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浩瑞斯卷起左侧衣袖，把小臂平放面前，指着那里的一个红色的火纹一般的倒五芒星烙印说，“这是魔皇对伯爵以上出入人间界的授权，从所罗门王时代起一共七十二人，同时我们也有权对男爵及以下的魔族和堕天使授权，不过人数极为有限。同样，公平起见，天使一方也有神相应的授权。”
“这么说，就是因为我没有这个。”
浩瑞斯点头。
“那牧师到底是什么？怎么三番两次找我麻烦？”
“驱灵牧师嘛，主要是为了驱逐那些擅自响应人类召唤的恶魔的。有一些人类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得到了召唤恶魔的咒语，因而召唤恶魔为其服务，有些很厉害的召唤师甚至可以胁迫魔族。当然对天使也同样。”浩瑞斯摸了摸下巴，“你出现在人界又没有授权，自然会被他误认了。”
纳贝勒斯有点郁闷，“怎么才能回魔界？”
“哦，其实这个很简单，目前人界到魔界有很多通道。”浩瑞斯从西装的内兜里拿出一张卡片，放到纳贝勒斯手里，“这就是通道之一。”
纳贝勒斯抬起卡片，全黑的卡片上忽然窜出几道火苗，火苗熄灭时，卡片上已经出现一个地址。
被晾在一边好一会儿的白小丁好奇地瞥了一眼，是一个私人会所。
浩瑞斯忽然指着白小丁问纳贝勒斯：“纳贝，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口味的了？变化太大了点，还是人类。”说着他戳戳白小丁红肿得包子似的脸，笑得很没良心，“不过长得挺特别哎，在这个看脸的世界，你的选择真个性。”
“别乱说。”纳贝勒斯用眼神制止了浩瑞斯的臆想，一本正经地道：“我和他有契约在身。”
白小丁没想到浩瑞斯这会儿注意到自己，捂着破了相的脸狂点头。
“哦，契约……”浩瑞斯玩味地笑了笑，没有接着说下去，红色的眸子暗了暗，似对什么有所感应，“真麻烦，我追踪的天使又现身了，要先失陪了。有空就到那个地址来找我。不过我们昔日英勇无比的纳贝勒斯大人如今这个样子……我建议你还是魔化完成后再去，否则你的粉丝们要失望的。”
纳贝勒斯不置可否。
“你这具躯壳还算不错。”浩瑞斯临走时指了指李雪峰的身体，撑开伞，走到刚才那片树荫下。
白小丁又目睹了一次大变活人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刚才太紧张，身上的疼都忘了。
“双重人格，不就是精神病的一种么……。”纳贝勒斯一边开车一边说。
白小丁讶异纳贝勒斯竟然知道这么多，看来这些天他那些心理学不是白看的。
“多重人格间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这和我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纳贝勒斯思索了下，慎重地说，“叫精神分裂可能更贴切些。”
“哦，原来是这样。”白小丁忍住笑，他其实对心理学一窍不通，这不过是情急之下胡诌的。
车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白小丁回想刚才发生的事，突然想起牧师说过纳贝勒斯是故意装作魔力尽失引诱他来找他的。
白小丁恍然回过神来，如果真是这样，他被一群人围殴的时候，纳贝勒斯果然是故意袖手旁观的。
想到这里，白小丁心里竟有一丝失落。还期盼着他能和李雪峰有一点点不一样么？自己真是傻到家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纳贝勒斯忽然说：“刚才多亏了你，如果你没有拖住牧师，可能我就要被封印了。”
“哪有那么夸张，你本来也很厉害的。”刚刚神游天外的白小丁还带着点失落和气愤，寻思着自己帮助了堕天使会不会遭天谴，讷讷地说:“你是演给牧师看的，其实没有我也一样。”
“并不是，我的魔力已经无法控制这个身体，应该是契约在我要被封印的时候将一部分魔力暂时归还了我。”纳贝勒斯扫了白小丁一眼，发现了他的小情绪。
白小丁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契约还懂得变通。
“这么说，牧师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那都是他的臆测，不过对我有利。那时我因魔力不济被李雪峰夺回躯体，于是你受了伤，接着你屏蔽魔法阵的能力变弱，所以牧师找到了我。这才是真实情况。”
“真的？”白小丁的心情忽然明亮起来，“你说的屏蔽魔法阵是什么？”
“那就是我接近你的原因。在你的身边，我可以不被牧师发现，这应该也是契约的作用。”
“我可以看见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是因为契约？”
“应该是。”
“如果契约不在了呢？”白小丁急急地问。
“不在了，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白小丁默默地点头，他早就盼望过那一天，可现在他却并不觉得那一天到来会有多好。
☆、第 17 章
柳柯灵从魔法阵走出来时，正看到一个男人蹲在墙角，瑟瑟发抖。他的徒弟张皓宸正站在那男人对面。
张皓宸一边翻着手里的小册子一边和那男人说着话，脖子上的两串粗链条和长款的十字架银链搅合在一块露在黑色带帽T恤外面，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个神职人员，倒像是个要债的。
“谁给你这些咒语的？”张皓宸面色严厉语带威胁。
“朋友给的，他说这是他父亲收藏的，他说从没应验过。”男人很委屈，抱着脑袋闷声闷气地说。
“于是你就想试试？”
“我不过随便试试，没想到就在我觉得没戏的时候，一个美女出现了，很漂亮的那种。”男人说话的时候，表情暴露出他还在神往。
“哦，然后呢？”
“然后她说她听到了我的心声，愿意帮我。”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男人的脸微微发红，喏喏地说，“我想和我的女同事上床。”
“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找恶魔帮忙？！”张皓宸一脸鄙视，“自己花点时间泡到手不就完了？”
“哎呀，哪那么简单。”男人不太好意思，“我们公司年轻的女同事有一百多个呢，根本泡不过来。”
张皓宸怔了怔，突然一脚踹了上去，“你这个变态！”
男人半天才爬起来，左脸顶着脚印，哭着争辩道：“我又没强迫她们，都是她们愿意的。”
“妈的，那是因为她们受到了恶魔的蛊惑，就你长的这困难样——”说着抡起拳头就要打。
柳柯灵及时捉住张皓宸的手腕，“收拾他不是我们的分内事，恶魔捉到了吗？”
“师傅~这回又是个小角色，出来恶作剧的。”张皓宸看到柳柯灵，满面严厉顿时化作春风，从随身背的单肩包里取出一个淡紫色的水晶球晃了晃，苹果大小的水晶球深处似乎有一片阴翳在滑动，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看不真切。
“已经被封印了。”
“那就好。”柳柯灵吁了口气，暗忖这次又被浩瑞斯给忽悠了，不过他的徒弟没有危险就好。
张皓宸笑着贴上来，“师傅，你怎么过来啦？”
“浩瑞斯告诉我的。”柳柯灵俊脸上阴云密布，已经不淡定了，“我说过不要和浩瑞斯走得太近，你就是不听，而且还让他跟踪我？你不过就是个见习，万一在工作中有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向上面交待？！”
“别生气嘛，师傅。”张皓宸腆着脸陪笑，“浩瑞斯虽然是堕天使，但和我性格挺合得来的，所以我们时不时会聊上两句，慢慢就混熟了。”
“性格合得来？”柳柯灵嗔怒地看着自己的徒弟，“我看你们是臭味相投。”
“啊，师傅~这见习也太寂寞了，忍不住就想练练手，话说这年头跑出来的恶魔也都不怎么样，除了颜值高些其他的也一无是处。千年前那种恶魔横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高级别的都呆在家里不出来，我们这行当越来越没挑战了。人类这边也没几个争气的，厉害的恶魔召唤者十几年也碰不到一个，都是些想要投机取巧的家伙，为的不过是一些私人恩怨，感情纠葛，或贪或痴或欲。”
“别扯了，恶魔横行的时代，说的好像你都看见了似的。”柳柯灵听完张皓宸的长篇大论把徒弟数落了一番，叹道，“能让大恶魔响应召唤的必是大恶，还是不要碰上了吧。”
“师傅你说的对。”张皓宸嘿嘿笑着从包里拿出手机对柳柯灵说：“我们处理完这个人就去看电影吧，大片点映，我抢到票了。”
男人耳朵挺尖，听到两个人研究着要处理他，怕得要命，张嘴就要呼救。
张皓宸及时发现，一把按住他的嘴吧，摸出两个绿色的药片让他吞了下去。
“你们……要毒死我？”男子惊吓过度，有些虚脱，倚着墙虚喘。
“不会死。”张皓宸敲了敲他的脑袋，“这药片不但没毒，还挺营养的，富含维生素ABCDE，就是有点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男子仍然很警觉，不会轻信他的话。
“一会儿你会像个醉鬼似的吐得死去活来，然后再大睡两天，再然后你就把这几天的事情忘了。”
男子捂着嘴，好像现在就要吐了。
“警告你，一会儿不要乱喊乱说，专心地吐。”张皓宸拍拍他肩膀柔声道：“小心醒来时躺在精神病院里。”
男子大骇，点头。
“下班下班。”张皓宸兴高采烈地拉起柳柯灵的手，“师傅，我们走吧，回教会一趟，然后我们看电影。”
“我不去了。”柳柯灵挥开他的爪子，“我饿了，想去吃东西，封印水晶我带回去，点映什么的你自己去看吧。”
“别呀，师傅。”张皓宸扯住柳柯灵的袖子，从包里摸出一个蓝色的长方形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最爱吃的蓝莓蛋糕，我早就买好做宵夜了，还有什么说的？”
“好，去吧。”柳柯灵对张皓宸的死缠烂打一直没有什么抵抗力，这个人虽然是他的徒弟，年龄却比他大一岁。不得不说，他有的时候挺羡慕他，他有这个年龄应有的热情和活力，而对比之下，自己虽然美其名曰叫做稳重，但实际上他自己也觉得太沉闷了些。而更多的时候，自己只沉浸在工作里，照顾自己的张皓宸更像是一个哥哥。
教会的地下室出奇地宽敞，墙壁上贴着曼陀罗似的花纹图案壁纸，壁灯常年亮着，光投在壁纸上后，那图案更加变幻莫测。
“这里什么时候能够翻修一下，每次走这条走廊都觉得阴森森的，我尤其讨厌那壁纸的图案，画点天使什么的不是更好？”张皓宸边走边抱怨。
“那是魔法阵的一部分，已经告诉你了，就别再唠叨。”
柳柯灵和张皓宸走过一扇扇紧闭的门，最后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那一扇。
偌大的房间里，陈列着许多古朴的架子，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
大多数搁架上都陈列着水晶球，有的明显已经有了年头。走在这些水晶球中间，面对着堕落的灵魂们，柳柯灵恍然产生行走于无边黑暗的错觉。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却不知身边的人为什么也要选择这个职业。有时他真后悔自己把他带进这个职业中来，让他置身于这样的黑暗之中。
“师傅？想什么呢？”张皓宸站在柳柯灵对面，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他只比柳柯灵高一点，说话间不自觉地离得近了，鼻尖都要碰在一起。
“没什么。”柳柯灵感到忽然迫近的气息，向后退了一步，然而作为师傅，他还想挽回面子，就勾住张皓宸粗大的链子，说：“下次出去不要穿成这样。”
“你不喜欢？”张皓宸的视线紧紧揪住柳柯灵的不放。
“作为师傅我确实不喜欢。”
“那作为你自己呢？”张皓宸问得很认真。
“我自己……”柳柯灵顿了顿，“你穿什么都不干我的事。”
“那我怎么才能关你的事？”张皓宸严肃地说，“我就是想让你关注我多一些。”
“呵，我只关注工作的事，你不关我什么事。”柳柯灵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在绕圈子，最近绕圈子的次数越来越多。
张皓宸依然看着他，好像并不满足于他的答案，仍然执着着。
“皓宸，要我说，你还是不要做这个工作了，我觉得你不合适。”
“为什么？就因为我有点不守规矩？”
“不，因为你没有信仰。”柳柯灵看向张皓宸的眼睛，很笃定，“你根本不信仰上帝。”
“哦，是。”张皓宸回答得很痛快，好像这事儿本来就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我是不信仰他，可是你信仰吗？我说的是发自内心的。”
“我信。”柳柯灵翕动着嘴唇，好久才说出这句话。
“你才不相信，你不过是想见到那个天使。”张皓宸的视线深入到成排的水晶球深处，幽幽地说，“他叫什么来着？亚维希尔？”
听到这个名字，柳柯灵一时哑口无言，心脏好似漏了半拍，“你怎么知道他？”
“哦，我早就知道了。”张皓宸淡淡地说，“你为了他成为驱灵牧师。”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因为我有这个天赋，因为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柳柯灵垂目，视线停留在张皓宸佩戴的十字架上，在这个昏暗的地下室里，他们身上的十字架是唯一神圣的事物。
“我和你一样，也有这个天赋，所以我也要成为驱灵牧师。”张皓宸抬起手，指尖划过柳柯灵耳边的一缕碎发，“所以你不能赶我走。”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柳柯灵微微叹息，不着痕迹地避免他们之间的接触。几年来他从没遇到多么强大的对手，但是纳贝勒斯虽然会败在他的手里，却让他隐约觉得难以安心。
感到柳柯灵微妙变动的情绪，架子上安放的水晶球的颜色微微黯淡了一些。
“放心啦，师傅，我就快成为正式工了。”张皓宸安抚似的摸了摸身边的那个水晶球，淡然说道，“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能吃上这碗饭，薪水这么丰厚，我可不想错过啊。如果你真关心我，那以后都把我带身边吧。”
柳柯灵无语，好像每次谈这个问题都会这样结尾，“走吧，看电影去，时间快到了。”
“嗯，走。”
张皓宸看着自己师傅单薄的背影——你是为了那个天使，我又何尝不是为了你呢？
身后的架子上，一排排的水晶都暗淡了下去。
☆、第 18 章
李雪峰正襟危坐在白小丁面前，此时正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住在我家？”
“我……”白小丁迟疑着，眼角迅速扫了一遍视线所及的地方，没有发现纳贝勒斯的踪迹。
难道他已经走了？
白小丁忽然感到莫名的失落，好似梦到尽头，还不愿放开。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翻开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发觉红色的纹案还在，倏然放下了心。契约还在。
他记得纳贝勒斯昨天说如果契约不在了，他们就没有任何关系，那么现在契约尚在，是不是表示他还未离开？
白小丁心里出现各种疑问。他昨晚回到家就开始睡觉，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醒来时神清气爽，挨过揍的各种疼痛和不适已经一扫而光，脸上的青肿貌似也没有了。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现实中什么都没留下。
就在他满满地伸个懒腰，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时候，却在客厅里看到一脸黑线的纳贝勒斯。不，应该是李雪峰。才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他发觉自己看到李雪峰竟然比看到纳贝勒斯还要紧张。
他开始琢磨就这一晚睡觉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早上一睁开眼，看到的不是纳贝勒斯而是李雪峰愤怒又惊讶的脸。
“白小丁，你别支支吾吾的，快说！”李雪峰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烦躁地用指节在面前的茶几上敲击着。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而且就白小丁的态度，也足以说明他经历的都不是梦。
白小丁被他提高的音量唤回了神智，看向李雪峰黑褐色的眼睛，仍不出声。
“你看我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
“是昨天晚上？”李雪峰追问，“陈亚非怎么会那么对我？他怎么知道那些事？没想到他说我们住在一起竟然是真的。”
“我……不知道。”白小丁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装傻。他猜想李雪峰可能还不知道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你会不知道？那你是怎么住进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