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点点头。我站在门口,看着元络缓慢地走进了屋子中,她一拂袖,门关上了,也将我的视线彻底地阻隔了。我慢悠悠地踱步离开她的屋子,小心翼翼地将神识布在了她的周身,等到她真的打坐进入了入定的状态,我才放心的收回了神识。大概是我多想了吧,不知道为什么,修为恢复过来以后,有一种奇怪的说不清楚的情绪也随之而生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只能够自己去判断,可我也不敢笃定的说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琅嬛阁里来往的是一些散修,还有一些陌生宗门的弟子,我掩藏了自己的身形,朝着琅嬛阁的内部走去,那儿的大阵法已经对我构不成任何的威胁了。宝塔楼阁还是矗立在那层灵光之中,周边的草木随风摇动。我潜入了楼阁内,发现这里面的阵法已经撤去了,而那些东西还是维持着原样呆在了那儿。我记得在这楼阁之上,是魔界的小入口,只是此时这儿一点儿魔息都感受不到。秦铮的一个幻身原本是镇在这琅嬛阁内阁的,这会儿也是不见踪影。我在里面转悠了一圈,没有寻到有用的东西,便又撤了出来。
忽地一道浅淡的灵气闯入了我的周身,是一个手中持着折扇的男人,当初在无双城时候曾有过一面之缘呢。我故意暴露出了身形,使得自己落入了他的眼中。果然他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但很快地就变成了一种仇恨。在无双城的时候,元络可是出手帮助独孤无双与琅嬛阁为敌的,我是跟随在元络身边的人,自然是被琅嬛阁的弟子所嫉恨。
“原来是被逐出天衍宗的叛逆弟子,怎么上我琅嬛阁来了?”那个中年男人摇着手中的折扇,啧啧的叹了一声。这修仙界的消息传得也够快的,不过他怎么不称呼我为魔修呢?男人的眼中有轻视之意,那不过是因为我此时展露在人前的修为还是跟在无双城时候那般。见我没有接话,那中年男人又哼了一声,道,“将轩辕剑留下,我可以放你离开琅嬛阁。”
呵,又一个妄图得到神兵的人呐。我轻轻一笑,装作畏惧的模样,将轩辕剑解下了扔到了男人的跟前:“剑,剑给你,放,放我离开。”那男人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他挑了挑眉,眸中划过了一道阴狠。他没有动作,等到我从他的身边走过时候,手中的扇子一打开,里面暗藏的利刃立马就显现出来了。他的左手运着灵气去吸取轩辕剑,右手的扇子则是向我出招。我还以为商人都是守信义的呢,这男人真是心狠手辣啊。
男人出手就是杀招,但是他显然没有料到,他的扇子根本不能够靠近我的身体。不想再跟他玩闹了,我转过身一掌击在了他的胸口,看着他直接跌到了几丈外,轩辕剑也飞到半空中,稳稳地落回到了我的手中。光光是释放出威压我就能够逼得他站不起身来,看着男人眼中的愕然,我右手一拂,他的扇子就落到了我的手中,一用劲就碾成了齑粉。“我废了你的修为,你觉得如何?”我冲着他挑了挑眉,笑问道。
恐惧、愕然、不甘……各种情绪在他的脸上划过,他喊道:“你是魔修?”
“魔修?”我轻呵一声,朝着虚空中刺出了一剑,灵力激荡,“你看这是魔息,还是仙灵之气?”
“你,你的修为——”
废话还真是多,我扫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要死还是要活命?”这事情的选择权可是在他的手中,如果他选择了死路,那也不算我随意的害人性命吧?天底下皆是惜命之人,尤其是活得更长的修仙者。我看着男人从原先倨傲的样子变得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真是可叹。“我问你,秦铮在哪儿?”青帝魂石之事,他未必知道,但是秦铮的下落么,他必然是有办法去追寻的。男人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像是在想什么坏主意一般,我踢了他一脚,又说道,“你若是不说实话,我直接搜魂了。”搜魂术是一种极为阴损的法术,被搜魂的人轻则修为后退,重则变成痴傻之人。
中年男子的脸色变了,他赶忙应答道:“阁主他在炎洲!他去炎洲寻宝了。”
炎洲?那儿又会有什么宝物?我思索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回去问元络吧,她总该知道的。虽然我不是一个商人,但我也是个讲信义的人,他说出了秦铮的消息,那我也不再为难他了。抹去了他的这段记忆,我一闪身就朝着客栈去。
心中记挂着元络,奈何有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不似独孤无双的阴柔,苍白的脸色笼在了黑色的斗篷里头,他的手中持着一个算卦的江湖术士常拿起的招牌。像是遇到了什么大劫难,这厮比当初见到的时候更为落魄了。“三界之使,独孤无信。”我停下了脚步,淡淡地说了一句。
独孤无信轻轻一笑,黑色的斗篷从他的身上滑落,露出了一套齐整的黑色长袍。他将那招牌扔在了地上,两只手交握在了胸前的手,指尖处冒着淡青色的烟气。当初在白玉京的时候,我与他不过是一面之缘,从他的口中问不出我师父的消息,他现今拦住我又想要做什么?向着他挑了挑眉,我目光中满是询问之意。
“幽天山。”从独孤无信的口中吐出了三个字来。
自从天衍宗发生的那档子事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幽天山来的,我的师父就是那个飞升而去的天幽子,独孤无信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他的模样像是在等待我自己询问,我实在是没心情搭理他,一转身就打算离开。
“你难道不想寻回迷失的自己么?”独孤无信又喊了一声。
我转身笑问道:“怎么,你能够帮我找回么?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三界的信使,没想到你还有渡人的善心。”迷失,混沌,总是这些话,就连一个陌生的人也在我跟前说,难道现在的我自己不好么?忽然间有些烦躁起来,我为什么要去寻找我自己,我觉得此刻的状态再好不过。
“呵。”独孤无信低着头,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一直在道路上,只不过去除蒙昧与混沌,要付出血的代价。你难道听不到你灵魂深处的呼唤么?你难道甘心就这样一直遗忘么?一丁点儿的记忆都不有,你的痴是从何处来?你的痴是为谁生?”
“既然一点记忆都没有,那便对我没有影响,只有那种似梦似醒的人才需要渡。”我冷笑一声应道。
“似梦似醒的人可不就是你吗?一切皆有根由,别人为你铺好了路,你还沉浸梦境中,不愿意走么?”独孤无信开口道。
“你是什么人?这番话是谁让你说的?”我心中一寒,伸手狠狠地掐住了独孤无信的脖子,只要他说一句假话,我就能够将他的脖颈拧断了。这一路走来,我只是发现自己在浑噩与糊涂的泥潭里越陷越陷,我走在路上,这就是我应该走的路么?还是说物极必反,混沌的尽头就是极致的清醒?
一把松开了独孤无信,我看着他退后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息。他应道:“三界之使,乃是传信人,我自然是受人之托。”
难道是师父在仙界将此事托付给他?这糟心的老头子既然知道了那么多的秘密,为什么不肯亲自告诉我之后再飞升而去?难道是要逼我潜心修炼进入仙界去找他问个明白?我低头瞧着独孤无信,他正捏着袖子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三界之使,天上人间无所不知,那我问你,琅嬛阁的秦铮在何处?”
“琅嬛阁阁主致力于异宝的搜寻,哪里有异宝,他自然就会去往哪一处。如今白帝的法象妄虚苦海在炎洲现世,他当然要去一探究竟。”妄虚苦海,断六根,了痴念。白帝的法象还能够存在,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生机还没有断?扫了独孤无信一眼,我不再理会他的喊叫,径直地走向了客栈中。
这仙家客栈灵力很是浓郁,往来的是修仙子弟,偶尔有几个化为人形的妖修夹在其间,几乎是见不到凡人踪影的。很少会有人擅闯他人的结界,只不过,我回到了客栈的时候,元络的房门口为了一堆的人。那是坤元鼎上散发的至灵之气,已经突破了元络设下的结界冲天而起,就是这宝物将一些人勾来的。坤元鼎的至灵之气下,几乎察觉不到元络本身的气息了。
“你做什么?也想要夺坤元鼎不成?”我的手才触碰到了房门,就有一道力量朝着我打来,一个看着满脸正直的道长大声喝道,“杀人夺宝是一件不道义的事情!有贫道在,你休想动手。”
“那你们留在这儿做甚么?”我心中记挂着元络,连带着语气也不好起来。坤元鼎的气息实在是太强烈了,我怕元络修行时候不慎被这器灵给吞了神识,或者她被困入了坤元鼎,成了像石玉璧那厮一样的器灵。
“当然是等着里面的修士被吞噬了,我们再讨论宝物的归属。”一道声音响了起来,那人自以为公平公正还捋着胡须不停地颔首,微微一笑的唇角则充满了得意。
屋中忽然间有了异动,我似是听到了元络的一声闷哼。
“滚开!”我暴喝了一声,不再收敛周身的气息。杀机在半空中弥漫,我左手捏诀,在这屋子边设下了一个结界,一来是防止他们擅闯,二来是制住那些逸散的灵气。很多人都是修为低下之辈,长剑出鞘,在空中留下了千百道残影,额间的一点腥红的血痕与他们脸上的冷汗混在了一起,我无意伤人性命,只是将他们给逼退了。
“元络!”推门而入,我喊了一声。
元络整个人蜷缩在了榻上,而坤元鼎在她身上快速地旋动着,那涌动的灵力将元络覆盖,另外一部分则是快速地逸散。我扣住了元络的手腕,灵力在她的体内游走,可我察觉不到她身上有伤,她体力的灵气也是顺着脉络游走,没有丝毫的暴动,那么她这般虚弱,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52章 052
元络蜷缩成了一团,身体不住地颤抖,她的额上不住地沁出了冷汗,身体也是冰冷的厉害,就像我当初初遇她的时候。我的灵力涌入了她的体内,没有任何的效用,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上次是因为魔息侵入她的体内,那现在呢?坤元鼎的灵气是柔和的,有一种生的气息,我能够确认元络的身体不会受损,可是不知道该让她醒转过来。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充斥着四肢百骸,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够将元络抱紧,脸贴着她的额头。一闭眼,几个画面迅速从脑海中闪过,稍纵即逝。
“陵光,陵光……”低声的呢喃从元络的口中传出,我捧着她的脸,看她紧闭的神情很是焦躁与不安,我尝试着进入她的梦境中去一窥究竟,只是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将我的神识给挡了回来,我也不敢乱用灵力,以免伤到了元络。她到底是梦见了什么呢?我的手忽地被她抓住了,看着她的神情,我心中充满了酸涩,一种痛苦和绝望的情绪涌上来,还有那像是积存了千万年的委屈。识海中有低低的啜泣与呜咽声,是从混沌珠上发出的。
“元络……”我握着元络冰凉的手,不停地叫唤着她的名字。想哭,只是干涩的眸子中流淌不出一滴的泪水。从相识之初到现在,算不得多长的时间,心境几经变化,我知道自己陷得太深了,根本无法抽身而出。痴儿阿痴儿,当真只是被元络的皮相所迷惑么?握在了掌中的手忽地动了动,我的心尖亦是随着这动作一颤。
坤元鼎落了下来,元络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她窝在了我的怀中,朝着我露出了一个虚弱至极的笑,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是谁?我是谁?”难道是失忆了?我一惊,想要抓着元络的肩膀细细询问,可是沉溺在了她的视线中,我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元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她就静静地靠着我,反握住我的手。就算我恢复了当初的修为,我还是保护不了这个人,这种念头在我心中升了起来,透过了房中的一面铜镜,我看见了自己逐渐变得灰败的神情。
“陵光,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元络的声音很轻,可是落在了我心上就像有千钧之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还是元络,她还是能够认得我。“我梦见了你,梦到了自己,那个梦境太模糊了,我有些记不清了。南溟天池,那是怎么样一个地方呢?我似是去过的,可事实上,我只是听说过它的名字,就连它在何处,我也是不知道的。”
“南溟天池?”我低喃了一句,似是听师父说过。是在长洲的南溟极地,就连仙人也无法靠近,因为在那儿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不是魔息,也不是灵力,它守护着天池,阻止着任何人接近天池。
“算了,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元络轻轻一笑,她的眼神有些迷蒙,我一眨眼,她眸中更多的情绪已经一闪而过了。“陵光,你去琅嬛阁打探到了什么样的消息了么?”
看来元络还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我点了点头,应道:“秦铮的下落有了,琅嬛阁的人说他在炎洲寻找宝物,这个人不像是一般的修仙者,他似是不想成仙,在十洲之境寻找那么多的秘宝,只为了摆上琅嬛阁换取财富。我也在琅嬛阁里寻找过,没有见到青帝魂石的踪迹,兴许被秦铮带在了身上。”
“炎洲?炎洲会有什么东西?”元络的眉头皱了皱。
“对了。”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眼前一亮,勾起了唇角对元络说道,“我在这儿又见到了独孤无信了,我也问了他炎洲的消息,他说白帝的法象妄虚苦海在炎洲现世了,我们到炎洲去就算没找到秦铮,也许能够获得白帝的魂石呢。”
“嗯。”元络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她又问道,“独孤无信没和你说其他的事情么?”
咦?元络怎么猜到的?心中泛过了一丝疑惑,我笑了笑应道:“独孤无信将我当做世上一个迷失者,他想要渡我呢。三界之使,呵,他说他是受人所托,难道是我那师父么?不过他老人家已经渡劫飞升了,仙界自从斩断了凌天梯与人间没有任何的关联,他独孤无信怎么可能知道仙界的消息?这一切都是他胡说八道的吧,依我看来,他与那些江湖术士没什么区别。”
“能被称为三界之使,定然有其大神通。”元络淡淡地应了一句。
“难道你认为他说的话可信么?”我问道。
元络轻笑着摇摇头道:“这要靠你自己去辨别。”
深邃的眸子中含着几丝殷切,还有隐藏极深的希冀。难道元络与其他人一般,也认为我还是昏昧的么?她让我醒来,让我站到该站的位置,难道不是回到我当初的修为么?还是说,我还能够走得更远?我愣了一愣,敛住了眸中的情绪,挥了挥手,笑道:“罢了,不想这些恼人的事情了,不如说一说那白帝的妄虚苦海吧,修炼到了一定境界的人都能够现出法象,可一旦身陨道消,那法象自然就会消失了。如果炎洲中的白帝法象是真的,是不是意味着白帝嬴昊还活着呢?如果他留在了人间,我们就可以从他口中得知千年前的秘事了,对了,还有凌天梯有关的事情。”
“这事情是真是假,我们得去炎洲一趟。”元络点点头,眉头又蹙了起来,她叹息了一声,“为了这五帝魂石,几乎走遍了十洲之地。”
“我们去炎洲寻找五帝魂石,那魔修者入侵一事,还有帝国,都不去管他们了么?”我问道。
“魔修者入侵各大修仙宗门会着手处理,只要魔神蚩羲一日不重现,他们就不会轻举妄动。至于帝国——”元络苦笑一声,说道,“就算我想管,此时也管不了。”
“我们即刻前往炎洲么?你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从天衍宗出来的时候,你的伤势是不是还没有复原?”我有些担忧地看着元络那苍白如纸的面颊,问道。
“我没事。”元络摇摇头,她点了点那落在一旁的坤元鼎,将它收到了女娲环中,大概是见我的目光中还有犹疑,她笑了笑道,“之前只是被引入了一个梦中,并不是我受伤了,神志被梦境给迷惑了,我才会如此,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在天衍宗时候的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修仙弟子,自然不会像凡人那般脆弱。”
看着元络写满了坚持的神情,我咽下了所有的话语。元络她闪避了我的眼神,这一瞬间,我就断定了她在说谎,可就算知道这些,我又能够如何呢?她是元络,几乎什么事情都有她自己的计划,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而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