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韵辰的身子却开始不住的抖起来，那莫名的无助情绪任谁都拉扯不出他来。
“出事了。”细雨看向天空中，山庄里面发了信号，周围也已经能听到那隐隐约约窸窸窣窣的声音。
韵辰有危险。
和风听他这么一说，只能想到这群人是冲着韵辰来的。
“你带他走，我留下。”
和风站起来，把韵辰推给细雨。
“不可能，你一个人能顶多久。”细雨道。
“快走吧，你又不会武功，带着韵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一定会有人来接应你们的。”和风浅浅笑了下。
“可你也不会啊。”细雨神色焦急。
“啊…那就能撑多久算多久吧。”和风始终笑的好看，轻轻揉了揉韵辰脑袋，“跟雨姐姐走，栾昇一会儿就来找你了。”
韵辰丝毫没有听进去，死死拽着和风不撒手。
心口越来越痛，压抑的愈发喘不过气来。
“有人…烧山。”韵辰勉强说出了这句话。
依托着这座山中灵气，韵辰才能活到现在。故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整座山有着紧密的联系。火烧在树干上，可连他自己也被灼的生痛。
“快带他走。”和风一把将韵辰抱起来，塞进了细雨的怀里。
细雨怀中抱着韵辰，呆滞的站在原地，神情几分淡漠。
“谢谢了。”
和风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
小姑娘从后院的箱子中，取出了好久没用的双剑，细细擦拭掉上面的尘土。年代久远的，连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上次是什么时候用的了。
只是后来答应了他，就再不曾用过这些了。
真是可笑。
雾霭中，隐隐约约的人影，让她站起了身子。凶多吉少了，她也知道。
“灵菡呢。”
和风握着双剑，环视了一周，浅淡的笑容绽开来。
“就在屋里啊。”
领头的人越过和风，看向那间小木屋。
“杀了她吧。”
小姑娘听到这句话，反而笑的更盛，笑意中几分轻蔑，几分悲悯。
轻盈的身子，穿梭与人影之间，没多久，两把剑上就尽是血迹。素净的蓝色的布衣上也都是斑斑驳驳的深红色血渍。簪子被劈断了，头发散落下来，恰好遮住了方才脸上被划下的伤口。
来人似乎这才注意到，这姑娘不好惹。本就不知韵辰是否真的在屋里，这一时间，竟是被拖了不少的时间。
“都上吧，速战速决。”
和风再次提起剑，在手中绕了个花。直直得指向他们。
能活下来，就算命大了吧。
小姑娘最后这一刻也不过是如此自嘲的想了想。
所以当穆天齐赶来的时候，满院子的尸体。栾昇并未感知到韵辰的气息，不知是被带走了，还是被救走了。
栾昇迈了进去，企图找个还未咽气的，寻问个一二。
却不想在屋门前看见了那姑娘。栾昇对她印象不错，一直照顾着韵辰都十分精细。她手中紧握的双剑，让栾昇这才发现，其实她是会武的。即使是被血迹污染了，却依旧清秀的面容以及那淡蓝色的襦裙，让她在这群人呢中还是那般醒目。栾昇探了探，知道她已经走了。心中难免不忍。
真的，没有人靠近这件屋子。即使是尸体，都被她挡在一丈开外。
可栾昇已经来不及去缅怀了。他只知道，这群人，是真的冲着韵辰来的。
栾昇不敢再迟疑，掉头就离开了院子。
四周烟火弥漫，烧焦的干枯树枝和跑不掉的动物尸骸。
触目惊心。
细雨怀中抱着韵辰，烟雾缭绕下，已经不知道身处何方。
可韵辰知道。
“雨姐姐…”
小孩轻声唤了一下，似乎平静了许多，不再有方才那般惊恐。
“…嗯。”细雨停了下来。
“要去哪。”
“不知道。”细雨站在原地，四周没有人，除却火烧在树上那噼啪声，丝毫感知不到有人的气息。
“那…要带我去哪呢。”韵辰从她怀里挑了下来，出人意料的沉静。
细雨不再说话。
“是准备要活的吗。”韵辰突然笑着问她，笑容干净的没有杂质。
“嗯。”
“那可能…给不了你了。”韵辰歪歪头。
“你要做什么。”细雨厉声问他。
韵辰皱着小小的眉头，故作沉思状。
“风姐姐，已经没了。”
细雨身子似有似无的抖了一下。
“那又如何，要我陪葬吗。”
韵辰稍作不悦，“你还是快走吧。”说罢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山林，“马上就要烧过来了。”
再不走，跑不掉算谁的。
“我带你走。”细雨过去抓他。
韵辰却轻盈的向后一跃躲开了她，“不了。我在这里等栾昇来。你还是自己走吧，若是栾昇来了，你也走不掉了。”
“不可能。上面交代了，必须要带你回去。”
“那随你吧。”韵辰不在与她讲话，径直像山林深处而去。
而那边，火光熊熊。
韵辰说的没错，再留下去，连她自己都要死在这里。
细雨没再考虑其他，大步上前就想抱起韵辰离开此处。可她刚一伸手，就被韵辰身上的热浪惊的远离开来。
韵辰转过头来，幽幽看着她，那是她这么久来，从未见过的静谧神色。
“雨姐姐，你说我要是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细雨不语。
“算了，反正我也死不了。”韵辰又把头扭了回去，接着向前走。
“你去哪！”细雨叫道。可内心莫名的恐惧让她不敢再上前。
“谁知道呢。”韵辰小声笑道。
细雨不得不追上去，却又不敢离他太近，只得几步开外跟着他走。这么些时间了，她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找着机会带走他。可和风一直看的死紧，而韵辰，他终归不是人，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她甚至都不知道，今天的火是不是他的雇主找人放的。
或许是吧，不然怎么会正好挑了个穆天齐不在的时候呢。

第90章 章·玖拾

“再往前，可就真的要烧到你了。”韵辰出声提她。
“你别过去！”细雨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提醒他。是怕货品的消失，还是怕他有什么危险。
“你真的不走？”韵辰小脑袋晃呀晃的，瞧着她。“栾昇来了。”
“任务是带你回去，谁来都不行。”细雨反而坚定下来。
“是吗。”韵辰不再理会，继续像火光深处走去。
栾昇看见远处的身影，飞奔而来。直接越过了细雨，扑向了韵辰。
韵辰被扑的直接倒在了地上，但因为是栾昇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翻过身子笑着说，“你来啦。”
栾昇瞬间就发现了韵辰的不对劲。
而小孩只是在他耳朵上轻碰了两下，栾昇就在他眼前化回了人形。
“那次出事前，我留了些灵识没敢用。死前再不用就浪费了。”韵辰推开他，自己坐在旁边。
“受伤了？”韵辰看着他满身的血迹。随即伸手点在他额头上。
“你要做什么。”栾昇听到他说死，心下不由的一怔。
“没什么，这些年，多谢你了。我也没什么回报你的，我死后你要是需要，尸体可以给你。庄主身体不好，你给他也可以。”韵辰轻笑，“不过可别连根拔啊，不然真的长不出来了。”说完就看向身后，站起了身子。
栾昇似乎猜到了。
韵辰又看向细雨。
“雨姐姐，死的要吗。”
“要。”细雨没有丝毫犹豫。
活的自然最好，可活的带不回去，死的也能交差吧。
“可给不了你了。”韵辰扯了扯栾昇袖子，
“我不能走，拜托你了。”
栾昇来不及了解来龙去脉，却知道眼前这个曾今信任过的姑娘，如今应当是站在对面了。
“嗯。”栾昇应了下来，拔刀指向细雨。
细雨此刻却紧盯着韵辰的一举一动。
小孩蹲下了身子，双手合十念了个诀，复而将手按在地上。墨绿色的光圈从地面一圈一圈晕开来，从脚下开始生出翠绿的新芽。身后的山火从近到远，一点点的被平息。
明明是冬天，可绿叶不断的向外涌着。树下横七竖八的动物尸骸，竟也有了复苏的迹象。
“他做什么！”细雨大声问着栾昇。
栾昇提刀拦着不让她过去。
可细雨知道来不及了，再不拦住韵辰，就真的只能带回去一株草药了。
栾昇看着眼前的姑娘像他冲了过来，本能的向后闪避，好在躲过了她袖中拔出的短剑。
当初谁说的两个姑娘都不会武的。
栾昇侧头看着韵辰，后者并未有丝毫分心，栾昇不敢让她太过靠近，只能握着刀将细雨击退。
“雇主是谁。”栾昇问她。
细雨冷笑，不作答。手中的短剑也凌厉起来。
栾昇不打妇孺，可眼下这情况，似乎也由不得自己了。这姑娘武功算得上乘，可能不如自己，但骨子里却透着一种让栾昇总摸不透的感觉。
远处的涵映本是正在外面打着架，身边的变动却让两边人马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众人摇头，人群中却有个声音颤抖道，“好像他们活过来了。”
“啥？”涵映一惊。地下躺着的那些横七竖八的的人确实有的在动弹。而他自己，身上的轻伤，似乎也在被治愈着。
涵映冷静下来道，“灵菡出事了。”
“灵菡？”身边的不解问道。
“不是灵菡出事还是老天爷开眼了啊。”涵映气的一把推开他，继续道。
“醒了的都给我再杀一遍。栾昇和庄主还在山里，不许放进去任何一个人。”
“是！”
穆天齐那时刚进了山庄，漫天的火势熏的他睁不开眼。
他和栾昇一样，先去了木屋，看到那边的狼藉又向别处找。可火势实在太大了，大到一路上他根本没见到几个人。可直觉告诉他，栾昇现在一定在很危险的地方。
不然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只是子母蛊到现在没有反应，至少他知道栾昇还没遇到危险。
直到他看到，来自远处不断向外扩大的绿茵。
栾昇不知道这座山有多大，他只看得见韵辰的身形愈发不稳和虚无。
可眼前的姑娘并不准备放过他。短剑一招一式都是冲着要害来的。并且明里暗里总还夹杂着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突然想到，以前和罗可过招的时候。罗可偶尔也会这样，突然扔了刀就换成匕首，或者夹杂两枚暗镖在里面。以前穆天齐还不管，后来他就不让罗可故意骗他。想想那时罗可没准还真是为自己好。
啊，穆天齐啊。
栾昇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应当已经收到消息了吧。栾昇相信依着穆天齐的性子，指定会赶来。
只是——
栾昇看了眼韵辰，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当最后一抹光晕消失后，方才韵辰站着的地方，只留下一株淡绿色的植株。小小的，看起来颇为柔嫩，可又立的挺拔。
细雨知道活的是彻底带不回去了，再不抓紧，恐怕连死的也带不走了。
“功夫不错啊。”细雨扯起嘴角笑看他。
栾昇不知道她又在盘算什么，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可胳膊却觉着不对劲。
“我撒在院子里的化功散，对于你好像作用起的很慢啊。不过也好，不然韵辰给你解了怎么办。”
栾昇这才意识到不好。
“如果没有这个，和风也不会死吧。”细雨无所谓的说道，“不过她也真是厉害，这么久没人追来想来也是多亏了她。”
药效上来之后栾昇以很快的速度感知到身子提不起劲来，况且方才一直用着内力，也在催使着药效遍布了全身。一个失神，细雨便凑上身前一把挑落了他手中的刀。
短剑横着劈向他喉口，栾昇向后一跃，勉强躲开了这一下。
“撑不住就别撑了，我下了那么多药，不就是为了你嘛。”细雨冷笑着瞧他。“不对诶，还有庄主吧，他定然也去过那里找你了才对。”
栾昇觉着难受，骨子里透上的无力感。
细雨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向灵菡。
栾昇甩了甩脑袋，努力保持着神志。可他不能就这么看着细雨带走韵辰。
化回狼，勉强撑着身子挡在它前面。
细雨不解。
“我不想杀你。可灵菡，我真的要带走。待我走了，哪怕你不准备放过我——”
细雨话还没说完，栾昇喉咙中就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细雨重新拿起剑，指着栾昇。
“让开。”
栾昇依旧目光狰狞，龇着獠牙死死盯着他。
“对不住了。”细雨挥舞着短剑，像栾昇袭来。
她本不想，她以为用了化功散，栾昇失了力气，就会放弃了。和风是她杀的，她已经过意不去了，再背上一条命，她怕自己消受不起。
只是，真的来不及了。
穆天齐来了。
栾昇比细雨还提前发现了穆天齐的到来。他有些许安心，这样自己就可以拼一把了，穆天齐在后边就是细雨没死，穆天齐也不会让韵辰就这么被带走的吧。
栾昇猛的像她扑了过去。
细雨轻盈的避开，剑法凌厉，一招一式都冲着要害。
两个人剩的机会都不多了。
“栾昇！”
远方忽然响起穆天齐的声音。
栾昇心下喜悦，因为那一刻细雨有一瞬的失神。栾昇瞅准了机会，用了全身的力气扑了上去。
细雨不知为何，栾昇压在他身上，自己竟是丝毫都动不了。
化功散明明已经侵入他血骨了才对。
只是手中的剑还握着?5 细雨突然想笑，本来还想对和风说声抱歉的。
栾昇已经放弃和对方讲道理，况且孤注一掷的代价，他不想放弃。
那一刻，穆天齐眼里
栾昇一口咬上细雨的脖子，而细雨本能的规避着也将剑划在栾昇脖子上。随即一剑刺入胸口。栾昇吃痛，反而咬的更紧，直到亲眼看着身下的女子咽气。
动作太快了，穆天齐想去制止，可下一刻自己就因子母蛊带来的剧烈疼痛而倒在地上。
穆天齐趔趄的爬了起来，胸口疼的难耐，蛊虫似乎不断的在心里翻搅撕扯。他顾不上，踉跄的走向栾昇。
“栾昇。”轻声唤着。
栾昇听到他的声音，爪子无意识的动了一下。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能感觉到穆天齐把他抱在了怀里。
他自己估摸着是撑不住了，没当场毙命留了一口气都算他命大了。
“没事。”穆天齐搂着他。
栾昇想说什么，可喉咙被割断了啊。只能勉强撑起头，在他脸上舔了两下，让他不用担心。可突然觉着额顶凉凉的，一滴一滴的。
怎么又哭了。
栾昇想笑，想起来抱住他像以前那样安慰他。
栾昇神志丧失了一多半，他看不见不知道穆天齐在做什么。意识中仿佛被喂着吃了什么东西。
许是药吧。
栾昇觉着不用白费力气了。能不能活，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化功散在穆天齐身上也起了作用。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抱着栾昇极力要回去。栾昇气息微弱的他已经要感知不到了，身体残余的温热让他尽力相信着栾昇还活着。
口中不断念叨着，让他再撑一下，马上就要回去了。
一直从深林出去，穆天齐迷迷糊糊的看到远处有人。此时的他连是敌是友都分辨不出来，直接泄了劲昏在地上。
是敌，那就正好死在一起吧。

第91章 章·玖壹

穆天齐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子乏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冷汗都要浸透了衣服，睡梦间反反复复的全是栾昇过去的样子，栾昇的死状，以及被宣告救不过来的悲痛感。
“庄主…”商辰见他醒了，端了药碗过来。
穆天齐一把将碗推开，无不焦急的问道，“栾昇怎么样了。”
“庄主给他吃了灵菡吧。”商辰漫不经心的把洒了药擦干净。
穆天齐点头，那个时候已经是慌不择路，他看见不远处的灵菡，直接把叶子扯了下来塞到他嘴里。
“送过来的时候，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从面上看找不到一点受过伤的痕迹。”商辰道。
这听起来是一件很喜悦的事情，可商辰却丝毫没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