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老师？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啊，看我不顺眼还说得过去。”
严磊的脚步下意识就停住了。
“那可不一定。”程晓道：“不过他倒是不重要，我是想告诉你啊，磊磊还挺紧张你的。”
“怎么说？”
“不怎么说，我看出来的，不过…他好像不是很能接受…同性恋？他还说…觉得恶心。”
“这样。”
“他要是知道你喜欢他啊……呃。”程晓话音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磊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严磊站在门边，握住门把的手越收越紧，他抿着唇，眼睛紧紧盯着黎澈。
黎澈给程晓使了个眼色，程晓会意，对严磊道了一声“你们聊吧”就拍拍他的肩膀出了寝室。
门关上后，并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严磊和黎澈两个人，各有所思，不发一言，气氛冷得仿佛空气都失了温度。
黎澈眉头紧皱，他实在是不习惯沉默的严磊，忍不住先开口道：“你有话就直说。”
严磊就真的直说了：“程晓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没听懂吗？”黎澈挑眉：“凌阳我不知道，而我的话，我承认我是GAY，这不是我的秘密，没什么不能说的。”
严磊咧开嘴笑：“黎澈，咱们不开玩笑啊，说正经的。”
“没有人在开玩笑，我确实喜欢你。”
严磊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吐出一句：“我把你当作好兄弟，可你一直以来都是有目的的，是吗？”严磊有点头晕，话音落下之后就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
“最先主动的人是你吧。”黎澈走过来，站在严磊面前，距离咫尺。
严磊别过头去不看黎澈，他怎么可能忘记那天在ktv发生的事情，是他主动吻的黎澈，他全都记得。
“一直关心我的人也是你吧，严磊。”黎澈道：“那天我在酒吧发生的事情我只告诉了程晓，你为什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为什么让我以后去酒吧一定要和你一起，还有，刚才的体育课你为什么会用那种语气对老师讲话？”
严磊还是头一回听黎澈一次性讲这么多话，语气虽平静，听起来就像在说你为什么不爱吃蔬菜一样，可严磊愣是憋不出一个字来回答。
“你在躲避什么？”黎澈道：“我敢承认我喜欢你，你敢不敢……”
“我不是同性恋！”严磊突然喊了一声。
“随你是不是。”
话音落下，黎澈突然把手伸到严磊脑后，严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了黎澈迅速放大的脸，他瞪大了眼睛，只能看见黎澈纤长的睫毛。
黎澈的吻很温柔，严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甚至想搂住他，回应他，但那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因为下一秒，严磊很用力地把他推开了。
黎澈皱了皱眉：“很恶心，是吗？”
“黎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有想干什么，是你，严磊，喜欢就喜欢了，不喜欢就拒绝，別他妈苦着一张脸站在我面前。”
喜欢？不喜欢？
严磊后退一步，“黎澈，我真的不是同性恋，你别喜欢我了，咱们就好好做朋友，行吗？”
黎澈点头：“行。”干脆利落。
严磊深吸口气，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黎澈理了理衣领，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手碰到门把时，他顿了顿步子，平静地扔下一句：“严磊，从来没有人说过非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门再关上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严磊一个人，他机械地走去自己床边坐下，看着满屋子刚搬进来的行李，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其实，他今天的心情真的很糟糕。
司机已经把他的行李全部送来了学校，因为，他之后的四年，可能再也不会回家了。
严磊无力地躺倒在床上，闭上眼，头疼欲裂。
下午上专业课时，严磊特意把自己的画架搬去了离黎澈很远的位置，结果被程晓不容反抗地搬了回来，放在了黎澈身后。
黎澈像是中午没有见过严磊一样，神情自然得不像话，该说话时开口，该沉默时闭嘴，没有任何不对，倒是严磊，在黎澈身后屁股长钉子似的坐都坐不住。
专业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个课题就出去和隔壁老师唠嗑儿了，画室里逐渐开始吵闹。
严磊望着黑板上的课题，欲哭无泪。
苍劲有力的板书，写着“人物素描写生《我的室友》”。
“磊磊，我俩都背对着你的，你画谁？我们好看看怎么调位置。”黎澈身边的程晓回过头来看严磊。
严磊盯着黎澈的背影，都快盯出个洞来，黎澈也没回头，严磊一咬牙，对程晓道：“那还用问吗！肯定画你啊！”
程晓耸耸肩，把画架搬到了黎澈对面，他歪了个脑袋对严磊道：“我坐这儿你能看清吗？”
“能能能，哥们儿不近视。”
严磊的确能看清程晓，但提笔落下打出的形，却是黎澈的背影。意识到这一点后，严磊又开始内心挣扎，橡皮在手里都快捏烂了，也还没犹豫出个结果。他探出半个脑袋想看看黎澈在画谁，结果被黎澈给发现了，黎澈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把画板挡得严严实实。
坐这么端正，是在画程晓吧？严磊动作粗鲁地挠了挠头发：转个身画我会死啊！
可惜黎澈看不见他的内心戏，专心致志地在自己画板上勾勒，眼中不知为何多出一抹笑意。
三个小时的课很快就结束。
严磊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机，他在半个多小时前就画完了，程晓不一会儿也放下了画笔。
老师从门外进来，一个一个地看画，时而点头，时而微笑。能考进南大，专业水平一定是不差的，区别也就在于“好”与“更好”。
她翻了翻考勤表，喊了一个名字，一个女生在她身后回了一声“到”，她踱步过去看女生的画，眼神里满是欣赏，“你们的文化成绩我管不着，我就看你们艺考时的专业分数，你是第三，对吧？”
女生脸红着点头。
“挺稀奇的，艺考前三都分在你们班。”专业老师忍不住笑，“那这个第二名，我看看……嗯，唐嘉，是哪位？”
程晓一愣，上午体育老师好像也问过这个人来着。
“第二名这是翘课了？”专业老师嘟囔了一声，倒也没太在意，接着道：“那行吧，第一名在哪？黎澈同学，是哪位？”
严磊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隐约记得，刚开学那会儿，他还在黎澈面前炫耀自己前二十名来着，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老师闻声望过来，对严磊道：“是你吗？”说着就要往严磊的方向走。
严磊连忙摆了摆手，指着前面的黎澈道：“他他他。”
“哦。”老师单手提起黎澈的画板，摇着头道：“可以啊，头像素描还画逆光？不过你这不是写生吧，画室里哪儿来的逆光源？默画？”
“嗯。”黎澈点头。
严磊按捺不住好奇心，终于还是站起来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就不得不错愕了。
黎澈画中的人，分明就是军训那天，坐在伤病连里对他笑着说话的严磊。

第9章 第九章

下课之后，严磊神情恍惚地和程晓黎澈一块儿吃了饭，然后去排练节目，一整晚被艺术团的学长喊了N次“严磊你別再发呆啦”！
排练完再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严磊打开门，第一眼就看见黎澈，他正在阳台晾衣服，严磊又不禁错愕，因为黎澈晾的，分明是严磊的衣服，严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真的都是黎澈洗好晾干叠整齐再重新放进他衣柜里的。
“回来啦？排练的什么节目？”程晓在电脑桌边回了个头。
严磊没回答，径自走去阳台握紧了黎澈的手腕把他拉了出来。
“什么事？”黎澈的语气仍然平静。
严磊一愣，连忙松开手，“没，就是，你以后别给我洗衣服了，我自己来就行。”
黎澈完全不推脱：“好的。”
严磊又没话说了，黎澈每次越是平静，他越是无法反驳，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得不得了。
黎澈看严磊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绕过严磊就往床边走，结果严磊又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黎澈挑眉：“一次性说完行吗？”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还是不想看见我？”严磊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黎澈动了动胳膊：“你先放手。”
“不。”严磊难得言简意赅。
黎澈无奈：“没有不想跟你说话，也没有不想看见你，你先放手，挺疼的。”
严磊还是不放：“你今天为什么画我？明明是程晓坐在你面前！”
“那你画的又是谁？”黎澈觉得好笑：“你以为画个背影就没人认得出来了？你也太低估自己的水平了吧。”
严磊立刻就松开手了。
程晓在两人身后嘀咕了一句：“说个喜欢又不会死，逞强个什么劲儿。”
严磊别过脸去：“谁他妈喜欢了……”
黎澈面无表情：“那你借过一下，行不行？”
严磊下意识就想说“我不”，可话还没说出口，黎澈就侧着身子从他旁边越过，没给他再挽留的机会。
第二天早上，有个大男孩儿抱着一堆教科书在寝室长廊里走着，被急着上课的同学撞了个满怀，书掉了一地。这时程晓刚好从寝室出来，连忙过去帮他捡书，目光接触的一霎那，他觉得这个男孩儿格外眼熟。
上课点名时，他们终于知道了，这个大男孩儿就是神秘的艺考第二名，唐嘉。
南大是不允许走读的，哪怕住在学校隔壁，都不行，可唐嘉偏偏就神奇地拿到了走读许可证明，于是乎，尽管他交了住宿费，分在了程晓他们寝室，可他不住校，充其量就是占用一张书柜桌拿来放放教科书，所以严磊的行李们依旧毫不客气地享用着原本属于唐嘉的床位。
程晓偷偷告诉黎澈，这个唐嘉，就是那天他说妹妹给他介绍自己室友，结果在酒吧遇见了那妹子的正主……的那个主。
黎澈万分同情：“怎么，看样子你对这个正主？很感兴趣。”
程晓大方承认：“我就是很感兴趣啊。”
于是往后的每一天，程晓就固定和唐嘉一块儿，两个人同来同去的，完全不管黎澈和严磊。
黎澈当然知道程晓是故意想让他和严磊能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只是严磊迟钝得很，每天都要嘟囔一句程晓有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之类的话。
过了几天，大家也都和唐嘉熟络起来，知道他从北城来，年龄比程晓黎澈要小，比严磊要大，性格和黎澈有那么一点儿像，还知道了那个所谓的妹子并不是他的女朋友，只是和他一块儿从北城考来的青梅竹马的邻居。
程晓那叫一个开心，光明正大地表示着心意，每天都把唐嘉往寝室里拖，不让他回家吃饭。
黎澈除了祝福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倒是严磊，在一边看得咬牙切齿心痒痒。
直到唐嘉已经每天中午和程晓躺在同一张单人小床铺上，盖着同一张小毯子吹着空调午睡，严磊终于忍无可忍，对着程晓喊了一句：“你们俩再秀恩爱就给我滚出去！”
程晓搂着唐嘉放声大笑，唐嘉从上边儿探出个头来，淡淡道：“那你去和阿澈一块儿睡呀。”
严磊满脸痛苦地瞧了一眼黎澈，黎澈安安静静地坐在被窝里端着个本子画画，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看都不看严磊一眼。
程晓和唐嘉笑得越发开心了。
又是一个周末。
程晓这周不回家，约了唐嘉一块儿出去，说是要带他去逛逛南城。他见严磊躺在床上不动，随口问了一声：“磊磊也不回家？”
“不回。”严磊翻了个身：“以后都不回了。”
“啊？”程晓有点意外：“这什么情况？陪阿澈吗？”
严磊挺想点头的，但这次真的不是因为黎澈，“你就别问了，玩儿去吧。”
程晓看出严磊心情有点儿不对，微笑道：“不然咱们四个一块儿去呗，反正阿澈平常也都不回家，我们还没有四个人一起出去玩儿过诶。”
黎澈毫不犹豫：“没空。”
严磊“噌”地一下坐起来：“怎么就没空了？大周末的你忙个屁啊！”
黎澈道：“我周末要兼职。”
“不是让你别再去了吗？！”严磊没由来地愤怒。
程晓不理解：“你生什么气？”
“你忘了他上次在酒吧兼职被……”
“没有被怎么样。”黎澈淡淡道：“而且跟你没关系。”
严磊握紧了拳头，快步走到黎澈面前，“辞职，现在，马上。”
“好。”
“你也太听话了吧，好歹告诉磊磊你早就不在酒吧工作了啊。”程晓笑着拍拍黎澈的肩膀，然后转身出去，“我去校门口等唐嘉，你们收拾一下就出来吧，找不到我们就打电话。”
目送程晓出门去，严磊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又看了眼黎澈，想道歉又说不出口。
“那就收拾吧。”黎澈道。
“啊？”
“我不是说了好吗？”
“什么……好？”
“辞职啊。”黎澈无奈：“什么记性。”
严磊目光躲闪，误会了黎澈，黎澈还不反驳，他更觉得尴尬了。“反正……不是在酒吧了，你……辞什么职？”
黎澈耐心解释：“程晓不是说今天要一起出去？本来就是周末的兼职，没法请假，那就辞了吧。”
“啊？哦……”
“换衣服啊，你干嘛站着。”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那么大声，就是……”严磊憋了半天，还是憋不出个恰当的理由。
黎澈突然就笑了，刚好露出两个不深不浅的酒窝。
认识这么些日子，严磊第一次见到黎澈笑，他简直想拿相机记录下来，然后裱在床头每天都看着。
“走了。”黎澈伸手在严磊面前挥了挥。
严磊这才反应过来：“啊，我衣服还没换，你等等我啊，别先走啊！”
“嗯。”

第10章 第十章

严磊和黎澈刚出校门就看见了程晓，他和唐嘉正在学校对面的公交车站坐着，两个人都穿着黑T恤，远看就像情侣装。
四个人上了公车之后都有点犯困，唐嘉靠在程晓肩膀上睡着了，画面好看到不行，隔壁的两个女生满脸通红地掏出手机想偷拍，还没来得及按快门就被程晓发现了，结果程晓把手放在唐嘉脑袋上比了个剪刀手，对着镜头灿烂微笑，丝毫不介意被拍。
后面的严磊嗤之以鼻：“得瑟个球啊，生怕没人知道似的。”
程晓背对着严磊哈哈一笑：“那是的，我就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也找一个呀。”
严磊哼一声，不说话了。
黎澈把脑袋靠在窗户上，闭着眼睛，思绪飞到九霄云外。
“睡了？”严磊用胳膊肘轻轻碰黎澈的肩膀。“也不嫌硌得慌。”
黎澈闻言，无比自然地换了个方向，把头靠在严磊肩上，然后接着闭目养神。
严磊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瞪着一双大眼睛，想动不敢动。
被黎澈叫醒的时候车已经开到终点站，唐嘉正在给程晓捏肩膀，程晓对着唐嘉微笑，眼里仿佛都是宠溺。严磊愣了愣后才逐渐反应过来，他正靠在黎澈的肩膀上，他立即站起来，脑袋有点懵，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甚至还和黎澈调了个位儿。
黎澈见严磊起来，连忙皱着眉给自己揉了揉肩膀。
严磊见了更是脸红：“那什么，我昨晚上可能没睡好……咳。”
“下车。”黎澈打断他。
“哦……”严磊灰溜溜地跟着走。
刚下车没五分钟，严磊就后悔跟程晓一起出来了。
程晓和唐嘉是真胆大，两个人在大街上手牵着手到处走，全然不在意路人的眼光，共喝一杯奶茶，同吃一个冰淇淋，偶尔给对方擦擦汗，相视时总面带微笑，目光里尽是温柔。
严磊瞥了一眼身边的黎澈，只见黎澈丝毫不为所动，耳朵里塞着耳机，平静地走着，半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严磊有点抓狂了，上前一步把程晓的胳膊给扯开：“你俩大街上能不能收敛一点？！”
“不能。”回答的人是唐嘉：“干什么，你羡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