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没事了？”穆天齐听到他伤口痊愈，不由的激动。
商辰背对着他，很久才开口，“怕是…撑不住了。”
穆天齐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栾昇内丹碎了。”商辰尽力保持着一个医者的素养，语气尽可能的平缓而冷静。可这句话，就是他，也不想说出口。
“怎么会，那女人怎么可能把他内丹弄碎了。”穆天齐不相信。
“内丹…栾昇自己咬碎的。”商辰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握的紧紧的，“栾昇身上中了化功散，许是怕自己没了力气，所以把内丹咬碎了吧。内丹本就是妖物生存的根本，里面汇集着他们生存的灵力，破碎的那一瞬间这些灵力会迸发出来。栾昇他…那时也是走投无路了吧。”
穆天齐还是不相信，明明人治好了，怎么内丹就不能恢复呢。
“内丹没了，会怎么样。”
商辰摇了摇头。
“活不久了，或者…再也化不会人类了。栾昇的情况…前者的可能性大些。”
穆天齐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人呢。”
“师兄在照顾。”
穆天齐听他说完就要下地，商辰不敢拦他，只能提醒他道。
“庄主你也中了化功散，解药已经服过了，但一时半会儿内力用不出来。”
穆天齐没再去理会，晃悠着身子就去找栾昇。
栾昇的屋里聚集了不少人。商寅起初还想说让栾昇静养，到了后来也懒得了。没准这看的，就是最后一眼了。
众人见穆天齐进来，没有一个敢吱声。商寅也让了位置，让穆天齐能坐在床边。
床上倒着一只狼，干干净净的，和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相差了太多。那时候他满身的伤口，甚至还有几处被前后贯穿了，可那样，他还是撑过来了。不消几日就生龙活虎的。
可现在，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就是醒不过来。
穆天齐只是安静的给他顺着毛，轻轻挠着他耳朵，以前这么做，他就会转转耳朵不让穆天齐碰他，栾昇耳朵挺敏感的，稍微用些力就会嫌疼。
屋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穆天齐此时怎么闹他们都能接受，反倒这么沉静还挂着似有似无的浅笑让他们觉着心里发怵。
“他还活着吗。”穆天齐猛的一开口，声音不大，倒是让一群人打了个哆嗦。
“活着，就怕是最后一点灵力用完了，可能就——”
穆天齐抬手打断了商寅的话，他不想听。
“都下去吧，你们在这儿干嘛，他也不能死而复生。”
没人敢打搅他，众人不忍，却连个能宽慰他的人都没有。
罗可是出事后的第三天回来的。他身子本就没好透，拼死才赶回来。可赶回来有什么用呢，韵辰和栾昇不还是一个都没保住吗。
而穆天齐，已经就那么坐了三天。
罗可回来听着他们大致讲了下经过，就冲进穆天齐的屋子。
“你回来了。”穆天齐只是听脚步声就能知道是他，故而连头都没扭一下。
罗可此时反而说不出话来，默默走过去，也跟着他坐到了床畔。
穆天齐握着栾昇的爪子，反复摸索着。
“栾昇睡觉不老实，一睡着了就划拉这几条腿。我那时候还嫌他怎么那么大的劲。你说他现在怎么就不动了。”
穆天齐声音沙哑，罗可也知道这几日他滴水未进才对。
“抱歉。”罗可小声说道，他怕声音大了会惊扰到穆天齐。
穆天齐勉强的笑了下，“你道歉什么，又不是你的错。事发突然，谁也怪不到。我只是怪我自己，那时候怎么不再快一点。明明来得及救他的。栾睿给了我信，我明知道可能要出事。却还是没保住他。”
“生死有命。”穆天齐长叹一声，不是是否算作释然。
“我没事，你回去吧。我再陪他一会儿。商寅说灵力消耗的速度，最多再撑两天。”
罗可点头，给了他清静，自己一个人在门口坐了两天。
也不知道是和谁怄气。
仿佛所有人都在怪自己，可事情都发生了，哪还能重来啊。
穆天齐不吃不喝，守着栾昇。给他讲了他们以前发生的事。讲到自己最后说不出话来。索性倒在他旁边跟他一起安安静静躺着。就当是栾昇睡着了，只是这夜晚稍微长了些。
“庄主这么着，非得跟栾昇殉情了。”商寅站在门口，和坐地上的罗可说着。
“随他吧。你现在进去，你就得陪葬了。”
商寅不由得叹气，“你也去休息休息吧。本来身体就还没好利落。”
“我没事。”罗可摆手。
人，救不回来了。又何必作践自己呢。商寅见得多了，反而想得开一些。可他却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去劝慰这两人。
商寅陪他在门口坐了会儿。
“栾昇是不是过了今天就…”罗可不敢往下说，他到现在都还祈盼着能发生什么奇迹。
商寅点头。
“那我去让常泽准备后事吧。”罗可扶着柱子站起来，不愿意接受的事实，还是得强迫自己接受。
穆天齐这一蹶不振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山庄上下总要有人来看着。都给他善后这么些年了，罗可想了想除了自己，也没人能来了。
“先吃点——”商寅话音未落，就看见院里有人急匆匆的跑过来。
罗可揉了揉额角，示意他说话。
“栾睿在山庄门口。”

第92章 章·玖贰

“栾睿在山庄门口。”
罗可一个怔愣。
“小舅子来要人啊…”罗可有些头疼，当初那穆天齐也是答应好的照顾栾昇，这还没多久呢，就出了这事。
罗可还思考着怎么先稳住栾睿，穆天齐本就心情不好，俩人别再出点什么事。
想是这么想的，然而罗可还没反应过来栾睿就已经冲了进来。都还不等罗可说什么，直接一把推开了，径直进了屋子。
“穆天齐！”
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却没什么反应，依旧呆滞的坐在床边，直到栾睿跨步上前把他扯了起来。
“抱歉。”
穆天齐任由他这么拽着自己，眼神充满着恶意。
“你道歉我哥能回来啊。”栾睿把他推到一边，还是罗可扶了一下穆天齐才站住。
栾朔也站在后面，抱歉的看着他们，却什么都不说。
栾睿坐在床边，手覆在栾昇头顶，灵力顺着天灵盖打了两个来回。
“内丹碎了？”
“嗯。”
栾睿手下不自觉的抓紧，死死按着栾昇脑袋。好在栾睿本就没多大力气，不然还得担心他把栾昇脑袋捏碎了。
屋子里瞬时间静谧起来。
“你能救他吗。”最后还是穆天齐先开的口。
“我凭什么救他。”栾睿背对着他，冷淡说道。
罗可想着，人家说的也对。
“我就是救了他又怎么样呢，你答应过要照顾好他的，那现在呢。我就是救了他，是不是还要有下次。”
以后的事谁都不知道，可但凡再给他一次机会，他都绝对不让栾昇出一点差池。
“可你不救他，那你来又是为何呢，送他走？”穆天齐眼神无光，平平淡淡说着。
“穆天齐我不欠你的。”栾睿霎时间跟他蹿火。
“是啊。可你也不欠栾昇的。”
私心上讲，他当然是想栾睿救栾昇。可没有人应当为了别人平白无故放弃自己的生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之前，他都不会强迫谁来换栾昇，更何况这是栾昇的弟弟，就是栾昇自己，也不想吧。
栾睿眯着眼睛瞧他。
“与你无关。”
复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好了心情。
“栾昇以后要是变不回来了呢。”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听不懂啊。”栾睿那副乖戾样子，反而觉着相处自在些。
“你当真？”穆天齐问他。
“当真啊，内丹修好了他也变不回来了，你可想好了——”栾睿冷眼瞧他，“若怕他以后是个累赘，你倒不如不救他。”
穆天齐想也不想就答道，“只要他还活着，我断然会一直照顾着他。”
栾睿无所谓的撇嘴，“那是你的事，不过将来栾昇若是过不好，我也不让你好过。”
栾睿某些时候他就是看不惯穆天齐，各方各面都看不惯。你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所以每次栾睿拜托穆天齐照顾栾昇的时候，总搞得自己是在威胁他一样。
你说他到底怎么样让穆天齐不好过，他也不知道，大概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那样吧。
栾睿不想再跟他们聊了，主要还是怕栾昇来不及了。
“都出去。”栾睿站起来，看向周围人，用眼神和言语把他们往外赶。
先离开的是栾朔，随后穆天齐和罗可他们也跟了出去。
“你去哪。”穆天齐问正要往外走的栾朔。
“出去转转。”栾朔样子淡漠的紧，似乎并不准备多和他们交流。
“…栾睿会有事吗。”
栾朔站住，回头看他。
“不知道。”说完就又转头朝前走。
穆天齐不知道这份恩情该算在谁身上，栾朔那表情中他也看的出来，栾睿怕是准备以命换命了。
“他是准备做什么？”罗可问着面前的两人。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啥好法子。”商寅担忧的看着屋门，想要知道些里面的情况。
“不去拦他？”罗可问穆天齐。
“做不到。”他淡淡道。“我想栾昇活着。”
讲道理穆天齐内心没怎么挣扎，可从别人手上夺取性命和对方愿意把命给你，那种感觉不一样。穆天齐心里实在是憋屈的难受。这种难受甚至湮没了栾昇要活过来的喜悦。
栾睿看着床上的栾昇。
“你睡这么沉，山庄快塌了你都不知道吧。”
“本来还想着穆天齐能护着你一辈子不出事，我也能安安心心好好活着。我怎么就没想到，就你这性子，有人看着也能把自己弄死。还自己把内丹咬碎了，也是本事。”
“也好，赶快把命给你，我就不欠你的了。不过我可就给这一次，我这次要是命大死不了，你想也别想我还再救你一次。”
“算了，内丹都给你了，还跟哪命大去啊，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命好啊，一出事就有人救。”
“醒来以后千万别觉着你欠我的，用不着，还完你的我心安，省的我还得惦记着这点事。”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你醒了，别说是我了，穆天齐都不认识了吧。”
“我骗他说你变不回人形了，他好像还真信了。那万一他不要你了，你就趁早离开他了。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好。”
“得亏你不是我，那你试试活的好好的，突然意识到自己该死了，那什么感觉，我也挺生气的啊。生气就算了，还跟栾朔打了一架，到到现在也不理我。我都快死了，他还不理我。”
“醒了就好好活着吧，活着多好呀。”
栾睿碎碎叨叨说着，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栾睿这段时间思索了下自己的人生，大概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从一出生就被告知他的命是属于他哥的。
第二个阶段是他根本就不想活了，栾昇想要让他拿去算了。
第三个阶段是他认识了栾朔觉着活着有点希望了，栾昇就开始隔三差五的出事，没一天自己能安心过活。
“不知道咱俩上辈子谁欠谁的。”
兄弟本就是同源，内丹也不会太过相斥。栾睿犹豫了下，还是给了他。
过程并不复杂，还没栾睿方才说话的时间长。
准备工作做了那么久，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当栾睿推开门的时候，穆天齐都还没纠结完要不要拦他。
“…”
“栾朔呢。”栾睿扫了一圈众人。
穆天齐瞧着他也不像有事啊。
“说出去转转…刚走。”罗可答道。
“哦，那我也走了。”栾睿摆摆手算是告辞，多余的一句也不想说。
“栾昇…怎么样了。”穆天齐问他。
“不知道，自己去看。”栾睿随即笑了笑，“走啦，后会有期。”
穆天齐和罗可都能看得出来，栾睿走的时候，虽然极力保持着，或许常人看不出来，可他的确虚弱的厉害。
“派人去送送他们。”
罗可应下来后去安排，穆天齐和商寅则进了屋子。
“他怎么样。”
“身子没事，内丹也没事。”
“所以他是没事了？”穆天齐当然开心。
“不知道，没治过这样的，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醒。再等两天吧。”
商寅的话并未磨灭穆天齐太多热情，他就是坚信着栾昇肯定没事。
只是栾昇一睡又是三天。
“还生气啊。”
栾朔不说话。
“我没剩几天了，你别这样行不行。”
“不理算了。我回客栈了啊。”栾睿晃晃悠悠的朝前走。
还没走两步，就被栾朔带进怀里。
“走不动了？”栾朔问他。
“嗯…有点累。”
栾朔听他这么说，直接打横把他抱起来。
“阿朔啊，有人看着呢。”
“悄悄的。”
“哦。”栾睿不说话了，直接瘫在栾朔怀里。他早就走不动了，有人看看去吧。
“我死了你可得一直记着我啊。你都答应我这辈子不娶别人了。”
“嗯。”
栾朔冷淡的让栾睿很气，但越气越想和他说话。
“那我也不想死啊。”
“你死不了。”
“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你敢救我，我现在就死你面——你别掐我！”
栾睿默默盘算着自己还有几天活头，赶紧着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处理，然后让栾朔交接下，狼群以后就归栾朔管了。
还是自家人，倒也不亏。
“你…带着狼群继续往西走吧。离开人群，和人类接触久了没好事。”
“嗯。”
栾睿这次真的窝进他怀里，不再说话。

第93章 章·玖叁

栾昇昏迷这几天，山庄里也没闲着。
不少人来问询是怎么回事，毕竟那日火光连天的动静也不小。最主要是，现在漫山遍野一片苍翠。虫鸣鸟叫那是生机盎然啊。
可现在…马上要进腊月了。
山庄上下也忙，来来往往的人都要靠罗可他们去迎去送。穆天齐就死守着栾昇，不醒不罢休。
“咱们庄主就这么自暴自弃了。”
“那我哪知道啊。干你的吧，他没事的时候也没管过啥事。”罗可都懒得想这件事。
“铃铛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路上雪多，让她慢点走了。”
这两天铃铛倒是没迎来，迎来了穆天柔一家子。
罗可亲自去山庄门口接的啊，穆老爷子从车上一下来就一副威慑世人的模样。
“咳，老爷子气性挺大啊。”罗可把穆天柔拉一边低声问。
“我劝了，我没劝住啊。”
“那你待会儿可拉住了啊，你哥脾气最近也不咋好。”
“我…我尽量。你也把我哥拉住了啊。”
老爷子看着这边挤眉弄眼的两个人就来气。
“罗可！”
“在！”罗可吓得就是一哆嗦。
“你们庄主呢。”
“屋里…陪栾昇呢。”
这时倒是穆夫人过来了关切的问。
“栾昇怎么样了，我看山庄给柔柔的信上说怕是…”
“还没醒。”
穆天齐这边听到老爷子，心里就觉着麻烦。
“伯父。”
穆老爷子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多日下来，穆天齐满脸都是疲倦。
“像什么样子。”
穆天齐反射般的往直站了站身子。
老爷子不说话，屋里更是没人敢说话。
“有事吗。”穆老爷抬了抬下巴，指向栾昇。
“没事。”穆天齐勉强笑了笑。
“那天的事调查了吗。”
“还没。”
“知道是哪做的了吗。”
“不知道。”
“出事之后山上加强警戒没。”
“问罗可吧。”
“穆天齐！”
“加了加了。”罗可觉着这态势不太对啊，赶紧示意穆天柔安抚住老爷子。自己在旁边说着好话。
“爹啊，我哥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先放了他吧。”穆天柔一边劝，一边瞪穆天齐，示意他态度端正点。
“你们没事出去吧，栾昇嫌吵，要睡不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