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希若以为是杨家终于敲定了婚事。请她去杨家是为了商量具体的细节,心里很是得意,委婉的跟宁氏炫耀了一番,第二天一大早。换了崭新的袄裙去了杨家。
先给杨绮、杨维姐弟两个诊了脉,又开了滋补的方子,姚希若这才被永嘉郡主请进上房说话。
“我们家绮姐儿和维哥儿这几日都好多了。真是多亏了勉四奶奶的妙手回春哪,”
永嘉郡主真诚的说道。语气中带着感激以及隐隐的疏离。
姚希若浅浅一笑,矜持的说道:“郡主太客气了,说起来,咱们也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亲戚,理当相互帮衬。”
永嘉郡主仿佛没有听出姚希若话里的暗示,笑道:“是呀,你是姨母的孙媳妇,绮姐儿依礼还要唤你一声表嫂哪……”
“对了,提到相互帮衬,我听说勤哥儿和勉哥儿还没有正经的差事,”
永嘉郡主一脸关切晚辈的模样,“正巧我们家郡马跟五军都督府的周都督颇有些交情……五军都督府还有两个‘都事’(官职名,从七品)的缺儿,如果勤哥儿、勉哥儿不嫌弃,倒是可以去试一试。”
姚希若心里咯噔一下,永嘉这是什么意思?
先是对杨、齐联姻的事儿只字不提,反而说什么‘表亲’。
如今又主动表示要给齐勤之两兄弟谋官职,她想做什么?
给杨家姐弟治病的酬劳?
应该不是。
如果永嘉想答谢,只需给齐勉之谋个缺儿即可,根本不用加上齐勤之。
难道是补偿?永嘉不想把女儿嫁给齐勤之了?
姚希若脑中涌现出各种猜测,脸色也有些隐晦不定。
永嘉仿佛没有看到,继续笑着说道:“你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咱们是自家亲戚,你对我们杨家又有恩,冲着姨母和你,我们也当有所表示。”
姚希若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郡主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家太太知道了,定会亲来致谢。”
杨、齐联姻,可是永嘉跟宁氏说好的事儿。
姚希若特意提到宁氏,就是想提醒永嘉。
永嘉却似没有听懂,笑道:“哎哟,还致什么谢啊,都是自家亲戚。倒是我们绮姐儿和维哥儿,还需要勉四奶奶多多费心。我和郡马这辈子就养下了他们姐弟两个孩子,我们也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康泰。勉哥儿媳妇,我就这点子心愿,应该能实现的,对吧?!”
最后两个字分外清晰。
对上永嘉满是威胁的双眸,姚希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郡主放心,我、我省得。”
永嘉定定的看着姚希若,良久,才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永嘉便端茶杯送客了。
姚希若木木的走出了正房,由杨家侍女引着来到二门垂花门,直到上了马车、出了杨家,她才松开紧握的拳头,狠狠的骂了一句:“……贱人,你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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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莫名
姚希若满心屈辱,脑中不断闪现着永嘉郡主那张理直气壮、骄横跋扈的面孔。
齐勤之能不能娶到杨绮,姚希若并不在意,但她却异常在乎永嘉的态度。
两天前还那般热络,还一副将姚希若当做救命大恩人的模样,主动要把女儿许给齐家。
这许诺还言犹在耳呢,永嘉就反悔了。
反悔也就罢了,如果永嘉表现得诚恳些,好生跟姚希若道个歉,好吧,就算不道歉,哪怕跟姚希若解释一二,姚希若也不会如此心塞。
永嘉单方面的悔婚了,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反而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永嘉此举分明就是不把齐家,哦不,确切来说,是不把姚希若放在眼里。
什么救命之恩?
什么亲戚?
在永嘉这种金尊玉贵的宗室女来说,狗屁都不是。
直到此刻,姚希若才深刻的体会到了‘权利’二字的真正含义,明白了那种被强权压迫、心中无比憋屈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悲哀。
在皇权面前,神医又算得了什么?
重生后,姚希若还以为能凭借宅斗系统获得她想要的生活。
永嘉的举动却似一记耳光,狠狠的抽在了她的脸上。
“四奶奶,咱们回府还是去谢家?”外头跟车的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姚希若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儿来,冷冷的说了句:“回家!”
永嘉给了她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明白,在她身份不够尊贵、地位不够崇高之前,哪怕用医术救了那些贵人。在那些人心中,她姚希若也只是一个‘医女’罢了。
用得上的时候,便恭维两句,用不上了,就把她丢到一旁。
姚希若自视甚高,不愿让自己沦落到那样卑贱的境地。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她的交际也过于频繁。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是‘攀附权贵’。
姚希若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让人嘲笑、瞧不起的,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决定待在家里,好好想一想未来的道路。
回到文昌胡同,路过隔壁的时候,姚希若隔着车窗瞧了瞧。
进了自己的小院。刚坐下来,想吃杯茶喘口气儿。茶还没喝完,宁氏便来了。
姚希若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但碍于宁氏的身份,还是放下茶碗。起身亲自相迎。
“郡主怎么说?定好日子了吗?”
宁氏一听说姚希若回来了,就急忙追了来,见了面。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姚希若没有说永嘉郡主悔婚的事儿。而是笑着说道:“杨家四少爷和七小姐的病情都控制住了,郡主很高兴,杨郡马和五军都督府的周都督关系莫逆,听说咱们家大爷和四爷正在谋差事,便留了心,巧的是,五军都督府有两个都事的空缺儿,如果大爷和四爷有意向,可以去试一试呢。”
宁氏闻言大喜,暂时忘了与杨家结亲的事儿,追问道:“果有此事?”
忽的又想起一事,有些担心的说道:“按理说,勤哥儿和勉哥儿他们自幼学武,去五军都督府再合适不过,可、可勤哥儿之前出了事,会不会——”
圣人不想让齐家再沾手军务,五军都督府又是掌管天下兵马的重要衙门,哪怕一个小小的都事,也是要紧的武职。
宁氏怕周都督只是随口一说,等清楚齐家的现状后,又会改口。到那时,阖家上下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姚希若却异常笃定,沉声道:“母亲放心,咱们的情况郡主最是清楚,她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想必定能办成。”
姚希若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事关乎大爷和四爷的前途,我见识浅薄,还需要祖母和父亲母亲拿主意。”
宁氏点头:“嗯,咱们这就去春晖堂,到了那儿你再把郡主说的话仔仔细细的讲一遍。”
姚希若担心宁氏听闻永嘉悔婚的事儿后,会控制不住的闹腾起来,也想用大长公主压一压她。
别看大长公主整日一副贪财、吝啬的糊涂模样,但心里一点儿都不糊涂。
许多事,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宁氏不知道姚希若的想法,她叫过自己的贴身丫鬟,低语了几句,然后便跟姚希若一起去了春晖堂。
来到春晖堂的时候,齐令源、齐勤之和齐勉之父子三个听了丫鬟传的信儿,也已经赶到。
一家人围坐在大长公主身边。
姚希若有选择的将永嘉的话转述了一遍,话里,她也特意点出了自家与杨家是表亲的关系。
至于未来亲家什么的,却是只字未提。
大长公主是什么人呀,几句话便听出了端倪。
齐令源等人也都明白过来。
齐勤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说实话,他根本没有看上杨绮,有平阳和永嘉这样的长辈,杨绮虽然没有传出什么‘恶名’,但却并不受京中贵女的待见。
大家实在是怕了这家的女人,仿佛中了邪一样,专挑有妇之夫下手,为了抢男人,更是不惜弄死人家原配。
这样的女人,实在可怕。
尤其是那些嫁了俊美夫君的少奶奶们,更是躲杨绮躲得远远的。万一这个女人继承了外祖母、母亲的‘无耻’基因,看中了自家男人,然后弄死自己上位,那岂不是太冤枉了!
而那些做婆婆的贵妇们,更不想家里娶进一个彪悍、不知廉耻的儿媳妇,根本就没有把杨绮作为选择对象。
所以,哪怕杨绮有个王爷舅舅、有个侯爷伯父,也没有什么正经权贵求娶。
若不是齐家没了爵位,齐勤之又是个二手货,他根本不可能答应娶杨绮。
可就这么一个女人,居然还看不上他。八字都合过了,居然还想悔婚,这、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呀。
大长公主倒没有什么屈辱的感觉,她只是觉得没能跟杨家结亲有些可惜罢了。
无声的喟叹了一声,大长公主道:“永嘉有心了。既然是人家的一片好心,咱们也不能辜负了。勤哥儿、勉哥儿,你们便去五军都督府吧。”
齐令源长长的叹了口气。点头:“母亲说的是。事情就这么办吧。”
唯有宁氏还有些怔愣,儿子们有了差事是好事啊,怎么婆母他们却一副气闷的模样?
看到宁氏懵懂的模样。大长公主只觉得心塞。
当初她只想着宁氏有个做王妃的姐姐,且瞧着又是个好生养的人,这才将她娶进门来。
没想到的是,这女人太蠢笨。家里富贵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自从去年齐家出事后。宁氏的毛病也都暴露出来:贪财、没城府、目光短浅,没有大局观……
大长公主是越看宁氏越觉得不满意。
幸好勉哥儿媳妇是个聪明的,还有本事,别管行医是不是低贱。只要能跟贵人们拉近关系,那对齐家便有好处。
越过宁氏,大长公主直接吩咐道:“这几日就准备下。咱们搬家!”
宁氏急了,“搬家?不是说好等勤哥儿办完喜事后再搬吗?母亲。作甚这般匆忙?”
不提亲事还好,一提这话,齐勤之坐不住了,直接起身,僵硬的对大长公主说了句:“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长辈们发话,他径直出去了。
齐勉之和姚希若乖觉,赶忙站起身,一起告辞离去。
夫妻两个出了正房,大长公主训斥的声音隐隐传来:“……你怎么岁数越大越不明白事儿了?勉哥儿媳妇说得话还不够清楚,你非要把话点破了?怎么,永嘉悔婚的事儿还不够丢脸,还要再直白的说出来?”
齐勉之脸色变了又变,低声骂了句:“杨家,欺人太甚!”
姚希若心里恼恨,嘴上却还要温柔小意的劝着:“四爷莫恼,俗话说得好,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眼下咱们齐家是衰败了,可未必没有复兴的那一日。去五军都督府也好,四爷是个有能为的人,缺的只是个机会。”
觉得被打脸了,那就努力上进,早日成为人上人,那时候把巴掌再抽回去也就是了。
齐勉之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了下,伸手握住姚希若的手:“若儿,幸好有你。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姚希若应景的羞红了脸,夫妻两个手拉手的往自己院落走去。
三日后,宁氏领着姚希若来萱瑞堂见清河县主,表示隔壁的房子已经修整完毕,他们一家即日便会搬出去。
清河县主虽然不解东府为何变了主意,却也没有像宁氏那般傻乎乎的问一句‘勤哥儿不办喜事了’,而是客套的挽留了两句。
宁氏心里别扭,却还要按照婆母的意思说道:“叨扰大嫂这些日子,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既然隔壁的房子收拾妥当了,我们还是早些搬过去为好。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清河县主不再深劝,而是笑着说:“如此,一切就按伯母的话办。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弟妹尽管说。”
送走了宁氏婆媳,清河县主低声嘀咕了一句:“看来亲事有变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跟杨怀瑾夫妇做亲戚。
另一边的沉香院中,顾伽罗收到了一封来自静月庵的信。
她很意外,因为这信不是顾琼写来的,而是妙真大师的手书,信中还特意说了一句话:“务必将故人存放的物品带来。”
故人?物品?
顾伽罗脑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怎的,莫非是林侧妃塞给她的那个有些破旧的襁褓?
莫名的,顾伽罗心中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054章 其妙
顾伽罗从里间的箱笼里找出一个不起眼的靛青色小包袱,回到大炕上,解开包袱皮儿,露出一个半新不旧的大红泥金襁褓。
说是襁褓,也不完全对。更确切的说,这是一块从成人衣裳上撕下来的布片儿。
布片的质地很好,边缘的绣纹也考究,似是供品,想来所用之人出身极高。
只是看着有些破旧,显然是存放得时间太久,少说也有十几年的样子。
当初林氏将此物塞给顾伽罗的时候,顾伽罗也曾好奇,但回家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也无心细查。
如今妙真大师忽然提起来,还请她将东西送到静月庵,顾伽罗不禁有些怀疑。
莫非这襁褓跟妙真大师有关。
再联想到那日林氏让她转达给妙真大师的话,又是狸猫、又是太子的,顾伽罗忍不住推测,难道是妙真大师在找什么孩子,而这个襁褓便是有利的证物?
顾伽罗出身国公府,从小由赵氏、宋氏教养长大,内宅里的阴私听闻了许多。
再加上她在后世呆了四年,学识、眼界愈发开阔,一提到‘狸猫和太子’,她就忍不住想到那出著名的戏曲。
可转念又一想,妙真大师嫁了三任丈夫,却从未传出孕事,所谓的‘太子’应该不是她的孩子。
问题又来了,如果与妙真大师无关,她为何那么着急。
顾伽罗可没忘了那日在静月庵,一向云淡风轻的妙真大师听闻那句话后立刻就变了脸色,连掩饰都忘了,显见对那件事的关心。
……一头乱麻,顾伽罗越想越糊涂。最后还是将襁褓重新包好,塞进炕柜里。
做完这些,她抬头看了看日头,估摸着此时清河县主已经处理完了事,便起身去了萱瑞堂。
她可是守规矩的好儿媳妇,出门什么的,自然要先请示婆母。
齐谨之的事已经定了下来。顾则安和宋氏都没有意见。还觉得齐谨之弃武从文是个不错的选择。
齐谨之身上还有功名呢,如果操作好了,多在地方上赚些政绩。将来未尝不能入阁拜相,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
齐、顾两家都没有意见,冯大舅便开始帮他上下活动了。
而顾伽罗要做的就是趁着调令没有下来,提前将她的嫁妆都处理清楚。
田庄什么的还好说。没有什么天灾人祸的话,田里每年的出息都有定数。上下不会浮动太大。
最麻烦的还是那十来家铺面,尤其是那几家西洋铺子。
大舅已经从市舶司的任上退了下来,人走茶凉,谢家也无需再巴结冯家。也没有必要给顾伽罗这个冯家外甥女提供优质又便宜的西洋货。
当然。谢家不是眼皮子浅的人,不会做出冯延寿刚刚卸任,他们就立刻翻脸的举动。
尤其冯大舅不是撤职。而是升了官,做了一部的主官。谢家更不会做得罪冯家的事。
但顾伽罗就不同了,她到底姓顾不姓冯。
头一两年里,谢家应该不会断了对顾伽罗的种种照顾。
可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顾伽罗决定跟着齐谨之去外地赴任,一去少说也要三五年。千里迢迢的,她身处偏远小镇,京里有了变故,她也能立刻得知,更无法稳妥的处置。
所以,顾伽罗需要在离京前,将那几间铺面都处置好。
顾伽罗想趁着去静月庵的机会,顺便去东西大街转转,然后再回一趟娘家。
姚希若想要她的铺子,顾伽罗偏不给她,就算要给,那也要对方付出超出几倍的代价。
哼,想把我踩到脚底下,那也要看你配不配!
清河县主已经把顾伽罗当做真正的儿媳妇看待,对她也愈发慈爱起来。自然不会拒绝她出门的请求。
再者,顾伽罗是去拜访妙真大师,那可是隐与山林的大贵人啊。
顾伽罗如果能入了妙真的法眼,便是天大的机缘,就是宫里的皇帝,也会看在妙真的面子上,放齐家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