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就没有什么不值得，感情本来就是冲动和不理智的。”
东岛轻轻地笑了笑，摇摇头：“感情应该是深思熟虑的，因为感情中最重要的是付出和责任。”
东岛放慢了语速，与银茶双目对视：“忆海，你不是想跟我谈恋爱，你是不愿意我和别人谈恋爱。”
一箭穿心，银茶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起东岛那些宠溺而无奈的表情，那些温和的笑容，那些幼稚的讨好和违心的拒绝，那些从未消逝在海风中的怦然心动，还有陪伴自己从20岁到27岁的深情吟唱。原来他早就看穿了自己，他一直都明白。
不，其实他不明白。银茶忽然感到绝望，从小养尊处优的东岛大概是无法明白的，除了对爱人的责任，一个人还要背负太多其他东西。
“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东岛说完走到窗边，沉默看向窗外的昏沉夜色。银茶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了一下，开始吃饭。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筷子擦过餐盒边沿的细碎声响。
东岛走后，银茶在电脑前忙到后半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心无杂念地专注于工作，而且心里很轻松，好像一直在等待这一天，靴子终于落地，自己也可以安心了。无从明言的终点，正配得上那个隐晦羞涩的起点，简直是初恋的样子。
我没有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你，可如果现在这样还不够，我也不能再给更多了。
银茶躺在酒店宽大的床上，摸过手机定了三个小时之后的闹钟。他太累了，思维已经不太清楚，意识模糊中不知为何没有抓紧时间睡觉，而是打开了手机相册。相册里只有寥寥几张东岛的照片，他把嘴唇贴到冰冷的屏幕上，轻轻说了一句：“晚安。”

自从方容德知道东岛的住处买菜不方便，他就开始隔三差五给东岛送新鲜蔬果，一开始还借口说公司员工有亲戚经营有机农场送给他蔬菜吃不完，后来送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再编这些假话。
东岛本来是不想要的，试过几次当面拒绝，结果经不住方容德软磨硬泡撒娇打滚无奈只能收下，后来狠狠心不下楼去见面，只在电话里拒绝，结果人家直接把泡沫保鲜盒塞给了门卫。方容德开豪车穿华服，门卫自然不敢得罪。东岛外形太亮眼，又被几次见到与方容德在一起，虽然搬来不久，门卫却都认识他，想逃也逃不掉，只能把寄放在门卫处的东西搬回家，实在尴尬。
“方先生，请您不要再送东西给我了。”东岛又一次捧着菜盒回家，关好房门就给方容德打电话。
当时方容德正在开会，他打手势示意众人等他，然后出门到走廊里接电话。
“子凡，你不要跟我客气。”
“……方先生我们没有这么熟，你这样叫我，我觉得很别扭。”
“那天是你跟李先生说我是你朋友，朋友之间可不就这样送东西叫名字吗？”
“你知道他是谁吧……”
方容德笑了：“银茶大大嘛，你看，他也是你的朋友，也是这么叫你。”
“朋友和朋友不一样。”
“的确，”有员工从身边经过，方容德侧身压低了声音，“我和李忆海不一样。”
“还有一屋子人等我开会，”方容德不等东岛回答就抢着说，“抱歉我只能先挂了，回见，子凡。”
方容德回到会议室重新落座，心却似乎还没有跟进来。他习惯于对东岛软语相商小心讨好，然而之前在开会，语气一下子转换不过来，似乎刚才说话有些强硬了。另外，无论如何，直接叫东岛的名字让他心里升腾出微妙的成就感，所以虽然听出对方语气不善，也没有顾得上安抚。不然下班之后去找他吧？方容德这样打定主意，勉强把注意力重新集中于面前的报告上。Z市的公司是他的安身之本，若是做不出一些成绩，难保不会被父亲叫回B市，那样不仅得不到爱人，还辜负了哥哥的苦心。
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方容德下班时已经接近10点。停下工作才感觉到饿，他去楼下便利店里随便买了个便当，托店员加热之后，站在店里的就餐区吃起来。
一边吃，他一边用手机登录了“濑津美”的Q|Q号，发现群里通知东岛在直播。方容德不好意思在公共场所开手机外放，于是草草吃完，回到车里才调高声音，一边开车一边听起来。

第14章 第14首歌

14. 回礼
东岛直播时从来不开摄像头，除了唱歌一般不说话，也不会感谢送礼物的听众。东岛在房间简介上写得明白“随便唱唱，不用送礼物”，然而礼物还是一波一波刷过屏幕。时不时会有路人闯进来，夸奖或贬低主播的水平，或是要求主播开摄像头说话聊天。有粉丝对路人介绍主播的情况，碰到喷子也经常会吵起来，只要吵得不严重，东岛全当看不见。直播间有几个管理员，但除了银茶，方容德就没见过其他管理在线，而银茶就算在线，也自然不会去做管理的工作。每次有敏感词或是刷广告的，都是东岛自己一言不发地踢人，手法熟练，动作敏捷。
东岛基本不理睬听众的点歌，常常是自己一味唱下去，唱到最后压低声音说一句晚安便干净利落地闭麦结束，留上千个粉丝在安静的直播间里刷屏。
方容德的车停在罗马花园门口时，东岛的直播还没有结束。方容德没有下车，他微微后仰，闭起眼睛聆听着狭小空间里回荡的歌声。东岛的声音永远这么诚挚而温柔，一句一句敲击着自己的心脏。平心而论，他的声音并不是最动听的，唱功也还差得远，但莫名地，就是能唱进自己的心里，带来感动和力量。方容德一边听，一边回忆起自己听着这歌声走过的年年月月。
他曾经厌弃自己。父亲运筹帷幄，哥哥才智超群，只有自己被贴上平庸弱小的标签。方容德也想要成为闪闪发光的人，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盖不过父亲和哥哥的光辉。人们只记得他是方家的二少，也了然地不拿他与4 哥哥对比，他明明不是个花瓶，却一直被放在花瓶的位置。他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顾及方家的面子也不好要求什么，只能摆出得体笑容应付众人，不给家族丢脸。
是东岛让他明白了普通人自有普通人的自信和勇气。也是东岛让他了解到即使不出众不完美也可以令人心折，爱入骨髓。
这是一段妙不可言的情感路程。与其说是陷入单恋，不如说是获得启迪。他感激东岛，赞赏东岛，希望东岛能获得一切他想要的成就。他值得一切。
甚至不能与他在一起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幸福快乐。
方容德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苦笑了一下，难不成潜意识里，自己已经对追求东岛这件事丧失了信心吗？
11点多，东岛终于结束了直播，他情绪不错，临走前特意聊了几句。
“最近没有演出了，明天要去H市录个东西……过一阵子你们就知道是什么了……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好了，大家晚安，byebye。”
东岛愉快的时候，说话的尾音都带着笑，黏黏糊糊的，方容德听来，就像是湿哒哒的糖稀，又热又甜，烫在自己的心尖上。
他想起东岛的笑颜，脑子里飘过连串的绮念，连呼吸都不由得短促起来，口干舌燥。
本想就这样驾车离开，方容德降下车窗，抬头看着罗马花园宁静的楼群，又舍不得走。
“岛神，是我。”方容德拨通了电话，他的手指摩挲着手机边缘，有点紧张。每个粉丝与偶像说话都会紧张。
“方先生，有事吗？”
“没什么事，之前说下班来找你，结果加班耽误了，后来知道你在直播就没有打扰。就是跟您说一声，辛苦了，早点休息。”
东岛失笑，自己怎么不记得与他有过什么今天要见面的约定？
确实没有，是方容德记错了。他想说给东岛的话太多，记不清哪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您明天什么时候去H市，我送你去车站吧。”方容德一时说您，一时说你，他想拉近自己与东岛的距离，可一旦把自己摆在粉丝的位置上，就胆怯起来，不敢更进一步。
“谢谢，不必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方容德并不气馁：“嗯，那您自己注意安全。”
他又望向漆黑的夜空，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只是徒劳地抒发着此刻的心情：“岛神，罗马花园这个小区真的不错，夜景也这么美。”
“……你，搬过来了？”
“没有没有，”方容德笑得温柔，“我在小区门口，刚才一直在车里听您唱歌。”
“……”
“您能出来见我一面吗？”
方容德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他本想直接说句晚安就结束这通无头无脑的电话，可就在话将出口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扯住了他的喉咙。
东岛还是没说话，方容德尴尬地咬了咬嘴唇，想说点什么解围。他忽然又有些后悔，就算是东岛真的来见自己又怎么样呢，能说些什么呢，自己甚至连一件礼物都没带。
“你稍等一下，我换件衣服下去。”
然后东岛挂断了电话。
小区门口的路灯是暖黄的色调，方容德直勾勾盯着东岛从阴影中走入灯光下，周身包裹了一层神圣的光晕，片刻后他又走出那个最明亮的灯光中心，来到自己身边。
东岛把手中的餐盒递给方容德，说：“你工作这么忙，估计也没什么时间好好吃饭。我今天烤了点饼干，拿回去当个夜宵吧，随便做的，你别嫌弃。配点牛奶一起吃，味道还可以。”
事情超出了方容德的想象，他手足无措，接过分量不轻的餐盒，说了一句谢谢。
明明高兴得仿佛四周开满了玫瑰花，眼神却不知道往哪里看，方容德盯着手里的餐盒，视线一斜，看见了东岛趿拉着人字拖的赤|裸双足。他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东岛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还有就是，不要再送蔬菜过来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东西别送了。”
“可是，您这不是……”方容德指着手中的饼干盒子，“挺擅长下厨的嘛。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全当是我替您跑腿去菜市场。”
“哎哟，”今晚东岛心情确实不错，大概是去H市录音这件事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兴奋感，“我可不敢劳烦方总。快回去吧，时间很晚了。”
方容德点点头，他抓紧了手里的餐盒，问东岛：“这个……我是不是很可以理解为，您没有完全拒绝我？”
“是为了感谢你送来的蔬菜，还因为我在控制体重，另外，你不知道吗？”东岛沉吟几秒，方容德注意到他眸子里有小小的光点在闪烁，“我是个滥好人呀。”
方容德叹口气，他苦笑着摇摇头，猛地上前一步，展开双臂就抱住了东岛。虽然身高差距明显，方容德的气势却相当凌厉，受到突然袭击的东岛僵在当场，只听见耳边传来暧昧的气声：“晚安，岛哥哥。”
还没等东岛有所动作，方容德已经得逞收手，迅雷不及掩耳地钻进驾驶座逃之夭夭。
这一晚，方容德抱着饼干靠在床头，嗅着若有若无的甜香，做了整夜美梦。
第二天，东岛天刚亮就动身赶往H市，他知道siant脾气乖戾，断不敢冒险迟到。下了出租，东岛看到旁边有家星巴克，便联系了siant，说自己已经到了，问用不用带点咖啡上去。
siant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直接上来吧。”
工作室门脸不大，挂了个简单的招牌，内部却十分宽敞，若干工作间连成一排。东岛进门只看到两个人，siant和一个反戴棒球帽的年轻男孩子。
男孩子像个高中生，一脸稚气，热情地迎过来：“是东岛哥吧，早，我是录音助理，叫我小光就好。”
“你好，小光老师。”
“阿光你忙你的去，岛神来这边。”
siant口中的岛神和方容德口中的岛神可完全不是一个风味，东岛不敢怠慢，忙坐到siant身边。
小光颠着步子晃进工作间，忽然又探出脑袋笑嘻嘻地对东岛说：“东岛哥，希希哥不喝咖啡的，他嫌苦，他喜欢喝奶茶，最好再加点蜂蜜，总之越甜越好啦。”
siant回头瞪了小光一眼，小光调皮地吐吐舌头缩了回去。
“demo没问题吧？”siant谈起了工作。
“没有大问题，不过肯定还需要您指导。”
“鹰厂跟我签的合同，不光是主题曲，还有配乐之类的。钱太少，除你以外的歌手都是我定的，那4个人等会儿过来，都比你菜，你不用紧张。”
东岛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走后门不光彩。
“其实甚至不一定需要来棚里录，现在你们家里的设备环境条件一般都不错了。”siant好像忽然来了灵感，从旁边扯过一张纸就龙飞凤舞地写起来，一边写一边说，“这次我不太放心。”
忽然，siant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东岛被他诡谲的行为模式逗笑了，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两张专辑CD：“想早点来，要是您有空的话，可以交流交流。这是我以前的一些歌，请您提提意见。”
“送我吗？”
东岛点点头。
“那我就收下了。”siant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张CD，递给东岛：“这个是回礼。”
一张V家的原创碟，封面上一只火红色的蝴蝶正在合拢翅膀。
“我以前翻唱过蝴蝶风信，可能您没听过。”
“听过。我觉得你现在唱功比以前进步不少。”siant指指东岛送他的两张CD，“这些我都听过。”
“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siant瞟了东岛一眼，“你销量比我还高啊。说实话，你是走偶像路线的，出专辑挣钱，不要为难自己。”
“希总，我马上就要30岁了，您见过30岁的偶像吗？况且我连网红都算不上吧，说什么偶像。”东岛苦笑。
“你有这么老啊……我以为你也就25岁，怎么大我这么多……”siant说着说着，倒是自己尴尬起来，摸了摸耳朵，“那个……我挺喜欢你第一张专辑的，虽然没新意，但是深情款款还挺撩人的。第二张就算了，你根本驾驭不了。”
“我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天赋。”
“方家就涉足娱乐业，你要是真想出道做歌手不要太简单。所以你也就是玩一玩呗，干嘛搞这么认真。”
东岛这才想起自己方家亲戚的身份，哭笑不得：“我跟emilo大神……算不上什么亲戚。”

第15章 第15首歌

15. 救火
其余的工作人员和歌手陆续就位。果然如希总所说，另外四个人都没有东岛的名气大，其中一人甚至是第一次进录音棚。好在大家态度不错， siant从头到尾一张冷脸，所有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歌曲并不复杂，虽然不算一帆风顺，好歹最后磕磕绊绊完成了工作。
东岛和四个小透明歌手聚在门厅处闲聊起来。
“希总好年轻。”
“听说才20岁。”
“之前收到希总的邮件吓了一跳”
“我也是。”
“想不到岛神也在。”
一个叫白七的歌手看向东岛，笑了笑，小声说：“刚才希总太严肃了，没敢聊天。岛神能加你微信吗？”
于是五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正嘀咕着不知接下来是什么安排，siant从里面走出来。
“各位辛苦了，”仍然是一张冷脸，“东岛稍等一下，其他几位今天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后续可能还会联系各位，请注意查看邮件。”
于是四个人告别离开，siant甩给东岛一首歌：“回去的车票改签一下吧，改到晚上9点以后。”
事情是这样，某国产动画请了国内ACG界知名歌姬A小姐和著名古风歌手B先生为动画续篇唱宣传曲。词曲编是siant的朋友负责的，因为A小姐就在H市，B先生离H市也不远，所以租他的棚来录人声。然而不知道制作组是不上心还是效率低下，录音时间迟迟不能敲定，定下来之后又频频调整，一会儿提前一会儿延后，搞得siant烦不胜烦。
终于到了再不录音就赶不上的死线，siant又收到通知，说A小姐马上要出国旅游，必须赶在出国之前录音完毕，而B先生最近演出缠身，没空来H市录音，希望歌曲作者和希总帮忙另外协调一位男歌手顶替B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