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澜站起身来,“那我就一个人去。”
“小师叔,”连珑喊住他,欲言又止,最终郑重说出两个字,“保重。”
她看着李景澜远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感渐渐扩散。
妖族营地。
炽岩王正召集手下妖将商讨下一次进攻灵药谷的事情。
“淙涟,你觉得我们这次发动全部兵力去一举拿下灵药谷,如何?”炽岩王问道。
淙涟严肃着一张脸,“殿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更何况,他们还不是兔子。”
“那怎么办?”炽岩王心急道,“本王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更何况,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派遣更厉?7 Φ娜俗宄隼锤就豕!?br /> 这时候,有妖兵在门外禀报,“殿下,殷大人醒过来了。”
炽岩王起身,“稍后再议。”接着他走出屋子向殷箬的住处而去。
可他走到半路上,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转了一个方向,向自己的住处走去。进了屋子,他发现那个自己捉来的丹师正开心的地跟守卫他的妖兵聊得正欢。
他轻咳几声,那妖兵连忙面露惧色地跪了下来,开口求饶。
“那啥,是我找他说话的,不怪他,你可不要胡乱杀人。”张舒华瞪着炽岩王说道。
炽岩王扭曲了一下脸,“本王有说过要杀他吗?”
“哦,那你来做什么?”张舒华一脸无所谓道。
炽岩王是真的觉得面前这个人族非常欠揍,敢情他自己的屋子他来一下还需要解释原因吗?
不过他也懒得跟张舒华计较,“殷箬醒了,本王带你去瞧瞧。”
张舒华似乎早已预料到,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的神情,点点头跟着他。
两人来到殷箬的住处,看到殷箬正躺着,她听到动静,瞪大眼睛看向他们。她虽然是醒了,可身体依然虚弱得很,连坐起来都有些困难。
“是你!”她见到炽岩王倒是在意料之中,可看到张舒华,却是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炽岩,你知不知道他是人族?”
炽岩王虎着一张脸,“本王是救了你,可不代表本王脾气好,本王好歹是个妖王,你这称呼和语气都是怎么回事?而且,也别再将殷肃搬出来了,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别以为本王看不出来。”
殷箬怒瞪着眼睛,羞愤交加,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或许她也不是因为生气说不出来话,而是她是真的无言以对了,她的确已经失去了任性的资本。
“炽岩王殿下,”殷箬一脸不自然地说道,“可不管怎么说,你我都同为妖族,你怎可与人族为伍?”
“哦,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张舒华问炽岩王。
炽岩王熊目瞪他一眼,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向殷箬,“你为何来到人界?殷肃又为什么你要将你重伤如此?”
殷箬眸中露出刻骨的恨意,道:“是寂霖那和尚害我,害我被兄长误会,兄长一怒之下将我重伤,还让我来征伐人界,他就是想让我来送死。”
“你说是寂霖和尚害你?”炽岩王一脸不相信,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殷箬的性情,再对比贺寂霖,只有她害人的份,哪里会有人主动害她?“恐怕殷肃也不会相信吧?”
张舒华也是觉得这女人简直是满口胡言,寂霖会害她?真是笑话!她以为自己是谁?
殷箬见他们完全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又想到兄长无情的话语以及胤呈王淡漠到令人心寒的神情,她瞬间就感到了一阵阵的绝望,她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妖族和人族是完全对立的,他们为什么反而都要护着寂霖和尚?她如何甘心?
她重伤在身,又加上心思郁结憋闷,只觉得喉咙处一股咸腥的液体喷薄而出,他竟然气得呕出了血。
炽岩王虽说知道是殷肃伤的殷箬,但是殷肃自己伤她是一回事,别人见死不救可能就另当别论了,他就看在同为妖族的份上救她一命吧。
“小丹师,”炽岩王看向张舒华,“你要的灵草灵药本王已经遣人搜罗过来了,炼丹炉也快了,到时候,殷箬能不能活就靠你了。”
张舒华还没应声,殷箬就说道:“他不行,他救不了我。”之前她装伤之时的伤势可比现在的轻多了,张舒华都没法救治,更何况如今的伤势?
炽岩王看看殷箬,又看看一脸无辜的张舒华,不知道该信谁。
“哦,那我确实救不了。”张舒华毫不在意道,反正他巴不得殷箬早点嗝屁,这女人自己拒绝那就不是他的错了。
炽岩王疑惑问殷箬,“你怎么知道他救不了你?”
殷箬不屑,“因为他不过是人界最低等的丹师。”
先不论张舒华心中是何等地不爽,炽岩王却道:“你的意思是本王绑了一个末等的丹师过来?”
殷箬嗤笑,“可不是么?”反正她就要死了,拉一个人陪葬又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他说能够救我是在骗你,他无非是想要寻找机会逃跑,又或者是等人来救他,炽岩王殿下,对于人族,你可不能心慈手软。”
炽岩王大踏步走到张舒华面前,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粗鲁道:“你当真是在骗本王?你让本王寻找灵药炼丹炉是在拖延时间?”
张舒华心道:你才反应过来啊?不过他面上却露出无奈而愤怒的神情,“她跟我有仇,自然句句都要害我,你若不信我,待我炼出丹药再杀了我也不迟。”
炽岩王将信将疑地放开他,恰好此时,妖兵来报,灵药与炼丹炉已经准备齐全,炽岩王便让张舒华就在这屋中炼丹,而他自己就在一旁观看。
张舒华虽觉得不自在,可他如今是俘虏身份,也没资格提条件,只好将就。
他将灵药按照比例分配好,升起炼丹炉中的火焰,接着娴熟地将灵药放入炉中,沉下心来,开始炼丹。
他要炼的丹药可不是用来救治殷箬的,而是另有用处。
随着时间的流逝,炼丹炉上面逐渐升腾起缕缕白色烟雾,令人惊奇的是,这些白色雾气只是漂浮在空中,竟未见丝毫消散,白雾不断地升腾至屋顶,似乎还要继续往上。
炽岩王和殷箬都没见过人族丹师炼丹时的场景,如今亲眼见到,只觉得颇为奇异,一时间也忘记了言语。
白色雾气越过屋顶,一直一直向高空升去,张舒华的炼丹炉也渐渐有了动静,炼丹炉的炉盖似乎是被炉内的气体顶了起来,正在嗡嗡作响,白色雾气越发浓重,其中还夹杂着丝丝香甜之气,令人闻之仿佛是吃了蜜一样,香浓扑鼻。
炽岩王咕哝了一声:“原来丹药这么香甜,不过这是不是太甜了点?人族的口味都这么奇怪么?”
张舒华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迷之微笑。
炼丹炉倏然静止,只余白雾仍旧飘扬,张舒华揭开丹炉开始起丹。
这次炼丹共出了四颗丹药,算是不错的了,他将丹药取出,放在早已准备好的药瓶里,起身对炽岩王道:“药已经炼好,现在服用不?”
炽岩王回过神来,瞅向殷箬。
殷箬心想,反正自己也是要死,不妨就试上一试,她朝炽岩王点点头。
炽岩王示意张舒华过去喂给殷箬,张舒华却是脸一撇,将药瓶扔给他,“你自己去。”
炽岩王只好自己捧住小巧的药瓶,从中倒出一颗,给殷箬喂了下去。
丹药甫一入口便溶化了,殷箬瞬间感受到自己的失去的精力慢慢回来了,药力流经全身经脉,迅速地修复这她的伤势,她兴奋极了,立即坐起了身。
炽岩王简直惊呆,没想到仅仅一枚丹药竟如此神奇!殷箬方才还灰白的面色如今已经红润有光泽,身上的伤势也恢复如初。
张舒华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趁着他们还没回过神来,慢慢挪向门口。他给殷箬服用的丹药哪里是什么恢复伤情的丹药?而是在短时间内夺取她仅剩的生机,加速她的死亡罢了,俗称回光返照。
而他特意弄出来的白色烟雾是给李景澜以及师父他们的讯号,想必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将他猛地拉出了屋子,张舒华瞬间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打了一个手势。
李景澜放开捂住他的手,正欲悄悄地将他带离,却被殷箬眼尖地发现了,她大喊一声,从床上跃起,“他要逃!”
炽岩王猛地回神,见张舒华已经跟一个人远离了屋子,于是瞬间追了上去。
殷箬也想追上去来着,可她刚运用妖力跑了几步,就突然从口中喷出大量的鲜血,继而目露不甘与仇恨,瞬间倒地身亡。
第八十四章 殷肃弱点
李景澜带着张舒华一路疾驰而去, 普通妖兵妖将根本就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可是炽岩王身为合体期的妖王, 追赶上只有出窍期的李景澜并非难事。
不过,李景澜特地携带了有助于逃跑的法器, 所以一时半会儿炽岩王还追赶不上,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小。
炽岩王很是愤怒, 人族果然都狡猾无比!他一定要将前面的两人剁成肉泥!他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向前一掷,长刀就仿佛撕裂空间, 呼啸着朝两人砸过去!
李景澜闻到风声, 不禁死命地催动体内的法力,加快了速度, 只是炽岩王长刀的速度更快,闪电般袭上两人。
李景澜无法,只好将逃命法器塞给张舒华, 自己持剑迎上去。
“李景澜!”张舒华因为无法控制法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距离李景澜越来越远,而他亲眼见到李景澜被炽岩王的长刀击伤吐血倒地却无能为力。
在距离丹药谷越来越近的时候,李景澜给他的法器倏然停止了, 张舒华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落到地上, 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逃不了了,而是李景澜是不是已经遇害了?他连忙往回跑去!
就在这时,连珑也带领流剑宗与灵药谷的一众长老和弟子,赶了过来。
“舒华,李道友呢?”药长运见张舒华无事,但他脸色极差,仿佛是要哭出来似的,不禁担忧问道。
“小师弟呢?”流剑宗的长老也问道。
“就在前面,”张舒华言罢,飞快地向前跑去,连珑嫌弃他速度慢,直接提起他,御剑而去。
不消片刻,众人便看到不远处有两人缠斗在一起,其中有一个是高壮的妖族,而另一个,却是一个女人,那女人身后的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李景澜无疑!
流剑宗几名长老对视几眼,也都持剑加入了战斗队伍中,炽岩王一见对方来了这么多人,不禁血液沸腾起来,越发带劲。
其他弟子趁机将气息微弱的李景澜小心地抬到己方阵地,张舒华立刻上前查看李景澜的伤情。
在查看之前,他还抱有希望,可是如今一看,他简直绝望。李景澜身上已无一处完好,有些地方的骨头都被炽岩王斩断了,丹田处也遭到重击,这么严重的伤势,他完全无从下手。
“师父!师父!快救救他!”张舒华跪在李景澜身边,嘶声哭喊着。从李景澜身体里不断流出的血液早已将张舒华的衣服浸湿,张舒华恨不得让这些鲜红色的血倒流回去。
药长运蹲下身,给李景澜喂了一颗丹药,继而摇头叹息道:“为师也救不了。”或许出窍期的丹师能救,但现在上哪儿去寻找出窍期的丹师呢?他方才给李景澜服下的药也只能暂时延缓他的死亡。
张舒华瞬间就绝望了,他看着躺在血泊里的李景澜,看着他灰白的面色,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完全呼吸不过来。
李景澜努力睁开双眼,可能是人临近死亡,他看到张舒华的面容格外地清晰明朗,就好似初见一般,从此就烙在了心间。
“舒华……”他口中又吐出鲜血,血液堵住了他的喉咙,他说不出来话了。
“费前辈应该能够救你!对!他一定可以!李景澜,你一定要坚持住!我现在就去找他!”他想要起身,可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瘫软地站都站不起来。
“舒华,来不及了。”药长运深深叹息一声,从这里到达魔宫有近十日的路程,李景澜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的确是来不及了,因为李景澜身上的生机已经近乎于无,他甚至还来不及多看一眼张舒华,脸色就迅速灰败下去,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张舒华木愣愣地跪在原地,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完全不相信不久前还陪着他打理药圃的人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自己面前,他一定是在做梦!对!这一定是个梦!
他开始狠命地掐着自己,边掐边低吼着“醒过来啊!快醒过来啊!”
药长运在一旁看着,心中滋味可想而知,简直心疼得不得了,“舒华,莫要太过伤心了。”
张舒华瞬间委顿下来,似乎已经接受了李景澜死亡的事实,他神情木讷地抱起李景澜的尸体往灵药谷的方向走去,李景澜身上的血液滴落到地上,张舒华的每一步都踩着鲜血,可他却似乎毫无所知。
李景澜几日前对他说过:“我一定会比你先死。”他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
药长运担心他,便遣其他几位弟子跟着张舒华,他自己当然不能够在流剑宗对敌的时候离开。
流剑宗的几位长老虽在修为上不及炽岩王,但他们擅长剑阵,几人合力的结果自然不可小觑,再加上方才与炽岩王对敌的女子,炽岩王渐渐出现了颓势,身上也被剑阵里面的剑气所伤,因为突破不了剑阵,他逐渐暴躁起来,招式已经丧失了理智,他抡着长刀胡乱砍杀起来,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就算不死那也得重伤。
只是,他的运气实在是好,流剑宗几位长老正欲将他围杀,不远处就来了一群妖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一来就打散了他们的剑阵。
妖族见好就收,救出了炽岩王,他们就转身回去了,有年轻弟子想要去追赶,却被长老们拦住了。毕竟他们人来得不多,真要追上去,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见过前辈。”几名长老对着那女子恭敬说道。他们在宗门闭关多年,也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年轻的合体期前辈,看她的服饰,应该是飘绣阁之人。
那女子双眸微微弯起,颇有种不一样的风情,“几位不用如此客气,我乃飘绣阁阁主林媛。”
“多谢林阁主相助!”几人连忙说道。
林媛却是面带愧疚,“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李道友还是不幸身亡,我若是早点发现,便不会……”
“林阁主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感谢还来不及。”
林媛深深叹息一声,“日后恐怕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战场上,妖族果真可恶极了!”
众人俱附和地点点头。
妖界。
当贺寂霖再一次被殷肃打翻在地的时候,殷肃不满地蹙起眉头,“你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为何?”
贺寂霖起身,“贫僧并无不妥。”他语气很平和,看起来是真的无事。
殷肃意味不明地瞅了他一眼,将剑入鞘,“本王岂是那么好骗的?”
贺寂霖手持佛棍,“那就再来一次吧。”他眉目淡然,神情平和,倒真的像是慈悲为怀、不染尘埃的佛子,但殷肃看得出来,他心有郁结,此结不消,难以成佛,不过想必他也没机会成佛了。
“今日不战了,你回去吧。”殷肃拒绝了他。
贺寂霖也无留恋,转身便走,却听殷肃在他身后说道:“寂霖和尚,成佛为何非要断绝七情六欲?”
贺寂霖回身看他,“你既然知晓,又何须问贫僧?”
殷肃轻笑一声,“本王是知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无坚不摧,可是,你做到了么?”
自然是没有,他要是做到了,又如何会被困在这里?又如何,心境不稳?
“其实,本王认为,不仅仅是成佛需要断绝这些,”殷肃走近,双眸注视着他,“要想步入巅峰,不管是什么人,也不论是何种修行,都要做到这一点,否则,你将永远会被那些东西左右,你认为呢?”
贺寂霖缓缓摇头,“贫僧却有不同见解。”
“说说看。”殷肃露出兴味的神色。
“一味地逃避本身就是一种惧怕,你断绝七情六欲是因为你不敢去面对,不敢去尝试,而你不尝试就永远不会得以参悟,得不到参悟,你的境界将会永远停滞不前。”
越是到殷肃这种修为,他们就越需要感悟,而单纯的厮杀与挑战是没有办法让他们得到心境上的领悟的,殷肃的游戏其实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挣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