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什么?在忏悔室里,在十字架前,再一次沉溺淫行?那恐惧又回来了,负罪感让以诺胃部抽搐。他的心急速冷却,身躯却没有,雷米尔颠簸着他,爱抚他,亲吻他,那条罪恶的舌头卷过他的耳廓,衔住他的乳头。他像一锅被搅动的汤,热度只升不降,每一条神经都在愉悦中沸腾,他的心与脑,浸泡在这锅热汤中的肉块,又要如何独善其身?这太过了,太过头,他没法集中精神……
“呼吸,以诺。”雷米尔语调不稳地说,“接受它,接受我。”
他也快要到了,但还有照顾另一方的余力。他安慰性地抚摸以诺的胸口,像对待受惊的孩子,但他的动作根本没放缓,反而便得更快,更深,毫无怜悯。雷米尔能看见以诺的恐惧,能看见那些他所不知的东西再次将神父缠绕。不,别想,在他们做爱的时候,以诺脑中只能有他,神明都别想挤占方寸之地。
雷米尔抓紧以诺,像抓紧一只重新开始扑腾的野兔。他拔出来再尽根没入,听对方喘得像要断气了一样。“别这么急,够你吃的。”雷米尔捂住以诺的嘴,在他耳边说,“把我榨出来,好孩子,你太棒了……”
以诺潮湿的呼吸吐在雷米尔手中,恶魔吐露着不体面的淫语,却让他浑身发烫,身体控制不住地收缩。雷米尔哼了一声,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射在了他体内。恶魔停下抽插,握住了神父硬得发痛的阴茎,他的手指刚碰上那玩意,以诺就高潮了。
神父在雷米尔手心发出闷闷的声音,雷米尔怀疑那本该是一声尖叫,那让他开始懊悔自己忘了提前松手。他松开了手,以诺咳嗽了一声,颤巍巍地呼吸,看上去不再有过度呼吸的危险。雷米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光明正大,不加掩饰。只有他能看见他,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以诺在黑暗中喘息,微张着嘴,在高潮的余韵中表情放空。当这位神父衣冠楚楚,他圣洁俊美如天使雕塑,而如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粘在他的额上,如此可爱。他狼狈又性感,此刻雷米尔却只觉得他可爱。
于是,他抱住了以诺。
雷米尔看不到以诺的脸,却能感到怀中的身躯一下子放松。神父高潮时紧绷得像块石头,被拥抱时则柔软如融化的黄油。他把下巴搁在雷米尔肩膀上,贪婪地抱住他,像小女孩终于得到了她的泰迪熊。
这是黑暗的仁慈之处,它将一切遮蔽,圣职者的失态与荒唐仿佛也被允许。雷米尔为这热情的回应愕然,因为事实上,在平时,以诺几乎不拥抱。他一度怀疑神父有洁癖,因此不怎么喜欢身体接触,而在此刻,雷米尔恍然大悟。
以诺并不讨厌身体接触,他爱死这个了,但他需要“许可”。他必须被碰触才能碰触他人,他必须被亲吻才敢亲吻别人,这是莫名其妙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死死限制着他的规则的一部分。不断被电击惩罚的小白鼠,长大后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乃至将之视作自身天性。雷米尔安静地抱着以诺,像一座在内部爆发的火山。
十字架悬挂在墙上。在神父身后,恶魔对它竖起中指。
去死吧,狗杂种。我要把你最高尚最清白的仆人拉到地上,你猜怎么着?我要让他自由。你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夺走他,你能怎么样?还能把我怎么样?
渎神的念头在雷米尔心中翻腾,他抱着以诺,就像很多年前抱着哭泣的妹妹,看着地板上的破酒瓶与蔓延开的血迹。他心中充盈着一股冷酷的保护欲,那让他强大,让他无所畏惧。
我要带走他,雷米尔没头没脑地想,我要带他走。
第二十九章
雷米尔一脸空白地看了你好几秒,仿佛在确认刚刚那个点头是不是错觉。
“圣子?”他嘀咕。
“是的。”你说。
“每年只出生一个,教廷不露脸的活招牌?天选的大人物?”雷米尔指向电视机,“跟那个以撒一样?”
你点了点头,并说:“七个。”
“什么?”
“圣子,每年出生七个。”你说。
雷米尔眨巴着眼睛,皱起了眉头,似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片刻后他重重摇头,激烈地反驳了你。
“怎么可能?七个?”他匪夷所思道,“每年圣诞节公布今年圣子的名字,电视和广播那阵子天天报道,大街小巷到处都传,穷乡僻壤里都贴了公告!要不是圣子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面,我发誓一年一个的圣子绝对会被印在马克杯和衣服上——就算不露面,那些名字都被印在各种东西上。教皇他本人也是圣子之一,就在地狱之门打开的那年出生,八十二年前,记在小学课本上,这连我都知道!我绝不会记错,有一年我还遇到过圣子途经我在的那个小镇,整个镇子都被封锁起来迎接,他……”
雷米尔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你,慢慢说完了后半句。
“……他叫以诺。”他说。
姓名是有限的,重名不算什么。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以诺”,就像有无数个“亚当”、“杰克”、“玛利亚”。不过,一年公布一个的圣子之名,当然还没拮据到重复使用。
“两三年前我还听说过他,哪条圣子某某例行拯救信徒的新闻。”雷米尔说,“你说你五年前就来到了这里,可是‘以诺’还活着……”
“事实上,”你说,“还活着的叫以诺。”
优胜者拥有名字。
每年圣诞节教廷公布一位圣子的名字,只是跟大众以为的不同,那并非这一年出生的圣子之名,而是这一年离开小圣堂的那一个。八岁,你在考核上胜过了小圣堂中的全部兄弟姐妹,于是你能离开,你的名字被世人所知,每一年的优胜者都是如此。被神钟爱的圣子只能光辉而死,亦或长命百岁,如果发生了不恰当的意外,没关系,还有许多后补能替上。这个名字必将长命百岁,光辉而死。
圣子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面。
雷米尔胡乱扒了一把头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他的手下意识在桌上摸索了一下,最后垂了下去,捂住了嘴巴。“如果我每次被你惊吓都抽一支烟,我一定会死于肺癌。”他嘀咕道。
你很抱歉吓到了他,或许所有人都会在过往的观点被推翻时吓到吧。你从未跟别人说过这些,没人问过你。
“其他人呢?”雷米尔说,“每年出生七个,每年公布一个,其他六个呢?”
其他六个,会留下来,等待今后的考核。你们会在此为战场上的兄弟姐妹祈祷,祝愿战事顺利。年龄不同的圣子住在小圣堂中,名为小圣堂的修道院很大,住下上百个圣子与照顾圣子的一大群圣职者绰绰有余,不过一旦超过十八岁,圣子就要离开小圣堂,前往更好的地方。他们从来不说更好的地方是哪里,只说那儿沐浴着天主的宠爱与荣光。
不过,你对此有所猜测。
七岁的某一个夜晚,你在半夜醒来,发现照顾你的修女嬷嬷不在房间里。门没有锁,你睡眼惺忪地顺着月光向外走去,听见院子里有人压低声音交谈。
“……才十七岁!明明还有一年!”那声音带着哭腔,属于某个修女,“神啊,他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明年的考核他一定能行,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是所有人当中最年长的一个。”另一个声音叹息道,那是你的嬷嬷。
“明明还有一年!”带哭腔的声音反复强调,“还有一年,为什么不能用圣遗骨室里的那些呢?效果不会差多少啊?”
“这回有需要的是那位陛下。玛丽,你知道的,那位陛下不容有失。”
“我不知道!”玛丽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歇斯底里,“我只知道我的孩子要死了!他被交给我时那么小,是我一手把他养大……”
“慎言!”你的嬷嬷厉声打断了她,“是天主的恩惠让他长大!那不是你的孩子,那是主的孩子!”
“是主的孩子……是的……”
玛丽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抽干了力气。她们喃喃念诵了几句乞求神佑的经文,念着念着,叫玛丽的嬷嬷呜咽了起来,她细细的哭声被高大宏伟的修道院吞没,并没有传出多远。
你想起了玛丽是谁,大哥哥亚哈谢的贴身修女,一位端庄的夫人。你为她的失态吃惊,呆立原地,直到被她们发现。皱着眉头的人与掩面哭泣的人,在发现你时一样面色大变,“以诺?”你的嬷嬷脱口而出,她一定被吓得不轻,否则她该叫你“大人”或“圣子殿下”,只有师长才能对你直呼其名。
她们慌慌张张地把你送了回去,第二天,发生了许多事。
小圣堂中最年长的圣子亚哈谢突然害了急病,病逝前他自愿殉道,遗体进入圣遗骨室,照顾他的人们自然也随之离开了小圣堂。
没露面半个月的教皇陛下再一次出现在了教皇宫的阳台上,朝圣之人欢声雷动。
你的贴身修女换人了,你再没见过之前那个。师长反复询问你昨晚听见了什么,有何感想,完事后他们告诉你,口出妄言者已经得到了惩罚,而夜游的你当然也难逃罪责。“什么都别说。”你的父亲给你疗伤时这样说,“谁都别说。”
“其他人,”你回答雷米尔,“会留在小圣堂。”
“一直?”他震惊地说,“就这么,就这么不为人知、不见天日地关在修道院里?”
你缄默不语。
“我还以为圣子都是天杀的幸运儿。”雷米尔喃喃自语,“我还以为‘圣子背难以救世人’都是狗屁宣传,就只是几个有天赋的好命家伙被当成神迹膜拜,我以为圣子都过得很好……”
他抿着嘴,又摇了摇头。
“我流浪时遇到圣子借道,早上几天,小镇就到处都是教廷的人。所有不够体面的人,穷人或者流浪汉,全部得为圣子滚出去,整个镇子都被围起来。我气不过,躲到一棵大树上远远看过,那是个车队,圣子坐的好车被围在一大帮车子里,真他妈威风。”雷米尔低语道,“我听说那圣子比我小三岁,比玛利亚大一岁,我当时恨死他了。凭什么?我们得在大冬天被赶到荒郊野外去,就为不脏了贵人的眼睛,跟我们差不多大的贵人却天生能前呼后拥,过得像个国王……”
你不知道国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的确,你天生就前呼后拥。
每一个圣子都有一支负责团? 樱桓鎏硇夼桓觥按懈钢啊钡睦鲜Γ蝗菏Τぃ蝗罕o冢蝗焊涸鸶髦衷邮碌恼展苏撸褂懈嗄闵踔廖丛泵婀娜恕D闵肀咦苡腥苏樟希愕囊痪僖欢加腥俗⑹樱愕娜魏涡卸夹枰甘荆魏瓮馊耍热粢肽憬哟ィ嫉镁悴闵蠛恕S朐绕鹄矗阆衷诘拿渴泵靠蹋妓饺说霉帧?br /> 圣子的生活就是这样,无论在小圣堂还是战场,无论刚出生还是位至教皇。是的,教皇也是圣子之一,你们中最最年长的一个。在离开小圣堂的那天,你曾见过他一面。
教皇陛下非常强大,你才来到大圣堂门口,便对他有了感应——圣子们之间有着轻微的感应,这感应的强烈程度视乎对方的强弱。他应当很强大,可他看起来却非常弱小,瘦骨嶙峋,老态龙钟。教皇今年八十二岁,当初便只有六十五,但他的双眼浑浊,皱纹密布,看上去就像八九十岁。
他坐在高高的座位上,招手让你过去。他眯着眼睛看你,像个看不清孙子面孔的老人。与你料想的不同,教皇陛下并没有祝福或训诫你,他看起来说句话都很辛苦,只伸手摸了摸你的头。他的面容慈爱,目光悲伤,当他用右手抚摸你的头顶,你发现他缺少了两根手指。教皇陛下总是把手笼在袖子里,即便要伸出来,也只挥舞左手。
“时间到了,陛下。”教皇座后的圣职者恭顺而不容置疑地提醒道,于是你就该走了。教皇点了点头,吃力地对你说:“好孩子,去吧,去吧。”
你跟着领路人离开,就像之前跟着他进来。走出门时,你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教皇陛下依然目送着你,他孤零零坐在高台之上……不,他当然不是孤零零的,照顾他和保护他的人将他层层围起,光是大厅里的那些人,就比围绕你的人更多。这也是当然的事,教皇陛下保佑着你们,教皇陛下支撑着远征,他不容有失。
只是当你回头望,不知怎么的,你觉得教皇陛下的眼神,看上去与目送你离开的兄弟姐妹无比相像。
门关上了,大圣堂的大门一层层在你身后关上,截断了你的目光。
你记得那一天非常晴朗,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天空无边无际,当你仰望它,你的目光不会被任何一堵墙或一个穹顶阻挡。蒙主恩赐,你想,感谢圣父圣灵与教皇。
你何其有幸,能踏上战场。
第三十章
雷米尔还是抽起了烟。
他点起一支烟,用力吸了几口,乳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那支烟只被抽了几口,便被冷落在了雷米尔指间,他捏着烟倾听,烟灰慢慢变长。
你并非不曾给雷米尔讲述过去的事情,他告诉你关于亲友与战场的趣闻,你回以你的战场见闻。你告诉过他十字军在地狱深入了多深,告诉过他地下的各种生态环境,而这一回,雷米尔要求你告诉他全部细节。他追问你的行程,对你过去与其他人的相处刨根问底。他终于发现你视为常态的、不曾讲述的部分中,隐藏着多少不同寻常。
没人能不经许可地接近圣子,没人会问圣子过得如何,因此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情也没被禁止。你可以说,你告诉了他。
你对他描述你日复一日的行程,十四岁前你在地上战场奔波,十四岁后则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地下。你对他说你的父亲,说你的师兄们——他们并非圣子,只是你父亲的其他学徒,事实上更像你的照顾者或陪练,说一条叫闪电的狗,说亲吻你额头后消失的修女,说那个小圣堂。雷米尔让你讲述身边的人,但在这方面你没多少好讲,十几年的见闻说完,也只花费了几支烟的时间。
很少有人给你留下能讲述的故事,即使有,那些人也消失得很快。有趣的是,越是没有值得一提之处的人,在你身边停留得越长。这些人不会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他们在你的记忆中面目模糊,如同机器上沉默的螺丝。
雷米尔把最后一支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甚至没有抽上一口。他站起来,又坐下,仿佛被体内鼓胀着的什么东西折磨得坐立不安,找不到出口。你停下来,猜测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让他感到不适。
“……白猫。”雷米尔没头没尾地说。
你看着他,他不看你,好像看你一眼压抑着的东西就会爆发出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他似乎有很多东西要说,太多了,堵在喉咙口,反而只能说起无关紧要的东西。
“以前有个马戏团到北郡展览一只‘被天主赐福的’白猫。”他说,“据说已经活了四十多年,当初很有名,被个丝绸篮子装着,穿上昂贵的衣服,吃最好的东西,到处展览,赚了不少钱……后来这事儿终于被揭穿了,那不是只长寿的白猫,是很多只、很多代同一个名字的白猫。反正人们分辨不出猫的脸,只要毛色和名字一样就行。”
雷米尔短暂地停了一下,继续道:“我妹妹当上正式教师的那一年,我们又遇到了另一个展览白猫的马戏团,还是这套把戏,‘来看看天主赐福的长寿猫,看它一眼能长命百岁’,还是很有生意。人们真的对永生不死的猫坚信不疑吗?那些买票的人都是傻瓜?不,他们只是想看看稀罕玩意,需要拜点什么东西。”
故事这里停下,雷米尔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说这个毫无意义。他抹了一把脸,终于看向你。
“如果圣子是这样的玩意,”他说,眉头紧皱,“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神……”
“别来这套!”雷米尔打断了你,跟内容不同,他的声音并不愤怒,反倒近乎恳求。他看着你的眼睛,说:“以诺,告诉我。”
你没在说套话,那就是神的旨意。但显然,雷米尔想听的不是这个。
那个总是在你梦中重现的场景,此刻再度在脑中浮现。五年多前的夜晚,天空被无数火球烤得发亮,植物、地面与血肉的焦臭味扑面而来,让你无法呼吸。啊,不是这里,若要完整表述,就得把时间线再往前拨动。你记得那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在这一天的凌晨,你们发现了恶魔军团的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