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还是有三个人,司机在。柏律本来想跟谢隽廷说话,但碍于外人在场就没有开口。
其实他很想跟谢隽廷说,私下里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孩子在场能不能别说那些话。
但谢隽廷估计也不会听。
何必呢,算了,柏律什么都不想说。
昨晚真是一夜未阖眼,人在惊吓后真的很难入睡。正好现在可以在车上补觉,但谢隽廷显然不想让他安稳地睡着。
才闭上眼睛不到五分钟,柏律就听到对方在对他讲话。
“在监理所里不要闹事,只要被记一次过,刑期就会延长。”
柏律以前哪去过这种地方,但猜也能猜到,这地方都挺可怕,里面每一个都不是善茬。可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被动地寻求庇护,而是主动攻击,还问:“能给我一把枪么?”
谢隽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嘲笑他异想天开——监狱里带枪,这是来蹲牢子的么。
柏律还不死心,“小的就可以,里面不装子弹都行,我可以用来威慑别人。”他不在意地挑眉,“只要给我一把枪,让我在里面呆多久都可以。”然后还要趁机损一下谢隽廷,“至少比面对你轻松多了。”
谢隽廷当然不会跟柏律一样,非要在口头上争出个强弱输赢,丝毫不想斗这种无谓的口角。而且昨晚已经跟柏律正面冲突了一次,今天根本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那个地方。
原本还不怎么不害怕紧张,但进去了还是免不了皱起眉。
这个地方不大,可容纳的犯人也不多,房间独立隔开,但十分逼仄狭小,除了一张单薄的铁架床就没有别的。只有顶头的两间开了个很小窗户,其他都没有。
柏律被狱警领着进来的时候,经过那些阴暗的房间,立刻响起了一片口哨和狂妄的嬉骂声。
“哟,新的牲口。”
“快看看,这不是那个谁养的狗吗?”
“□□烂了就扔到这?”
“长了一张欠操的脸。”
……
感到不适和生气的似乎只有柏律一个人,谢隽廷和那个狱警,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对这些污言秽语也充耳不闻。被关起来的犯人,破罐破摔,最为肆无忌惮的,什么话都敢讲。
其中还有几个人特别大胆,嘴上过瘾还不算,竟直接将手从铁栏的缝隙间探出,手臂伸得老长,甚至有个人直接抓住了柏律的衣角。
柏律一把摔了那人的手,吼了句,“滚!”
其实,监理所的犯人已经是所有监狱里面最不敢放肆的,毕竟他们很多人只是待审,未来还有可能无罪释放,为了顺利出去或者减刑,多少会收敛点,不像那些末路的重刑犯甚至死刑犯。但罪恶聚集的地方,就是这样,以恶生恶,肆无忌惮地蔓延。
一点都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柏律第一次为拿了程奕扬的身份而感到后悔,如果一直乖乖的,行为无罪可挑剔,是不是就不用跟这些鬼地方沾边。
但事已至此,过多的后悔是无用的,只会让自己懦弱。而且仔细想一下,他一点都不后悔用了程奕扬的身份,毕竟这让对谭沐的复仇快了不止一倍,那个老女人死期将至!
想到这一点,柏律就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坐牢,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再多想,只管应付接下来的就好。
不就一个月么,咬牙撑一下。
他可是柏律。
能难倒他的事到现在还没出现呢。
谭沐、柏宸、谢隽廷这些人他都能见招拆招,现在会怕这一群锁在笼子的畜生?而且说实话,现在这种时期他宁可在牢里关着,因为不管是柏宸还是谢隽廷,他对付起来都比这耗心力百倍。
狱警把他们带到了倒数第二个小隔间,然后识趣地走远,到一个地方站定,腰板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
柏律环视一圈,墙角潮湿长了霉斑,坐在床上,发现那个床板真是薄的可怜,被褥也是,这地方看起来也没有空调,天气一冷真的不会冻死人么。
谢隽廷看了眼腕表的时间,距离航班起飞不到三小时,他转身欲走。
“等一下。”柏律站起来。
谢隽廷无情无绪,就那么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真的不能给我一把枪吗,”柏律露出委屈可怜的神情,“我只是用来防御,不装子弹都可以,要不……假枪也行……那房里那个模具就挺合适。”
“每个人都能拿枪,还要狱警干什么,”谢隽廷每次都要跟柏律解释这些最基本的常识,“在这里拿枪,是犯罪。”
柏律只能叹口气,“好吧。”
谢隽廷转过身,柏律却立刻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一个月以后。”
“能不能再早点?”
“不能。”
谢隽廷现在根本不想继续扯这种关于刑期、□□一类的无法被改变的既定事实和规则,纯粹是浪费口舌。
柏律看着眼前的人,可谢隽廷还是纹丝不动,他突然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对方。
“这可不像你。”谢隽廷漠然地说。
昨晚还横眉冷对、僵持不下,今天却又能情意绵绵,也只有柏律能这么切换自如,谢隽廷可做不到。不过,这句“不像你”倒不是说这个,而是在说柏律装害怕。
如果连这种地方都要胆怯一下,那这个人谢隽廷是不会再感兴趣地——这已经不是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柏律了。
“这里太阴森,又冷,”他低低的声音在谢隽廷耳边响起,“抱我一下行不行,就一下。”
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关押一个月而已,刑期短成这样,在谢隽廷看来根本不足挂齿的一件事——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苦情戏码。心情好的时候还可以看柏律演一演,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是现在还要抓紧时间赶去机场。
“之后的一个月都要分开,连抱一下都不行吗?”柏律仰起脸来看着他,眼神倒真的很动人,“谢隽廷……”
他叫他名字时,那声音真是柔柔的,跟平常比显得十分腻人。
最后,他终于抬手抱了他。
柏律紧紧贴在他怀里,一只手也揽着对方的背,另一只手则按在对方胸口上。
抱了大概有半分钟,柏律缓缓松开他,这才走到一边让开道。
“你走吧。”这一结束他就低下头,都没再看谢隽廷一眼,脸上是毫无感情的冷漠。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
对方离开了。
—
“少爷,一切还顺利吧?柏律有没有闹?”
“挺乖。”
竟然主动要求拥抱,乖得有点过分。
“小少爷在那边等你,可以检票一起进去。”
谢隽廷快步地往那边走,周凌跟在后面。他这回也23 不用跟着去德国,但必须把人送到登机口。而且,对于律少爷,谢隽廷肯定还有些话要交代。抽空去看望一下这种,心照不宣,哪怕不说周凌也知道。
“你帮我把他盯紧点,别让他闹出事来。”
“肯定的,一有情况我就跟您汇报。”
“柏家那边,有什么奇怪的动向,及时告诉我。”
“嗯!放心,自从上回你给了柏家人情之后,柏宸就收手了,没死咬着那件事不放。谭沐最近的状况很不好,可能真的大期将至,所以柏宸这几天都在医院,而且还准备转到国外。柏律跟谢棠那次虽然不够周密,但看样子,效果还是很好,也就柏律敢这么豁出去。”
“少爷,您还有别的要嘱咐的吗?”
“没有,”谢隽廷牵起点点,跟周凌说,“我走了。”
周凌鞠了个躬,正准备离开,却看到谢隽廷突然皱起眉。
他赶紧问:“少爷,怎么了?”
“东西掉了。”谢隽廷下意识地朝刚刚走过的地上看一眼。
“什么东西啊?护照和机票都在这呢不可能掉……”
“是手铐。”谢隽廷用手探了一下外套内侧的口袋,发现真的没有。
原本放在那里的一副手铐,现在已经没了。这原本是给点点用的工具,因为小孩晚上在飞机上睡觉经常无意识地掉下去,有一次还滑着把额头磕伤,点点自己想了这个法子,睡觉时候就把脚和横杆栓在一起,这样就能放心。手铐是特殊材质定制,很轻巧,也比一般金属手铐软很多,里面嵌了一层缓冲,不会发出声响也不会伤到皮肤。
谢隽廷第一次拿来试试,结果就没了——被谁偷去简直不言而喻。
周凌看到谢隽廷的神情也明白过来,“您放心起飞,我之后会去找律少爷要回来。”
“算了,”谢隽廷说,“留给他吧。”
一副手铐而已,应该不会被柏律拿来当作凶器。
周凌无奈地调笑道:“还好您今天没随身装一把枪,否则啊,肯定也会被他弄走。”
第六十八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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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律以为能偷到抢,结果没有,就一副破手铐。但有个玩意总聊胜于无, 他还是留下了。
这里的生存法则很简单,刚进来的前几天若是没事, 那么后面就会一直没人敢招惹,但如果前几天就被某个畜生玩到很凄惨的境地, 那么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人人都能踩到你头上。
除了吃饭必须去食堂,其他时间每个人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 只要是相互隔开的,哪怕冲突再激烈, 也只能是口头上,怕就怕聚到一起。所以,每日的三餐时间成为柏律最警醒的时刻。
今天早上排队往外走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房间里, 那人半身似乎被打残, 双腿吊在床沿, 白色的裤腿被大片斑驳的暗黑血渍覆盖, 怕是得有好几天, 血迹都凝固了。那个人看起来不仅瘦小还很虚弱,宽大的囚服罩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这种时候狱警会来给人送饭,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餐点才会被单独送到牢房,只要手脚没断还有行动力,就必须自己去食堂打饭。
柏律看了暗自心惊,不知道这种惨状是被狱警打的还是被那些犯人打的,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由于多看了几眼柏律的脚步就稍微慢了点,结果走在他后面的那人就将他狠狠一推。
他差点摔倒,还好稳住。
在这种地方,前前后后还有那么多没安好心的人都瞧好戏似的看着,这一摔,简直就是给自己招欺负。
他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样,后者却一副找茬的模样,“看什么看?!”
妈的!
柏律没再理会。
然而,这个鬼地方可不是那么好适应的,冲突就算避开一个,还会不断地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忍一次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都来找茬。
柏律不理,但并不是忍耐,他自有他的算计。
蹲监狱的本来目的是避开柏宸对自己的苦追死咬,反正一个月的牢饭必须得吃,不如就趁现在。他知道柏宸那个疯子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但没想到柏宸居然有本事追到监理所这种地方来。当然,柏少爷自己肯定不会亲自来这种鬼地方,而是找了犯人替他动手。
反正都被关在里面,下起来手来反而能肆无忌惮。
柏律正吃着干瘪瘪的饭粒,突然一个站到他面前,还来不及反应,餐盒就被整个掀翻,那人动作也十分快,根本措不及防,汁水和饭粒砸了柏律一脸。
周围的人立刻哄笑起来。
“不是柏家的医生么,怎么也进来了?”
那人一脚踩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然,坊间只知道那个为柏少爷办事的程奕扬,并不知道他是谢隽廷的人,毕竟柏律的脸还没换回来,这些人当然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罪名被关进来,传言说的是出了医疗事故还得罪了柏少爷。
绿色的汤汁从脸上滴下来,有些还顺着脖子滑进衣服里,柏律感觉很恶心,但忍着没用手去擦,而是冷着一张脸,慢慢站起来。
他身型修长,站起来并不比对方矮。
两方对峙这种气氛让其他犯人像苍蝇一样,寻着打架斗殴的气息迅速聚集,还在旁边起哄,说什么看点颜色看看快搞死这个新来的之类。
那人把自己的关节拧得咔嚓作响,还装腔作势地用那种淫.秽的语气说话,“小骚.货,柏少爷可是交代过我,让我好好教训你,你想要哪种训法,嗯?”
此话一出,口哨声此起彼伏,周围又张狂地叫道干死他现在就上。
柏律熟若无睹,只是抬手把铁质的餐盘拿了起来。
这铁也太薄了,砸过去估计不怎么疼。
那人突然伸手,一把揪住柏律的头发,让他仰着面,“听说你很得柏宸青睐嘛,不如先说说,你都是怎么办到的,”他眯起眼睛,危险凶狠又有些不怀好意,“是不是靠后面……”
话还没说话,柏律就拿着那餐盘,迎头打了下去。
然而很不幸,对方显然是练过的,柏律砸下来他根本丝毫不怕,也不躲,就硬是挨了那一下。那餐盘又薄又宽,根本不适合作为打人的武器,哪怕柏律使了很大劲,效果也极差。
那人被激怒,一拳挥过去,狠狠打在柏律肚子上。
柏律那经得起这样凶狠的拳头,痛的当即弯下腰。他用力抓住那人的手,但这对于一个练过的打手来说,根本就是无用的抵抗。
对方抬起脚,重重踢过去,把柏律踹得整个人都往后一翻。
柏律忍着痛爬起来,随手抓起桌上的餐盒,不管是谁的,统统都往那人身上扔过去。有一个砸在对方额头,那人痛得嘶了一下,无疑被激怒地更甚,立马走上来,揪住柏律的衣领,将人拖起来一阵猛揍。
柏律知道,像自己这种没有学过柔道拳击武术其中任何一种的弱鸡,一旦进来这种地方,免不了要被当一次沙包的命运,他昨晚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告诉自己要忍着点痛,千万不能叫唤,这样会显得弱,会激出暴徒的施虐欲,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糟蹋他。
服软,是只对谢隽廷才用的招,因为谢隽廷稍微吃点软,用硬的,他只会比自己更狠。但对其他人,柏律并不会轻易服软,因为他知道,其实大多数人都跟自己一样卑劣,欺软怕硬。尤其监狱这种地方,服从,恰恰是最愚蠢的方法,无疑昭告所有人,自己是可以被凌虐的弱者。
柏律紧紧咬住牙关一声不吭,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来连防御都做不到,鼻子流血嘴巴也流,整张脸的下半截几乎就是被血糊住。还有旁边几个人都上来踢几脚,反正他现在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任人揍。
那人蹲下来,揪着柏律的头发,“你接着在我面前示威啊,”他用力摇晃着柏律的脑袋,“现在拽不起来了吧,骚.货!”
他又用力地在柏律脸上扇了一巴掌,“你再敢还手试试!”
“不敢了……”柏律艰难地摇头,“再也不还手了,请放过我……”
只要一开口,还在流淌的鼻血就往嘴里灌,满嘴恶心的腥味。
那人终于满意地收手,“管你以前是什么,只要到了这里,在我面前,你他妈什么都不是!”
他颇有气势地走回去,随便挑了个椅子坐下,把手上的血迹在衣服擦干,“给我放尊重点,以后才会让你好过点。”
他架起二郎腿,像看蝼蚁一样瞧着在地上艰难爬起来的柏律。
似乎已经被揍得发懵,他嘴里喃喃地虚弱念着,“不要再打了……”
“四肢一条都没废,老子算是给你面子。”
柏宸说要把这个人好好教训一顿,让他长记性看下回还敢不敢把人用了就跑,但又明确说不能把柏律弄残。
柏律竭尽全力才把上半身勉强撑起来,伸出手想要抓桌上的水杯,汗水和血水融在一起,气喘吁吁,极度的渴。
但那人却走过来,还将水杯抓了起来。
“想喝水,求我啊。”
他把那杯凉透的水直接浇在柏律头顶上,细小冰冷的水流从头顶一直流到脸颊,和血水混在一起,被这么一倒里面只剩下小半杯。
“你曾经怎么求柏宸的,现在就怎么求我。”
他根本没有求过柏宸——从来都是利用,但此刻这种话肯定不能说。
周围的人都在看好戏。
柏律虽然被打到半死,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输了这一局,以后将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每个人都会给他碾一脚。
不动声色地吸气,柏律硬撑着,勉强跪起来。可是才把腰背挺直就痛的又弯了下去。
看来现在真的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弱到不可思议,这种人居然还能跟在柏宸身边,不耐打,当沙包都不配。
那人又蹲了下来,抓着杯子的手在柏律面前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