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追来吗。”这是彭跃先问的。
“不知道。”栾昇觉着应当不会有人为了自己追过来，可怀里的孩子那就不一定了。
“我去传书给山庄吧，让他们派接应的人过来。”
栾昇本是想拒绝的，但又考虑了下，还是同意了。反正做都做了，他也不怕穆天齐知道了。
于是就有了穆天齐收到信的那一幕。

第49章 章·肆玖

栾昇并未真等接应的人来，确定了此时周边暂时安全，彭跃就让他先一步回去，自己留在这里联络接应的人。栾昇觉着也好，就自己带着孩子离开。不过路上还是绕了个远，没敢走来时的路。毕竟发生了那件事，城内的警戒的更加严了，城门口大大小小的官兵守在那儿，对着出入的人一一盘查。
皇城脚下啊，他竟然就这么闹了一场。
栾昇往回赶的也快，就是怀里这个小累赘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每日休息的时候就只能先喂他些米汤。为了不让他在外面饿着，栾昇也是着急的想回去。
但…
栾昇站在山庄门口的时候，门前的守卫恰好认得出他，也没要什么凭证就让他进来了。可进了山庄，栾昇却又犯了难。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他是真不敢往穆天齐那边抱。要是穆天齐不同意养着，他又要怎么样。
更何况，此时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要说身后这孩子怎么来的，姑且算是栾昇路上买下来的，那日他怀里抱着孩子骑着马赶着路，为了避开官兵也就没敢走官道和商道。正巧遇到路中央上一对夫妇在打一个孩子。女人在一旁粗言秽语的骂着，而男人则直接对着男孩拳脚相加。栾昇瞥了一眼，孩子大概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看着和连翼差不多大。
栾昇本是没准备管这事的，就骑着马准备从旁边绕过去，那羊肠小道就那么宽，他过去的时候那孩子却突然伸出手去抓了一下马腿。马虽为受惊，却还是出于本能的瞪了下腿。好巧不巧正碰上那孩子。
栾昇皱眉回头，直觉没好事。果然那女人不依不饶起来，非说他碰坏了自家孩子。栾昇从马上下来，神情冷冽的扫过那两人，女人当即打了个寒噤，才觉着是不是惹到了不好惹的人。
栾昇还未出声说什么，就发现裤脚被人拽住，低头看过去，果然是那个孩子。栾昇不知道他拽自己是什么意思，但眼下这孩子应当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这个人碰了我家娃子，还想抵赖不成。”栾昇看他的同时，那女人出声了。
“卖我吧。”栾昇抬头看着那女人说，神情冷淡却不容拒绝。
“什么。”女人的声音高且细，听着他不舒服。
栾昇用下巴点了点那个孩子，女人自然会意。
“多少钱…”女人显然是动了心的。
栾昇拿了钱袋出来，想了想离到山庄还有几天，留了些食宿的钱，剩下的就全都给了那女人。
女人掂量着沉甸甸的钱袋，男人也凑上来，当即眉开眼笑起来。嘴上却还不停的说着“我家娃子养到这么大，就这么平白给了你…”栾昇见惯了这些人的市侩模样。
“那还我？”栾昇反问他。
男人一听那还得了，“买都买了，哪还有退回去的道理。”说完赶紧着拉着自己婆娘走了。
栾昇低头看着趴在路中间的少年。
好歹是自己买的，带回去吧。
栾昇一只手抱着奶娃娃，另一只手从腰下把少年抱了起来，扔到马上。自己抱着孩子牵着马慢悠悠走着。栾昇见他身上伤不少，就先找了个乡下医馆给他看了。
都是些外伤，倒也没伤到骨头，好好养着就不碍事。
大夫说着。
只是这外伤是惨了点。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肿痕，无不宣告着这孩子经历了什么。
可这跟栾昇有什么关系，给他看了大夫后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栾昇本是没想救他，就想着给点钱让人赶紧走就得了。
可他突然想到，自己当时也是这么躺在路边，然后被救回来的吧。
现在栾昇站在山庄里面，有些踌躇着不知往哪走。最后还是选择了先去罗可那儿。
罗可听着信是栾昇这几日就回来，也在四下派人查着，不过栾昇选的路也是偏的可以，愣是连自己人都没找找他。
罗可听着动静就赶紧着出来，先看见的确实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他想问出口的话都直接忘到脑后了。
“孩子是…”罗可不知道该怎么问他。
“卫家的。”栾昇倒是答的直白。
“你杀他全家就算了，还劫了人家孩子？”罗可说着倒是有几分调侃的意味，毕竟栾昇先来找他，他就知道他是不敢过穆天齐那儿。
“我没杀他全家。”栾昇道。
“嗯，你还劫了他孩子。”罗可说着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这两天估计哭的久了，眼睛都是肿的，罗可也猜的到栾昇定然是不会照顾孩子的。那娃娃倒也不认生，直接勾上罗可脖子。罗可就轻轻摇着身子哄着他。
“那这个呢。”罗可指了指缩在栾昇身后的男孩。
“路上捡的。”
你真本事，罗可这句话没说出口，但用眼神告给了他。
“去了天齐那儿没。”
“还没。”罗可听他说穆天齐，竟是觉着发怵。
“先过去吧，他也挺担心的。我去把孩子给奶娘看着，估计这几天是饿坏了，哭都哭不出音了。这小鬼我也先带下去了，拾掇干净了再带过来。”
“庄主…”
“没啥事，你先自个过去吧。我一会儿就去。”
栾昇不得不先答应了。
罗可见他不情愿，心下好笑。但也没想着他会怕穆天齐。
“行了，他又不能吃了你。赶紧着过去吧，他也挺担心的。”
栾昇觉着也是，心下多了几分洒脱，去就去吧。
还没且着走，袖子就被那少年扯住。罗可也看到了，想来是不想跟着生人走。才俯下身子好生哄着。少年将信将疑的看着栾昇，见到栾昇点头，这才打算跟罗可离开。

第50章 章·伍拾

栾昇一个人回了穆天齐院子，心下再怎么安慰自己，却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穆天齐在栾昇进来山庄没多久，就收到消息说他回来了，自然也知道他先去罗可那边，同时也知道了，他还带着两个孩子。穆天齐这时正和常泽下着棋，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却是没有丝毫反应。
常泽觉着不正常。
栾昇进了屋子，也看到穆天齐和常泽。前者连头都没扭，目光已经死死锁在棋盘上。后者见栾昇进来，招呼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该你了，快下。”穆天齐催促着，似乎并不准备理会栾昇。
常泽抬起手随意落了颗子，就看着穆天齐轻皱起眉头来。
“庄主…栾昇…”
穆天齐这才抬头看他。
“回来了。”穆天齐声音淡淡的，但搁在栾昇那儿就觉着发冷。
但还是点了下头。
穆天齐盯着他看了会儿，又盯着棋盘看了会儿，又盯着常泽看了会儿，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回了棋盘上。但却见穆天齐从罐中抓了一把棋子，直接洒在栾昇面前。
“跪着。”
这次就是常泽也能听的出穆天齐声音是有多冷了。
常泽觉着明明这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可能整个屋里此刻最心惊胆战的就是他了。他手里攥着棋子，余光却时不时打量着栾昇。常泽是心想着让他服个软，别跟穆天齐犟。但此刻哪还敢说话。
栾昇看也没看地下的棋子，穆天齐话音落了的下刻，他就屈膝跪了上去。
穆天齐见他这么痛快就应了，心下还真没了脾气。闹得自己连个发泄的机会都没了。
穆天齐又和他随意下了两个来回，可心里哪还能平静下来，“不下了不下了。”穆天齐气恼，推散了棋盘。看着常泽的眼神充斥了不满的情绪。
常泽哪还管他对自己满不满的，发现自己终于解脱了，赶紧找了个理由跑路了。
屋里此刻就剩了栾昇和穆天齐。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穆天齐支着脑袋撑在棋盘上，就那么直直看着栾昇。他心里气，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气什么，但就是说不出来。
“伤着没。”这是穆天齐问的第一句话，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淡，也没了那份不近人情的冷意。
“没什么事。”
穆天齐觉着自己问的这句话挺没水平的，反正他不管伤成什么样，都是这句话。
“孩子哪来的。”
栾昇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带了孩子回来，本还想罗可过来一并求个情，让他把孩子留下来着。可现在既然问了，栾昇也只能先回答着。
“卫家的儿子。”
穆天齐一猜就知道。
“另一个呢。”
“捡来的。”
穆天齐心里那个恨呐，他不知道进了这山庄的人都什么毛病，隔三差五就有人往回捡东西。
铃铛是老庄主捡回来的，连翼是商寅捡回来的，栾昇是铃铛捡回来的，现在栾昇又开始给他往回捡东西，还是一捡就是两个。
“卫家的事，当真是你做的？”
穆天齐觉着自己有点没话找话了，但还是有必要把事情问清楚。
“我只杀了卫宇道，但那天夜里还来了别人。”栾昇想着那夜发生的事，也能想到他们是误会了什么。
穆天齐听到后蹙眉思索，果然没那么简单，不过他此刻也没想那么多，反正他听到并不是栾昇把卫家全灭了的时候，就觉着挺开心的。穆天齐虽然没什么是非观，可他就是不想让栾昇出去杀人去。
栾昇本是还想说什么，但见穆天齐没再说话，自己也就先收了声。
刚跪着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现在时间久了，跪着本就不舒服，膝下又是棋子，着实难受的慌。可穆天齐还是不说话，就那么支着脑袋看他。
“疼了？”
栾昇不语。
“行了行了，起来吧。”
穆天齐最后也还是没忍住心软了，他本来就是准备唬他的，本来想着要是他跟自己犟，就多坚持一会儿的，但这现在栾昇服软那叫一个快，又知道他腿上本来就有伤，哪还敢让他这么跪着。
可他话说了，栾昇却没动作。
“怎么，让你起你还不起了。”
栾昇摇了摇头。
穆天齐就怕他这样。“说话。”声音也就刻意又冷了下来。
“那两个孩子…”
穆天齐本来还以为他是怕自己怎么样，现在听着是为了那两个孩子求情他就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能好笑的看着他。
“养着养着，都养着。”
栾昇这才抬起头来看他。
“可以吗？”
“那…不可以的话，你是准备把他扔出去吗。”
栾昇听他问自己，也知道是句调侃，就没回他。若穆天齐真说了不让养，那大不了带出去托付个好人家就好了。他只是怕穆天齐知道孩子是卫家的，不给留活口。
穆天齐丝毫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
“行了，起来说话吧。”
栾昇打消了心里的顾虑，这才起了身子。
穆天齐本是还想问他些个中原因的，但想他应当又是许久未好好休息过了，最后还是打发他歇着去了。但栾昇又一次拒绝了他，“行行行，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歇一会儿待会儿出来吃饭。”穆天齐一口气说完，就看着栾昇的反应。
好在是答应了。
穆天齐觉着好憋屈。

第51章 章·伍壹

晚饭的时候，栾昇才从屋里出来。穆天齐看他应当是洗过澡了，头发还有些湿，就那么半扎不扎的披在身后。穆天齐吞了下口水，眨眨眼睛盯着栾昇看。栾昇也察觉到背后一直跟着自己的视线。
回头就看见穆天齐目光呆滞还带着不可名状的笑容。
栾昇当下打了个寒噤，觉着穆天齐又指不定在想什么。
饭菜都上桌了，罗可和铃铛才过来。罗可领了个大的，铃铛抱了个小的，后面还跟着个连翼。
穆天齐觉着好烦，吃个饭都不让消停。
“他们来就算了，你来干嘛。”穆天齐看着连翼。
“师父让我过来的啊。”连翼二话不说，跳上了凳子，晃悠着双腿，歪歪脑袋回答着穆天齐。
“连翼见有人来，非要跟着看，就把他一块带过来了。”罗可估摸着穆天齐就要问他带连翼干嘛。
穆天齐撇嘴，又看铃铛怀里的奶娃娃。
“这就是卫家那个？”
“是呀。”铃铛头也没抬，一直拿手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可亲了，你要不要看看。”
“不要。”穆天齐一口回绝。
“嘁。”铃铛冷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他不能吃饭吧。”
“他吃过了，不就抱过来给你看看吗。”铃铛忽闪着眼睛，仰了仰头“诶对了，你还没抱过孩子呢吧。”
穆天齐不懂这其中的逻辑，他为什么要抱过孩子。
但他还是要给自己辩解一句，“不是啊，我四岁的时候抱过穆天柔。”
“你还好意思说，穆天柔刚出三天的时候，你非要抢着去抱她，那把夫人吓得。”罗可才不管这个，刚说完就拆他台。
穆天齐挑眉瞪他，罗可全当没看到。“喝酒吗。”
“喝。”
“师父，他叫什么呀。”连翼转过身子问罗可。
“你问他啊。”罗可拎着酒坛子弯腰放在穆天齐腿边。
“嗳，你叫什么啊。”
少年明显得局促了下，被他问道后也只是低头不语。
“唔…”连翼见他不搭理自己，委屈得看向罗可。
罗可正站在穆天齐和栾昇身后，看他看自己，就瞟了他一眼，示意他自己想办法去，然后就继续和他们两个聊着天。
连翼不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关心他叫什么。
穆天齐他们这边看着热闹，穆天齐也好奇，小声问着罗可那少年叫什么。
罗可摇了摇头，“没问出来。”
穆天齐又看栾昇。
“没问。”
连翼不死心呐，“嗯…告诉我嘛。”
少年还是不说话，脑袋撇向一边，不去理会他。
“喂…”连翼气恼的挠了挠头，抬头的时候正巧看见他眼角的伤。
“嗳，你这里受伤了吗。”边说着就伸手想去碰他，可少年啪的一下把他手打到一边。
那一下还挺响，穆天齐赶紧着看着这边怎么了。
连翼皱着小眉头，不解得扭头看罗可，声音委屈“师父他欺负我。”
罗可听着他告状就知道他没事，不然早就动手了。
那少年自己像是受惊一样，瑟缩着向后退去，抿着唇看着栾昇。栾昇的目光正巧和他对上，神色淡漠。
“都坐下吃饭吧。”穆天齐道。
穆天齐不知道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在看什么，但指望栾昇说个什么那就算了，他都还没做到和栾昇只靠眼神就能交流的，你个小鬼怎么可能。
少年还是站在原地没敢动。
罗可看的出他的不安，走过去轻轻在他后背拍了拍“去坐栾昇边上吧。”说罢推了他下，让他不得不向前走了两步。
“快过来坐呀。”连翼晃悠着双腿，咧着嘴向小孩说着。
罗可见状在他头上拍了下“消停着。”
连翼吐了吐舌头，果然没再说话，但眸子里还是充满了好奇和愉悦。
反正等那孩子坐上凳子，穆天齐这边都一杯酒两口菜下肚了。期间他一直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看着这少年的一举一动。
一个不爱说话的就算了，这还又来了一个。
自打吃上饭，连翼就不断着给他夹菜夹肉，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爱不爱吃，反正就堆了小半碗。
罗可乐得见他如此，毕竟连翼这么大了，除了商辰还没见过同龄的孩子，且不说商辰那忽冷忽热的性子，就说连翼虽说只和商辰差个两三那岁，心智上却还没长开。始终都还是个小孩子性子。
眼下来了个和他差不多大，也难免好奇，更多的是欣喜。没准以后还能多个玩伴，罗可觉着也挺好的。
可旁边的少年依旧只是小心翼翼的吃着碗里的，因着连翼给他加了不少，他都不用再去伸筷子加菜了。连翼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说话，但最后也都变成自说自话了。
要说连翼也是心性好，就是这样都没气馁。
穆天齐和连翼接触不多，他都没想到这小家伙能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