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钱哗啦啦又流了出去。
妻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事。
但是他高兴,他开心这么做。
他用他自己的钱,给赵桐精心准备着一件又一件的礼物。
虽然都没送出去,但是准备礼物的过程让人心动,整体甜蜜又温馨。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准备着这样一件又一件礼物,但是想着有一天能亲手交出去,就好像是把自己长久以来的一份感情交了出去一样。
他舍不得,但是又盼望终有一天能叫赵桐收下这些。
都是他的心意。
于是他也就没介意身边那些人的打探声。
10.
连恩听说赵显绎最近又开始为赵桐花钱,秘书递给她赵显绎的户头流水的时候,她微微皱了皱眉眉,没来及细看,就被别的事情打断了。
等到闲下来的时候,问了一句秘书,“他又买了些什么?”
这显然是已经知道赵显绎为了什么而花钱。
她不便明说,只能暗暗了解赵显绎每日那么大笔大笔的数目拿出去都干了嘛,同样也不明白赵显绎为什么要这么宠赵桐。
秘书说,“户头的钱都放在纽约的一家艺术经纪公司里,据了解,那是一家负责为客人选购艺术收藏品的商业机构。”
连恩听到这里停下脚步。
商业机构?那就是中介公司了。
听说很多热衷艺术投资的人都喜欢拜托艺术经纪公司收藏有价值的藏品,但是赵显绎很少涉足这方面的东西,他买这些做什么?
投资?保值?
连恩对于钱财方面的事务处理一向谨慎,自从嫁给赵显绎之后,虽然从未干涉过赵显绎钱财方面的事,但是也一直清楚赵显绎手里的钱。
只是近来的一段时间,赵显绎出手阔绰不说,难免让人觉得他太缺乏组织和管理。
倒有点像是刚有了钱的土财主,看着高兴了就知道乱买一通,却不衡量其中的价值和利弊。
连恩不禁为丈夫近来颇为不理智的埋单行为深深忧虑了起来。
她心疑赵显绎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没告诉自己。
他有心事,难得排解,总要找到抒发的方式。
秘书见她皱眉凝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需要帮您打听到最近都购买了些什么画吗?”
“不用了,”这回她回了神,硬邦邦地回答。
知道丈夫把钱用在了哪里就好。
赵显绎毕竟是成年人,有他自己的打算。
自己太过干涉了也不好。
她匆匆赶去了和股东们开会。
赵显绎等空闲一点的时候打开网页,查看赵桐部落格近期的更新。
他已经养成了一有时间就翻看赵桐日记的习惯。
但是看得越多,却不得不承认赵桐平日不被了解的地方就越多。
十二月十五日,看到赵桐在日记里面写,受邀参加一个画展,里面有一组作品将会展出,具体详情,欢迎到乌节路百丽宫艺术馆参观。
这条简单平白的消息叫人眼前一亮,莫名地兴奋起来。
令赵显绎看电脑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还不知道赵桐居然会画技了得,已经到了颇具艺术价值且值得收藏的地步。
赵桐平日在家从来不说,他也不从不知道他的那些小兴趣小爱好到底是玩票对待,还是认真的态度。
但是无论如何这都个值得欣喜的消息。
这令刚刚看完一系列法务条款的他面容轻松,心情轻松。微微期待,不知道到时会看到怎样的作品。
过了几天,他又忙得几乎忘了时间和休息。
得闲的一刻打开手机,查看赵桐的部落格,见他在里面放了许许多多照片,都是拍得他。在笑,在吃东西,或者在和朋友边走边聊。
姿态轻松,侧影清隽。
应该是周围的朋友或者是专人的摄影师帮拍而成。
赵显绎平日很少有时间帮赵桐照相,他不会,也没有冒出过这种念头,这是他头一回认认真真,难得有时间地坐在沙发上看赵桐?照片里面的他可爱年轻,皮肤光洁饱满地泛着光,笑容灿烂,眼神明亮。
正是怎么看都好最好的年纪。
他摸着嘴角笑了笑。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要笑,但是就是想笑。
看到赵桐在照片下面备注说,感谢邀请我来参展的林先生,这次的作品已经售出!都是林先生的功劳,不敢居功,幸哉!
照片上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气质温和,人很儒雅,赵桐站在一旁比着胜利的手势微笑。
两个人站着相隔了一定的距离,彼此客气又礼貌,下一张照片就变成了是赵桐嘴角上翘,微微笑着在亲吻什么东西。
赵显绎至始至终没有看见赵桐的画作,他不禁好奇又疑惑,他到底画了什么,居然这还不是第一次被人买走留作收藏。
可见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但是赵桐却在照片下面写着,《你》已经不是我的了,亲一下留作回忆吧,哈哈。然后是一张笑脸。
赵显绎从照片里看得出他心情很好,整个人都活蹦乱跳的,几乎快赶上赵杼了。
照片从侧面拍,正好拍出了他最完美漂亮的侧脸,但是却让人看不到画作的模样,赵显绎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还叫人怎么看?
下一张照片里赵桐又笑嘻嘻地比了两个V站在画前,他高瘦的身影,刚好完美地和背景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让人觉得他亮的就像个发光体。
但是却正巧挡住了画面最核心的位置。
仍然叫人看不到画上面到底画了什么。
两幅黑乎乎的画,难以让人捉摸。
最后赵显绎笑了笑,实在是没办法,休息的时间已经到了。
他没办法看到更多赵桐的更新。
只能心有余念地关上了手机,但是一整天都心痒痒地,有种念念不忘的感觉。想再看看赵桐的照片,让人觉得他就在身边。
他又翻了翻抽空翻了翻赵桐的部落格,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没有再更新。
赵显绎看到他在那张亲吻画的照片下面取名为,《吻》。
他笑了笑,不明白这个标题的意思。
但是他知道自己心底甚是想念他。
即便看过他那么多的日记,还是非常想念他,就像一种习惯一样,早已如影随形。
11.
新年前的时候,连恩终于和赵显绎一起飞去香港去迎接公司上市。
在飞机上的时候她突然记起几周前的银行账户,问赵显绎,“最近你……”
赵显绎正在翻看英文报纸的财经新闻,听到问话,他合上报纸说,“什么?”
连恩顿了顿,说,“没事。”
她觉得事情过去这么久,也没必要再打听了。于是作罢。
赵显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也没在意她究竟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
两人一起下了飞机,马不停蹄地工作,等到钟声敲响,樊青第一个发来贺电,高声祝贺,“恭喜恭喜啊,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了,打算什么时候放假?和我们约一约。”
赵显绎倒是很淡定,微微笑了笑说,“放什么假,如今只有更多的工作…….”
樊青笑,“不急一时嘛。”
赵显绎想了想说,“也好,我过几天飞新加坡,如果你有空,也可以一起来。”
樊青问,“去看桐桐?”
赵显绎点点头,说,“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这次去,刚好陪他过节。”
圣诞节错过了,新年的话,应该是个团聚的好时候。
樊青和他商量好,两个人在星岛见。
连恩办完公司的事先返回S城,赵显绎中途岔道去了新加坡,赵桐并不知道他会突然到访,赵显绎害怕深夜打扰了他的休息,决定一个人先去酒店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动身前往百丽宫,心想也许展览没有结束,还能看一看赵桐那副神秘的画作。
他不想让赵桐知道自己已经通过别的渠道了解到了他生活。
一个人静悄悄地来,一个人静悄悄地去。
只是他没想到整个过程会让他变得尴尬,甚至心跳异常,难堪。
他找到艺术展厅内那组写着赵桐名字的作品,《你》,尺寸相当惊人的作品,几乎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两幅巨作摆在一起,震撼又让人赞叹。
这一组作品共有两张,一张照片,一张油画。
运用对比的手法,细腻地表现出温柔的情愫和念想。
那两幅画作之中的人物,正是自己,熟睡中的自己。
赵桐不知何时在趁自己不知道时候,拍下了这张照片,然后制作成画,挂在偌大的展厅里,供人参观,供人评判,供人出价购买。
赵显绎看到那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心情如何,但是他按着自己胸口左上方的位置,微微诧异,不知所措,却又叹息,无奈,最后只能摇头轻笑。
早上的时间没什么人参观画展,但是渐渐陆陆续续也来了很多游人,旅客,还有拍照的人。
他们在画作旁走走停停,拍照,议论,赵显绎身处其中,仿佛可以看到当时赵桐在潮水般虚无的人群里面,闭上眼睛轻轻上前献上一吻,吻住画面上的人。那一幕,他一定不会料到自己已经知道。并且,他还打算把这一组巨型的画作买下来。
画已经卖了人,但是赵显绎态度诚恳,姿态强硬,表示自己一定要买下这两幅作品。
对方的收藏家不舍得转手,后来见到赵显绎本人,才在惊讶之中,不得不转手画作。
交易付款的时候,对方问赵显绎,“作者和你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赵显绎笑起来,说,“没有。”
那人好似不信,仍然目光怪异地盯着赵显绎看了好几次,又看了一眼画。
喃喃自语道,“好吧,祝贺你!”
他伸手过来两人大力握手,赵显绎站在自己拍下的藏品前,平白惹来好多奇奇怪怪的注视。
他觉得好不尴尬。
不得不走了。
这才回了家,见到赵桐,他正在家里和小P玩。
赵显绎宠溺地笑他,“你也和赵杼一样了。”
赵桐笑嘻嘻,说,“最近有人提议,小P这么可爱,可以帮他拍一本写真集,我想送给弟弟,他一直想念小P,能让他看到写真集,一定很开心。”
赵显绎心里已经知道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谁,大概还是那位林先生。
不过他是叫艺术经纪公司帮自己经手买画的事,所以赵桐和那位林先生,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从刚才那位买家手里买走了《你》这组画作。
他不动声色地说,“是吗?这个主意不错,你如果喜欢,也可以尝试。”
赵桐正有此意。
他点着头,“可以啊,有没有人买没关系,但是可以送给弟弟,自己留作收藏也好啊。”
赵显绎看着他开心,自己也愉悦。
靠在沙发上说,“那你自己拿主意。”
赵桐抱着小P在地摊上玩玩具,就跟两个小孩一样。
他刻意不说对赵显绎的感情,赵显绎也乐得装作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装聋,一个作哑,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到了樊青来星岛的时候,赵显绎好好的,却再也不在家里住了。
赵桐有些奇怪他为何会住宾馆。
赵显绎给出的答案是,“你樊叔叔到了这里,我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酒店吧。”
赵桐想想也对,没细想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洗了澡关灯睡觉,赵显绎却坐了车去酒店找樊青。
樊青披着浴袍极其怪异地看着他,道,“你这是有事找我聊聊?”
赵显绎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不适,差点露馅。
咳嗽了一声才说,“没事,只是找你喝两杯,你如果没心情就算了。”
樊青满脸不屑,叫了客房服务送酒上来,然后又说,“你我还能不知道,你说哪句真哪句假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还在这儿跟我装。”
说完,又是奉送了赵显绎一个大白眼。
赵显绎好笑地笑笑坐下,两个人打开了香槟开始对饮。
樊青和他碰碰杯子问,“真没事儿?说。”
赵显绎看着杯子里的气泡升腾,恍若心底的秘密,也一个个一连串的小气泡,就要冒出来,就要爆裂。
但是他停顿了几秒说,“没事,”然后一头扬起,饮尽杯中的酒。
樊青觉得无聊,随他爱说不说。
两个人喝至半夜,酒瓶空空,有了点睡意。
赵显绎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
樊青挥挥手,恭送他一路。
赵显绎就开了一间隔壁的房间,回到客房中休息,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地平面和海岸线,房间之中只有中央空调的微微声音。
他摸着椅子坐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夜已经很深了,但是却不想睡,甚至不困。
一想着自己在距离赵桐如此之近的地方,他就心跳失常,有些兴奋地睡不着。
依然想他。即便在身边那么近距离的地方,依然会想,甚是想念。
这是种奇怪的情绪,但是一想到赵桐他才那么小,他是幼辈,他是自己的儿子,那份思念和想念就硬生生被掐断了。恍如突然断了电的城市,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任何念想都被遏制住了。
他不能。
是的,他不能。
他怎么可以做出有违伦理的事情。
反反复复的想念和一次次的警醒,已经让他处于旋涡的深处了。
他试图深呼吸一口气来缓解脑海里面的紧张,那就好像是一根弦,绷紧了,需要时刻松一松,才不让人过于窒息,逼得人无处可逃。
他非常无奈地揉着自己发痛的太阳穴,想要抽烟的冲动滕然升起,但是却又当下找不到一根烟可以缓解这种症状。
最后他只能轻轻摇头笑了笑。
想着思念固然是会让人觉得甜蜜温馨,但是这份感情背后悖德的巨大压力又常常叫人喘息不过来。
平日几乎没遇到过什么难题的他,如今面对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承认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他躺在床上入睡之前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夜好梦,可以不用梦到赵桐,一夜天明。
但是老天偏偏不给他这个恩赐,给了他一个非常温馨甜美的梦境,在梦里他梦见一切都回到了赵桐小时候,多年前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住在以前白色屋顶的家里,赵桐在门前的草地上放风筝奔跑,一起看起来那么简单澄澈干净,他忍不住不想醒来,但是还是醒了过来。
看着活生生的赵桐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笑着,鲜活的,甚至还是简单干净的,赵显绎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太好还是太糟。
12.
赵显绎觉得自己在过着一种非常分裂的生活。
表面上,他是孩子们的父亲,仍然需要尽责,保护他们,为他们将来的前途操心。爱护他们,也要关爱他们。
但是实际上,他又对自己的儿子怀着一种不该有的感情。
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怎么来的,他自己说不清,但是当他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它已经在那儿了。无法忽视,也无法让人面对。
他辗转反侧,好几次都做出了不像是自己会做的事情。
例如他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赵桐购买昂贵的礼物,但是竟然却送不出去,生怕泄露了什么似得。
还有,他为什么要刻意回避和赵桐在一起的相处,明明可以和他亲近些,但是也竟然因为自己怀着不寻常的心思,都刻意逃开了…….
赵桐没有觉察到异样,身旁的人也没有觉察到不寻常。除了樊青。这真不知道是该叫人觉得庆幸还是觉得趁早被发现了也好。
他的心情大概有点类似一个不打算逃的逃犯,因为已经逃了很久了,内心终日仓惶荒凉而无处安放的陌生和游离感,最终放弃了逃叛,心安理得似得,混迹在人群里,心里想着,如果早一点被人发现的话,那么身上的这份独自承受的罪恶也可以早一点见到天日。倒有种不必再躲的沉着。
这个秘密太沉重了,只有他一人知晓。
这反倒成为了一个秘密。
他盼望着能卸下这种孤单的沉重,能将秘密爆嗮在日光之下。
但是却又害怕着,无意识地一而再再而三成功将自己的行为掩饰。
这种矛盾的心情,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分裂为两个人。
目前唯一让他略觉心安的一点大概是,他那些难以消化的情绪,无人知晓。无人看得出他内心的暗波汹涌。
他在赵桐面前犹如有一层无人看得见的隐形衣。没有人知道他对赵桐的感情,唯独自己知道。
但是他却窥见了赵桐对自己的感情。
那同样是一种越轨的,隐晦的,不清不楚,含混不清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