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走一动间,殷娘也将秦如薇打量了一番,见她姿容娇丽,身姿绰约,装扮素雅,却自有一番淡雅风华在,不免暗自点头。
能做出胰子,又将这么一个铺子推到人前的女子,定也不凡。
“这便是秦娘子?殷娘有礼了。”殷娘笑着对秦如薇轻福了一礼,道:“早听秀才爷说秦娘子风姿过人,聪慧灵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
端从说话语气和其姿态,秦如薇便知此女乃是爽朗利落之人,含笑回了一礼,道:“早就盼着您来,快请进坐着吃茶说话。”
亲自将殷娘请进去,杨柳自去砌茶不提。
待到杨柳将茶点送进去,屋内两人已是聊上了。
“我这铺子你也瞧见的,地方小,也是比不得县里州府等地那些大铺子,说白了就一旮旯地儿,就怕屈就了你。”秦如薇笑看着殷娘。
殷娘打量了一下这侍客的堂屋,道:“实不瞒你说,我乃寡丧之人,从前也是在一个脂粉铺子打理着,只因我这身份,难免招人厌烦,故而才辞了去,经了秀才爷牵线,才来了你这处。这里虽小,但于我看却是极好,繁华看尽了,闲时居于一隅,品茶看花,也是美事,就怕秦娘子看不上我。”
“连庄大哥也夸赞的人,自然是好的,我怎会说不上?”秦如薇一笑,道:“我这几日也实在是忙不过来,正寻思着要再寻两伙计什么的,你瞧,这公招还在写着呢!”
秦如薇递过去自己刚才写下的纸张,殷娘也是识字的,一看,便先赞道:“娘子这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又看了一眼内容道:“若说招人,不若招一,女伙计并一男伙计,女子精细,若有金贵女客上门,接待也妥当些。男伙计则跑跑腿,有时探个消息什么的也是方便。”
秦如薇一听,就笑道:“你这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她又和殷娘说起铺子生意的事,有心要试探她的本事,而殷娘也知道这算是考核,也不恼,自是将自己的经验及想法都提了一二,为人处事 ,帐目管理,头头是道的,让秦如薇确实满意。
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大家都心里有数,自也不会挑明了。
“你远道而来,我本想着让你歇过气再说一二,但如今你也瞧着了,我这头也实在腾不开手来,你看。。。”秦如薇有些为难地道。
殷娘立即道:“无妨,我也是闲不得的,这就跟着去铺子里看看?”
“那自是最好。”秦如薇松了一口气,道:“我领你走动一二。”
殷娘自然说好,两人随即走了出去,先是召了所有人来,将殷娘介绍一番,众人都彼此见了礼。
秦如薇带着殷娘将铺子的运作一一详说,殷娘听在耳里,倒不扭拧,有不明的便问,遇着觉得不妥的也不遮遮掩掩,而是大方的提意见,反 让秦如薇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魅妆如今最大的客商乃是庆记杂货铺,除了庆记,也就我们铺子有魅妆的产品出售,价格都是统一的。当然,小贩从咱们这买了去再转卖 一二从中赚个差价的,也不是没有。”秦如薇淡笑着道。
殷娘却是一惊,道:“据我所知,庆记的铺子可是多达几十家。”
秦如薇笑着点头:“说是八十家。且不管它家有多少铺子,他们的订货量却是极高的,故而它也是魅妆目前最大的客户,但也只是签了一年 的独家销售的契约。”
“一年?”
秦如薇点点头,在桌子边坐下,道:“魅妆不只是开铺子,过不久,也要把作坊开起来,特做供货商家,所以明年,经营得好,会有更多的 合作商家,这个铺子,零售之余,更多也是作供销商。这也是我急着要寻人的缘故,着实腾不开手来。”
她将魅妆的发展计划缓缓说之,殷娘听得自是惊讶不已,原道只是一个小小的脂粉铺子,可眼下听她这般说,却是要大有作为的。
眼前的女子,尚不到二十吧,想法却是如此超前,那什么发展计划,更是周详细致,有些东西更是她闻所未闻,不禁眼中闪过惊赞。
“秦娘子大才,殷娘佩服。”殷娘赞叹出声。
秦如薇浅笑,狡黠地道:“我这可是把底都露给你了,所以,旁的兴许没有,但给你这掌柜的月钱花红总还是有的。”
殷娘一愣,随即嗔笑,道:“原看你,心道这小小年纪就端个稳重性子实在难得,现在才知你也是个捉狭鬼。”
秦如薇吃吃地笑出声,这一玩笑下来,两人的距离倒少了些客套的疏离,多了几分亲近。
又说了几个铺子上的问题,秦如薇拿出魅妆现有的货品价目表,名称,功效,价目,大概配方,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连配方原料都写上,你就不怕……”殷娘看了那详细的跟本书一样的货品介绍,不由又是吃了一惊。
一般来说,货品的配方原料都不会细说,以免被人窥知了去,都做出来,那就不是自家一门生意了,所以都会隐秘些,不会张扬。
可秦如薇,却是反行其道,将产品写得清清楚楚的,虽说自己是来做掌柜的,但也不过是初到,和她也算是初相识,完全称不上多信任,秦 如薇此举,实在让她有些不解和困惑。
秦如薇知晓她心中所想,坦然一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没那金刚钻不揽那瓷器活儿。既写得出来,我也不怕谁窥探了去,也不怕谁 效仿。独门生意固然是好,但若是一家铺子没有对手,只一昧沉于自己的世界,难免会固步自封。有句话叫有竞争才有进步,要想走得更远 ,就要不断进步,不断学习。”
殷娘震惊,定定地看着她。
“别的不说,魅妆之前,也有胰子这些东西在售,金贵是金贵,但试问谁家守住了做独门?我这不也是钻研作出胰子了吗?甚至更好些。这 道理也是一样的,未来,也会有人钻研出比我更好的货品来。”秦如薇笑说:“再说,我也是为了铺子生意才如此。”
“愿闻其详。”
“你且把自己当做顾客前来采买,你要的货品,我却一问三不知,解释不了个所以然来,你心里会作如何想?对一家货品不了解,又怎么向 客人推售,怎能让她们心服口服的自愿掏银子买下?”秦如薇笑着道:“给你这价目表,目的就是如此,盼你快些清楚了解每种物品的成分 功效,也就能更好的为顾客服务。当然,你或许会认为这是小伙计该做的事,但作为一个掌柜,就更该了解,掌控全局,不然,谁服你?”
殷娘听了,叹道:“我这算是学到学问了。”
“我这也是卖弄,你别恼了我才好。”秦如薇忙道。
“怎会?从娘子这边,算是学着了从前都不曾知道的,想来,我若是不作出些好来,怕也没脸在这待下去了。”殷娘诚挚地道。
“可别,我现在可是最要人帮着不过。”秦如薇故作苦脸,两人相视一笑。
各喘了口气,两人又说了一下铺子账目如何盘整交接的事,这时又有客人上门,还是熟客,秦如薇少不得将殷娘介绍对方,毕竟日后铺子也 是她在管的多。
殷娘是个豪爽利落的,三言两语下来,就逗得那客人连连地笑,买了几样物事。
秦如薇自一旁笑看着,暗道是个交际能手,便也放开了,自去忙活不提。
赵铁柱送货回来,自向秦如薇回事,交上收回来的银钱后,又觑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秦如薇顿觉好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学得遮遮掩掩的了?”
赵铁柱挠了挠头,嘻嘻的一笑,道:“没,才儿我经过保仁堂时遇着了邓家大爷。”
邓家大爷?那不就是邓富贵?
秦如薇一愣,保仁堂可是药铺,他去做什么?
“好像是他家婆娘要生了,拉着王大夫就上了牛车急哄哄的走了。”
秦如薇挑了挑眉眉,算算时日,胡氏可不就是要产子了么?可拉上大夫的话,莫非有什么不好?R1154(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怪胎
秦如薇猜得没有错,胡氏确实是不好,从发作开始,已经过去五六个时辰,孩子都没还没能生下来,她已是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邓头坐在院子里吧嗒地抽着旱烟,不时瞄一眼胡氏和邓富贵的屋子,双眉皱成个川字。
邓老太黑着一张脸从胡氏的屋子出来,老邓头看向她问:“怎么着?”
邓老太摇了摇头,没好气地道:“没生。平日见她一碗接一碗的吃,人是养成了一只猪似的,声大夹准的,生个孩子却叫死叫活的,这会子又说没力气了,生不了了。”她怨气冲天,道:“她不生也得生,要是把我孙子给闷了,我饶不了她!”
老邓头心里一抖,斥道:“浑说,这关口你还说这些个混话,是给谁添堵心?还不若去菩萨跟前上两炷香。”
邓老太此时也知自己刚才的话不吉利,连忙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双手合十,呢喃道:“呸呸呸,老懵懂了,菩萨有怪莫怪,待我金孙出世,必定杀鸡还神。”言毕,又脚步匆匆地往自己的小佛堂去。
“娘,这水我不烧了,热死个人了。”邓凤珍从灶房出来,灰头土脸的,一件秋裙套在圆圆的身上,看上去就要撑破了似的,嘟嚷道:“这又不是我生娃,管我啥子事,找着我做活,累死了。娘,你也给我买个丫头吧,瞧人家秦。。。”
“你给我闭嘴。”老邓头喝了一声,气得眼都瞪大了,指着她骂:“都十五六的人了,说话没个分寸,你嫂子在里头给你生侄子,你做点活计怎么着了?买丫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家里什么光景,你还不晓得?”
邓凤珍被骂的满脸通红,哇的一声哭着跑进了自己屋里。
“你这死老头子骂她作甚?生娃还能是她的事?”邓老太恼怒地道。
“都是你惯着她。”
“女儿娇养,我惯着又咋的了?你骂她,还不是拐着弯儿骂我。”
两人争了起来。
“你们邓家都当我是死人了,老娘在这痛的要死要活的给你邓家生崽子,你们合着在外头骂我,还是个人吗?不生了,老娘不生了。哎哟,邓富贵你这王八羔子,都怪你这王八蛋,疼死老娘了!”听得外头因了自己在叫骂,胡氏也不知那来的力气,从屋里大吼着骂了回来。
“你就省省力吧!”邓老太气得不成,骂了一句,但也没再和老邓头对骂,毕竟孙子是最紧要的。
“大郎怎的还不回?”听着屋里痛苦的申吟声,老邓头心里发急,道:“去,去让福旺找去。”
正在此时,邓富贵满头大汗的拉着个大夫跑了进来:“爹,爹生了没?大夫来了。”
老邓头嘴角抽抽,这时也不和他计较,只摇摇头。
“我带大夫瞧瞧她去。”邓富贵抬脚就走。
“你站着。”邓老太呵斥一声,道:“你一个大男人进什么产房,没得晦气。”
邓富贵的脚步骤停,看了身后喘着粗气的大夫一眼,不知所措。
“有你娘在。”老邓头也说了一句,邓老太已经领着那老大夫进了屋里。
邓富贵满院子的走来走去,急得不行,不一会,那老大夫就出来了,写了个药方,道:“催产吧,不然这孩子怕是不成。”
老邓头腾地站了起来,脸上变得十分难看,邓富贵已经抓着药方跑了,连在门口撞着了看热闹的人也不理。
“难产么?”
“哎哟,那可不得了,一个不好,怕是要一尸两命。”
“你说邓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接二连三的出大事。”
“还能造啥孽?年前逼得人跳了河,老天爷怕是看不过眼了吧!”
门外,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邓老太听着了,气得七窍生烟,叉着腰走到门口怒骂:“放你娘的狗屁,你们才造孽,一个个闲得蛋疼没事儿干了,挤在我家门口看人生孩子,也不嫌臊,我呸!有本事回家里去看你娘你媳妇张个大腿生!”
这一骂,可把外头的人给骂得脸红耳赤,也有比邓老太更厚脸皮的骂了回来。
老邓头怒声道:“这功夫你骂什么街,还不去准备药煲熬药?关上门。”
大门嘭的一声关上,阻挡着外界人的围观,邓老太仍止不住的絮絮叨叨的骂,听得人心里烦躁不已。
秦如薇回到十里屯子的时候,已是黄昏时,进了秦家门,就被顾氏拉着说邓家那婆娘难产如何这般。
“真是天有眼,那老贼婆当初将你休了回来,急哄哄的就将那胡氏抬了进门,自以为当是金菠萝宝贝疙瘩呢,现在还不是连孩子都生不下来?呸,活该,造孽的事做多了,活该!”
秦如薇看她一眼,见她满脸俱是幸灾乐祸,便道:“嫂子,孩子无辜,口里积点德吧。”
顾氏的脸一僵。
“大人再怎么作孽,也不该报应到孩子身上,况且,这还没出生呢,何必挤兑着?孩子最是无辜。”秦如薇淡淡地道。
“这,我不是说那邓家造孽吗?现在看吧,这孽都作到孩子上去了。”顾氏讪讪的,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这小姑是不是傻了,邓家现在有难,不是该高兴么?
秦如薇却是说不上高兴不高兴的,她始终觉得,大人的罪,不应该由孩子来承担,所以,不管邓家从前如何对她,她都不会怨到那孩子身上。
这年代,女人生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胡氏这么久都生不出来,若是一直拖下去,轻则就是孩子闷坏了飞,重则一尸两命。
孩子是无辜的!
秦如薇叹了一口气。
“娘子 ,娘子,那邓家生了。”糯米大叫着跑了进来,自进了村,糯米就自告奋勇的去打探消息了。
秦如薇心里微松了一口气,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生了?生什么了?”顾氏满脸八卦地拉着糯米问。
糯米喘了一口粗气,道:“不知道呐,邓家关着门,也没往外说。”
顾氏一愣,道:“没报喜?稳婆子和大夫也没说?”
“很是奇怪呢,我瞧着他们出来满脸惊恐的,也没说什么就走了,邓家里面有尖叫声和哭声。”糯米歪着头道。
秦如薇听得也是一怔,眉头轻蹙。
“这倒是奇了怪了,难道那孩子不成了?”顾氏嘀咕道43 :“生个孩子还这么神神秘秘的。”光
秦如薇白她一眼,心里却兀自琢磨开,到底是什么事让邓家如此忌讳,难道真是个死胎?
甩了甩头,秦如薇也不作多想,左右这也不是她该关注的事,何必纠葛?
到晚膳时,秦大牛从地里回来,洗了把脸,顾氏便又将邓家的事给说了一回。
秦大牛顿了一下,道:“才儿进村的时候遇着那稳婆了,听她嘀咕了一下,隐约听得那孩子好像不好。”
“难道真死了?”顾氏睁着双眼问。
“听着倒不是,就听得什么造孽,没皮眼啥的。”秦大牛捧起饭碗,道:“与咱家无关的事,休要去说是非。”
秦如薇心里一紧,直觉邓家的那个新生儿确实不好了,不禁叹了口气。
邓家捂得严严紧紧的,大门一直没打开,但还是隐约的有风声露了出来。
老邓头再想捂严密了,也抵不过人们的好奇心,虽没亲眼所见,但很快都知邓家生了个怪胎。
胡氏生子没皮眼儿!
外边虽没看过那婴孩,但却传的沸沸扬扬的,有人说是个带把的,可惜没皮眼,有人说是个闺女,得那尿尿的地儿,没皮眼儿,屎尿都是一个地出了。
传言越传越烈,邓家的门一直没有开过,只听得里头哭声和骂声断断续续的没停。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我邓家一没杀人放火,二没见淫掳掠,老天爷怎会如此惩罚?作孽啊!”老邓头颤抖着手从烟袋子去摸烟丝,手里一空,却是早已经被抽光了,不禁苦笑,老泪纵横。
“遭瘟的瘟神,扫把星,丧门星,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生个什么东西,黑心的坏痞子。”邓老太口沫星子横飞,嘴里骂个不停,嚷道:“老大,去,去写休书,把这瘟神丧门星休回她胡家去,带着她那没皮眼的闺女回去,滚。”
邓富贵蹲在屋门口,以双手抱着头,满脸痛苦。
“休我?有本事就将我整死了去,你们邓家作的孽才多,下的种都是孽种。”胡氏在屋内破口大骂:“邓富贵,你给我滚进来,老娘豁出半条命给你生崽,你们汤水都没一滴我,是要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