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睡哪都行。”那人微笑看着东岛，声音浑厚深沉，“入住时没看错的话，你是东岛吧。”
“是的，您怎么称呼？”
“我姓谭，在网上ID是白鹿书生。”
谭先生看东岛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笑笑说：“我是做配音的，从B市来，是银茶的朋友。”
东岛楞住了。
“银茶经常和我们一起聚会，他最近情绪不好，”谭先生试探地轻声问，“你俩是不是闹别扭了？”
东岛表情尴尬，垂着头收拾行李，敷衍地说：“还好吧。”
谭先生开始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说东岛，说些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体谅，异地恋更要多沟通，在一起这么多年不容易，别轻易做决定之类的话。
“我比你认识银茶还早，他刚开始玩配音就一起配过剧。你们去J市旅游那次，本来我也要去的……”
东岛一团闷气憋在胸中，他打断了谭先生：“我和银茶的事，有些细节您可能不太清楚……”
正在这时，东岛手机响起来，方容德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他戒备地看了谭先生一眼，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
“喂。”东岛不禁放轻了嗓音。
“子凡，我想你了。”方容德不加掩饰的表达让东岛感到无力，但也是由于这示爱直白而强烈，东岛立时把刚才因为银茶引发的不快忘在脑后了。
“我吃饭的时候看到你跳舞的视频，实在忍不住了，偷偷跑出来给你打电话。”方容德的声音也很低，两个人彼此低声细语，像在偷情。
东岛无意识地把玩着洗脸台上摆着的小物件，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还在公司？你在自己公司打电话还要偷偷打？”
方容德笑起来，刻意压抑的低沉笑声回响在东岛耳边：“嗯，有点忙。”
东岛听出对方声音中的嘶哑，不禁提醒道：“你嗓子哑了，多喝水，别感冒了。”
“好。子凡你早点休息，晚安。”
东岛没有像以往一样果断地挂机，他迟疑了一瞬，不知是因为不愿意去面对外面那个银茶的朋友，还是为了补偿自己之前的怠慢：“你也要早点休息，上次见你就瘦了不少，别太拼命。”
方容德没有立即接上话，东岛只听到浅淡的呼吸声从听筒中传出来，像耳语，像浪花轻拍沙岸。
“嗯。”
这个字好似从嗓子眼挤出来一般，带着浓重的鼻音。东岛不确定方容德是不是真的感冒了，只知道莫名的，自己的心忽然化成了一汪水，他温柔地叹了口气：“晚安，今晚做个好梦。”
挂断电话，方容德鼻酸腿软，瘫坐在深夜写字楼幽深的走廊里，不远处的办公室亮着灯，田总监还在等他回去继续商量合同。然而他现在双目失焦，大脑空空，完全想不出合同上的一字一句。只有一行文字不断浮现在眼前，是刚刚在视频下网友们刷得最多的一句：岛神撩得飞起。
“妈的。”方容德骂了一句粗口，脸上却挂着痴醉而满足的笑容。
东岛懒得去跟陌生人聊情感生活，索性坐在马桶上刷起了微博。视频是婷婷舞团官方账号发布的，由于有鹰厂的蓝V号以排练花絮的名义转发，所以流毒甚广。网友们又在调侃东岛男女不忌，也有人不相信地感叹道：“是光线问题么，我怎么觉得东岛颜值回春了？”
坐在马桶上的东岛不禁暗自得意，想自己给健身房交的高昂年费没有白花。
依旧有好事者孜孜不倦地@银茶，不过这次倒算是翻出新意：“惯例@银茶。不过看东岛这小腰这小眼神，倒茶是不是逆了，真相难道是YD？”后面一串人都在嘲笑这个缩写，连东岛自己也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在卫生间耗了很久，再待下去就太不合适了。东岛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去，谭先生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也不再提之前的心灵鸡汤，各自洗漱整理便睡下了。

第22章 第22首歌

22. 七周年庆（二）
第二天是庆典的正式日子，会场入口两侧摆满了各方赠送的庆贺花篮。其中有个很显眼的，是方家两兄弟以私人名义送的。
张华文随着东岛凑近了看，随口问：“方氏也要进军游戏产业了？”
东岛笑笑：“谁知道呢。”
晚上的演出颇为顺利，鹰厂到底是花了大功夫，舞台效果一流。东岛他们三个演唱时，电子屏幕上放映出游戏卡牌的卡面，二次元帅哥和着歌曲节奏走马灯一般出场亮相，引得台下女性观众阵阵尖叫。
东岛的演出服是件衬衫，胸口处做了些装饰花样，他身高腿长，穿件衬衫也不显得邋遢，反而看上去年轻了不少，站在舞台中央，台风利落，英气逼人。
婷婷的表演在东岛之后，东岛站在舞台一侧看这个青梅竹马的小妹妹在聚光灯中心如蝴蝶一般跳跃翻飞，舞姿刚柔并济，美好得如同一张锦画。他内心充盈着一种自豪和欣慰的情绪，由衷希望她今后不管是家庭、工作还是爱好都能顺心顺意。
表演结束，东岛粗略地卸了妆，便要去找叶安安，不料没走几步，碰到了一位老朋友。
“秀秀姐。”
“东岛。”林风秀穿着汉服，挽着发髻，端了一杯红酒，笑吟吟端详东岛，“今天演出不错。”
“谢谢。你今天来领奖的？”虽然久未联络，东岛却熟悉这位著名词手的动态，她为鹰厂一款游戏创作的同人歌曲在比赛中得了一等奖，接下来正有颁奖仪式。
林风秀点点头，把东岛拉到身边坐下：“听说你最近在筹备专辑，要不要我给你写一首，把绯闻坐实啊。”
“秀秀姐消息真灵通，我这才刚刚着手。”
林风秀浅笑着摇了摇头，发簪上的珠翠在灯光下闪烁着：“你这次阵仗大得很，别装，我可是听说了不少，还准备开专场演唱会吧。也没几个人帮你，就搞得热火朝天的，蛮不错。”
“差得远，我也就是想想……”东岛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想着最后做一票大的。”
“不玩了？”林风秀略显惊讶，“也是……你也该成家立业了。”
“你两个宝贝女儿有1岁半了吧？”东岛想起了秀秀姐那两个白玉团子一般的双胞胎小公主。
“是啊，家里老人在帮忙带。我本来想着在家写东西，顺便带孩子。结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根本忙不7 过来，还是得麻烦父母。”说起孩子，林风秀也像很多母亲一样，掏出手机给东岛翻相册。东岛向来喜欢孩子，两个人笑做一团。
“最近在写新书？”看完了小BABY的成长记录，两个人继续闲聊。
“没有，在改剧本。”
“你的书要拍影视剧了？太好了！”东岛满脸毫不矫饰的惊喜之色，林风秀看在眼里，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高兴。
“要不要来给我唱主题歌啊？”
东岛笑了：“切，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你做不了主。”
“说正经的，我知道你现在不唱古风，就不跟你炒绯闻了。等回去介绍个写词的姑娘给你认识，我觉得你俩风格贴近，没准能合作。”林风秀往远处看了一眼，“叶安安在那边等你好久了，你过去吧。”
东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叶安安穿着晚礼服长裙站在不远处，一边跟关策划聊天，一边时不时往这边看。
“呃……”东岛一时语塞，同音论坛的时候他就知道林风秀与叶安安不和，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还是彼此看不对眼。
女人心海底针，东岛叹了口气，告别林风秀，临走前又夸了秀秀姐今天的打扮，引得这位俏丽的母亲笑容满脸，花枝乱颤。
关伟正堵着叶安安八卦她跟希总的事。今天叶安安正儿八经穿了礼服盘了头发踩着细带高跟鞋，关伟却仍旧是一副屌丝宅男的打扮，虽然也装模作样端了高脚杯，却显得与会场气氛格格不入。
“希总在追你。”关伟凑近说了一句废话。
叶安安给他一个白眼：“你不都知道了嘛。”
“那天他抱着一把Filco来开会，我还以为是贿赂我的，结果……就跑去送你了。”
“我没要。”
“嗯，他跟我说了，你说你用HHKB。”
叶安安穿了高跟鞋，比关伟高出至少5厘米，她居高临下地对关伟说：“关老板，你跟希总这么熟，能不能劝劝他。”
“你以为我没劝过，我说了，你喜欢又高又帅双商在线的，你猜他说啥，希总说我起码不比东岛差，你能喜欢东岛，迟早也能喜欢他。”
说到这儿，两个人不禁异口同声吐槽道：“迷之自信。”
这时候东岛已经走过来，他听见了后面几句，无奈地抱怨：“这有我什么事儿啊？”
“是啊，”叶安安也皱着眉头，“怎么又来一个说我喜欢这货的，我TM不喜欢他。”
倒是关伟眼前一亮，他眉开眼笑地退后几步，掏出手机，示意两人靠近一点，然后认认真真给东岛和叶安安拍了张合影。
“关老板你闲出毛病了吧。”叶安安莫名其妙。
“别说，”关伟伸手给两人看照片效果，“真有那么点郎才女貌的意思，至少你俩这身高就挺般配的。岛神要是今天穿件西装就更好了。”
“我觉得说女才郎貌更合适。”siant的声音忽然穿透会场里嘈杂的背景音，灌进三个人的耳朵。
关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转过身来狗腿赔笑道：“哟，这不是希总吗，您大驾光临真是让我厂蓬荜生辉啊。”
“关策划贵人多忘事，您亲自给我发的邀请函。”
东岛笑出了声，siant冷眼递给他一杯酒，东岛道谢接过，然后放在了一边。叶安安解释：“他现在忌烟忌酒。”
“一点都不沾？”关伟没话找话。
东岛笑答：“算是吧，嗓子太敏感。”
“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关伟朝叶安安使眼色，然后溜之大吉。
“那个我也……”东岛眼珠一转，随意往身后指指，“那边还有朋友……”
“岛神先等等，有事跟你商量。”siant身高在东岛和叶安安面前落了下风，气势却强得很。他今天穿了蓝色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皮鞋亮得能映出屋顶的雕花。
“那你们聊，我先失陪了。”轮到叶安安开溜。
“安安姐……”siant瘪瘪嘴，委屈极了，“你别走好不好。”
东岛和叶安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拿siant的孩子气没办法。叶安安还是要走，东岛拽住她，惹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岛神，我和几个朋友筹备开一次演唱会，你要不要来参加？主题是V家国人原创，当然都是请歌手来唱。你要是来的话，大概就是唱Cyber恋歌了。”说到这儿，siant偷偷瞟了一眼叶安安。叶安安自己捏着高脚杯喝酒，仿佛完全没听到身边的两个人在说什么。
“具体日程定了吗？希总组织的演唱会我当然是很想参加，不过也怕自己实力不济给你们添麻烦。”
“三个月之后，地点在S市，其他具体事项我回去发给你。”siant谈起工作一向不拖泥带水。
其实东岛也有事情要和siant说，但眼下有些犹豫：“希总最近还是很忙？”
“嗯。”
“……我在筹备新专辑，能不能有幸邀请希总给写首歌？”
听到这儿，叶安安转身看过来，虽然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但siant顿时压力倍增。
“我确实……鹰厂的曲子还没写完，演唱会也有很多东西要准备，还有些别的工作。”siant喉结动了一下，“时间不急的话，一两首倒是可以。不过我这边现在开价挺高的，你有其他选择的话还是……”
siant看着叶安安，有点说不下去了。
东岛感受到了周遭的诡异气氛，十分后悔，连忙说：“希总没时间就算了，我再请别人。嗯，我先去那边找朋友，你俩慢慢聊，哈哈哈。”
siant拽住了东岛的胳膊：“岛神，我回去看看工作安排再给你答复。”
东岛有些无奈地看着siant：“那就……麻烦希总了。我真的，要去那边找朋友。”
最终还是只剩叶安安和siant。
叶安安先开口，语气有点冷：“他都出了两张CD，确实不一定要用你帮忙。”
“他的专辑我都听过，第一张很俗，第二张很烂。”
叶安安不以为然：“一样卖得出去。再说你就确定你写的不俗不烂？”
“至少比他自己写的要好。”siant站在叶安安身边，微微抬起头看着对方的脸颊。叶安安平时不化妆，今天略施粉黛，气色红润，光彩照人，siant 不知不觉凝视许久。
叶安安忽略了身边人炽烈的目光，说：“希总太高估受众的审美了。”
siant忽然扬了扬嘴角，露出一点似有似无的微笑来：“安安姐怎么就不考虑一下岛神的审美，毕竟是他自己的专辑啊。不过这样也挺好，不然我又要吃醋了。”
然而siant的笑容很快就淡下去，他有点遗憾地低声念叨着：“你不要嫌我矮，我才刚22岁，还能长个儿呢，去年就长了2厘米。”
“你也知道你刚22岁。你知道我多大了？”叶安安挑起今晚精雕细琢过的细长眉毛，瞅着siant。
“岛神说你俩同岁。”
“那家伙还真是把我卖了。”叶安安赌气闷了一口酒。
“不怪他，是大家都把这件事当个笑话，不当回事，就像……”siant咽下了后半句，他想说的是，就像你没把他的专辑当回事。
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内心忽然生发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人们都难免以自己的价值观评价别人，大部分人不能接受相差8岁的姐弟恋，所以都当他追求叶安安是在开玩笑。叶安安恐怕是东岛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了，但也不理解东岛对于自己专辑的珍视。
siant颇有些无力无奈，他强打起精神，正正神色，认真地说：“我喜欢你，不是闹着玩的。”
叶安安蹙着眉头：“你到底喜欢我哪啊？”
“那天第一次见面，你风风火火的，递给我一杯奶茶……”
叶安安打断他：“那是东岛让买的。”
siant没有理会她，有点羞涩地接着说：“你说我可爱。”
叶安安心里暗想，自己是做了什么孽。
“你工作的时候，认真专注，有geek范儿，特别迷人。”siant说到动情处，大厅的顶灯都不如他眼中的光彩闪亮，“你身材也好，我喜欢。”
“喂！”叶安安被戳到痛处，天知道她多少次相亲都被对方嫌弃身材，说她太高，说她太胖。
她把杯中酒一口饮尽，盘算着修改锻炼计划，加大每天的运动量。若能成功减肥，不仅在相亲市场升值，还可以甩掉这个自以为是的毛孩子，一举两得。
“你是怎么看我的？”毛孩子问她。
“我当你是个小朋友，”叶安安刻意作出满脸假笑，“你比我带的实习生都小。”
“安安姐，你想，到你80岁的时候，我72岁，我们都是老爷爷老婆婆了，那时候你还嫌我小吗？”
“不用想那么远，想想我40岁的时候，你才32岁，我已人老珠黄，你正年富力强。你太委屈了。”
“我不是那种肤浅的人，”siant申辩，他转而又放低了声音，“你也不是。”
siant突然攥住了叶安安的右手，叶安安急着往后撤步闪躲，却因为穿着高跟鞋不习惯，站立不稳差点摔倒。siant一用力，就把叶安安护在了怀里。
“你……”
老实说，叶安安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她从小是天资聪慧特立独行的女怪物，中学时代的男生都对她敬而远之，大学以后她又忙于学业和工作，每天扎高头发奋斗代码，同学同事都只知道她是大牛，不知道她是女人。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模糊了性别意识。此刻，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叶安安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溢出了尴尬的冷汗。
siant很快放开了她，并没有让她难堪。
她装作淡定，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平复情绪，却只觉得心如擂鼓，面若蒸炉，怎么都找不到技术大牛该有的镇定从容。
“要是早几年遇到你，我还可以每天去你宿舍楼下弹吉他。”siant还在倾诉衷肠，“其实我唱歌也还好，虽然不如岛神。”
“希总，我……想出去透透气，抱歉。”
siant一直不敢看叶安安泛红的双颊，他表情呆板，内心却千回百转。见叶安安心神不定地出了会场，他也垂着头紧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