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龙骧心中虽然有几分愤愤不平——程夜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柳闻止这么个人的,给自己添堵——但更多的却是高兴。他亲眼见证的一对青梅竹马终于修成正果,又都是他一起长大的好友,他觉得自己又能相信爱情了。
“结婚,出生,受洗,我要准备三个红包。”龙骧拍拍程夜的肩膀,“孩子出生以后,我要做他的教父。”
“当然。不过,比起教父,你得先准备做我的伴郎。”
两个Alpha傻兮兮地笑起来,作着未来的规划。
龙骧被程夜的情绪所感染,得知林深对柳闻止抱有情愫之时的愤怒也略微平息了一些。他也是病急乱投医——若是感情问题找程夜帮忙,那得绝望到什么地步。
章明走到不远处的船舱,敲了敲门,白沐霖躺在床上,让林深为他开门。
“白少爷,程将军醒了,医生说没有大碍——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白沐霖问:“鸽子汤他喝了没有?那个收刀疤的,对他恢复有好处。”
章明笑道:“喝了喝了,您放心!”说着多看了林深几眼。林深并没有发觉,倒是白沐霖觉得他挤眉弄眼的,奇奇怪怪,将他打发了。
章明一走,林深便叹了口气。程将军这次为了小白受了这么重的伤,小白一定感动得不行不行的。他本来就心软,这下可好,能不原谅他么?
“你叹什么气啊?”
“没什么。”林深微笑道,“你俩闹腾了这几个月,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他在心里说道:希望程将军能像柳上校一样有做Alpha的担当,不要教他再伤心了。
“我们没有要在一起啊。”白沐霖放下了手中的书,略微歪了下脑袋,“你哪里看出我要和他一起?”
“诶?”
“他是为保护我受的伤,我不做出任何表示,于情理上说不过去。”白沐霖解释。“况且我只是送了一碗鸽子汤,连他的面都避着见,难道这还会教人误会么?”
“诶……”林深仔细思考了一下他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可能是小白你一直给人的感觉,就是程将军稍微做出一些让步,你就会原谅他;这次他救了你的命,想必你会以身相许吧。而且说起来,鸽子汤什么的,虽然不值钱,但是你亲手做的,心意很不一样。我都会误会,更何况程将军呢。”
白沐霖懊恼:“对哦,早知道就送钱了,一两千万的,又方便又生分,还可以转账。”
请来跟我生分一下吧!林深在心底里哭叫。
“不过我才不怕他误会呢。”白沐霖懊恼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他误会,我便与他讲清,教他白高兴一回。”欺负前夫什么的最高兴了。
虽然他觉得未必有这种好机会。毕竟曾经他哭天抢地程夜也没有回心转意,哪儿会因为一碗鸽子汤就变了性子。
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白沐霖道:“请进。”
进来的人是柳闻止。
他重新穿上了基地制服,挺括的布料与合身的剪裁,衬得愈发腰细腿长。林深盯着他的腿咕咚咽了口口水,脸上烧得厉害。
柳闻止笑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白沐霖道:“白少爷,过来一下。”
“谁找我么?”
“我。”
跃跃欲试的林深坐了冷板凳,蔫蔫地歪在椅子上,形容委顿。柳闻止将白沐霖让出门外,咳嗽了两声,林深嗖地抬起头来。
“一起吃饭?”
林深一愣,喜笑颜开:“那我等你!”
柳闻止点点头,关上了门,然后一把将白沐霖拷上。
“你做什么?!”白沐霖惊叫,“我长那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柳闻止将他推进隔壁的会议室:“那我很荣幸做第一个。”
白沐霖双手被缚地坐在桌边,柳闻止将笔记本丢在他对面,脱下制服外套搭上椅背:“说吧。”
“说什么?”白沐霖一头雾水,“柳上校,你无缘无故对我进行拘禁,我可以告你的。”
“并不是无缘无故,白总裁。朗基公司设在边境地区的秘密实验室发生事故,导致多人死亡,三名陆战队员受伤,这就是缘故。如果现在我是煌夜号的指挥官,你可就不仅仅是现在这种待遇了。”柳闻止撑着桌面,把衬衫袖子捋高,“我希望你配合我,这样我可以尽快向军事法庭递交报告。”
“这不是你的工作。”
“但是显而易见,程将军是不会做的。”柳闻止慢条斯理地回答,“鉴于你们实质上的夫妻关系,他只会纵容你、包庇你,甚至掩盖事情的真相。而我作为舰队中军阶仅次于他的人,有义务站出来揭发贵司的所作所为。”
“如果你是在吃醋的话大可不必要,”白沐霖垂下了头,“我跟他已经没什么了。”
柳闻止笑出了声,拖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即使我们在感情上没有什么纠葛,你也已经触犯了法律。我并不是来公报私仇的,我只是想把我的工作做完。”
白沐霖生起气来:“你敢摸着良心说你这不是公报私仇么?”
“我敢。”
“那你也很没有良心。”白沐霖嘟囔,“你抢了我的未婚夫,还想把我送上军事法庭。”
“这是两码事。”柳闻止耐心道。
“你动机不纯。”白沐霖死缠烂打。
“我的动机的确不纯。但如果这动机非要跟程将军扯得上关系的话,就是我想凭借这次报告获得晋升的机会,摆脱他的调遣。”
白沐霖“诶”了一声。
柳闻止眯起了眼睛,靠上了椅背:“白总裁咬着金汤匙出生,所结交的也大多都是名流权贵,所以不懂这些门道。普通人努力工作,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晋升,获得更为巨大的回报。”
“那程夜……”
“工作比Alpha重要。”柳闻止翻开了笔记本,“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白沐霖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之前,因为程夜的缘故,他十分厌恶柳闻止,觉得他脸上一本正经,内里是个骚狐狸精。可后来稍有接触,发现他好像是个始终如一的性冷淡,怎么看都不大像Omega的样子,白沐霖对上他也不敢造次。今次他以为柳闻止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借题发挥,又气又怒,撒起泼来很没有风度,柳闻止却一如既往地文质彬彬。大概因为是自己对程夜已然死心了,对柳闻止的敌意就不再强烈,此时倒是镇定下来,开始认认真真思考这桩事故。
“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白沐霖懊丧道,“我不太花心思处理公司的事务,有阿兹因与职业经理人帮我打点。”
“阿兹因?”
“公司的内部系统。”
“那我问几个问题,你能回答一下么?”
“好的。”
“实验室里除了1号和2号以外,还在研究什么?他们制造了很多……克隆体。”柳闻止后来去过一趟现场,对一片全装着异态白沐霖的营养罐印象深刻,此时与程夜一样选择了与当事人回避。
“我倒是已经收到过一封内部报告,但是我不能告诉你。”白沐霖老实道,“报告很学术,我看不太懂,但我肯定不能说出真相。”
柳闻止抬眼,盯着他。
“似乎挺严重的。”白沐霖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我恐怕要去御前会议上找九位选帝侯塞点钱。”
“真不是一般的坦率呐。”探听到黑幕的柳闻止停下了笔,竖起了耳朵。
“我真的觉得你不应该管这件事。这不是以你的身份可以插手的。我们公司内部甚至有一个部门专门培养杀手,那些杀手还经过基因改造。”
柳闻止低笑:“的确,我是个乡下人,不太懂你们上流社会肮脏的金权交易,但是我还是得把调查报告写完,这是我的工作——希望我不会因为这件事上了朗基的黑名单。”
“他们执行任务前我都会签名的。”白沐霖安慰道,“我会帮你看着,如果有你的名字,就不批准行动。”
柳闻止快速地记录着:“真是多谢了——那谈谈那次爆炸吧。”
“公司已经出台了应对策略,我暂时什么都不能说。我不在现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不能承认我知道有这回事。”
“他们连台词都帮你设计好了么?”
“是的。”
“恕我直言,有很多人死了。”
白沐霖沉默了一阵,说:“如果见过他们死掉的样子,我会哭得不像样;看到他们每一个人的生平简介,也会觉得这是我认识的、亲切的人,为他们的过世难过得掉泪。但是当我回到公司的时候,我是总裁,要处理的只是些数字,目标就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护公司的利益。所以我没有办法站在你这一边,作出对公司不利地发言。”
白沐霖这样说着,坦然地望着柳闻止。
“嗬,这番发言令人印象深刻。我以为一个Omega难过、掉泪,就会轻而易举地改变了立场。”柳闻止转起了笔。
“柳上校,每个城市都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上城区,一个是下城区。上城区有整洁的街道,铺满的鲜花,下城区则充斥着小偷、烂泥和拥挤的贫民窟。我知道它们存在,我会为治理它们花上大笔大笔的金钱,但我甚至从没有把鞋子踩进过淤泥里。苦难,贫穷,死亡,对我来说和淤泥都是一样遥远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我永远不会忘记为什么我能住在上城区最美的花园里——更何况你会因为难过、掉泪,就轻而易举地改变立场么?”
“我不会难过、掉泪,幸运的小公主。”柳闻止流露出富有进攻性的微笑。
白沐霖亦没有逃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才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发言。”
“我生活在下城区。苦难,贫穷,死亡,淤泥,全都是常态,小公主。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看多了你的心会硬得跟石头一样,除了想要摆脱它们,你不会有其他想法。”柳闻止起身,在他面前摇了摇自己的笔记本,“所以我还是会递交我的军事报告,你怎么拆招,就看你的了。”
就在柳闻止起身的时候,白沐霖突然道:“如果我能让你摆脱呢?”
柳闻止愣了一下。
白沐霖坐在椅子上,交叉着自己的双手摆在桌前:“如果……我能让你摆脱呢?”
柳闻止抓起自己的制服外套,搭在时手肘上,走到白沐霖身边,斜倚着长桌。他看了眼手表:“你有三分钟说服我。”
三分钟之后是十二点,他邀请了林深一起吃午饭。他闻到了蛋糕的香味,他猜是林深为他准备的。
“请和我结婚吧。”白沐霖脱口而出。
两个人都是一愣。
柳闻止难得露出了没有任何防备的懵逼表情,直直盯着白沐霖,而白沐霖挪开了目光,怔怔望着胸前的蝴蝶结。柳闻止望见了他发红的脖颈和耳朵尖,还有他死死咬着的下唇。
“请不要开玩笑。”柳闻止率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抖开外套披在身上,想要逃走似的快步 朝门边走去。
而作此提议的白沐霖比他花了更久搞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个念头是一瞬间从他的脑子里蹦出来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是柳闻止走到门前这短短几秒钟,他就听见心底里一个声音对自己说:“这是目前对你最好的选择。”
“等一下!”白沐霖跳了起来。
柳闻止抓住门把的手停住了。
白沐霖将涌现在他脑海里的理由一一道来:“程将军不会再庇护我了,我和他将会解除婚姻。而在御前会议上,我再也找不到一位适龄的将军结婚。既然我无法再与贵族的子孙联姻,我便只能让我的丈夫成为贵族的祖先。”
白沐霖大着胆子抓住了柳闻止的手臂:“请和我结婚吧。我可以将你打造为帝国的将星。”
过了几秒钟,柳闻止转过身来。
“你当初对程将军,也是这样求婚的么?”
“……是的。”白沐霖又羞又怯,甚至在他的眼神下想要哭泣。当这个念头渐渐退去以后,他才意识到这样的提议不堪又无耻,婚姻是不可以作为交易的。
“对不起,我太冒昧了。”他缩回了手,想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然而他的胳膊突然被人拽住,比他攀住旁人更加强大的力量,一把将他拉到陌生的怀里。
“如果一个Omega向人求婚两次都被拒绝的话,也未免太可怜了。”白沐霖听到不同寻常的、从胸腔里传来的柳闻止的声音。
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坐在过道上的林深站起来,手里捧着刚烤完的小蛋糕。
“你们终于聊完了?没事吧?”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柳闻止是找白沐霖谈公事的,他很是怕柳闻止对白沐霖不利。白沐霖抚摸手腕的动作,可见是经过刑讯了,幸而现在已经解开,只留下一道红痕,不然的话他还不知道要向着哪边呢。话说他们不会还在互相吃醋吧?柳闻止一定不喜欢程夜,一定的,就像程夜一定不喜欢他,而是深爱着白沐霖一样。那么柳闻止会爱谁呢……
林深想着,递出了蛋糕:“呐,饿了吧?一人一个。”
“你真好,我真是太饿了。”白沐霖接过,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林深得到了好友的感谢,觉得有些歉疚,因为他一开始可是只想到做给柳闻止的。这样想着,他羞涩地看了眼后者。
柳闻止小心地伸手接过。他说了声谢谢,却迟迟没有吃,就像他没有看他的眼睛,反倒是一直注视着白沐霖一样:“现在去吃饭好么?”
“好的。”
“还饿么?我的这份也给你。”柳闻止将蛋糕递到白沐霖身前。
“诶……”白沐霖有些意外,林深也是。
柳闻止托起白沐霖的手,将蛋糕放在他手心里。
“等一下,那个……”林深忍不住开口。
白沐霖尴尬地回望了一眼。他草率地与柳闻止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没想到对方似乎很熟练的样子。在朋友面前做出这样亲密的举止,让他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他那种“真是没办法啊”的眼神让林深闭上了嘴,白沐霖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脸呆滞。
“不会吧……”林深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可能的!他们是情敌,而且根本算不上认识,所以……”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龙骧的声音:“沐霖,是要去军官餐厅吃饭?”
三人同时转过身。龙骧像是方才知道林深在舰上似的,作出极为惊喜的表情:“你也在这里么,可爱的小鸟?——正好,一起去程夜那里吃顿饭吧,开小灶。”
白沐霖听到程夜二字就垂下了眼睛。
柳闻止道:“算了。”
“柳上校也去吧,大家总要把问题解决一下。”龙骧把“解决”二字咬得十分清楚。
柳闻止嗯了一声,平淡无波地接受了龙骧眼里的敌意,转而询问白沐霖:“——怎么样?”
白沐霖攥着拳头,微微发抖。
“不麻烦了,我们还是去军官餐厅吧。”柳闻止客气回道。
“不,去。”
白沐霖下了决心,不等旁人就往前冲,柳闻止迈开长腿追了上去。被留在原地的林深简直要疯了,龙骧满怀狐疑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不会吧……”这个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然后就是,“管他呢。”
“好久不见。”龙骧对林深微笑道。
林深顾自沉沦在巨大的打击中,只默默凝视着柳闻止的背影,眼眶都发红了,没有搭理他。
“12天,也没有多久,这大概我的感觉出了问题。人在不开心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龙骧自言自语。
林深心想,是的,我现在都快觉得时间凝滞了。
“这让我悟出了一个道理,”龙骧死死盯着走神的林深,“人得牢牢抓住使他高兴的东西。”
一行人走到门外,章明早已心急如焚地等在那里了。柳闻止要去为白沐霖开门,章明拍掉了他的手:“老柳你瞎凑什么热闹!”
龙骧给白沐霖递了个眼色:“恐怕你得亲力亲为了。”
白沐霖知道他们肯定在搞鬼,作了一次深呼吸,推门而入。
就听得头顶“砰”得一声,彩色的缎带和亮片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肩膀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有粉蓝色的灯带装饰着玩具的边缘。白沐霖于黑暗中看到了小木马、学步车、摇篮、小鸭子、长颈鹿抱枕……各式各样可爱的玩具。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灯光大亮,他发现整个房间都被粉红色的气球堆满了。程夜身着军装,虽然脸色惨白,倒也还精神,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