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正中央有一座佛像,佛像前有木台,上面空无一物。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跪坐在台前的青衣和尚蓦地站了起来。
细看那和尚相貌极为清俊,即便是光头,走在人群中也是被小姑娘多看几眼的存在。他披一件旧青衣,身材高大,面色淡漠。
破庙外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
“少爷啊,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非要跑到这个破庙来烧香啊。我跟你说,这个破庙除了一个和尚……”
小厮忽然没说下去了。隔着一地泥泞泥水,站在屋檐下的青衣和尚正淡然地望着他们。不时有雨珠滴落,发出鸣奏的呜咽。
自家少爷像是疯魔了一样,忽的扑了上去。他的白色长袍被地上的泥水溅成灰白,他拥抱着那个青衣和尚,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和尚疑惑地问道:“请问阁下是谁?”
白衣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至极的面庞:“我是缪长风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你是谁?”和尚一脸莫名,“在下法号寂空。”
“什么狗屁寂空!”白衣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前的俗名呢?”
和尚怔了怔,“我忘了。”
有雷声在远处轰鸣,大概又有一场雨要降临了。
白衣男子捧着和尚呆愣愣的俊脸,逐字逐句地说道:“记住了,你叫周生萧。”
“周岁的周,生命的生,萧瑟的萧。”
有什么在脑袋里轰然炸开。和尚浅浅地笑了笑,抱住白衣男子的肩膀。
他想起来了。他是周生萧。
古佛青灯,不如与一人相伴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被锁了,请加群观赏。
第51章 终结章
四周非常安静。周生萧再次醒来时,他依旧还在拍卖行的保管室里。那颗浑杀舍利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可以隐约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当年在渡河之战之中留下的暗伤,如今已经痊愈了。
浑身上下充斥着源源不断的神力,他站起来,明白自己已经恢复了一切。换言之,现在的他,其实就等同于周皇。
旁若无人的从拍卖行走出去,周生萧打车回到酒店。缪长风已经醒了,他刚从洗漱间走出来,一脸惊诧:“你恢复了?”
“嗯。”周生萧轻轻笑了笑,“我已经拿到浑杀舍利了。”
缪长风还有些担忧,“可是仙界怎么办,你一旦恢复神力,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又卷土重来怎么办?”
“没关系。”周生萧眼中带了几分厉色,“他们如果敢来,那便战好了。”
缪长风也随之轻笑,“也是,我们并不怕他们。”
现在的他们,已经恢复了当初渡河之战的神力。甚至还有所增长。
周生萧买了下午的机票,两人收拾完行李便赶到机场。上飞机时人很少,也许是这家航空公司售价高昂的缘故。坐到最前面的头等舱,立即有空姐上前为他们端上饮料和水果。
两人的座位是靠在一起的。缪长风靠在周生萧的肩膀上,手里不经意地翻阅着一本杂志。他忽然说:“生萧,我们还会活那样长久吗?”
生命永远没有尽头的寂寞,其实要真正体会过的人才能懂得。就算两人之间相爱,要这样一直一直与天地长存,总归有一天会厌倦的吧。
周生萧勾唇一笑:“你想活多久?对我而言,许你一世安稳便足够了。”
“是足够了。”缪长风愣了愣,旋即说道:“我怎么没想到!”
周生萧笑着摸了摸男人柔软的头发,那一刻的触感无比熟悉细腻。就仿佛在漫长的记忆中,他曾无数次这样做过。
就在这时,飞机的广播传来略带急切的女声,“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前方遇到气流,将会有些颠簸,请大家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
话音刚落,机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头等舱里本来就只坐着四五个人,似乎也没觉得这个广播有多大不对劲。坐飞机遇到气流是常事嘛,几乎不会发生什么危险的。
下一秒,飞机像是被巨大的重物击中了一般,猛地向□□斜。周生萧面色变了变,伸手护住缪长风的肩膀,轻声说道:“他们已经来了。”
人群的尖叫与嘶吼,还有空姐慌乱的安慰声交织在一起。坐在周生萧旁边的一个中年人站起来,用法语与护士交涉:“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说法,否则……”
从后面传来一声大叫:“你,你们快看!飞机的机翼断掉了!完蛋了……”
空姐的面色终于变了,他们现在还处在高空飞行,机翼断掉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到底是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一般飞行时绝对不会碰到这种情况的。
周生萧平稳地坐在位置上,抱着缪长风,他透过窗户,隐约能够看清云层间的一个人影。淡淡一笑,他直接传音过去:“你以为这样就能奈何得了我吗?”
飞机极速下坠。就像一颗破败的流星。
半空中,飞机坠毁爆炸。绚烂的烟火,硕大的火光冲天,别有一番动人的美丽。毁灭的美感。
云层间。细碎的光线宛若穿透筛孔一般穿过单薄的云,虾红色与金箔似的色彩直直映入脑海。这就是大自然最真实的美丽,无人能够如此细致地观赏。
周生萧抱着缪长风,两人徜徉在云之间。这仅仅是神力中最普通的一个法术,让他们能够像神话传说中的故事一样,乘云归去。
“那个人呢?”缪长风问道。
“不用追了。”周生萧系好缪长风领口最上面的纽扣,“他肯定已经逃回仙界了。”
“我们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去仙界,否则又会引发一场大战。神仙的贪婪比人类更甚,就算我们不愿意开战,他们也会逼迫我们不得不战。当年那场渡河之战就已经引起了天地异相,甚至让凡间遭到了巨大破坏。”
周生萧抬头问缪长风,“你愿意再来一场这样的战争吗?”
缪长风摇了摇头,“其实我们还不如自散神力,当永远不会死的神仙一点都不好。去地府轮回转世,下一世再相遇。”
周生萧笑了笑,“好,就依你。”
两人重返地面,回到Z市。
……
周生萧回到浮笙铺,许延宝已经放学回来,嘟囔着想要吃隔壁街的烤鸭。
“你回来了?”许延宝眼皮都没抬一下,“从法国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吃的?”
周生萧摇了摇头。他去到里间,给自己泡了一盏茶。古物们相伴,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发出嗡嗡的响声。
段老板发出一声冷哼,“我看周爷这是恋爱了吧。”
周生萧微微一笑,啜一口热茶。袅袅的茶烟升腾而起,他才慢慢说道:“有空再带你去看戏。”
另一边,缪长风先回到了缪家。他好几天没回家,家里人也知道了他辞去教授工作的事情。缪老爷子最为生气,说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连工作都辞了。”
缪长风低声说道:“我恋爱了。”
“啊?哦,原来是恋爱了……”缪老爷子话锋一转,“那为什么要辞去工作?”
“我觉得不方便。”缪长风随口说道。他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站在一旁的缪亦君立刻变了脸色。
缪亦君是他的堂弟,他自然是对这个脾气很坏的小子无比熟悉。可是现在看他,他不知为何却感到很陌生。
和缪老爷子谈完了,缪长风正打算离开。没想到缪亦君叫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也前所未有得让人觉得心底发凉。
客厅只有他13 们二人了。缪亦君稚嫩的俊脸上露出一丝魅惑般的残酷,“还记得我吗?”
缪长风只过了一瞬,便想明白眼前的人是谁。那个他以为早就死在自己剑下的姬巍然。
他不禁厌恶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你就不用管了。”姬巍然拿出了一颗金色的小球,“知道这是什么吗?”
缪长风眼眸一凝,他能够感应出这是浑杀舍利的气息。可真正的浑杀舍利,不应该已经被周生萧使用了吗……
姬巍然慢悠悠地解释道:“真正的浑杀舍利子其实有两颗。一颗在凡间,一颗在西方极乐世界。融入任何一颗都可以在短暂时间内恢复神力,可代价就是消耗生命力。生萧他,现在恐怕也就只剩下几个小时的寿命了吧。”
缪长风皱着眉头,他在怀疑姬巍然话语中的真伪。可是以他的法力,他完全能够探测到周生萧。而周生萧体内,的确也只剩下了枯败的生命力。因为有神力加持,本人是无法察觉的……
“相信了吗?”姬巍然冷冷一笑,“只要融入另一颗,他就能立刻续命百年。我费劲心思从西方极乐世界搞来它,要给周生萧也可以,只是有一个要求。”
缪长风垂眸,“你说。”
姬巍然恶毒地笑了笑,“我要你自散神力。”
缪长风没有丝毫犹豫,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姬巍然:“不要忘记把这颗舍利给他。”
姬巍然看着他,说道:“我不会忘的。”
缪长风站在原地,轻轻闭上眼睛。自散神力是一种很痛苦的事情,相当于将自己的筋骨硬生生从血肉之中剔除。过了片刻,他吐出一口血水。抹了抹嘴边的鲜血,他踉踉跄跄地扶着椅子说:“我,我已经做到了。”
“你知道吗?”姬巍然近乎喃喃一般说:“我一直很讨厌你。凭什么你能获得生萧的爱?就凭你这副不如我的皮囊?”
姬巍然右手一抖,便凭空出现一把青铜剑。是当初那把恃极剑,又回到了他手里。
渡河之战中,他便用这把剑,杀死了许延宝。
他毫不犹豫,将剑刺入了缪长风的胸口。鲜血迸发,他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求你……把舍利,给……”
虚弱的声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等到大结局的我眼泪掉下来。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个结局呢:-I
第52章 大结局
春日里辗转下了一场小雨,细碎且冰凉。暮色将近,闹市的喧嚣声渐渐消散。远远有人提了一盏灯过来,青年模样,面容俊秀。白衬衣的脊背被雨水打湿,他慢腾腾地在街角买了一份虾饺,抬脚走进巷子深处。
空气氤氲,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早春的茶香。青年踩着生满青苔的石阶,一步步走到尽头,在古式建筑的屋檐下停驻,收了伞。虾饺还散发着蒸腾的热气,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淡淡的香薰味儿飘了出来。
店里燃着油灯,飘飘忽忽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受惊似的熄灭。明明暗暗得看不真切,约莫是有一道人影躺在贵妃梨木椅上。黑色长袍散落至地上,腰带也不曾系,滑落间露出的白玉肌肤在黑暗中分外显眼。
青年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取了虾饺来吃。一眨眼过去了十五年,他也由当初的那个懵懂少年变为了成年人。时间在流逝的时候让人毫无所觉,在回忆时却又令人痛苦迷惘。每每看到周爷这般颓废的模样,他总会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情。
那个死在剑下的男人。若他能有残魂存于世间,是不是也会后悔以自己一命换回周爷苦痛一生的决定?
“周爷……你不出去走走吗?”
周生萧从梦境中惊醒,倏然听见许延宝的话语,愣了片刻。他摇摇头,起身从柜子上拿茶盏。他的手不知为何抖了抖,那只汉代的御贡皇室茶盏便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冰冷的茶水蜿蜒流淌。他伸手想拾那茶叶,却又顿住了。
许延宝上前替他收拾了一地狼藉,又重新泡了一盏热茶端到他身边。他长叹了一口气,面色略带忧愁地望着周生萧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他眼见周爷并没有搭理自己,对方的面容还是一如多年前般年轻,不曾有半分改变。周生萧喝了茶,净口之后翻个身,继续铺着毯子睡去了。近来他变得十分嗜睡,倒不是身体的缘故,而是时常会做一些梦。
梦的内容总是千篇一律,大抵都只有那样两三个主人公。是以往他在仙界时的往事,回忆起来大多记不得了,只有在梦境里才十分逼真,就连一景一物都清晰无比。
当年缪长风被姬巍然一剑刺死了,而他得了另一颗舍利子可以度过余生。从那刻起身体就好像开始腐烂了,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发臭发烂。恋人的死去,他却丝毫不知。
的确应用可笑来形容。即便他是南州周爷、一呼百应、容颜不老又有何用,满身神力形同废物。他亲自去寻了姬巍然——怎么会轻易让人死掉。
犹记得那是一个雨夜。缪长风的尸体已经送去火化了,缪家正在举行葬礼。靠着一些蹩脚的灵便法术,姬巍然将这一场谋杀推到了别人身上。而他自己,却在葬礼上哭得比谁都惨烈。
周生萧应邀来参加那场葬礼。他穿着一身黑衣,在缪家无人的院子里拦住了姬巍然。他仅是定定地望着对方,沉郁的脸如看不清的浓雾。
“你为何要杀了他?”
稚嫩的少年漫不经心地低着头,声音里有一种不自觉的残酷:“他本就该死的。”
周生萧淡淡的、像是在陈述事实般说道:“其实你早就入魔了。”
“入魔又如何?”姬巍然抬起头,双眸里含着野兽般的渴求,“为你这又算什么,我才是能够与你并肩的人。缪长风他算什么东西……”
“啪!”
有生以来,周生萧第一次扇了人巴掌。少年白嫩的脸上立刻浮现了通红的五指掌印,他却嗜血般舔舐着双唇,散发着无言的诱惑:“你有打过缪长风吗?哈哈……我也有他没有的东西呢……”
周生萧不忍再看下去,他心里又一次产生了恨的情绪。他很少这样,上一次是在相隔甚远的渡河之战,才有了这样的负面情绪。
他直接把缪长风押送去了地府。重新来到这个地方,不同于上一次的大战,阎王爷亲自前来迎接,涎着脸向他问好:“周皇大驾光临地府,有失远迎啊,有失远迎。”
周生萧像提着一只死狗那样提着姬巍然,单手掐灭了他的神力。他将姬巍然丢给阎王爷,淡淡道:“把他关进十八层地狱吧,无期徒刑。”
阎王爷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老臣没看错……这应该是姬家传人吧?”
“你再看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阎王爷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具身体的确只是普通人。只是灵魂被人抢占了去,而今变成了姬家传人,但却被废了神力,与凡人无异了。阎王爷当然不愿意得罪周皇,赶忙道:“敢问他犯了什么罪?老臣这就将他关押。”
周生萧漂浮在半空中,眼眸古波无惊。他想了想,说道:“他杀了我的妻。”
阎王爷吃了一惊,忙高声说:“胆敢杀了缪王,罪加一等!把他关入新开发的十九层地狱,大刑伺候!”
自那以后,世间再无姬家传人。
……
雨夜,夕色斜斜射入,最终隐灭为虚无。有余韵从旧色的青瓦白墙中透露出来,鸟啼汽鸣,像是在鸣奏不知名的哀歌。
穿着校服的初中生路过那条清幽的深巷,忍不住停驻。他面容清秀,虽然还十分稚嫩,但却依旧可见得日后美男子的轮廓。左耳有一颗红痣,精巧细致。
他望着那长巷,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奇怪……我来过这里吗?”
他慢慢往里走,踩过泥泞的小路和石阶,最后来到古香古色的建筑前面。大红灯笼,刻有“浮笙铺”三字的牌匾,门前久积的灰败落叶。
这一切,都一如记忆深处般熟悉。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那名穿着黑色长袍的青年,携一室暗香涌动,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妈呀,终于大结局了,我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完结一本书!
好感动……谢谢亲们的一路支持,谢谢大家的陪伴!没有你们的地雷和评论,我绝对坚持不到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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