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因为夜深人静而犯困眯起来的眼睛睁了:“谁?”
纪宵笑道:“王景瑗,那房子是她妈妈的,更巧的是——她妈是我们学院一个老师,下学期我可能就有她的课了。”
楚澜:“啊?什么?”
纪宵捂脸:“不过那房子她现在偶尔会住,比如那种有早课来不及的时候。也就是说,我要是租了她们家的房子,有时候会比较尴尬,你……你介意吗?”
视频里的楚澜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不是知道你只喜欢男生吗,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纪宵:“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澜:“我上次找过你之后回来,她问韩霭我们是不是一对来着。”
纪宵:……
仔细回想之前跟王景瑗全部的交集不过就一顿饭,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火眼金睛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没什么精神,内容枯燥求原谅
第39章 沙溪
最后纪宵仍决定租王景瑗家的那套房子。不过房子还不能立刻入住,得等到大二时跟辅导员和系主任都写了申请才行。最近C大抓校园安全抓得很紧,对外宿资格审查严得很,纪宵没有特别正当的理由,能不能顺利批下来是个问题。
王景瑗倒是随意:“反正那房子不着急出租,先给你留着,你要不能申请外宿,再联系别人就是了。”
于是此事被暂且搁置,迫在眉睫的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
大一的上学期,纪宵靠吃高中的老本过了英语四级,成绩不算差,于是跟着大家一起报了六级的名。而六级考试和几门专业课考试加在一起,纪宵光顾着怎么不让高数和宏观经济学挂掉,考前一夜做了两套题就上了。
考完后他对楚澜说:“听力结束的时候我满脑子的,‘我是谁这是哪我在干什么’。”
楚澜——他现在作业大部分用英文写——理解不了纪宵的困窘,说:“你高考英语不是135吗,六级有这么难?”
纪宵椎心泣血继续说:“然后看到阅读,我觉得刚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那么几篇,问题我都懂,找不到答案啊。作文更懵逼,那几个小人在跳舞,我怎么知道传递了什么思想?谈恋爱不如跳舞吗?还是大家一起来尬舞?”
楚澜:“……”
他转手把这段截图发到高中同学群,正要开嘲讽,结果除了不考六级的樊繁,其他几个人都嘤嘤嘤着轮流要跟纪宵握手,吐槽大学六级“高考完的人都能过”全是扯淡。
姜星河:“宵哥,我觉得六级吧,应该比我们专业课难一百倍。”
周扬:“我宁愿去背民法通则!至少那字我认识!”
几个没出息的人抱在一团哭,楚澜看完文献,回来翻了翻聊天记录,有点想退群。
彼时纪宵还不知道大学六级将会成为他在C大四年生活中最大的坎,后来提起,比专业课和论文实习之流都更加让人心痛。他只欢欢喜喜地把剩下的课考完,然后拿着上学期成绩优异的奖学金,飞云南了。
这趟旅行是楚澜提的,他放假得早,两个人回锦城还得偷偷摸摸谈恋爱,不如找个地方做义工也好,纯旅游也好,耗个十天半月再回家,纪宵了无牵挂,楚澜一说他就同意了。
楚澜在当地已经呆了一周,大理阳光炽热,原本白皙的楚澜被晒得有点黑,肤色比以前更加健康。从机场接到纪宵时,对方尚是睡眼朦胧。
楚澜自然地牵过他的手:“休息得怎么样?”
纪宵打了个哈欠:“刚考完就过来,感觉像做梦一样。”
早晨还只是存在微信里的恋人突然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纪宵站在楚澜左侧,改左手去牵他,右手却搂住了楚澜的肩膀。他低头把下巴搁在楚澜肩头,朝他颈窝蹭了蹭,在他下巴轻轻地吻。
头稍微偏开些,楚澜说话仍是带笑:“差不多得了,公共场合,小心有人看不过去当众替天行道。我们俩还没到殉情的时候。”
连楚澜都会说笑话了,纪宵见好就收,但仍黏着他,慢半拍地从长途飞行的疲倦中品咂出了一丝喜悦,要是有尾巴估计能当场摇起来。
两人先乘坐了从大理到剑川的班车,三个多小时的行程里,楚澜和纪宵共享一副耳机,靠在他肩上睡觉。他睡着不规矩,大巴偶尔刹车,楚澜便往前倒,整个人摇摇欲坠,纪宵干脆拉过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两只手抱着,这才舒服了些。
他毫无困意,耳机里听着年代久一点的情歌,低头凝视楚澜。
好像他还没有仔细看过楚澜的睡颜,说来也好笑,他们高中是室友,而楚澜每天赖床,光是喊他起来就能耗尽力气,拼了命跑去教室才不会迟到,哪来的时间偷看他睡觉;毕业旅行爬山那晚,两人还没在一起,只能惊鸿一瞥。
纪宵的手指轻轻蹭过楚澜的额头,顺着描绘他的眉眼,越看越觉得喜欢。
车上纪宵不敢造次,只能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偷一个间接的吻。
到了剑川又换了绿色的客运小面包车,楚澜大约没受过这种罪,一上车就悄声抱怨道:“早知道我让老张把车借我,他非说我要给他爱车蹭掉一块漆。”
纪宵深知此人本性:“你肯定把他车弄坏过。”
楚澜:“……就不小心扎破了轮胎。”
纪宵点着他的鼻子,又不过瘾地揪了一把,才说:“这样也挺好,坐车好看风景。”
楚澜虽还在纠结车厢里的劣质皮革味,只得往纪宵肩上一靠,十指潦草地抓紧,哼唧几句表示不放在心上了。
至于楚澜之所以会早早从香港到云南,竟然还是公事。
从五月的暑假开始,韩霭便邀约楚澜与她的几个相同爱好的朋友一起进行社会实践。韩霭的专业是语言文学,而其他几人,有的研究民族学,有的方向是历史,楚澜的作业在哪都能做,便欣然加入。
一群人里年纪最大的是个即将去美国读硕士的学长,最小的就是韩霭与楚澜。他们最终把目的地定在了云南大理,事实证明,待在这里一个月收集资料非常值得。
沙溪有着石窟与白族文化,相对于丽江和大理,这里尚未被完全开发,还保持着古朴的风貌。旁有河流,游客不多不少,大都慕名而来,待一段时间又走。
同学当中并非每个人都像楚澜一样家庭富足,于是他们选择了一边做义工一边留在沙溪。等结束就走了,惟独楚澜留着,把纪宵一起喊来。
楚澜住的地方是一家民宿客栈,大胡子老板姓张,不到四十的年纪,看着却更沧桑些。他原本是个背包客,后来路过沙溪,觉得这边不错,用全部积蓄盘下了一套老房子,一楼开了小型清吧,二三楼住宿,定居至今。
小面包车又开了四十分钟,一趟行程比纪宵从学校飞到云南花的时间还久。面包车里有点异味,窗户还打不开,憋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到车站,纪宵差点喜极而泣。
下了车由楚澜领着,两人说些闲言碎语,比如看了什么电影、记得哪句台词,考试怎么难、看到监考老师的衣服穿反了,一路说说笑笑拉着手,竟也很快到了客栈所在的那条小街。铺着干干净净的青石板,每家店外都栽着几盆植物,清爽明快,很有当地风情。
大胡子老张正站在一家装饰古拙质朴的店外浇花。他16 远远地看到楚澜,大嗓门儿毫无顾忌地跟他打招呼:“小楚,你怎么还带个小帅哥回来?”
楚澜闻言眼睛睁大,百口莫辩,还好街道上四下无人,他瞎嚷嚷也没人理。
而走近了点,本来以为已经没事,老张突然再接再厉,更大声地说:“哦!我想起来了,你说去大理接男朋友,这是你男朋友啊!”
这下不仅楚澜无语,纪宵也彻底地说不出话了。
老张一把搂过纪宵的肩膀,拍着他的后背:“哥们儿叫什么?多大了,念什么专业啊?你真是这小子的男朋友啊?难怪他来了之后人家小姑娘的情书都没收过,之前还以为他单身,看到没完傻笑着玩手机,就知道有情况,果然!”
这自来熟的热情让纪宵莫名想起了姜星河,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最后一句话,扭头去看楚澜。对方置若罔闻,上前去一脚踩在老张鞋面:“你小声点,他害羞。”
说他没准备好承受这样山呼海啸般的调戏还好,说他害羞,纪宵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他打了楚澜好几年的注意,最近却仿佛在主动上比不过楚澜,这样下去,年少做过的春梦中画面只怕要反过来。
楚澜小可爱也许以后捏着他的下巴喊媳妇儿?想到这层,纪宵莫名地觉得违和。
于是纪宵彻底丢掉矜持,大马金刀往前一站,搂过楚澜的腰把他抱回来,然后凑在耳边说:“好好说话,不要踩别人的鞋。”
末了他熟练地拿过楚澜的包挎在自己背上,和老张握手:“张大哥好,我叫纪宵。”
又跟客栈里几个工作的人打过招呼,楚澜方才带他去了住的地方落脚。
楚澜虽然是做义工,住的地方却不比来的客人差。客栈工作的人有两个是当地的中年阿姨,负责打扫卫生,打扫完后便结清工资回家了。另外记账与管酒吧的姐姐不到30,叫夏琳,住在客栈里。
一楼后面有个庭院,他们和老张、夏琳姐共用洗手间和浴室。
“床还挺舒服的。”纪宵往铺好的床上一躺,被楚澜拽起来,顺势抱住他的腰。楚澜一时重心不稳,膝盖一软,径直坐在纪宵身上。
他脸微微热了,纪宵仍把他抱得很紧:“刚被你接到我就想这样,你都不知道,刚在大巴上,隔了过道坐着的那个小妹妹一路都拿手机拍你。然后我把你拉过来靠着睡,她还冲我翻白眼。阿澜,老实交代,刚从老张说的情书是怎么回事?”
楚澜被他从背后抱着,一时的尴尬过了之后,坐着纪宵的腿却还将就自在,伸手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看:“嗯……就是刚来的时候,我跟老张说过韩霭不是我女朋友,所以就有玩耍来听歌的女孩儿,接着吧台纸条写情书……毕竟我妈说我靠脸吃饭。”
“所以,情书呢?”纪宵凑在楚澜耳边,见他装得无比镇定,忍不住叼住耳尖密语,“我这个人很爱吃醋的,之前宋诗咏的醋我喝了三年,阿澜,你知道嘛。”
楚澜的书看不下去,耳朵的通红一直蔓延到脖子根:“……我没收,她们写得又没你好,我就吃你这套。”
与此前斩钉截铁说“别问不可能的事”相隔能有多久,一年而已。纪宵默默地分析楚澜说的几分真几分假,但又无可奈何地发现他压根没法不信楚澜。
“好吧,”纪宵说,“以后每个月我都给你写封情书,免得你哪天一时兴起收别人的。”
楚澜从他身上站起来:“收拾下,我们去吃饭,然后带你去个地方。”
纪宵却不起,拉住楚澜。早就馋老张手艺的楚澜对此种行为非常不满,他扭头不解地问:“怎么了,你腿断了啊?”
纪宵认真地说:“亲一下。”
他向上看时眼睛会显得更圆,真诚又无辜。纪宵其实长相很端正,是家长们心中对于“帅”的标准,偏偏他薄唇,下巴与侧脸的轮廓都棱角分明,故而使这张看上去周正的脸有了一丝凌厉,不笑时格外严肃。而他这样看着楚澜,几乎让人无法拒绝。
楚澜在心里鄙视“你多大了还撒娇”,却又忍不住被他撒的娇征服,碎碎念了两句不正经,搂过纪宵的脖子。
他吻下去时,纪宵恰如其分摸上楚澜的腰。这动作让楚澜一个激灵,险些紧张得咬住了他的嘴唇,腰属于敏感带,楚澜怕痒,因此格外受不了触碰。
纪宵按住他的后脑,舌轻巧地探入,把原本楚澜打算的浅尝辄止变作深吻,手则放在腰上反复摩挲。楚澜有些受不了,又本能地想笑又觉得羞赧,他刚放开手,忘了自己是俯下身的姿势,立刻被纪宵在后腰一带,跌倒床上。
楚澜好歹是快二十的人,纪宵手来不及支撑,两个人软软地陷在被褥里。楚澜刚想爬起来,那人却不依不饶搂住他继续吻,仿佛要把分开的四个月都在这时补回来。
他在恋爱上颇为慢热,唯有长久的分别与思念才能勾起埋藏在心里的喜欢。被纪宵热烈地吻,楚澜后知后觉进入状态,半压在他身上,顺从地配合。夏天轻薄的T恤被掀起下摆,纪宵发出一声嗤笑,吻落在楚澜嘴角。
他突然在楚澜腰上掐了一把,随后坐起来整理头发。
楚澜茫然地问:“你怎么了又?”
纪宵严肃地扣好衬衫扣子,把楚澜也拉起,用朗读语文课文那样的口吻说:“不能再摸了,再摸就要出事故了。”
一开始楚澜还异常呆萌地没明白,走到吃饭的餐厅时还缠着纪宵问:“能出什么事故?是地震吗?还是你快缺氧了?”
纪宵拿过筷子,意味深长地做了个手势。
楚澜:“……哈哈哈不至于吧,你也太敏感了。”
纪宵点点头:“至于,我觉得正常男青年都会这样,我那么喜欢你。”
听了这话,楚澜仿佛想到了什么,干笑了两声。眼看老张把菜端上来,楚澜坐在四方桌一侧,用两根筷子戳碗,戳不了几下又面红耳赤地放好,开始了眼神飘忽不定、手脚得了多动症的开黄腔后遗症了。
老张:“阿澜,你怎么不跟你男票一起坐?”
楚澜:“男朋友就男朋友,还‘男票’。一把年纪了装嫩,天天跟来旅游的小姑娘们学,人家说出来那叫萌,这话经你嘴说出来就特别恶心知道吗?”
老张一颗玻璃心碎成了八瓣,差点跪在地上。他回头对上纪宵戏谑的目光,顿时跟找到救星似的,仿佛会哭倒长城地说:“阿宵——你男票这样对我,你不能看着不管啊,你不在的时候,这毒舌天天嘲讽我,从胡子嘲讽到我的鞋……到底我是老板他是老板!他可只是来做义工的啊,怎么老欺负我!”
纪宵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老张的鞋,又见他凄惨的样子,把那句“我觉得也很丑”咽了下去。而老张如此委屈,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想必这些日子没少被楚澜口头欺凌,刚想出言相助,楚澜说:“你帮谁?
纪宵只得给老张投过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然后笑脸而对:“当然帮你了。”
从前楚澜自己在的时候,老张每天只承受他的鄙视,偶尔楚澜干活不利索,他还能翻身农奴把歌唱地以牙还牙,现在纪宵来写作帮忙读作虐狗,找不到对象的老张欲哭无泪。
这样的生活还得持续十几天,老张且行且珍惜。
第40章 绯色
夜里清吧有驻唱歌手,听说是到处流浪后,被老张用一碗阳春面勾搭来的。常驻“老张驿站”后也不收钱,一日三顿地来蹭饭就算衣食无忧了。
“都让我们叫他李傲,大概不是本名,我每次一嘴瓢就喊成了台湾那个李敖。”楚澜端着一叠瓜子嗑,偶尔塞给纪宵吃,“听老张说,来得比我早,四个多月了,每晚都唱《一生所爱》,粤语发音又不标准。”
纪宵听他说,不发表任何意见。晚饭时间听老张说这儿旅游淡季生意一般,唯有夜里清吧还算热闹,酒吧又没有常客,都是路过的人,所以李傲每天干嚎一首歌也不会有人察觉出端倪。此人长得人模狗样,偶尔还能靠皮相吸引小姑娘多坐一会儿。
于是当晚,他和楚澜靠在旁边吃瓜子,听李傲一脸苦情地唱“相亲竟不可接近,或许我该相信缘分”,他心中悸动,默默地勾了勾楚澜的小手指。
楚澜低头从兜里摸出一颗柠檬糖,剥了糖纸递到纪宵嘴边:“最后一颗了,给你。”
他哑然失笑,突兀地很想把他这副样子拍下来,然后穿梭时空,给高中时期的大家看,再说这是楚澜,会不会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曾经喜欢耷着眼皮看人、说话永远板正的楚澜也有歪歪扭扭、站没站相靠着墙吃瓜子的样子吗?纪宵咬了口楚澜的耳尖:“高岭之花怎么这么接地气了?”
楚澜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为了看起来跟你配,换做以前我才不来这些地方。”
他并非是真的上了大学突然改变,而是想要体验纪宵原来的生活才这样吗?试着做义工也好,跟着同学努力打好关系也好,甚至一个人到了陌生的云南,一年前楚澜还连被子都不会装,现在每天跑上跑下,这么多天不也过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