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图腾完本[古耽]—— by:淮上
淮上  发于:2017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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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头颅左右扫视平原,身躯缓缓游弋,苍金色五爪按在虚空之中;它腾飞时足以覆盖整座东都,张口便能吞噬整块大地,覆满巨型鳞片的尾巴蜿蜒直向远方的苍穹。
那是一头苍青巨龙。
黯淡的龙瞳越过平原,将目光投向战场上横刀立马的单超,继而定住不动了。
“……”刹那间单超认出了这头熟悉的青龙,他难以置信般摇头,喘息道:“谢云……?!”

第99章 神迹

“谢云再活二百年,差不多就能长这么大了。”尹开阳嘲笑道。
单超:“……”
尹开阳指向前方:“青龙印族内也有各种分支,你眼前这头苍青巨龙和谢云同宗同属,从隋末时期就开始守护洛阳城了。它只臣服于脚踏七星之人, 其余进犯者都会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
远方龙头渐渐扬起, 庞大身躯移动带起了高空剧烈的气流,甚至连夜空中云层都开始急速旋转起来。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当龙身跨越平原直向这边袭来的同时,它幽深的眼瞳竟然直直盯着单超, 没有一丝偏离!
“……它能认45 出我?!”单超愕然道。
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兜头扑了下来!
飓风席卷战场,霎时人仰马翻, 星星点点的千万火炬被同时扑灭, 平原霎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士兵们发出恐惧的呼喊,却没人能看见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巨龙,只听见贯穿四野的清啸从头顶骤然响起!
轰——
龙头当空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闪烁着白光的玄武刺青充斥尹开阳全身,旋即他幻化成一头巨型玄武,前冲托起单超,从密密麻麻砸下的龙鳞空隙飞上了高空!
“它能认出你。”尹开阳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因为它能认出脚踏七星之人。”
单超握住腰侧尚方宝剑,旋即意识到什么,又松开了它,急剧绷紧的背肌令身后白鲛剑鞘中的压簧一弹,七星龙渊铮然出鞘!
龙身在脚下急扭,咆哮着向玄武冲来,霎时近在眼前。
——两下交错的刹那间,单超握住了龙渊剑柄,七星逐一大亮,劈山裂海一剑将青龙重重斩翻!
龙颈爆发出无形的、冲天的鲜血,其色玄黄腥咸无比,仿佛高空中下了场瓢泼大雨。
“要是谢云——!”单超吼道:“要是谢云知道我砍了他亲戚可怎么办?!”
尹开阳不耐烦:“你非要告诉他吗?打得过再说!”
巨龙暴怒无比,虬结锋利的苍金龙爪劈头盖脸向玄武压下,瞬间将他们拍进了地上!
烟尘弥漫、碎石迸溅,单超双手用龙渊死死抵住近在咫尺的龙爪,剑身向他自己的额头一寸寸压下。
被巨力紧紧压实在了土地里的玄武不住挣扎,就在这时,剑身上北斗七星再次爆发出骇人的亮光,长剑就像刀锋切豆腐,猛地没入了层层龙鳞,闪电般将龙爪一分为二!
青龙痛极,发出高亢至极的吼叫,轰然飞上了天空!
偌大战场忽然变成了在炉火上翻炒的铁锅,士兵、马匹和辎重统统混搅成一团,随着巨龙上下翻滚而动荡不已,到处都是辨不清形状的尸体残骸。
玄武摇摇晃晃站起身,长嗥一声飞越而起。单超只见它的龟甲已经碎裂成了无数小块,不由一挑眉,嘲道:“看你收拾谢云挺利索的,对上成年青龙也不太行啊?”
尹开阳一哂:“无知竖子。”随即装听不见,再不肯说一个字。
他们升上半空,只见不远处青龙一爪已残,正痛得蜷缩起来,瞳孔紧缩成一根锋利的针,紧紧逼视着单超。它的眼底似乎有所畏惧,但更多的是愤怒,身躯微微左右摆动,忽然掉头向洛阳城游去。
打算干什么?
多少年战场培养出的直觉骤然绷紧,但终究慢了一步。单超反身横剑,臂力不及全出,硕大带倒刺的龙尾便把他兜头撞飞了出去!
这一下连玄武都来不及救,单超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狂喷出一口血,摔进了激战中的荒原。
战戟密密麻麻,马蹄从身边踏过,滚烫的大地在身下摇撼。单超鼻腔、喉咙涌出大股大股的血,咬牙持剑爬起来,涣散的视线便只见黑影从天而降。
轰隆——!
以他为中心方圆十数丈,所有兵马全部向后掀飞,青龙在巨震中砸在了地面上。
单超起身狂奔,青龙紧追其后一路碾压,随即高高扬起头颅,形成进攻前奏标准的弯曲姿态,旋即一头扎下!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单超拧身,旋臂,龙渊不顾一切横扫而出,七星光芒爆发成扇形的光幕。
犹如星河倒垂绚烂夺目,剑锋卷起的千万气刃同时撞上巨龙,将数根龙牙齐齐崩断!
剑气直撼星宿,紫微星在旷野的苍穹中骤然暴亮。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大明宫中,武后猝然抬起了头。
太阿剑悬于宫墙,此刻正在剑鞘中发出铮然颤响。
“……”
武后起身快步穿过大殿,推开宫门。盛夏夜空群星闪烁,北方天穹中斗、牛二星宿,正面向大唐壮丽的山河社稷,焕发出燃烧般璀璨的紫光。
——斗牛光焰,雷化龙梭。
武后牙关紧紧咬了起来,从齿缝中一字一顿微颤道:“龙、渊……”
岩石般的巨大龙牙怦然落地,青龙发出一声疯狂的长啸,沐浴着玄黄龙血腾上天空,随即急俯冲直下!
这一撞足以将山石化作齑粉,没人能在那恐怖的冲力下存活。
而方才一剑已耗尽了单超所有的力量,他单膝跪在地面上,用紫光氤氲的长剑支撑身体,剧喘着吞下一口带着血腥的唾沫,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准备听天由命的那一瞬间。
扶着龙渊剑柄的那只手上,已经缠绕多年的淡红发带忽然散开,随风向天空飘去,挡在了青龙疾冲而来的眼前。
丝带缓缓下坠,在单超难以言描的视线中,落在了他摊开的掌心。
“呼……呼……”
青龙注视眼前这个全身浴血、不断喘息的男子,似乎怎么也不明白,为何此人身上竟萦绕着一丝年轻同类的气息。
它发出不安、焦躁、愤怒和疑惑的呼喘,视线在男子和他手中闪烁七星的龙渊上来回逡巡。不知过了多久,苍龙终于仰头发出清啸,旋即低下了头颅。
那一刻它终于在旷野中化出了原型。
数万士兵目瞪口呆,同时见证了这一刻真龙现身的神迹,数不清的兵刃咣当落地,人群成片成片跪了下去,拼命磕头大呼,“万岁”之声漫山遍野。
“紫薇降世、脚踏七星,它承认你了。”不知何时尹开阳化为人身,在身后淡淡道。
单超不住喘出带着血腥的热气,只见龙头在他面前轻轻触地,随即游上前。尹开阳捅了捅单超示意他爬上龙身,紧接着巨龙再次腾空而起,在战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中,载着单超,飞向了洛阳城楼。
李敬业甩开搀扶,挣扎着爬下担架,震惊地张大眼睛。
远方平原尽头,洛阳城发出轰然巨响。
城墙塌了。
这座风雨百年固若金汤的城墙,就这样在顷刻间,化作了残桓断瓦。
“杀——”
“杀——!”
“杀——!!”
冲锋的号角响彻旷野,十万大军汇聚成洪流,漫天箭雨随火光笼罩了东都洛阳!
上阳宫。
屋脊成片塌陷,单超一剑插入琉璃瓦,借力站起身。他顺手抹了把满头满脸的血,抬眼只见青龙在头顶上空绕着自己游动、盘旋,洒下无数金黄璀璨的光芒。
此地是东都行宫最高处,亦是当朝皇帝的正殿之顶。
单超手持龙渊、面东而立,哪怕隔着老远,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身后深邃的夜空中,北斗星宿正随着青龙的飞舞而一颗颗点亮。
“吼——”
龙啸震动九州大地,青龙最后看了眼自己脚下守护了上百年、而如今已江山易主的都城,头也不回冲上九霄,消失在了苍穹中。

第100章 刺杀

洛阳告破,三十万大军仅剩六万,李敬业、单超等人带兵一路直逼长安。
武后闻讯大怒,将李孝逸减死除名, 又令宇文虎整合戍边野战军拱卫京城, 准备迎接披荆斩棘而来的勤王军。
然而更让她震怒的却不是这个。
数十万大军亲眼目睹,洛阳城上真龙现身, 载着怀化大将军飞到了上阳宫顶端,随即北斗大亮紫薇降世, 百年不破的洛阳城墙忽然坍塌成了齑粉。
令她震惊和不安的谣言一夜之间传遍了天下。
“英国公与怀化大将军等人,假借圣上之名起兵作乱,占据了东都洛阳, 还一路向长安进发, 各位爱卿有什么主意吗?”
武后威严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金殿上,群臣互相对视,神情各异。
自东都破后, 天下震惊,各地勤王呼声大起,山东以南更有豪杰群起响应,对长安形成了包夹之势。虽然大明宫仍然富丽堂皇,而如今再名贵的熏香都很难遮住越来越迫近的硝烟气息了。
“叛军远道而来,势必人马疲惫,而天后已令宇文大将军拱卫京城,此战必能大捷……”
天后冷冷道:“阿谀。”
开口的侍郎面红耳赤退了下去。
“天后不妨请圣上昭告天下,严词斥责英国公及怀化大将军等人。”又一御史上前委婉道:“尤其是洛阳城破那日出现的异兆已传遍大江南北,令百姓人心惶惶;只有圣上金口玉言加以驳斥,才能令天下人知晓,真龙天子尚自坐镇京城,种种流言蛮语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这话却击中了天后内心的软肋。
让皇帝以真龙天子的身份出现在天下人面前,进一步动摇她的控制力?自然极为不妥。
然而若皇帝不出面,还有什么办法能粉碎近日赫赫扬扬的,“真龙现世于洛阳城”的传言?
天后面沉若水,刚要开口反驳什么,忽然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上前一步,直视着她,沉声道:“英国公等人叛乱,乃是打着‘勤王’的旗号,天下人才会纷纷响应。天后若想平复叛乱安定社稷,何不还政于圣上,叛乱不就不讨自平了吗?”
满殿静寂,武后那双保养良好、肤色细白的手紧抓着金銮椅,连指节都凸出了青筋:“……堂下各位爱卿,谁还有这类谏言的,不妨一起站出来?”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只有程务挺一人直挺挺站在金殿正中。
武后长笑一声——虽然没有人胆敢开口,但她坐在殿上居高临下,怎么看不出此刻多少人暗暗怀着相同的心思,只是顾惜着身家性命才不敢出头?
“来人,”她扬声道。
侍卫从殿门外鱼贯而入,满地大臣悚然色变,只听武后一字一顿喝道:“程务挺居心叵测,枉顾圣上病危,暗通英国公等叛军,给我押下去问斩!”
“天后!你幽禁圣上,杀害亲子,燕啄皇孙!你会遭报应的!……”
程务挺的怒斥渐渐远去,文武重臣哗然,天后胸膛剧烈起伏不定,厉声怒吼:“退朝!”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清凉殿偏院,侍卫纷纷俯身:“恭迎天后!”
这里的守卫都是她当初安插在骁骑营中的亲信,如今特意调回宫里,在这风雨飘摇的敏感时期保卫禁宫的安危。天后甩开了搀扶她的侍女们的手,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经过守卫队长身边时抽出了他腰侧的短刀,大步流星走向偏院尽头那扇木门。
砰!
光线应声从木门外泻入室内,窗前一把高背扶手椅上,谢云回过了头,目光平静没有一丝动摇:“您是来杀我的吗?”
近一月来的软禁并未让他出现任何颓丧和憔悴,相反他从容、镇定、甚至有一点点漠不关心的气度,和武后脑海中二十来年的记忆没有任何不同。
武后急促喘息数下,忽然伸手一把拎住了谢云的脖颈:“你早就料到这一天了,是不是?”
两人一高一低,互相对视,谢云眼底浮现出短暂的笑意:“南军攻破洛阳了?”
“……”
“唯有攻破洛阳,取道山东,才能令天下群雄一呼百应,从根本上奠定勤王的基础。”谢云有一点遗憾地注视武后的眼睛,说:“您应该派人诱惑英国公南下金陵,再令李孝逸以平乱为名,截杀南军于常、润二州,最多一月乱局可定……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
武后涂满了殷红蔻丹的指甲在他棉白柔软的衣襟上微微发抖:“我问你,早在十年前你违抗我的命令,把单超从漠北带来长安的时候就预料到这一天了,是不是?!”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谢云说:“不。”
“开始我只想让他活下去,”谢云的声音转低,几乎是喃喃着道:“就像娘娘第一次听见我在墙外求一碗水喝那样,我第一次在突厥人的帐篷里看见他……也只想让他活下去而已。”
——不论后来感情中掺杂多少谋算利用和尔虞我诈,至少最初那一刻,我走投无路,你身陷囹圄,我们都只想互相扶持着活下去,如此而已。
武后紧盯谢云,微微喘息,良久才不住点着头冷笑起来:“我明白……我明白。”
她仰脖长长吸了口气。
她明白那是怎样相濡以沫的感情,只是故事的主角已从她换成了别人。
“洛阳城破当日,千万士兵亲眼目睹青龙现世,背着单超飞去了洛阳行宫,天空中北斗七星大亮,天命新主的流言传遍了大江南北……得青龙者得天下,原来真是这样,先皇诚不欺我。”
每个音节都仿佛是从武后齿缝间迸出来的,带着浓浓的、不加掩饰的讽刺。片刻她冷静下来,那讽刺渐渐转变为一丝狠意,语调却是极其清晰的:“事情发展成今天这样,不仅是因为你变了,我也变了。当年我毒杀宇文虎事败,你冒死出来顶罪,事后我跪求陛下免你流放,城门送别几去几回……你不再是当初的你,我也不再是当初的我了。”
谢云微微闭上眼睛,发出了轻不可闻的叹息。
武后嘶声道:“我认识的那个谢云,在当年长安城门一别时,就已经死在去往漠北的路上了……”
谢云却自嘲地否定了她的话:“不,娘娘认识的谢云,死在为你登基准备吉兆的开印之后。”
武后面色煞白,眼底通红,几乎有些颤栗地摇着头,不知是不愿相信还是沉痛遗恨,一寸寸抬起了手。
——呲!
鲜血迸溅声回响在这静寂偏僻的小院里,谢云胸前白袍迅速洇出鲜红,武后手中短刀的刀尖已经没入了他衣襟中!
“……”谢云唇缝中溢出一丝血迹,但他轻喘着笑了起来:“娘娘,你得刺深一些……这样是不行的。”
铮亮的刀刃因为颤抖而反射出摇晃的光晕,武后的手,乃至是全身,都止不住地痉挛发颤,以至于这个多少年来历经刀光剑影都从无畏惧的女人,看上去竟有些崩溃。
“没事的,就这样……”
谢云闭上眼睛,仿佛极度疲惫地深深靠在了椅背里,眉梢眼角带着微许苍茫的悠远:“待我死在娘娘手上,娘娘又死在勤王军手上,世间从此再无你我,这天下就将回到李唐皇朝传承万世的轨道上……百年之后史书评说,你是祸国的妖后,我是篡权的奸臣……也算是青史留名了罢。”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武后眼底涌出,顺着脸颊,打湿了昂贵的绣袍。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痛哭失声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所有的泪水都已经在先皇孤独的后宫中流干,在感业寺漫长的冬夜中流尽;剩下所有爱恨,都在向着权势巅峰攀登的岁月中化作了灰。
然而这一刻,那钻心剜骨般不甘又绝望的痛苦回来了。
锋利的刀尖刺入血肉是那么容易,她却不明白为何手中重逾千钧,仿佛不是在杀别人,而是在亲手一点点杀死她自己。
当啷一声清响,短刀摔在了地上。
谢云睁开眼睛,武后注视着他疾步退后,脚步几乎可称作是踉跄。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偏院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亲信匆匆闯进了屋子,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天后!英国公三十万叛军兵临城下,已经快到明德门了!”
·
兵临城下,千钧一发。
明德门外千里平原,地平线尽头的风掠过大地,漫天枯草萧瑟,日头昏黄不清。
立在城墙往下望,乌压压大军漫山遍野,阵前帅旗上一个血迹斑斑的“单”字,如仰天咆哮的金黄巨狮,在日光下翻卷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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