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细审?”风谣问。
“不出意外,明日下午。”
“好,我知道了。”风谣微微一笑。他怀里的狐狸抬头看了眼他唇边那抹狡黠的笑,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睛。
当天夜里,确认自家师父入睡后,风谣偷偷换上夜行衣,背着一个粗布包裹离开傅家,去了衙门? 罄巍?br /> 在他枕边装睡的狐狸待他离开后,睁开琥珀色的眼眸,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一甩尾巴向他追去。
衙门大牢由两个捕快看守,风谣躲在树后,刚从地上捡起块石头,想扔过去引开他们的注意,还没扔,就见他们像看到了什么可疑的人,纷纷离开牢门,朝一个方向追去:“什么人!站住!”
这是怎么一回事?
拿着石头的风谣错愕了一下,顾不上细想,扔掉手中的石头,以最快的速度御风而起,“嗖”的一下飞进了大牢。
一路尾随着他的狐狸看着他腾空而起的身影,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轻功?不像……
饶有兴致地甩了下身后的尾巴,狐狸快速迈动它那四只小短腿窜进大牢,然后解开了刚才施展的幻术——看守大牢的捕快很快回到门口,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却没有生疑。
风谣原本还在担心,如果大牢里都是人该怎么办?人越多,越不利于他实施自己的计划。可是,进了大牢后,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整个大牢,居然只关押了凤翎一人?
南境衙门真够冷清的……或许是因为靠近江湖的关系,很多纷争都交由江湖人自行解决了。
正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就像自家师父不想与衙门扯上关系一样,傅青岩表面上对他们师徒二人客客气气,心里或许也对江湖人士留着一份忌惮。
其实,就说风谣自己,也不想在衙门多待,总有种受拘束的感觉。他想早点破案,早点找回自己的笛子,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确定了凤翎的所在后,风谣退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解下身上的布包放到地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脱起了自己的衣服。
黑色的夜行衣从他单薄的身上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跟在他身后的狐狸怔怔地看着,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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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里有鬼
风谣把自己脱光后,蹲下身打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条惨白的长裙,上面沾着血迹——是他用胭脂涂的假血。
他披上白裙,解开束发,任由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
用手把头发抖乱披到前面后,风谣试着御风让自己悬浮到半空。惨白的长裙披下来,遮住了他的脚,散乱的长发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飞散着,远远看去,真如传说中的鬼魅。
他一心想着等会儿要怎么吓凤翎,根本没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狐狸目睹了他换衣的全过程,已经吸了好几次鼻血……
做好万全的准备,风谣放松身体,让自己缓缓地漂浮到了凤翎所在的牢狱前,幽幽地开口:“吾儿……”
雌雄莫辩的声音,有些空灵,在黑暗无光的牢里回荡,透着无尽的凄凉和恐怖。
凤翎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迷茫地睁开双眼,看到悬浮在狱栏外的风谣后,顿时睡意全无,惊恐地惨叫出声!
这声惨叫凄厉非常,轻易地惊动了门外的捕快,狐狸连忙施展幻术,将他们阻隔在牢门外。
想着等会儿要是有人进来就一块儿吓——风谣没有退缩,继续装神弄鬼:“吾儿……”他又幽幽地唤了一声,隐藏在白裙下的手指轻弹,一阵“阴风”抚上凤翎的脸。
凤翎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他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哆哆嗦嗦地开口:“别……别过来!”
“吾儿……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风谣没有随之上前,怕自己靠得太近会被识破,毕竟自己的身子再怎么单薄,腰再怎么细,胸口都是一马平川,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然而他的担心完全多余——此时此刻,无论是在凤翎眼中,还是在狐狸眼中,他都是如假包换的女鬼一只。
听到风谣的话,凤翎吓得跪在地上,朝着他的方向拼命磕头:“娘!孩儿知错了!是孩儿不孝!不该一时见钱眼开,杀了爹娘……还请娘绕过孩儿!”
“杀人偿命……岂是说饶过,便能饶过的?”风谣悲切地说着,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也罢……你娘我心软,或许还能饶你,可你爹……”
凤翎磕头磕得更勤快了,额上很快出现一个血印:“娘!孩儿真的知错了!恳请娘劝劝爹!孩儿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啊……真的不想杀死你们的!”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娘!我死后不会下地狱吧?我……我不想下地狱啊!求娘告诉孩儿——孩儿该怎么做?只要爹肯原谅孩儿,只要能不下地狱,孩儿做什么都愿意啊!”
做什么都愿意?风谣隐藏在长发下的唇角微微牵起——要的就是这句话!
“傻孩子,你爹又怎会真的怪你?只是……杀了人,若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死后会直接下地狱,受尽折磨。你爹担心你拒不认罪,死后在地狱里受苦受难,这才让娘来看看你……”
“多谢娘亲!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此便好。”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风谣不再多言,幽幽地飘走了。
飘到包裹处,拿起地上的包裹,正在犹豫是就这么飞出去把门口的捕快也吓一吓,还是换回夜行衣再出去,裙摆忽然被人扯了一下……?!
风谣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一只手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化成人形的白霜从风谣身后抱住他,捂他嘴的那只手缓缓松开,竖起食指轻触了一下他柔软的唇,示意他不要出声。
觉察到身后的人没有恶意,风谣放下心来,轻轻地抿了下唇,只觉唇上被白霜触碰过的地方微微发麻。
于是,白霜轻松地横抱起他,正大光明地走出大牢,从两个捕快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了。
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白霜放下风谣,用手拨开他有些散乱的长发,露出他那张柔美的脸,戏谑地一笑:“我竟不知——你会飞?”
风谣微微一怔,有些惊慌地垂下睫毛——他的睫毛很长,在月光中投下撩人的阴影。
沉默片刻后,他没有回答白霜的问题,而是疑惑地反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白霜不自觉地回忆起了风谣换衣服的那一幕,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我……路上碰巧看到你,有些担心,便跟了去。”
“深夜走在路上,碰巧看到穿着夜行衣的我?呵……”风谣冷笑一声,终于抬眸和白霜对视了一眼。
风谣的眼睛很好看,倘若长在女人脸上,一定风情万种,可惜他是男的,所以少了份魅惑,多了份阴柔。
可即便如此,白霜还是被那双眼睛深深地吸引了,贪婪地凝视了好久才想到要回答他的问题:“一切皆有可能。”
他敷衍地答着,笑得戏谑,一只手摸上风谣的脑袋,把他那头已经很乱的长发揉得更乱:“你身子娇弱,还是不要熬夜了,早些睡吧。明天下午的升堂别忘了去。”
“用你说?”风谣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不满地撇了下唇,忽然想起了什么,扯了下他的衣袖,“凤翎明天一定会招供,说不定会道出笛子的下落。”
“所以?”白霜挑眉。
风谣瞪了他一眼:“你答应过我,会帮我把笛子找回来的。”
“是啊。”白霜耸了下肩,“所以……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去看升堂?”
风谣张了张嘴,欲言而止——为什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笨蛋。”白霜轻笑着抬起一只手,想摸风谣的脑袋,却被他侧头避开了,只好改变手的方向,落在他肩上,“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说完这句话,白霜收回自己的手,转身离去。风谣只是眨了下眼睛,他便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一直都在他身边?风谣疑惑地歪过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翌日下午。
“升堂!”
“威——武——”
捕头傅青岩坐于堂上,墨云仇和抱着狐狸的风谣坐于堂侧,神情是如出一辙的肃穆。
由于殷月王朝不大,所以只划分了南北两境,并没有划分郡县,更没有对应的县官。捕头由此成为解决境内大小事件的一大要职,地位甚至可以与朝中大臣相提并论。
“带疑犯凤翎上堂!”傅青岩高声喊着,立刻有两个捕快把一个衣着脏乱的男子押到了堂上——正是风谣昨晚扮鬼吓过的男子。
“草民凤翎叩见大人。”凤翎在堂下跪着,眼神有些恍惚。
“凤翎,根据我们的调查,凤鸦馆灭门惨案与你有着莫大关系,对此你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凤翎想也不想便答,“我爹,我娘,还有那三个帮工。都是我杀的。”
此话一出,来听审的百姓一阵唏嘘。
“把你杀人的过程详细地说一遍。”
“是,大人。”凤翎说着,仔细回忆道,“那天,我在北境的落日楼阁睡了一夜。因为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而被赶了出来,回到凤鸦馆时已是深夜。我身无分文,又累又饿,本想趁爹娘都在睡觉,偷些钱去买吃的。可是,找到存钱的罐头后,一时鬼迷心窍……”
“就把整个罐头拿走了?而这一幕,正好被你爹撞见?”傅青岩冷声问。
“是……”凤翎应着,忽然惊慌抬头:“我没想杀他的!可是,可是……一想到爹以后再也不会原谅我,再也不会借钱给我,到手的钱也会被抢走,我一着急,就……拿起桌上的菜刀……”他没再说下去,在场的人却都猜到了之后发生的事。
“那你娘呢?你又是怎么杀了她?”
“杀了爹后,我在原地站了好久,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我娘听到动静走了过来。我怕她会报官,就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还有那三个帮工,他们都是孤儿,我怕他们知道真相后报官,又想——已经杀了两个,也不怕多杀几个,何况他们还是孤儿,所以……把他们也一并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在场的人,除了墨云仇,都露出了或震惊、或愤怒的神情。只有墨云仇,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表现得波澜不惊。
傅青岩用力敲了下惊堂木,厉声道:“那三个帮工本是你爹娘好心收留!你杀了你爹娘不说,还让你爹娘做的好事变成了坏事,你可知自己犯下了多大的过错?!”
凤翎咬唇低下头:“罪民凤翎任凭大人处置。”
“好!我判你断头之刑,明日午时行刑!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等一下!”见凤翎这就要被押回大牢,风谣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有些急切地问,“凤翎!你偷钱之时,可见过一根白玉笛?”
凤翎看向他,一脸迷茫:“我杀了人后,拿了钱就走了,没见过什么笛子……”
闻言,风谣如遭雷劈。他怀中的狐狸仰头看了眼他脸上的神情,无奈地甩了甩尾巴——早料到这个结果了。
凤翎被抓当夜,他用幻术施展美人计套他的话,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答案——白玉笛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不知所踪。
回到傅家后,风谣百思不得其解——将死之人没必要说谎,可……倘若凤翎真的从未见过那白玉笛,它现在会在何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立志于每章“作者有话说”都留个言。
By:一只怒刷存在感的狐狸!
☆、礼尚往来
翌日午时,风谣没去看行刑,而是抱着狐狸去了西竹林。
墨云仇说他下午会再教他几招,所以风谣想趁着午休时分,把抚琴剑法第一重再练习几遍,找寻一下手感。
没想到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折下根细竹,还未开始练习,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从天而降,把风谣吓了一跳。
但是,用心感受了一下女子脚边的风后,风谣了然一笑:“南宫司竹。”
“是我。”女子娇媚的声音里透着戏谑,“她”一边向风谣靠近,一边从怀里拽出抹翠绿,随手向他扔去。
风谣慌忙接住,惊出一身冷汗。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接住的是条翠玉项链:“周王府的宝物?”他挑眉。
南宫司竹轻笑了一声:“现在,它是你的宝物了。”
风谣立刻明白过来,细细打量这条项链,它最小的珠子只有米粒那么大,非常精细,三颗最大的珠子上雕刻着花纹——正是他那天画给南宫司竹看的风图腾!
“喜欢么?”南宫司竹看着风谣脸上的惊艳,得意地一笑。
“喜欢。”风谣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条项链,不敢相信这么精致的首饰居然是南宫司竹亲手打造的。
“喜欢就戴上吧!”
“好。”风谣爽快地应了一声,把项链戴到脖子上——冰凉温润的触感,比想象中轻很多,戴着很舒服。
风谣把项链藏进衣襟,微微一笑:“这礼物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不过……礼尚往来,我该送你什么好?”
“这……”南宫司竹的眼眸一转,“一个香吻如何?”
风谣唇角一抽:“莫开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啊!”南宫司竹的语气十分轻佻,出口的话还真令人辨不出真假。
风谣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想着他现在易容的是个女子,亲一下额头或者脸颊的话……也未尝不可?
他这么想,他脚边的狐狸可不——白霜早在南宫司竹把项链扔给风谣的时候,就恨不得咬死这个败家神偷了!
好在败家神偷……啊不,南宫司竹,并不是故意调戏风谣,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罢了,所以他很快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过是句玩笑话,别告诉我你当真了!送礼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不必放在心上。”
闻言,风谣暗暗松了口气,他脚边的狐狸却是更想咬死这个混蛋了——这种玩笑是能随便开的么!
下午,墨云仇来到了风谣所在的西竹林,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认真舞剑的风谣,而是——某只在地上伸懒腰的狐狸。
墨云仇皱了下眉,走到风谣身侧:“这只狐狸,你打算养?”
“呃……回师父,是的。”风谣放下手中的细竹,小心地看了眼自家师父脸上的神情,“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只是……”
墨云仇停顿了一下,还没组织好自己的语言,便听风谣再次开口:“我连它名字都取好了——叫小霜。”他说着,抱起地上的狐狸,看着它眼中的错愕,牵唇一笑,“你的眼睛,和他很像。”
都是琥珀色的,都闪烁着狡黠妖异的光……
墨云仇极为嫌弃地斜了他一眼,不耐道:“你要养就养吧,别让它进我房里。”顿了顿,“把抚琴剑法第一重练于我看看。”
“是,师父!”风谣愉快地应了一声,连忙放下狐狸,手执细竹,把抚琴剑法第一重轻松地练了一遍。
他的动作十分娴熟,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看着赏心悦目。
收剑之时,风谣向墨云仇投去了期待的眼神,然而,墨云仇双臂交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表扬他的意思——他原本并未对风谣抱太大希望,毕竟他的体质弱于常人太多,根本不适合练武。
然而,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功夫,他竟能把抚琴剑法第一重练到如此境界,这天赋……
“把竹子给我。”墨云仇漠然说着,从风谣手里接过细竹,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失落,“为师现在教你抚琴剑法第二重,看仔细了。”说罢,不等风谣有所准备,他便抬起手中的细竹,舞起了第二重剑法。
相比第一重,第二重剑法复杂花哨了很多——剑并非一直握于手中,有时需要离开手一段时间。比如松开剑,换手接住,或转身一周再接住之类。
风谣专注地看着自家师父的动作,惊讶地发现——第二重剑法的某些招式,竟与他闲暇之时自己悟出来的如出一辙。
于是,当墨云仇收剑询问“记住了几成?”时,风谣的回答是——“九成。”
墨云仇眯起双眸,有些不信,却不多言,将手中的细竹扔给风谣:“练于我看看。”
“是,师父!”风谣险险接住细竹,一边回忆刚才记住的动作,一边试着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