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刖闻言啼笑皆非:“大将军这是要跟人去抢麦子?”
百里明姝一拳砸在桌上,咬碎一口银牙:“你们北夏人真是狡猾至极!”
刘刖慢条斯理道:“我若是将军,当初一进驻坪野时,便会把这漫山遍野的麦子先割了。割不完的再一把火烧了,怎么也不能便宜了敌军不是。”
百里明姝回头狠瞪他一眼,骂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那时麦子还***没熟呢!而且一把火就烧了,你们北夏到处都是稻田麦田,知道我戎狄在西漠游牧惯了,这麦子有多么珍贵吗!啐,现在便宜了你们!”
说着就再也不理会刘刖,百里明姝也亲自操镰刀,跟戎狄的汉子们一起上山,抢麦子去了。
两军迅速席卷,北夏这边见戎狄也开始割麦子,便越发地卖力。割到最后一块山坡时,两军迟早要碰头。叶宋便拍拍屁股站起来,道:“别割了,只把麦穗给我抽了!”
戎狄士兵毫不知情,一直割到了山上。突然发现,满山坡的麦子都没了麦穗,吼道:“大将军,麦穗没有了!”
百里明姝见北夏的士兵们正运了麦子往回赶,当即大手一挥:“给我抢!”
于是士兵们纷纷冲去抢麦子。这时借着风向,头顶月明星稀,叶宋举了一只火把,回身就笑嘻嘻地点燃了麦秆。火势一燃即旺,瞬间成为燎原之势,烧得戎狄士兵们跳脚,燃了胡子燃眉毛。
随后两军难免要厮杀一番,山坡上杀声连天。北夏的士兵们又冲了回来,给戎狄士兵一个回马枪。叶宋从麦车上抽出一杆沾满麦粒的战旗,在夜风中舞得虎虎生风,长喝道:“给我冲——”
叶宋可看准了对方的大将军百里明姝,难得如此大好时机,正好可以活捉了她,用以挟戎狄退兵。再不济,用来换刘刖也是稳稳当当的吧。
正巧,百里明姝也一眼瞧见了叶宋,她恨叶宋的哥哥恨得牙痒痒。想也不想,当下就冲过和叶宋扭打成一团。两军交战的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百里明姝的镰刀、叶宋的长刀,只管往对方身上招呼,划破了对方的衣服,可自己身上也多出挂彩。两个女人都是不服输的性子,越打越烈,就像两块热铁一样,恨不能把对方融化成为自己的力量。
百里明姝的镰刀略显弱势,十数招以后便被叶宋长刀看向手腕,她镰刀轻巧一勾,叶宋早有防备,扭身一脚就踢飞了她手上的镰刀。
百里明姝也不甘示弱,抽手就抡了一根麦车上的木棒子,打得叶宋步步后退,最终叶宋手腕子一麻,被她打掉了长刀。叶宋继而掏出自己的铁鞭,一鞭卷走了木棒。百里明姝冲过来便对叶宋拳脚相加,铁鞭施展不开,只好和她硬斗硬。
两个女人一台戏,这真是不可小觑。
抓头发,扯衣领,军姿全无。
叶宋嘴角挨了一拳,止不住冷笑道:“我让你拽,还不是卫将军的手下败将!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像个泼妇!”
百里明姝大气急喘,应道:“本将军现在就打得你满地找牙!至于叶修,我会亲自要了他的命!”
百里明姝拳脚功夫很好,不然如何整个戎狄都没有男人能够撼得动她。叶宋虽然也不差,可是在实战经验上差了百里明姝一截,两人厮打了一会儿,叶宋就逐渐显了下风。
百里明姝可没有留情,实打实地想揍死叶宋,趁叶宋无暇喘息之机,一脚朝叶宋扫去,叶宋跳开,她瞬时捡起地上的长刀,就朝叶宋砍来。
叶宋满头大汗,见那刀刃直直劈向自己,要是这一刀下来,非得被劈成两半不可。一时间叶宋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该往左躲还是右躲好。而百里明姝手臂张满了力,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她觉得自己肩膀上的箭伤冷不防一阵尖锐的刺痛,使得手上的刀偏斜了半分。
身后忽如一道春风来,花蕊梅香盈起。叶宋怔愣了一下,紧接着腰便被人从后面搂住,她跌进一个怀抱,一个旋转躲开了那把长刀,而把未出鞘的剑横在那刀刃之下。
来人可不就是苏静。
百里明姝见有援军,立刻下令撤军。只是她自己没那么容易脱身,苏静单手和百里明姝过招,百里明姝的体力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数招便败于苏静剑下,负隅顽抗。叶宋道:“留活的。”
在下杀手的那一刻,苏静停顿了下来。
百里明姝抓起一把沙就往苏静的眼睛撒。苏静揽住叶宋往后飞退,眨了眨眼睛,眼睛里进了沙子。于此同时,身后李故冲上了前了,手持双手剑,也是一个不能放松的人物。
可百里明姝和他过了几招,突然寻着了时机,转身就逃,跳上一辆麦车,又是下坡,轰隆隆地往山下冲去,教人无处可追。
李故骂了一句:“好狡猾的女人!”有士兵准备冲下山去追,他便道,“不用去追了,人哪里跑得过车。”
叶宋回头看苏静,见他眼睛一眨一眨,红红的,不觉有些好笑。苏静想伸手去揉眼睛,被叶宋止住,她道:“别揉,越揉还越痒。回去以后用清水洗一下就好了。”见苏静安静地看着她,她微微侧开了脸去,随手用麦秆挽了头发,眉梢上扬,“方才多谢贤王及时出手相救。”
第26章:两个男人也有戏
“举手之劳而已。”苏静道。
这时李故走回来,问:“二小姐没事吧?”
叶宋望了望百里明姝逃跑的方向,茫茫夜色中明星却耀眼,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道:“托你的福。”
季家兄弟和叶修也随后赶到,季林看见满载而归的麦车,欣喜得难以抑制,一下马就兴冲冲地八卦道:“二小姐,刚听回去的将士们说你和那戎狄的女将军干上了,互扒得厉害,怎么样,那女人呢?我就说嘛,那女人让我们男人很不好搞,下手宰她吧又说我们欺负女流之辈,就是要你们女人对付女人才相生相克。”
叶宋轻佻地睨了李故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说得很有理,百里明姝几乎无力反抗,可在李故大人的手上就活生生给逃了。看来着实让李大人十分为难。”
李故道:“是李某学艺不精,惭愧。”
叶宋又偏头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李故冷哼一声,道:“二小姐可别忘了,你才是当初的武招状元,你都没能拿下那戎狄大将,还有贤王也没第一时间捉拿她,依我看,故意的人恐怕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吧。”
这虏获戎狄俘虏数百,粮草的问题也已经得到解决,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没想到三言两语又要闹起来。季林听不过,刚上前一步,就被叶修喝退,道:“都回去,此战当从长计议。”
李故在后面哼笑两声,道:“卫将军是应该好好计议一番,这战再这样打下去,不知道拖到猴年马月呢。”
晚上,北夏的军营里飘散着浓浓的麦香。将士们都很高兴,好像是充满了收获的喜悦,大家都吃了个饱。
篝火上面挂着一口铁锅,除了锅里煮着的白粥,锅璧上还贴着麦面揉的圆粑,闻起来香喷喷的。季林那边那锅,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早就按捺不住,才半熟的时候就争相抢来吃了。叶修围他们中间,脸上也时不时露出笑容,是真的和大家相处在一起觉得十分愉快。
李故完全被隔离,不知跑到哪里去吃晚饭了。他们不约而同地,为苏宸和苏静腾出了空间,让这两人一口锅,只不过掩藏不住八卦的气息,时不时往这边瞟两眼。锅里的粥直沸腾,两人的气氛却十分诡异。
这头已经在开始下注了。
“一个麦粑,我赌如果打起来贤王赢。”
“一个麦粑,我赌贤王根本不会跟三王爷打起来。”
“擦,到底打还是不大?一个麦粑,我赌三王爷是先开口说话的那个。”
“我的三个麦粑全赌,让他俩两败俱伤!”大家伙纷纷望向说话的那个人。白玉摸摸鼻子,道,“怎么,不能赌?”
“臭小子,你哪里来的这么强的怨念啊?”
白玉幽怨道:“二小姐是我的。”
话一说完,就被一群汉子狠狠地嘲笑了一顿,个个捧腹捶地:“你麦粑吃多了吧哈哈哈哈哈……来,给你喝口粥清醒一下!”
“滚!”
“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来,你尝尝这个。”
说着一碗汤就灌进了白玉的嘴巴里,白玉连连呸了几声,觉得喉咙沙沙的,道:“这什么东西味道这么怪?”
“刚酿的麦子酒啊。”
“你他妈……麦子傍晚才收回来好吧!”
“所以说是刚酿的嘛。”
“……”
叶宋端了一盆清水,在苏静身边坐下,道:“把脸放进去,洗洗眼睛。”
苏静看了苏宸一眼,嘴角微弯,意味不很分明,然后手拢了头发,整张脸便泡入了水中。他轻轻转动了几下眼珠子,觉得清爽极了,抬起头时,水花在火光之下显得无比晶莹,水珠挂在苏静的脸上十分饱满,顺着下巴滴下来,性感极了,看得周围的士兵们都忘记了吃手里的东西,只咽了咽喉咙,简直就像是在看一朵刚出水的芙蓉。
叶宋递给他巾子,他随意地擦了擦脸,道:“多谢。”
苏宸十分不满意,道:“四弟你眼睛不舒服自己去洗便是了,为何还让叶宋帮你打水。她回来都没歇过。”
苏静眼尾的余光落在叶宋身上,叶宋从他手上接过巾子,一点也不嫌弃地就着那盆清水给自己也洗了把脸。苏静道:“所以才有劳二小姐。我眼睛进了沙子,看不清晚上的路,三哥不要见怪。”
苏宸冷冷勾起嘴角,道:“是么,我怎么看你好得很。”
苏静悠然道:“刚刚不是洗出沙子了么,现在的确是好得很。”
叶宋根本不理会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锋相对,觉得饿得慌,自己舀了粥拿了麦粑,便边啃边喝粥,完全把两人的话当做说书似的,一会儿看看苏宸,一会儿又看看苏静。苏宸和苏静的视线双双移过来,叶宋吸着粥道:“你们继续啊。”
苏宸道:“叶宋,你到这边来坐。”
苏静缓缓笑开,道:“二小姐愿意在哪边坐就在哪边坐,三哥未免也太霸道。”
叶宋望着苏宸,嗤道:“有病吧你。”
苏宸气不打一处来,道:“鬼知道这家伙突然就来了西漠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苏静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我只想为北夏尽一份绵薄之力,这也错?”
“那你离叶宋这么近做什么?叶宋,还不过来!”
叶宋眯眼道:“三王爷,贤王好歹也是个监军,千里迢迢而来,自然是为西漠这边的战事着想,你能不能心胸不要这么狭隘?况且碍着我什么事儿?他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叶宋靠近苏静,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笑,“虽然以前有过几面之缘,可没什么交情。我叶宋的名字,在贤王的心里不曾留下过丁点印象。”那一刻苏静的眼瞳微缩了一下,再定神看时,叶宋已经捧着碗走向叶修那边,“不过贤王能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我当然还是很欢迎的。”
叶宋表面上虽然是在帮苏静说话,可气场上却助了苏宸一把。苏宸见苏静那若有所思的样子,笑容依旧犯冷:“也是,在四弟的帮助下,愿此战早日结束,凯旋归朝。四弟,要喝粥吗,或者是来个饼?”
苏静侧头,看着叶宋在叶修身边坐下,淡淡道:“不用,你要吃你自己吃吧。”
夜色很静。月清天晴,星幕明耀。将士们饱餐一顿之后都满足地去睡觉了,只留下少部分值守的人轮流换班。
叶宋回了营帐,累极,在简单铺就的床榻上躺下,却睁着眼睛望着床顶许久,都无法安然入睡。
苏静一次两次地出现,救她于危险之中。原本她以为,他们之间就此打住了的,从此再不会有任何交集。他会在京中当他的贤王,辛苦一些也好,起码不用为自己四处奔波,而自己,在这西漠战场出生入死,也觉得很好。
这样,就可以暂且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远离那个是是非非的京城繁华之地。
然而,许久不曾见那抹紫衣那束墨发,还有那双已经洗去纨绔变得清寂的桃花眼,在这偏远的地方再见,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熟悉得恍若昨日。
以至于她一闭上眼睛,便能看见苏静坐在江边的黄色沙滩上,头痛欲裂、双目充血的模样,以至于听见他一遍遍低喃着自己的名字努力不要忘记的苦恼,以至于感受他微微弯曲着扣上来的手指中的微弱脉搏……
那就像是梦魇,时刻提醒着她,她是一个多么不负责任的人。也时刻提醒着她,苏静的将来、苏静的生命都已经变成一个未知数。
全部都是因为她。
以为逃离了就能解脱了?以为不相见、不想念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错了。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在骂自己。
她表现地越加无畏,不代表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从她到了这个时代开始,能够真心待她的、为她不计生死的…….朋友,就只有苏静一个人。
叶宋睁眼,又闭眼,反反复复。
她只是不想,苏静再次淌了这趟浑水。她也不愿意看见,这西漠的黄沙磨粗了苏静的皮肤,西漠热烈的阳光晒黑了他的脸,成就一次流离奔波。不管是不是因为自己。
这样想着,叶宋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睡得极为浅淡,梦魇不断。
不多时,脑门上就起了满头的汗。
外面火光熹微。只见一道影子自帐篷上飞快地闪过,微冷的气息钻入了帐篷里,在叶宋的床边久久停留。
见她睡得不甚安稳,一只手略为粗糙的指腹伸去为她拭掉额上的汗。
叶宋觉得额上有凉意,偏了偏头,喃喃道:“为什么要骗我……你知道这样他有可能……会死吗……苏若清……”
额上的手蓦地一僵。床边坐着的背影也跟着顿了顿,笼罩在黑暗中。手的主人,脸色暗得看不清楚,可周身柔和的气息陡然变得冷滞了起来,也做不到先前的温柔疼惜。
叶宋察觉了这一变化,立刻就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本能便从床上坐起,看见边上坐着一人,不用看脸仅从身息便能辨出是何人,于是又稍稍有些松懈,手扶着额头,语气有些乏力之感,道:“我说了些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罢自己也愣了愣,继而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他怎会半夜在自己的帐篷里?
第27章: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我?
对方微微侧身,熹微的火光映亮了两分他那冷俊的侧脸,可不就是苏宸。他蹙着眉,唇边的弧度抿得有些深,道:“为什么每次在本王面前你都是叫的其他男人的名字?”似乎真的是被这个问题所深深困惑和伤害。
叶宋随手捏着袖角擦了额上的汗,道:“这与你无关吧。这么晚来找我,有事?没事的话就请出去,我要继续睡觉了。”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苏宸的声音低低沉沉,似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充满了悦耳的磁性,叶宋皱了皱眉头,懒得跟他多说一句废话,索性起身下床就要走,此举却令苏宸心中更加生气,出手便截住了她的手腕,猛地用力一扯,又把她扯了回来,就稳稳当当坐在苏宸的腿上。叶宋当即就挣扎,被苏宸的手紧紧握住了腰,他语气轻佻又道,“怎的,贤王才一来,你就被他扰乱了心神?”
“关你屁事。”叶宋抽手就要打他,又被他先一步扼住了手腕,“你放开!”还不等她抬脚用踢的,苏宸已经趁胜追击倾身将她压于床榻之上。
两人的呼吸在空气中瞬时拧在了一起。
叶宋满头青丝铺散满榻,她脸上难掩怒意,手脚并用,要说苏宸不了解她那是假的,连叶宋想踢哪条腿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三下五除二便双手筋骨住叶宋的双臂,双腿也死死地压着。在力气上,苏宸胜过叶宋一大截,叶宋反击的机会小之又小。
努力了好几次,叶宋也没能挣开苏宸的束缚,反倒弄得自己气喘吁吁。
苏静在自己的营帐里小睡了一会儿之后便再无睡意,他起来和值守的士兵一起,在营地里随处走走。然,将将路过叶宋的帐篷时,他停顿了下来,见帐篷外面有两个士兵面有迟疑的样子。
苏静便过去问:“何故在此处流连?”
士兵道:“回王爷,刚刚叶副将帐篷里似传出响动,但叶副将已歇下很久,属下不知该不该进去打扰。”
苏静耳力惊人,屏息凝神一听,便听到帐篷里杂乱无章的呼吸声。他对士兵挥了挥手,道:“这里没事,去别处巡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