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的答应了顾伽罗的请求,县主还体贴的帮忙准备几分雅致的礼物。
次日清晨,用过早饭,顾伽罗去萱瑞堂请了安,然后便乘马车出了城,直奔静月庵而去。
“姐姐,你怎么来啦?!”
顾琼一身素净的灰色袍服,正在自己院子里翻晒药材,听到外头的动静,好奇的探出头来,刚巧看到顾伽罗带着紫薇几个丫鬟走了进来。
顾伽罗顿住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
见顾琼面色红润、双目清澈有神,便知道她最近的生活不错,也放下心来,笑道:“许久不见大师,甚是想念,这几日天气好,我便想着给大师请个安,顺便出城转转。”
顾琼眸光闪烁,不怎么相信顾伽罗的说辞。
顾伽罗的生母冯氏和妙真大师有些交情,但还没有达到闺蜜的程度。
且妙真素喜清净,除非挚亲之人,极少跟外头的人有接触。
顾伽罗和妙真统共见过几次面,如果说两人有什么深刻的感情,根本就是瞎掰。
平白无故的,顾伽罗会来拜见妙真,这本身就透着蹊跷。
而且妙真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静月庵表面上是个庵堂,实则是处别院,院中满是伺候、保护妙真的人。
就是庵堂附近的佃户、山民,也都是经过详细审查过的。
如果不是这样,依着妙真的身份和对皇太后、皇帝的影响,静月庵早就车水马龙、访客如织了。
顾伽罗能顺利进入山门,定然是得到了大师的准许。
顾琼暗自咬唇,最近这段时间,并没有发现大师有什么异常啊。
顾伽罗却不知道顾琼的心思,像个称职的姐姐般。关心的询问道:“这些日子在庵堂,一切都还好。”
说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对了,那个陶小姐可曾再为难你?”
陶祺仗着妙真大师的宠爱。很是跋扈。寻常在京中,闹市纵马、当众嘲弄贵女之类的事儿没少干。
对无关紧要的人,陶祺都能抽鞭子。对顾琼这摆明来‘争宠’的人,手段只会更加狠戾。
顾琼初来静月庵的时候,着实受了陶祺的不少欺负。如果不是陶祺顾忌着在妙真面前保持‘娇憨直率’的形象,她早就直接下黑手了。
饶是如此。顾琼也会三不五时的遭遇‘意外’:一起吃茶的时候,被陶祺不小心用开水烫伤了手;睡觉的时候。床铺总是湿乎乎的;大冬天房间里燃炭盆,明明开着的通风窗,总会在半夜时分莫名被人关上……
幸而顾琼活了两辈子,心性坚韧。再兼之前世的时候被婆母磋磨惯了,多年的经验,让她好歹能应付陶祺的种种手段。
几个月下来。虽然受了些伤,顾琼却意外的得到了妙真的认可。
特别是过年后。妙真开始真正教导顾琼医术了,闲暇之余,也会教授她一些闺中千金们的技艺。
什么插花、调香、弹琴、烹茶,妙真没有刻意教导,却准许顾琼坐在一旁观摩。
顾琼又不是蠢笨的人,时间久了,自然感受到了妙真释放出来的善意,惊喜之下,愈发努力的学习,对待妙真也愈发尊敬。
至于陶祺,妙真大师还是疼爱的,但顾琼敏感的察觉到,大师对陶祺已经不再是无条件的宠溺,只是疼爱。
发现了这一点,顾琼欣喜若狂,不过她并没有趁机在妙真面前说陶祺的坏话,而是一如既往的对陶祺。
妙真看顾琼的目光愈发慈爱。
最近一两个月来,顾琼的日子过得非常顺畅。
反观陶祺,却有些郁闷。
妙真态度的转换,陶祺也感受到了,这让她很是不安。她能有今日,全赖妙真的宠溺。如果哪日妙真不再宠她,那她的下场定会凄惨无比。
这两年来,陶祺没少得罪人。在京中闺秀圈儿中拉的仇恨值不比顾伽罗少。
可问题是,人家顾伽罗是真的贵女,而陶祺却是个跃上枝头的麻雀,一旦站着的树枝断了,迎接陶祺的必定是粉身碎骨。
陶祺怕了,暂时收敛了所有脾气,学着顾琼的样子,一过元宵节变搬到了静月庵,日日凑在妙真身边拼命讨好。
陶祺也不再针对40 顾琼,大师对她已经不如从前,如果再发现她的什么不好,真正厌弃了她,那她可就是真的没活路了。
顾琼的日子便愈发好了。
听顾伽罗提到老对头,顾琼微微一笑,笑容带着几分得意,同样小声的回道:“二姐放心,她呀,最近忙着呢,哪里顾得上我。对了,姐姐不是要给大师请安嘛,正巧我也有些事想请教大师,我、我跟姐姐一起过去吧。”
顺便也看看大师为什么让顾伽罗来。
顾琼可不想挤掉了一个陶祺,再来一个顾伽罗跟她争宠。
顾伽罗倒没什么意见,点了下头,等顾琼回房换了衣服、整了仪容,然后姐妹两个一起进了妙真所居的正房。
“伽罗来了?呵呵,快过来坐,外头春寒料峭的,可别受了风寒。”
妙真大师看到顾伽罗很是高兴,一向淡然的脸上绽开暖暖的笑容,险些闪瞎了在场人的眼睛。
顾琼和陶祺就不用说了,短暂的惊讶之后,心中都升起了警觉。
就是顾伽罗也不禁纳闷,这是怎么了,几个月不见,妙真大师仿佛换了一个人。
哦不,不是换了一个人,而是对她顾伽罗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过去只是把顾伽罗当做一个朋友的女儿,如今、如今妙真看向顾伽罗的目光却是无比的慈爱……
第055章 不同的道路
“师傅,顾大奶奶,请吃茶!”
陶祺心中警铃大震,心念一动,直接从旁边的小红泥炉子上提起开水,来到桌前,作势给两人倒茶。
她脸上带着笑意,但眼中却闪过一抹狠戾。
好呀,一个顾琼来争宠还不够,如今又跑来一个顾伽罗。
而且最让陶祺忌惮的是,顾伽罗和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妙真大师当初为何对她那么好,陶祺隐约也猜到了。
十有八九是冲着那个生辰。
如今冒出一个与自己同日生辰的人,妙真又对她无比慈爱,陶祺心中不急才怪呢。
顾琼吃过陶祺的亏,下意识的向外撤了撤身子,唯恐被陶祺一个‘不小心’,把开水浇到了自己身上。
顾伽罗虽然没有见识过陶祺的蛮横,但她却有种敏锐的直觉,感觉到陶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恶意,稍稍避开身子。
嘴里却笑着说道:“陶小姐太客气了。有劳。”
她这一说话,妙真大师的注意力不由得便落到了陶祺身上,妙真也含笑道:“棋儿越发乖巧懂事了。”
在妙真的注视下,陶祺虽然很想将手里的热水泼到顾伽罗头上,但她还是忍住了。
很不自然的笑了笑,她说道:“棋儿能这般,也是师傅教得好啊。”
拎着茶壶,给在座几人都倒了茶,陶祺这才有些失望的将茶壶放到了一边。
妙真看到陶祺能‘懂事’,心里很高兴。
这两年,妙真因为某些原因,对陶祺分外的好,无意间将一个原本娇憨可爱的小姑娘纵成了娇蛮任性的大小姐。
陶祺的种种劣迹。妙真不是不知道。只是那时她以为自己找对了人,陶祺便是那个孩子,所以骄纵一些也没什么。
可听了林氏的话后,她发现自己又认错了人。唉,妙真的失望可想而知。
不过同样是认错了人,妙真对于林氏和陶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对于前者,妙真是无比痛恨。因为林氏是整个骗局的始作俑者。是个该死的骗子。
而对于后者,她却有些愧疚,毕竟是她自己把陶祺找来的。又异常高调的宠了她两三年。
如今却要把人重新打回原形,对陶祺而言,未免太不公平了。
再者,相处了两三年。妙真对陶祺还是很疼爱的。养个猫儿狗儿还会生出些感情呢,更不用说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可让妙真再想过去一样宠溺陶祺。妙真又做不到,要知道,她宠爱这孩子的前提是因为那个身份。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陶祺既然不是‘太子’。妙真也无法再掏心掏肺的对她。
当然,妙真也不会真的让陶祺过得太惨,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两只之间的感情,妙真都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证陶祺富贵平安的过一辈子。
但这有个大前提,那就是陶祺要守规矩、懂礼数,不要顶着妙真的名号在外头为非作歹。
眼见着陶祺最近‘变得’越来越懂事,妙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陶祺能如此,她也能放心了。
陶祺却不想做什么‘乖巧’的好孩子,但碍于形势,她还是忍着气,硬扯出一抹笑,陪坐在一旁。
顾琼不甘人后,赶忙出去端了几碟子鲜果、糕点过来。
见两个徒弟都如此懂事,妙真愈发满意。
不过今日还有要事跟顾伽罗说,妙真扫了眼顾琼和陶祺,笑道:“好了,你们也不用在我这里忙活啦,我跟伽罗说两句话儿,你们两个小皮猴儿呢,赶紧去做今天的功课。”
顾琼和陶祺都不想走,可又不敢违逆妙真的话,只得怏怏的退下。
妙真又是一个眼神过去,正房里的其它尼姑们也都退了出去。
顾伽罗见状,乖觉的将紫薇等人也打发出去。
不多时,室内便只剩下顾伽罗和妙真两个人,顿时安静下来。
顾伽罗有种莫名的不安,她想起此行的目的,伸手从身边拎起一个包袱放在桌上,笑道:“大师信中所说的‘故人之物’,可否是此物?”
妙真眼中闪过一抹激动的亮光,伸手将包袱拖到自己近前,解开,然后拿起来细细端详。
保养得宜的双手轻轻拂过布料上的金线,良久,妙真才缓缓点头:“正是此物。”
顾伽罗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那、那位‘故人’呢?”
林氏可否离开了铁槛庵?
到底是做了几天邻居的人,顾伽罗对于那个瘦若枯骨的女子,存着几分怜悯。
妙真勾了勾唇角,“她已经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没说回齐王府,也没说回娘家,这么说来,林氏已经改名换姓离开京城了?!
这样也好,对于一个从铁槛庵出来的女人而言,换个身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或许对她更好!
顾伽罗放松的舒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既是如此,我也算是完成了故人的委托。”
妙真小心的收起那个襁褓,抬头看向顾伽罗:“她很感激你,也想报答你。所以,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可以提出来,只要不是违法乱纪、违背道德的事儿,我都能答应。”
秒真说得很霸气,当然,她也有这个资本霸气。
顾伽罗心中暗喜,嘴上却还是有些犹豫,“我不过是顺手帮她做了件事,当不得什么重谢。报答什么的,就不用了吧。”
妙真满眼慈爱的看着顾伽罗,仿佛在看一个贴心的晚辈,“你顺手做的一件事,对她而言却是救命之恩。佛家最讲究因果,我欠了她的,所以要还她。而她又欠了你的,理当报答。伽罗。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只管跟我说,我定会全力帮你解决。”
妙真远居山林,却没有与世隔绝,京城发生的大事小情,她还是知道的。
齐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就算妙真不主动打听。也会有人传到她的耳朵里。
如今。她有心向顾伽罗示好,哪怕顾伽罗求她给齐谨之求个官儿,她也会答应。并帮她稳妥的办成。
顾伽罗见妙真说得真诚,知她不是随口说说,想了想,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为难的事儿——”
妙真眼中带着鼓励:“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顾伽罗道:“是这样,我们大爷可能要去外地做官。我自然要跟随,其它的还好说,我在京里有点子产业,想拖个稳妥又有身份的长辈帮忙照看。如果不麻烦的话,大师可否让庵堂的管事帮忙照拂一二?”
妙真还以为顾伽罗会求她什么大事,不想竟是这种小事。
还有。“齐大想谋外任?莫非京里没有合适的缺儿?我这里倒是可以帮忙——”
妙真偶尔会出去游历,很清楚外边跟京城的区别。她担心顾伽罗吃不了那份苦。
顾伽罗赶忙道:“不是不是,京里也有空缺,只是大爷和我都想出去转转。我们还年轻,多出去走走,也能增长些见识。”
妙真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顾伽罗,越看越觉得欣慰。不愧是‘那人’的孩子啊,果然是个骄傲的人。
妙真身份贵重,宫里的公主和皇子们都想走她的门路,对她各种恭维、巴结。
换做旁人得到这么一个机会,定会狮子大开口。
就是她看着还算顺眼的陶祺、顾琼两个,也是存着别样的心思来讨好她。
唯有顾伽罗……唉,这个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
妙真又是骄傲又是酸楚,用力点头,“好,你们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吧。至于你京中的产业,也不必担心,我庵堂里还有几个管事,我会交代下去,让他们好生照看。”
说是照看,其实就是放个风声,只要静月庵(其实是公主府)的管事往顾伽罗的铺子里转一转,然后说这里是妙真大师罩着的地盘,在京城便没有人敢打这铺子的主意。
还有谢家,听闻这个消息后,也会继续给顾伽罗提供物美价廉的西洋货。
另外,某些顾伽罗曾经得罪过的贵女(or贵妇)们,知道顾伽罗和妙真关系莫逆后,也不会趁着齐家没落而踩她一脚。
顾伽罗高兴的站起身,冲着妙真欠身行礼,“多谢大师!”
妙真笑道:“谢什么,我和你母亲是故交,就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也当好好照顾你。你呀,也别说什么谢字了,以后有功夫,多来看看我也就是了。”
顾伽罗赶忙道:“一定一定,大师最是个博学高雅的人,您随便点拨我两句,都够我受用一辈子的。呵呵,有这样好的事儿,我定会时常前来,只是大师不要嫌我叨扰才是。”
“不嫌弃,不嫌弃!”
屋子里的气氛融洽了许多,轻笑声传出房间,让守在门外的顾琼和陶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
经过冯大舅的一番打点,齐谨之的官职终于下来了。果不出齐家人料想的那般,圣人一脚将齐谨之开到了西南——出任云南芒部知县。
“还真是云南呢,看来圣人要彻底荡平西南了。”
齐令先拿着吏部的任命书,喃喃道。
清河县主忍着心底的担忧与不忍,缓缓点头:“芒部的形势虽然乱了些,但到底是天朝治下的土地。且混乱便意味着有立功的机会。”
只要把山民教化了,开拓驿路,组织生产,清剿前朝流寇,就不怕不出政绩。
另一边,齐勤之、齐勉之兄弟两个也接到了五军都督府的任命书,摇身一变,成了都督府里的小武官儿。
东西两府彻底分开,新一代的子弟也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第056章 举荐
铁槛庵。
“贺氏,出来!”
慧本打开小院的大锁,站在门槛边,大声喊道。
贺氏放下手里的绣花绷子,伸手在半旧的窗户纸上戳了个洞,眯着眼睛看了看,见只有慧本一人,且慧本的神情虽不算太和善,却也没有什么凶恶之气。
“看来不是什么坏事?”贺氏慢慢的爬下床,拉了拉身上的衣裳,慢慢的走出屋子。
慧本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贺氏,耳朵聋了?还不赶紧出来?”
铁槛庵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饶是慧本这种自幼修行佛法的人,在这种全封闭、死气沉沉的地方呆久了,也略略沾染了一些戾气,嘴里偶尔也会爆出一两句粗口。
“来了,这就来了。”
贺氏加快脚步,来到近前,低声下气的问了句:“敢问小师傅,可是庵主有什么吩咐?”
慧本扫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你的运道来了,京里有位贵人想见你。走吧,别让贵人久等。”
贵人?
贺氏双眼一亮,难道是杨家来人了?
贺氏惊喜万分,恨不得身插双翼的飞到会客的静室。
慧本也没有耽搁,领着她一路朝正殿走去。
进了静室,贺氏的一双眼睛便仿佛雷达一样,四处扫射着。
“你就是赵大奶奶?”
不等贺氏打量完毕,坐在正前矮榻上的一个中年妇人便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