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久芳:这下知道我是好人了吧~
谢正兴:当然,你就是超脱我出苦海的活菩萨,我以后一定把你当菩萨供着,这次买商铺,产权证上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万久芳:你少假惺惺了,那是婚后财产,只写我的名字将来离婚了还不得分你一半。
谢正兴:你要跟我离婚吗?老婆大人饶命啊,小的情愿终生侍奉您,一辈子为您效犬马之劳!
万久芳:嘻嘻,那看你表现了~
谢正衍眼前飞出一群黑色的蛾子,身体硬得像块铁,撑着桌沿凝神十多秒才缓过劲儿。这时谢正兴回来了,看他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脸上的血色仿佛从沙地上流过,瞬间跑个精光,箭步窜上来抢夺。
“你怎么偷看我手机!”
谢正衍任他夺过去,抬头直愣愣瞪他,双眼恰如两个烧红的火盆。
“幸亏我看了,不然就叫你的诡计得逞了。”
他扶住桌沿颤巍巍站起来,浑身关节抖得格格作响,像狂风摇撼的瘦树,下一秒毛发皆张。
“谢正兴你真不是东西,拿着父母的血汗钱讨好老婆,还六亲不认。爸妈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从小你就是家里的小皇帝,要什么有什么,谁都可以瞧不起他们贬低他们,唯独你不行,你是吸家里的血长大的,干出忘恩负义的事你良心能安吗?!”
他震怒的叫喊炼成一块巨大坚硬的铁饼,猝不及防砸向谢正兴,同时惊动周围所有人。谢正兴欲待狡辩,只见他抓起文件撕个粉碎,高声宣布:“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只要我活着你休想从爸爸的账户上拿走一分钱!”
行尸走肉般离开公证处,冷静居然坚持帮他站岗,明白靠一己之力无法保住家产,因为谢正兴手里还有母亲的财产托管书,即便自己不签字他仍有权支配属于廖淑英的那部分钱。为今之计只能走法律途径。
他上网向兰亭咨询,兰亭正记挂这事,听他陈述大概也替他后怕:“真是佛祖保佑啊,要是你当时签了字谁都拿他没辙了。你现在马上去法院申请财产冻结吧,回头再慢慢想办法。动作得快,最好花钱请个律师,他们会帮你想名目,又熟门熟路,遇事不耽搁,免得你哥哥先下手。”
谢正衍谢他指点,火速联系了上次帮他跟银行打官司的欧阳律师,委托他代为办理。欧阳律师跟容川很熟,知道谢正衍是他的好朋友,殷勤承诺今明两天内就替他办成此事。
跟欧阳律师见面后,谢正衍在附近的麦当劳呆了很久,买了一杯热红茶,走时已冰凉,却仍是满当当的一口未动,纯粹是想找个人多暖和的地方发呆,散一散浸透骨髓的恶寒。
很多恐怖事件刚发生时会被震惊遮蔽,等到变成过去式,才教人齿冷胆寒,譬如遭遇一头巨型怪兽,凑近了可能只看到一片鳞甲,尚且不惧,等退到一定距离看清它狰狞的全貌,恐惧感也油然而生。谢正衍觉得这也是谢正兴给自己的感受。
升米养恩人,石米养仇人,这话由来已久,可若非亲身经历,谁又能想通其中道理。常识总会示意人们感情是有来有往的,灌溉农田会收获稻米,培育树苗会得到果实,廖淑英对谢正兴倾尽全力地付出,非但没有善报,反而滋养出鄙夷仇恨,传出去怕是所有人都觉得岂有此理……
不,至少父亲事先看穿了长子的品性,他跟着妻子养虎为患二十多年,忽而一朝醒悟便生出远走高飞的念头,那么是不是可以由此反推,促使他对妻子彻底厌恶对家庭彻底绝望的,正是谢正兴的绝情呢?
想不到,大哥从小学习刻苦,成绩优异获奖无数,是远近父母公选的教子楷模,平日看上去又是那样斯文有礼,结果肚子里的坏水竟比墨水还多,人面兽心衣冠败类,概莫能外。反观王大膘,一贯以鄙俗小人形象示人,分别之际倒也能真诚待人。可见世人都有千面,每颗人心里都潜伏着佛根和魔性,随着自身境遇此消彼长,为恶行善全凭个人选择,而隐恶扬善显见得是世间最艰难的事业,想成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大德,其困难处真比得上天、路历、程。更可怕的是,这道理说出来人人都懂,但能够时时谨记奉行的怕只是凤毛麟角啊。
遗产的事交给律师办理,廖淑英的案子也不会立刻有进展,如今最要紧的是妥善安置奶奶,老房子不能再住人了,挪去酒店,正规的估计不肯接收,不正规的条件又差,安全也没有保障。谢正衍治丝益棼抓破头皮,觉得这事还得麻烦容川,晚上通电话时便小心翼翼问他能不能准许自己把老祖母接到他家暂住几天。
这要求提得可疑,容川当先问:“你爸妈不是雇了保姆照顾吗?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谢正衍若在此时告诉他自家发生了惊天血案,怕要害他分心担忧,便打算瞒到他回国为止,半遮半掩说:“我家的老屋在拆迁,找不到适合奶奶住的地方,家里现在没人管,只能由我照顾她。”
容川知道他家情况复杂,让他赶紧把人接过来,还主动提出要为他雇个专业的看护。谢正衍忙说:“我家的保姆人很好,也答应继续帮我照看,所以我想让她也跟着搬过来。”
“那就一起过来啊,这点小事有啥好请示的。”
“那个……房租……”
“又来了,再跟我提这些我可要生气啦,你也别另外找房子了,就让她们安心住那儿吧,反正空房间那么多,人多还热闹点。”
“那怎么行,万一你父母来看见……”
“我爸不会来,来了也只住单位安排的宾馆,我妈最近半年都不会去上海,而且她也说房子时常空着很可惜,又不想租出去让不认识的人给糟蹋了,你和你奶奶住着还能帮忙照看,多好啊,我妈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反对,你就放宽心吧。我这次在飞机上认识了一个去马达加斯加旅行的美国神经科医生,他说最近美国新出了一种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的特效药,我留了他的电话,回头让他帮忙买几个疗程给你奶奶试试,没准有用呢。”
和容川通完电话谢正衍心里踏实许多,男神是他坚实的后盾,有他支撑一定能挺过这场暴风雨。他连夜打扫房间,通知桂嫂说明天中午之前会去接奶奶,让她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第二天早上他联系好搬家公司,准备出发去接人,都走出家门了原公司同事忽然打电话过来询问工作交接事宜,他耐心地跟那小新人讲解半天,这一耽搁就?4 ニ氖喾种印5人叩降靥荆⑺怖吹绨碜∷?br /> “小衍啊,你知道你大哥今天什么时候到店里来吗?他昨晚通知工人们过来领工资,我们从早上9点等到现在都快10点半了还没见到人影,打他手机又关机,就是临时有事不能来也该打声招呼,免得我们在这儿傻等啊。”
谢正衍纳闷:“他跟你们说要发工资?我不知道啊,这事他没跟我提过,阿水公,我现在要赶回家接恩奶和桂嫂,下午再联系行吗?”
阿水公惊奇:“桂嫂不是在我们这儿吗?也是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谢正衍不小心吞了口冷风,狠狠哆嗦一下,忙请老人家叫桂嫂听电话,等她接话后急巴巴问:“桂嫂,吾伐是叫侬今早在家等吾去接拿吗?侬做撒跑到店里去啦?嗯奶呢?”
桂嫂被他接连三个问句打懵了,失惊打怪地说:“侬嗯奶伐是叫侬哥哥接走了吗?”
“啥!?”
“今早天不亮小兴就打电话跟吾说他今天要给阿拉发薪水,叫吾赶紧过去,吾说侬跟吾说要过来接老太太,吾要等侬来了才走得开。伊说跟侬约好了,伊去接人,车都快到家门口啦,叫吾放心走,这边要等工人齐了才发钱,差吾一个其他人都领不成钱,一个劲地催吾,结果吾都来了半天了,还没看见伊在阿里。”
雷声在谢正衍脑海里一波一波滚过,震得他视野发黑头皮发麻,但仅过了数秒钟他便冒死撞开雷电,冲着手机撕声呐喊:“桂嫂快回家!嗯奶要出事!”
原指望救兵能先到,结果夺路狂奔的他还是比桂嫂快了一步,可是这一步相对于已经发生的惨剧来说终究太迟太迟,等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站在院门口,老屋已像个阵亡的老兵,只剩一片断壁残垣,体型庞大的推土机正在砾堆上勤劳作业,巨爪所到之处,水泥砖墙如同豆腐纷纷碎裂倒塌,几十名工人尾随其后,扬着铁铲铁锤热火朝天地打砸拆卸。
谢正衍看到自家屋顶上的电视天线好似折断的枯树枝在机械震动中晃来晃去,心间喷出一股炽烈的岩浆,挥舞双臂冲过去。
“住手!住手!还有人在里面!”
他不要命地直奔推出机,飞扬的泥屑旋风般迎面扑来,直往口鼻里钻,他一边咳嗽一边吼叫,险些被卷进咔咔转动的履带。
发现险情的工人们立刻赶来阻拦,推土机也在众人的喊声中静止,四川口音的司机开门大骂:“搞啥子名堂!想死慌了哇!老子这个轮轮一转就把你龟儿子碾来趴起,拿铲子铲都铲不起来!”
谢正衍抹一把脸上的灰,上气不接下气说:“我奶奶还在屋子里!”
此言一出满场惊骇,远处的工人也三三两两聚拢来看热闹,谢正衍的话水波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卷走各式表情,冲洗出整齐划一的恇惶,方才还喧声四起的工地鸦雀无声,只有寒风旋转着跳芭蕾舞,那是死神的长袍轻轻滑过。折断的天线还在痴痴呆呆地晃呀晃呀,仿佛在向害它殒命的人提起控诉。
然而回应它的只有它惊恐万状的小主人,谢正衍踩着碎砖破墙连滚带爬攀上垮塌的房顶,奶奶就睡在这屋顶下的楼板上,可是下面的空间已被完全封死,黑漆漆的缝隙里看不到任何东西,他扯着喉咙向下呼喊,叫声被旋风拉着满场乱转,每个人听了都头晕。
拆迁办的负责人很快赶来,质问他为何前来捣乱,谢正衍听说他是管事的,又滚爬着跳下屋顶,扑上前抓住他的肩膀,眼里放出摄人的精光。
“我奶奶还在里面!你快叫他们救人!”
负责人没见过他,怀疑是外面跑来的疯子,先问他什么来历,谢正衍说:“我是这家的小儿子,叫谢正衍,这儿的户主谢天佑是我爸爸,他前些天去世了,可我奶奶还住在屋里,我都没来得及接她走,你们为什么要开工!”
负责人听得舌挢不下,在他和废墟间来回看了好几眼,惊问:“你叫谢正衍,那谢正兴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哥!”
“哦,这就对了,今早他到拆迁办来,跟我说你们家的人都迁走了,同意我们动工我们的人才进场的。你快打电话问问他,你奶奶肯定被他接去了。”
谢正衍来时已给谢正兴打过无数电话,神经都快被无人接听的系统音挫断,以他目前对谢正兴的认知推测,断不能相信这是被害妄想症引发的虚惊,见负责人不相信自己的说法,转身重回屋顶,徒手挖掘那些或沉重或尖锐的碎骸。
负责人连番喝止无效,便报警求助,警察到场后谢正衍也折腾得蓬头垢面十指起泡,经过交涉他仍固执地认为老祖母被施工方失手掩埋,说什么都不肯放弃挖掘。这时桂嫂也赶到现场,见此情景也是惊疑。警察结合他二人反应的情况,对工地负责人说:“我看你们还是帮忙挖挖看吧,万一真有人埋在下面,事情就大了。”
工地方无奈,只得组织工人开挖,起初只派了十个人,可这会儿看热闹的人已围得里三层外三成,民工们有的热心有的好奇,自发地上去帮忙,渐渐的就有三四十个人一起动手,二十分钟后挖开了重重掩埋的屋顶。
谢正衍沿着挪走的碎片仔细搜寻,胸口架着锅滚油,烧心烧肺地焦切。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工人刮辣辣惊叫:“这里有血!”
他调头,见那人正从砖缝中扯出一片带血的蓝色绒布衣料,桂嫂赶来查看,一张脸登时像深秋的树叶盖了厚厚一层青霜,战战兢兢说:“迭个是吾今早帮老太太换的裤子啊。”
人们听了涌上来集中挖掘,速度快得像抢收庄稼,动作却比拾麦穗还轻巧,比黏窗花还小心,大家都意识到废墟下可能埋着一条生命,不约而同想:能救则救。
众志成城,却不能挽回既成的血案,几分钟后被埋数小时的老人重见天日,却不再是一具完整的个体,她被房屋倒塌的冲力和锐利的碎片肢解成碎块,这边的房梁压着一只胳膊,那边的楼板盖住一条断腿,不久,肠穿肚烂的躯干和肉酱般的脑袋也恐怖鲜明地显了形,一个胃浅的民工扔下铁锹嗷嗷直吐,其余人皱着眉摇着头叽叽咕咕低叹:“太惨了,太惨了。”
负责人吓得股战胁息,偷偷派人封锁现场,本想先跟警察交涉,扭头见谢正衍拄着一把铁铲站在身后,脚下一个趔趄,直接坐倒在砖块上,跌坐时又本能地做出抱头掩面的姿势,生怕他会操起铁铲砸过来。隔了几秒钟,他发现谢正衍仍直直插在瓦砾里,那把铁铲跟随他的手不停发抖,似乎预感自己将被这个情绪激荡的年轻人带入危局。
就在负责人提心吊胆爬起来,尝试着上去搭话时,谢正衍突然提起铁铲向工地外猛冲,一群凶狠的黄蜂正在他脑子里筑巢,振动千万支翅膀,奏响杀气腾腾的战斗进行曲,他如同二战时被洗脑的纳粹士兵,消弭一切善念,心中只有沸腾的毒、药,眼里只有殷红的鲜血,魔鬼征用了他的双手,在上面安装利爪,催促他去杀戮去破坏,并且怡悦地挑衅上帝:“看哪,要怂恿一个人犯罪再容易不过,只用恨就够了。”
是的,此刻谢正衍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毒辣的恨意,他没意识自己已做了魔鬼的俘虏,只深信他所痛恨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魔,他多活一刻自己便痛不欲生,不马上遭报应就是天理难容,他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同归于尽,在所不惜!
第73章 劫难
谢正衍冲进上海XX局年终工作总结会会场时,谢正兴的岳父万局长正在发表最后讲话,手里这份稿子是新来的秘书写的,用了太多生僻字,害他念得磕磕巴巴,所以谢正衍的闯入从某一方面讲其实是替他解了围,使他免于当众出丑。
但是这一惊、变对其他人来说是场标准的灾难,这些习惯按部就班生活的公务员目睹这灰头土脸不停挥舞铁铲嘶吼咆哮的青年,第一反应是“国内外反、动势力”策划的恐怖、袭击,明明看到随后冲进来七八名保安,也纷纷抱头鼠窜。由于谢正衍来势迅疾,保安们防备不及被他长驱直入,这时又因现场混乱,一时难以近身制服,使他获得搜寻目标的时间。
他左右张望片刻便发现谢正兴正在不远处呆立,凶星鼓动气血翻涌,举起铁铲劈头就打,第一下失了准头,来不及追击,保安们已像捕猎的狼群扑来捉拿。他被五六只手同时按住,身上唯一还能活动的只有嘴和舌头,过去他从没想过把它们变成行凶武器,现在却恨不得再多生十张嘴十条舌,好一齐詈骂那狼心狗肺的畜生。
“谢正兴你不是人!为了钱竟然害死自己的亲奶奶,就算你是无神论者不怕遭报应,可是你的良知呢?你的党、性呢?像你这样的人渣还配为政府工作为人民服务吗!?”
他混迹网配两三年的收获在这里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身体被压制,吐字仍十分清晰,发音仍相当宏亮,成功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蜗,人们面面相觑,转眼就通过谢正衍不绝于耳的咒骂洞晓原由,一些远避的人悄悄走进打量这个眦裂冲冠的年轻人,但谁都不敢正视他的脸,因为他目光里烈火熊熊,能烧瞎人的眼睛。
谢正兴想必做贼心虚,仿佛挨了鬼掐,以往的聪明劲全跑光了,脸青面白地耸肩缩头,情状非常猥琐狼狈,保安问他:“谢科长,这是你什么人?”
他也迟钝地老实答话:“是我弟弟。”
周围传出一片了然的嘘声,更多人听信了谢正衍的控词,尴尬时刻,万局长出面救场,他乃官场老骥,拥有丰富的斗争经验,出手能挡八万雷霆,不慌不忙问女婿:“你弟弟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谢正兴不愧是他挑选的娇婿,跟老泰山默契天成,一拨就亮,忙不迭点头:“是是,他从小脑子就有点毛病,最近家里出事又受了很大刺激,这不就犯病了嘛。”
万局长立刻威仪凛凛地批评:“生病了就该送去精神病院好好医治,闹成这样都怪你照看不周,还不快打电话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