几次说完,蓝暖倒是没说什么,蹲下去把他跪着的两条腿扶起一条来,点点头就算答应了。
当时的场景,连秦琼这种脸皮界天王都看不下去了,奈何困在轮椅上,只能奋力指挥丁自远将他推得稍微远一点。
在这种悲喜交叠的气氛中,秦琼和丁自远一直谋划着怎么找陈予白晦气。丁自远这边,已知的是有个名叫GAIA的组织曾经在非洲阻击过他们一次;陈予白让他跟踪的教授来自GAIA;而GAIA学院现在在中国西南一个深山里。秦琼那边已知的线索都来自一个叫近藤狩的日本教授,这名教授和秦家有一些合作,专攻人类子宫□□技术,但是已经失去联系有一段时间了,最后的出境记录显示中国北京。两人综合了一下手里的线索,得出个结论来:GAIA学院,那就是陈予白的命门所在,去那个地方彻底搅和一下才是真正让他难受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