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俊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要接名片的意思。
“请问,您能让我进去吗?”他努力向门缝内看去,却只能看到雪白的衬衫一角。
“不能。”
“啊……那您方便出来说话吗?我核查完信息就走。”叶俊尴尬地挠挠头。
“我不能出去。”
叶俊觉得对方可能是不信任他,便努力将名片塞进门缝说道:“您不放心的话就在屋里说话好了,但能否把门开大点呢?”
林络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将门缝开大了一些,正好露出自己的脸。
叶俊看清林络的模样后有些发愣,对方明明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青年,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病态的勾人气质,忧郁苍白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生气,雪白的脖颈几乎和身上的白衬衫融为一体,只隐约透出瘦削锁骨上的一道红痕。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幽灵般的人,叶俊却偏偏觉得有点眼熟,仿佛很久以前见过似的。
林络见叶俊盯着自己发呆,便抬手敲了敲门框。
叶俊红着脸咳嗽了一声,连忙拿出登记表问道:“请问您是一个月前入住这栋公寓的赵明远先生吗?”
“是。”林络点点头,这是秦亦真帮他设定的身份。
“能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吗?”叶俊又问道。
林络转身回屋,很快就取来了事先准备好的身份证。
叶俊接过身份证时注意到林络的手指和他的人一样纤细苍白,唯独指甲有些不正常的泛红。
“警察先生,这是您的手机号码吗?”
叶俊正在核对身份证,闻言抬头,只见林络正指着他刚才递过去的名片。
“是的。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联系我,我们会24小时出警的。”他连忙答道。
“好的,谢谢。”林络将名片塞进裤袋,便不再说话。
叶俊登记完信息将身份证递了回去,还想再交代下安全注意事项,? 苑饺匆丫拧芭觥币簧厣狭恕?br /> “我还没问完呢……”他苦恼地盯着面前的防盗门,又不好意思再敲一次,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林络等叶俊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走回客厅,他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电话便再次响了起来。
“络,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秦亦真在电话那头语带困意地问道。
“是的,你太累了。”林络低声答道,“其实没必要再打过来。”
秦亦真揉了揉鼻根说道:“我还好,倒是你……”
“我很好。”林络打断了他的话,“我有好好吃饭。”
“那就好,也别忘记吃药,处方药我会定期寄过去的。”秦亦真嘱咐道。
“真,你最近很烦恼吗?”林络翻着面前的杂志问道,“我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新闻。”
秦亦真闻言压低了嗓音:“没事不要看那些东西。”
“嗯。”林络立刻将杂志合上,“我只是在想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你顶罪,那样你就不会去美国,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他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纹饰说道,“就像你说的我一辈子都还不清,因为我逃避的是人命债。”
秦亦真瞬间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胡话?那是我自愿的。”
“……对不起,是我想太多了。”林络摸了摸口袋中的名片,“原谅我吧,我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秦亦真听着林络绵软的嗓音,想象着他正靠在自己肩头低语,不由闭上了双眼,“络,我很想你,你一定要等我。”
林络弯起了嘴角,这是第几次了呢?
这场从幼时开始的无止境等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知道答案。
“我也很想你。”他只能这样回答,就像以前一样,只是不再承诺等待。
通话结束后,林络起身走进了卧室,他在床头柜掏出了自己的药箱,里面是他每天都要吃的神经类药物。
他拿起一盒白色药丸对着窗口照入的阳光看了许久,空洞的目光渐渐凝聚。
然后林络准备了一下,换上许久未穿的户外鞋,打开了公寓的房门。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林络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他的自由早就被剥夺了,他只要还活着便身处牢笼。
在他还清罪孽之前,牢笼无处不在。
所以现在,他要去还债了。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七章 嫁祸
叶俊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将住户信息登记表锁进档案柜后便准备收拾东西下班。
然而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局里的警犬大黑便跟着自己的训导员回来了,一屁股坐在他面前吐着舌头。
叶俊蹲下身对着大黑的脑袋就是一通乱摸,立刻引起了训导员的不满,拉着自己的爱犬就要出去。
叶俊不舍地揉了揉大黑的后颈,手掌被项圈刮蹭得有些钝痛,忙缩回手连连吹气。
然而吹着吹着,他脑海深处忽然浮现出一个带着项圈的漂亮青年,似乎是很久以前他还在另一个片区时,和前辈一起处理的监禁举报中的当事人。
稍微回忆了一下,叶俊便全部想了起来,包括那个青年略带羞涩的笑容,布满吻痕的锁骨,绵软诱人的嗓音。
还有和那位幽灵般的“赵明远”先生一般无二的相貌。
“难道身份证是假的?!”叶俊触电般跳了起来,叫喊声引得同僚纷纷侧目。
叶俊连忙尴尬地闭了嘴,回到自己位子上一边整理笔录,一边安慰自己这只是巧合罢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服自己,工作手机便响起了提示音,打开一看是条短信。
“救命 绑架 康宁 院长室——赵明远”
短信中还附了一张模糊不清的医院照片,似乎是偷拍的。
“有绑架案!康宁精神病院!”叶俊立刻拍案而起,瞬间把刚才的事抛到了脑后,叫上搭档便驱车直奔康宁医院。
当警车鸣着笛赶到医院时,工作人员却死活不让他们进去。
“我们这儿工作日不接受访客。”护士拦在走廊中间冷着脸说道。
“请配合调查!”叶俊的搭档直接出示了警员证,“我们怀疑这里发生了绑架案,需要进院长室搜查。”
护士还想说什么,叶俊已经趁机从她身旁挤到了院长室门口,用力一推却发现门上锁了。
他刚扭了几下门把,里面立刻传出了响亮的倒地声和呼救声,叶俊脑中警铃大作,和搭档使了个眼色便不顾护士的反对协力撞开了门。
“全都不许动!”一进门叶俊就大声喝道,然后便看到赵明远正倒在地上脸色发青浑身抽搐,一旁的中年女人则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们。
眼看赵明远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叶俊连忙叫搭档联系救护车,同时迅速把那个女人控制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不关我的事!”女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喊着,“你们这是非法入侵,我要投诉你们!”
“等你和我回局子里再说吧!”叶俊冷哼一声给她戴上了手铐。
赵明远被送去急救后这起绑架案很快便上升到了故意杀人未遂,他在彻底昏迷前指证那个叫做秦月的女人逼他喝下了奇怪的液体,而在案发现场的水杯中确实发现了大量的神经类药物,这种药品在精神病院显然是很容易获取的。
虽然院长室内没有监控,但医院大厅乃至附近街道上的监控都清晰地显示出赵明远是被两个白衣男子带到康宁医院的,而后续调查显示那两个男子确实与秦月联系密切。
之后这起案件就被移交到刑侦队去了,但是叶俊出于责任感和好奇心一直关注着进展,然后便震惊地发现自己直觉没有错,赵明远确实是受害者的假名,他的真名叫做林络——正是他记忆中那个戴项圈的青年。
叶俊立刻找到了负责这起案件的同事兼老乡大杨询问详情。
“这个叫林络的也是可怜,以前似乎就被那个女人的儿子绑架过两次。”大杨看周围没有人,便偷偷和自己老乡八卦起来,“似乎是卷入了秦氏集团的内斗,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叶俊想起林络那副苍白无神的样子,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哎,估计是不行了。”大杨惋惜地摇摇头,“好在他昏迷前留下段证言,不然那个女人一直死不松口还确实难办呢。”
“证据都这么确凿了她还不认罪?”叶俊皱起了眉头。
大杨立刻嫌恶地撇了撇嘴:“岂止是不认罪,简直是个疯子,要我说姓秦的是不是都容易发疯啊?那个叫秦亦真的也是,说是来协助调查,结果差点没把我那儿拆了,啧啧。”
叶俊立刻竖起了耳朵:“秦亦真?他不是前段时间报纸上那个吗?”
“就是他,不过根据林络的证言,那些新闻报道都是秦月杜撰出来抹黑自己侄子的,林络就是因为不肯配合才遭到了报复。”大杨说完凑到叶俊耳边压低了声音,“其实还真不见得是抹黑,要我说这个秦亦真确实不太正常,那眼神就跟我以前抓的亡命徒似的。”
叶俊听完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见办公室里来了人,便立刻和大杨装作偶遇般挥手告别了。
之后叶俊又回到了琐碎的治安维护工作中去,但他还是会不自觉地关注这起案子的相关新闻,比如秦月虽然靠着美国公民的身份获得了保释,却真正发了疯住进了自己的精神病院;又比如那个林络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始终处于重度昏迷中。
直到一年后,秦氏集团发生人事变动,一直重病的秦开元终于退居养老,而秦亦真则顺利接了自己爷爷的班,不久后秦月便在精神病院中用不知从哪儿得到的刀片自尽了,这起案件才总算尘埃落定。
从此以后叶俊便不再刻意关注和秦氏有关的新闻了,只是每当他逗弄局里的大黑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幽灵般的青年,用一双漂亮而空洞的眼睛望着他问:“警察先生,这是您的手机号码吗?”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卤煮这章有没有表达清楚哎?
其实林络是故意被秦月找到的,药和短信是事先准备好的,然后趁警察来时自己喝的药,借此嫁祸秦月杀人,顺便洗白秦亦真。。。
以及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不,叶俊就是第四章那个年轻警察呀~~~
☆、第十八章 钥匙(大结局之HE)
情人节这天,秦亦真起了个大早,开车去花店取了早就订好的玫瑰,然后直奔S市第一人民医院。
住院部新来的小护士一脸憧憬地看着从值班室门口走过的秦亦真,哀叹连连:“好羡慕他女朋友啊,怎么就没有帅哥给我送花呢?”
“不是送给女朋友的哦。”一旁的护士长神秘地眨眨眼,“是送给7号单间那位的。”
“7号?那不是……”小护士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惊讶,最后又变成惋惜,“那真是可惜,这么漂亮的花,7号病人却看不见呢。”
“谁说不是呢?”护士长朝走廊瞟了一眼,“也难为那人天天来看他了。”
俩人说话间,秦亦真已经来到了7号房门口,他总是会先在门外默立几秒,仿佛这样推门而入时便会看到林络靠在床头对他微笑。
但这终究只是他的美梦,林络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连浓密的睫毛都没有一丝颤动。
秦亦真俯身吻了吻睡美人的嘴唇,凝视了半晌才起身将手中的玫瑰插入床头柜上的花瓶中。
病房的空调开得很足,将初春的寒意全都挡在了明亮的窗外,秦亦真脱下大衣搭在一旁的椅背上,然后像往常一样坐在床沿看着林络出神。
“络,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他抓起林络偏凉的右手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林络苍白安详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变化,唯有几缕细软的黑发因秦亦真的动作从额头滑落。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因为我夺走了你的自由,因为我总是让你等我,所以你也要让我等一辈子吗?”秦亦真苦笑了一下,垂眸弯起嘴角,“可惜我不会后悔的,就算你永远不醒,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将林络的手放到唇边,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陶瓷般细细亲吻。
这只柔软白皙的手,曾经杀死了猥亵女儿的父亲,曾经将匕首对准过自己的咽喉,曾经被残忍地拔去所有指甲,曾经紧紧攥住秦亦真的袖口,到最后却选择将致死的药物投入水杯一饮而尽。
秦亦真久久地亲吻着这只温柔而残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注入进床上那具安静苍白的身体。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小护士端着托盘进来准备给林络挂营养液,却看到秦亦真正拉着病人的手深情低语,不由红着脸呆在了原地。
秦亦真很快注意到了护士的窘迫,便起身退到窗边示意她扎针。
当针尖刺入林络的手背时,秦亦真一直在旁边认真观察着他的面容,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变化,但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他突然想起,林络是不会害怕这么点疼痛的,毕竟他曾经一次次在林络的身体和精神上留下嗜虐的烙印。
想到这点,秦亦真烦躁地闭了闭眼,转身看向窗外的万里晴空。
直到小护士离开,秦亦真才重新回到病床边拿起外套。
“络,我下午还要开会,晚上再来看你。”他弯腰在林络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然后凑近他的耳边说道:“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舍地摩挲了一下林络的脸颊,便起身走出了病房。
然而就在秦亦真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一阵细小的布料摩擦声突然透过门板传入他的鼓膜。
秦亦真刚要回头,一个更加令人心悸的沉闷撞击声轰然传出,伴随着一连串稀里哗啦的物品掉落声和玻璃碎裂声。
秦亦真猛然转身踢开房门,看到眼前的一幕,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病床旁铺了一地的花瓶碎片和玫瑰花枝,如同一个华丽的戏剧舞台,而侧躺其中的林络身上缀着几片花瓣,正睁大双眼焦急地望着他,努力伸出的右手上,鲜血不断地滴落。
“络?络!”秦亦真惊喜地冲过去将林络一把搂入怀中,同时紧紧按住他右手被扯落的针头。
“不要说话,不要乱动,等医生来。”秦亦真一边按下呼叫铃一边低声嘱咐着,嗓音不住地颤抖。
但是林络却一直努力地动着嘴唇,许久才艰难地发出几个低哑的音节:“不……要……走……”
“我不走。”秦亦真激动地亲吻着林络的眼角,“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林络闻言眨了眨眼,嘴角扯出一个不甚明显的浅笑。
医生和护士很快就赶到了,他们对于林络的苏醒既意外又高兴,帮他处理完手背上的伤口后连忙进行了一系列检查。
林络的恢复状况非常好,不出一周就从全护理转为了半护理,只是语言和运动能力恢复得仍不理想,需要进行长时间的复健。
虽然医生一再表示林络的智力水平并没有受损,但秦亦真却觉得他似乎变了很多。
比如说林络扶着复健室的栏杆走累时会突然朝他伸出双手撒娇:“真,抱!”
秦亦真当然立刻将他搂到怀里一阵亲昵,林络也会坏笑着挠他痒痒,然后反被秦亦真捉弄地缩成一团。
对于林络这种黏人又可爱的变化,秦亦真本人是很受用的,但又总是担心他是不是人格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因此当林络又一次扑到他怀里蹭他下巴时,秦亦真捉住他的双手问道:“络,你还记得我是你什么人吗?”
林络停下了扭动,抬头用一双明亮的杏眼认真看了他许久,才用不太清晰的发音缓缓说道:“主……人……”
“不对。”秦亦真摇摇头,蹙眉纠正道,“我是你的爱人。”
林络立刻失落地别开了头。
“络,我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的主人。”秦亦真将他的脸转回来重复道。
“不……”林络努力想要说话,但尚未修复的语言能力却阻碍了他的表达,只能愠怒地挣开秦亦真的手,转身想要躺回病床。
可惜长时间的卧床导致他的双腿分外羸弱,摇晃了几下就要软倒,幸好秦亦真及时伸手将他扶住。
林络也不反抗,待秦亦真将他放到床上后便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说道:“你……的……”
然后他又指指窗户:“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