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白沐霖突然放开了柳闻止,歪着脑袋,凝视着他的左眼。
柳闻止摸了摸自己被程夜打过的地方,淤痕已经被治疗仪解决了,但是白沐霖的眼神让他不这么自信:“怎么了?”
“程夜。”白沐霖突然道。
柳闻止不太明白,他是将他当做了替身?似乎也不像。
屏幕外的程夜听闻自己的名字,愣了下,缓缓转过身。
“程夜,你在看么?”白沐霖沉下了脸。
下一秒,视频中断了。
龙骧和程夜面面相觑。
“他……能用肉眼看得到TRS-2000?”龙骧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军方新研发的纳米视讯仪,即使连一般的探测仪都无法发现。
程夜叹了口气:“古怪不多这一条了。”
白沐霖用特殊药水帮柳闻止洗了眼睛,柳闻止发现他很害怕,瑟瑟发着抖。
“我没注意到,抱歉。”柳闻止回忆起那一拳,后知后觉程夜态度变得太快。
“他……”白沐霖张了张嘴,却说不下去。
柳闻止将他搂进了怀里。
白沐霖靠着他哭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我想喝牛奶。”
“你等一会儿。”柳闻止认认真真系好了他的睡衣,下楼热牛奶。
白沐霖坐在床上,仿佛有些走神。
同一时间,夏宫深处,一位侍从找到了柜子里的氰化钾,平静地倒在了龙舌兰酒里。
他端着两杯酒,走进了书房,程夜和龙骧停止了对话。
龙骧接过杯子:“我觉得你还是喝一杯,再好好睡一觉,你总不可能现在赶到白家去不让他俩睡一起。”
程夜不答,只定定盯着侍从,侍从垂下了眼睛,把有毒的那杯递给他,程夜接过的时候轻轻搭在了他的手指上。侍从吓了一跳,松开了手,杯子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龙骧扫了眼侍从,忍不住训斥道:“笨手笨脚的。”
程夜却蓦地站起来,叫了一声:“沐霖——”
侍从突然夺门而逃。
程夜追了出去,没两步就见侍从软倒在地。
程夜抱着人,吩咐龙骧去检查酒里有没有不该放的东西。侍从从他怀里醒来,一脸懵逼。
龙骧不久就火冒三丈地跑出来,一脚揣在他身上:“你想毒死谁?谁叫你下的毒?”
侍从吓得脸色惨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骗哪个?”
程夜喝止了龙骧,问他:“你是个Omega,对不对?”
侍从忙不迭地点点头。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大选帝侯说吩咐准备饮料,我、我倒了两杯龙舌兰酒……”
“然后呢?”
侍从摇摇头。
“你不记得了?”
侍从点点头,似乎一眨眼间他就被程将军抱在怀里了。
“你跟白家有什么关系?”
“没、没有。”
“你用过朗基的什么产品?”
侍从想了想,指向自己的颈后:“Omega保护协会统一植入的追踪芯片,就是朗基的产品。”
程夜一屁股坐在地上。
龙骧还要逼问,程夜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话:“是沐霖。”
“什么?”
“他的脚步声我化成灰都记得。”
“沐霖,鬼上身?”龙骧心道比起程家的事情来,他和林深算不得什么了。
“这太荒唐了。这太荒唐了。”程夜的眼睛里充满着泪水,“芯片,芯片在控制Omega。他是按照我们的喜好来形成人格的。”
柳闻止推开门,白沐霖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柳闻止将牛奶递给他,一边看他喝,一边抚摸着他的脊背:“不要怕,他不会再伤害你。”
白沐霖靠入了他的怀里,漂亮的黛色眼睛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22章 龙骧在劫难逃
这天晚上对龙骧来说非常难耐。他刚刚在林深那里受了冒犯和冷落,来不及顾影自怜,就要照顾一个崩溃了的程夜。他自从说完那句“芯片控制了Omega”就开始坐在地上默默流泪,龙骧尝试了三四次才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扶着墙歇了阵子,再担着程夜的肩膀将他搀扶到床上。
“来点酒么?”他问。
程夜面露惶恐。
龙骧想起刚才酒中的氰化物,拍了下脑门,当着他的面亲自开了酒架上的一瓶新酒。
他左手一比:“这是罗曼尼·康帝。”
又右手一抬:“这是空酒杯。”
把酒倒进酒杯里:“呃~”
郑重地交给他:“没投毒。”
程夜抿了一小口,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嘴唇上的冷白也褪去了,捧着酒杯的手指不安地挪动着,留下凌乱的指印:“你是Alpha,理应是没事的。”
龙骧说了声当然,在他身边坐下:“我还是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说芯片控制了所有的Omega?”
平静下来的程夜整理了一下思绪,停顿了几秒钟,决定从头讲起:“我之所以和沐霖分手,是因为五月份的某一天,他突然想要杀我。”
龙骧满脸“Wow~”,但没有插话。
“是一次很平常的口角,甚至连口角都算不上,所以他发火的时候,我是忍让的,甚至他冲我动手我也没躲避。可是后来我意识到他是想要杀我……”
“等一下,他是拿了刀,还是……?”龙骧实在难以脑补白沐霖杀人的样子,甚至觉得现在看起来程夜才像是精神错乱的那一个。他怀疑程夜是因为丧父之痛产生了幻觉,所以向他询问一些细节,看他的说法经不经得起推敲。
程夜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彻底放弃了Alpha的自尊:“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丢掉了茶几上。”
龙骧又是一脸“Wow~”:“好吧。”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是我背后的伤让我在治疗箱里躺了三天才好。我以为他和我母亲一样,患有家族遗传的精神分裂——发疯的时候力气会大一点——就打了退堂鼓。当时经历过这种暴力行为,我真的没有什么勇气跟他再生活在一起。不过后来我开始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还记得前不久,在天鹰座发生的实验事故么?在那个实验室里,我找到了很多以沐霖为原型的基因改造实验体;而沐霖又试图杀我一次。他对我动手之时,我尝试着套他的话,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就好像另一个人在用他的身体说话。他提到杀人动机是沐霖已经有孩子了,这个孩子可以继承我的权位。”
“就是说他跟你在一起,是为了生个孩子攫取你的权力?借精生子完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龙骧掩住了嘴,震惊地看着他的朋友,心说这简直太可怕了。他人生中一夫一妻制的完美典范,是对螳螂变的,他再也不敢相信任何爱情了。
“不,”程夜严肃地否决这个猜想,一半是因为逻辑可疑,另一半是他没法相信他们的爱情是场蓄谋已久的了骗局,“这绝对、绝对不是沐霖的本意,是那个当时和我说话的人的。”
龙骧摇摇头,望着他的眼中尽是同情。
“我说真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程夜变得暴躁不安,“跟我同样情况的还有我父亲,我母亲当时枪杀他也是经由那个人的意志。这样说来其他选帝侯也可能很危险。”
“可沐霖的姑父们都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但是他们的的确确都诞下了具有白家血统的继承人。假设白家的Omega都在某一天集体弑夫,那白家的确可以堂而皇之地主持御前会议了。”
“他们就非得每个人都得上’家族遗传精神分裂’并且手刃亲夫么?”
“这样猜测他们的人品是一种冒犯,他们都是很高贵的夫人,可我怀疑这种行为是可控的,通过基因遗传,毕竟朗基公司的老本行就是这个;或者通过芯片。Omega需要接受国家的看管,在颈后注射朗基芯片,这芯片说不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古怪——你也看到了刚才那个侍从。”
龙骧后知后觉地将两条线索拧在一起:“也就是说沐霖通过芯片控制所有的Omega?”
“不是他,不可能是他。”程夜斩钉截铁道,“如果这个计划从我父母那一代就开始了,沐霖就不可能是主谋,他那时候还没有出生。而且他的DNA也不可能作为模板进行改造实验,这只能说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将他看做一项工具。”
“能够通过芯片在别人脑子里跑来跑去,倒像是AI的做派。”
“朗基控制系统——阿兹因?”程夜恍然大悟,冷笑一声,“又一个叛变的AI啊。朗基的大小事务都交由阿兹因打理,系统复杂到一定程度都会产生自我意识,人以为电脑是自己的助手,不知不觉间反倒变成了它的奴隶。白家早有与权贵之家联姻的传统,而阿兹因的野心更大,想要通过这群姓白的Omega控制御前会议,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弑夫夺位,那么下一步是什么?他想控制所有自然人?”
龙骧挤出一个劫后余生的微笑:“幸好我没结婚。”
随即“哦”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泄气道:“林深。”
程夜开始细细琢磨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贼:“你和他走得很近?”
龙骧沉默不语,走到酒架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想跟他结婚?”程夜警觉地追问。
“只是普通程度的有好感。”龙骧抿了一口,假装风度翩翩、从容不迫地倚在床尾,“不,现在应该说唯一一点好感也消失殆尽了。反正他这个人又穷又倔,不温柔不体贴,不会打扮也没有吻技可言,我从夏宫的舞会上随便挑一个都比他强。”
程夜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绝望的笑容,他对龙骧太了解不过。他才不会气急败坏地说情人的坏话,当他在情场上游刃有余的时候他都是愿意哄着的,只有当他失败、面临强敌,才会流露出心胸狭窄的那一面,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虚张声势。那个不明来路的Omega把他迷住了:“林深是沐霖被控制以后出现的,一直陪在他的身近,因此接触到了你。你说得非常对,他配不上你,但你却爱他,要跟他结婚——他可能正是阿兹因准备送给你的礼物。”
“我都说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龙骧暴躁地一拍床柱。
程夜连嘲弄他的心思都没有:“如果沐霖可以根据对象是谁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那么也许林深也是同样的情况——他之所以是这样的为人,全然是为了诱惑你。相较于安插了芯片的普通Oemga,他与朗基的羁绊应该更深。他是很重要的证物,我们得赶紧将他抓起来。”
龙骧并不言语。
“你也不想跟他结婚的对吧?你最讨厌有人用爱情来俘虏你,更何况这份爱情是假的。”程夜理智地奉劝着自己的朋友,漆黑的眼中充满着怜悯。
龙骧犹豫了一阵,点点头:“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他会酿成很大的灾祸。”
“对,现在我们得以他为突破口,悄悄把阿兹因解决了。”程夜打算打电话给章明,让他把林深带回来。
“我亲自去一趟。”龙骧按住了他的手,“我亲自去把他抓回来。”
程夜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嘱咐他:“记住让他失去意识,不然阿兹因会知道我们已经怀疑到他了。”
龙骧开着车,前往林深的宿处,窗外的晚风吹着他的长发,虽然破坏了他完美的发型,但让他神清气爽。
“我就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嘛。”他的心中仿佛一块重石落了地,“我作为大选帝侯,喜好被阿兹因摸了个透,大概朗基地底的巨大主脑中存满了关于我的调查分析,喜欢的年龄、类型、性格、外貌全被模型精准预测着。系统就用这些得来的数据,揉进了DNA里,在营养灌里培养出了一个林深——反正它不知做过多少次这样的定向克隆了。随后再将林深安插在沐霖的身边,谁都不好再对他的来历说三道四,但也无法改变他是黑户的事实。我遇到他,自然难以招架,谁叫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勾引呢?”
他想象着林深是如何在淡蓝色营养液中标准定制出来的,心惊动魄的同时,骚气地掠了一下长发:很好,他差点中了招,可是也不丢人,毕竟对手太狡猾,费劲心机用上了高科技手段,防不慎防。幸而程夜敏锐,教他及时止损,他再也不会想结婚这件事,也不会想跟林深有任何可能。林深是敌人,他敢保证再次面对他的时候,自己的心可以硬的像石头一样。
一瞬间,婚姻,誓约,责任,孩子,厌烦……这些可憎可恶的字眼都从他脑袋中摒弃了出去。所谓的忠贞不渝都是假的,哪有寻欢作乐来得快活?没有什么再能束缚他了。
他忍不住吹了个口哨,踩着油门开到了一百八十迈。
再次来到废弃仓库,龙骧意外地发现这里的局势已经剑拔弩张了。他的侍卫官们拔枪包围了林深的卧室,而章明把他捆在了椅子上,往他嘴里塞白布条。
林深凶唧唧地瞪着眼睛,一有机会就挪着屁股动得停不下来,章明只好踩着椅子,试图把他捆得更紧些。
他在行凶的时候也不忘长吁短叹:“诶,这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林先生,我本人……是很喜欢你的。”说完这句话,他就变得面红耳赤,赶紧装模作样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希望给人以他脸红是因为太热了的错觉,“当然,我绝不是看你?5 桓鋈舜牛攵阅阕鲂┦裁矗庑┬值芏伎梢宰髦さ模也皇悄侵炙嫠姹惚愕腂eta。这件事呢,主要是我的长官,突然大半夜的这样给我下命令,说要把你拿去做活体实验……”
林深听见活体实验四个字,眼睛都直了,嗖的站起来,屁股上黏着凳子就打算跑。章明“诶”了一声要追,结果被一个手刀劈倒在地。
龙骧嘶了一声甩了甩剧痛无比的右手,嫌弃地对着章明一抬下巴,命令自己的侍卫官:“把他看起来,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联系上程夜。”
林深正打算跳楼,可是屁股上的椅子卡在了窗户上,不上不下的,被龙骧拽了回来。他以为龙骧也要抓他,吓得上下扑腾,龙骧恶狠狠说了句“别动”,林深又像个小鹌鹑似的缩头勾脑。
龙骧这时候怒不可遏:这不要脸的程夜,他还以为他抓林深是要干什么好事,居然要拿林深做活体实验!什么活体实验,想把人剖了还是咋地?这么能,怎么不把白沐霖给剖了,这心眼偏的,太可恨了。
他还不是气气就算了,当即解了林深的绳子,拽着他就往外走。程夜这个人,平时做事很有条理,待人也很有风度,于政事上勤奋能干,名声比之自己要好上许多。可是但凡主事的,私底下哪个不欠着几条人命。程夜不单跟他一样心狠手辣,还相当心安理得,说起来便是“为大局计”。龙骧心里清楚,只要程夜觉得有必要,他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林深剖了,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再见面的时候心要硬得像石头一样”,只想把林深带到安全的地方,拉上他就塞进车里,开去了私人机场。
林深扯着安全带贴在门上:“要去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骧刚张嘴,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
如果林深真的不是正常人呢?
如果他真的是阿兹因派来的对手呢?
那他岂不是放虎归山?
林深没有得到回答,喂喂地问个不停,龙骧恶狠狠地转了下放方向盘:“Omega问那么多干什么。”
他心烦意乱的开着车,心中做好了盘算:他要把林深送走,送得越远越好,程夜找不到他,自己也找不到他,这就两全其美了。
到了机场,他把林深塞进一架单座深空弹射舱。这种小型弹射仓可以借助引力弹弓作用飞行很远的距离,远到需要将驾驶者冷冻,以度过漫长的航程。等他在宇宙另一端醒来,很久的时间已经过去,自己大概已经变成了一个糟老头。
想到这里,龙骧把林深塞进深度休眠舱的手停住了。
他想到自己变成了个糟老头的时候,林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睁开眼睛。他会非常安全,自己这一生也会非常安全,只是他们大概永远都不能再见面了。
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么?
但这和最坏的结果,又有什么区别呢?
林深莫名其妙被章明捆了,又莫名其妙被龙骧救了,一路风驰电掣赶到机场,强塞到深度冷藏舱里,这才意识到龙骧不是想要害他——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以至于他要将自己放逐。这种放逐不止是地域上的,还是时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