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痛苦本就属于他,本就该他独自承受,他怎能如此不仁不义的拉着他进去。去那本不该他去的地方。
况且他如此真心待他。
他怎能如此呢。
这和小秦又是不同。
小秦是一见钟情的一腔赤诚,他真心相予,必也亏欠不多。再者小秦原是个实际而理性的人,他凡事讲究策略和利益。苏问于他有利,所以在一处许久,两人也安然自得。所以便是陪彼此走上一程,好聚也可以好散。
可是陆衡却不同,他这情谊太重。
这中间牵扯的情分太深。
他苏问又怎能担待的起,又怎能还得清呢。
所以那天陆衡一时忘情,偏过来要吻他。
他原是知道那些碎片在的,他怕陆衡伤到,便拿手垫在那里。他本就不在乎自己,又太过在意陆衡,所以那样做了,其实倒也是本能。
但那之后他有些自虐的想,就让那些苦痛的日子再来一遍,或许他被那些日子从头到脚整整碾压过一遍,他就可以重新走在阳光下了。他就可以不用再害怕,不用再逃避了。他就可以真的那样坦然的笑着看着陆衡,和他说,你看,我也恰好在这里,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为了那样的相遇,他愿意,千万遍的走过那些阴霾,千万遍的走过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
☆、剖心
“陆衡”
苏问唤了一声。便靠在那,闭了眼睛。
“在这。”
“这个故事有点长,可能也不是很好,如果你不想听,随时和我讲,我就停在那里。如果你听了不喜欢。就忘了吧,忘了苏问,也忘了小北,当没遇见这个人好了。我不知道那些亏欠你的情意怎么还给你,还好我们还没走太远,回头也还来得及,如果真的忘不了,”他像是叹了一口气似得,说,“就像季芮说的,那就欠着好了。”
陆衡见他说的骇人,便要捂住他的嘴,说他不要说了,他都知道。
苏问抬手拦了,但他并没拉住陆衡伸来的手。
“随便听听吧,当个笑话也是好的。”
那先把头发吹干吧。待会儿着凉。
他想说待会就干了,可是看着陆衡的头上身上都湿淋淋的,便说,倒也不急,你先换一身干衣服吧,别感冒了。
那你呢?
嗯,你先别管我,你待会出来我身上就都干了,我会变魔法的。
陆衡看着苏问还是一副眉眼笑盈盈的样子,可是却突然觉得很伤心。
歪靠在这吧,还能听听雨声。
陆衡见苏问身上清凉,就又拿了一件毯子披给他。
我第一次见到季芮的时候,是苏承夕带她回来的。苏承夕是我母亲的丈夫。
他说带个漂亮的姐姐给我认识,陪我玩。
我记得那是他当时和我讲的话。
其实在这之前,很多的漂亮姐姐,漂亮阿姨都来过我家。
我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所以和他作对似得,无一例外的都否决了,没有人能取代我母亲的位置,我当时想。
直到季芮。
她像是一开始就懂得如何陪小孩子玩耍,懂得如何哄小孩子欢心似得。所以后来几次,她每次过来我总是很期待。
再后来她就成了我的继母,我当时叫她阿姨。
她开始几年待我很好,她的儿子似乎和我很有缘分,我那时年纪不大,其实也就是七八岁的年纪,那小家伙像是认得我似得,一直盯着我看,连季芮在跟前也是,他有时看着看着就笑了,特别开心似的,别人都说我们兄弟俩有缘分。我当时也似乎这样觉得,所以,我平时没事情就喜欢跑到季芮和季振的房间里玩,那是我母亲死后,唯一感觉开心的一段时间。
他说着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似得,愣在那里。
然后他转头笑笑说:“我讲的太细了,可能比较无聊。”
“你慢慢讲,我慢慢听,我也想知道那些分开的日子,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苏问听了,便回靠在那里,继续讲。他声音不紧不慢,清凉好听,伴着窗外细细的雨声,倒像是在讲一个旁人的故事。
季芮救过我一次,当时马路车子过来,我贪玩没看见,她把我拉回来,挡在前面,受了伤。医生当时说若是撞到的是小孩子,便是不死也要送半条命。
自那次以后,我就改口叫季芮姆妈。
她在床上躺了几个月,那几个月我特别乖巧,没事儿总在季芮身边转悠,有时和她讲讲学校里好玩的事情,有的时候就在一旁呆着写写作业。其实季芮平时并不常笑,可是她对我和季振都很好,我们但凡做一点好玩的事或者小孩子常干的傻事,她总是笑得很开心。
大概是九岁的时候,季芮开始打我,无休无止的。
我记得你后来说过,似乎就是那年你被父亲接过去,离开了奶奶家。苏问停了停看向陆衡。
对,那年夏天。
季芮打人特别狠,小的时候我因为被她打伤几次进了医院,可是倒也从来没发生过意外。
苏承夕从小便不喜欢我,我也不和他亲近。我不知道季芮怎么和他讲的,每一次进医院之后我都会再被苏承夕大骂一顿,似乎我给他们添了天大的麻烦似的,所以季芮打我这件事我也从来没和苏承夕讲过,若是讲了,恐怕会再挨一顿揍。
开始我似乎被打懵了,觉得困惑,觉得自己大概做错了什么,所以每一次,我都会认错,可是认错似乎并不是能够避免责罚。犯错似乎也并不是她打我的原因。
所以,过了大约半年之后,我才开始发觉似乎哪里不对。
然后我开始躲,没命似得躲,开始只是躲在家里,后来就随便躲在哪里,有的时候在街上,有的时候在人群里。
她找不到我就无处发泄怒火似得,在家里乱转。那时苏承夕因为工作的原因,常不在家,所以只要我在家,季芮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对付我。所以我经常到处乱走,让她抓不到我,可是当时那么小,我总归要回家的。每次回来以后,她总是会打的更凶。苏承夕工作常常四处调动,所以我们一直不停的在搬家。
有的时候,那个地方我不是很熟悉,但也不怕,因为总比在家里强。
有一次,我见到一个流浪的老人,八十几岁了,他靠在墙边晒太阳,我当时是羡慕他的,我觉得他惬意极了,若是吃得饱的话恐怕没什么可以忧愁的了,所以我给他买了点东西,和他在一起坐了半个下午,想要分享这份惬意。
后来直到太阳落山我才回家。我当时没钱了,肚子又饿的不行,不然可能还要再乱逛一会儿。
其实那天,是我13岁的生日。
我当时听大人们讲,12年是一个轮回,所以12岁那年我很少出去,那时也傻,可能是挨打挨的疯了,想着下个12年就是新的了,旧的恩怨在旧的轮回里了了算了,或许前一个轮回挨打多了,之后就好了。
其实本命年过去的时候我就松了一口气,还欢欢喜喜的给季芮拜了个年。其实现在想着,那时可能是想讨好她,觉得这样做了,或许就能得到原谅似得。
不过当然没有。
所以我又想或许等过生日那天就好了。
小孩子么,总归会对生日有点期待。
过生日那天,我一个人在街上乱转。后来用剩下的钱,买了一个蓝色的气球给自己当做生日礼物,和自己说是新的一个轮回了,不要害怕。
我当天就扯着那个蓝色的气球,在马路上到处溜达,当时觉得自己特别自由,像是随时能飞上天似的。那样,季芮就再也找不到我了,再也打不了我了。
我回去的时候,季芮不在,我当时觉得老天或许听到了我的祈祷吧。你看有些事情还是真的。
所以那天我很开心的吃了晚饭,然后把季振送回卧室,自己也上楼回了房间。
我把那个气球拴在桌边。然后趴在书桌上,对着那个蓝色的气球许了个生日愿望,希望新的一岁可以平平安安的,顺顺当当的,不要挨打。我突然想起那个老人和我讲的话,他说我是个善良的孩子,上帝会保佑我的。我当时挺开心的。觉得那一整天都是好事。季振那天也特别乖,他当时更小,他还画了幅画给我,上面写着给超人哥哥,除了哥哥两个字他都不会写,他用的拼音标上,说是祝哥哥生日快乐。我当时真的是开心极了,抱着他亲了一下他肉肉的脸蛋,和他说晚安。然后一路小跑着上了楼,我当时住在二楼,在最西边的房间。我记得自己从门廊西边冲向东边,最后打了个旋才回的房间。
后来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梦里都是七彩的气球,蓝色,红的,白的,黑的,它们不停的问我,你的愿望是什么啊,我们可以帮忙。我说我已经有一个蓝色的气球了,它记的我的愿望,它不会忘的。
快到午夜的时候,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听到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的嗒嗒嗒的声音。
季芮来了。
我当时一慌就想躲到床下。平时我总躲在床下,季芮有的时候会发现有的时候不会发现。这一般取决于她的心情。
苏问顿了顿,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讲似得,停在了那里。
然后呢?
☆、季芮(上)
然后苏问就拿着那块石头躲入了床底,那个蓝色的气球因为被苏问用丝线系在石头上面,一时解不开,他就一起抱了进去。
他平时总是拿着那块石头躲在床底的。
苏问,苏问?
可是这次她并像往日一样找不到苏问就直接走。
她在屋子里乱转,踩出的高跟鞋就像嘈杂的鼓点似得,一下一下踩在苏问的心上。
苏问在床下看到她的□□的小腿和红色的高跟鞋。
它们不安的踩在木质的地板上。
嗒,嗒,嗒。
而苏问的心也跟着那声音。
怦,怦,怦。
苏问几次觉得自己就要被她发现了,可是她并没看向床底。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突然唱起了歌,苏问猛地一惊,他有些不稳的抱着那个气球,他怕一不小心就弄破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本来应该是快乐的歌谣,可这时的苏问听着却像是白日见了鬼似的,吓得浑身发抖。
她唱了三句,每一句都拖长了句尾,期待回应似得。
风吹过来,吹起了床脚的遮挡。
苏问向里面微微地缩了缩,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住了似的。
他这次恐怕真的是死定了,他在那里呆了那么久,上次他藏了一会后来被发现就被打进了医院,这次他一定是死定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喉咙口。他怕的发抖。
突然苏问觉得自己头上轻轻地颤了一下,那是季芮在敲床板。
他被这一敲吓得浑身得猛然发抖,然后手里的气球就那么顺着刚刚风吹起的边角,飞了出去。
这时他听见头上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女声:
苏问,生日快乐啊。
苏问浑身猛的一抖,像是吓破了胆似的拼命往角落里缩。
他看到那个红色的高跟鞋慢慢地慢慢地踩了踩那个蓝色的气球,试探着什么似的。
“不!”苏问猛的飞扑过去。
可就在他冲过去的那一刻,那个红色的高跟鞋猛地踩进蓝色的气球。
“砰!”
蓝色的气球爆了。
飞出的碎片打在了苏问的脸上。
他停在了床脚,愣住了似的。
苏问,姆妈祝你生日快乐,快出来谢谢姆妈。
她像是对着空气说话似的。
阴森森的,让人发抖。
后来,她拽着那根蓝色的丝线,把苏问拉了出来。
苏问瑟瑟的发着抖。
手里这是什么?给姆妈看看。
苏问手里紧紧的攥着石头,不放。
来,给姆妈看一下,还是那块石头?
苏问紧紧的瞪着她。
所以,放还是不放。
苏问没动。
季芮抬起脚猛的踩在了他攥着石头的手。
放不放开?
苏问突然冷笑一声。
疼么?说疼我就放了你这个深情地小家伙。
“不疼。”苏问蹙着眉,盯着她,眼睛里冷冷的。
她哈哈大笑,抬起了脚。狠狠踩了下去。
天天攥着那块死石头,要它来救你啊。
第二天,苏问被带去了医院,右手三根指骨骨折。
“你儿子太不小心了,打球都能把手打骨折。”
“医生这孩子从小就不省心。”
“可是这是钝器所伤吧。”
“我拿球的时候不小心錯在了钢条上了。”苏问不甚在意的说。季芮听了,拿手放在苏问的头上,抚摸着他的头发,“下次小心一点。”她说着像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似的满脸心疼。
医生满腹狐疑的看了看。决定闭嘴。她认真的包扎了起来。
医生包扎好了看着苏问,她叫季芮去拿药了,季芮迟疑了片刻,出了门。
“遇到困难的时候要找家里其他的大人帮忙,你还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自己不能解决。”医生有点认真的和苏问讲。
“大人们也不总能解决自己的问题,只是没人指出来罢了。”苏问说。
医生还想说什么,见季芮回来了,就住了嘴。
她像是没出去似的,可是她手里拎了药。
苏问见她进来一笑,叫了声姆妈。
她像是愣了愣似的,然后说:阿问乖。她揉了揉他的头,说和医生阿姨说再见。
医生姐姐再见。
嗯,再见。那个还算年轻的医生似乎很受用被叫姐姐,她笑着说:你儿子真乖,嘴也甜。当妈妈的,定然也该要好好照顾这样乖的儿子。
季芮满嘴答应,说是给医生添麻烦了。
季芮直到出门手还是放在苏问的头上,她时不时的顺着他的头发。他当时长得不算高,所以季芮穿着高跟鞋的时候,做这个动作还是有点勉强的可以。
苏问出了门就把头甩向一边。冷冷的说,狼吃羊的时候,也会这样么?
平时少看点动物世界。
在那以后,苏问的小指就再没伸直过。
那次以后,苏问有的时候被打的狠了就开始反抗。那时他开始猛地蹿高起来,像是要把之前少长的都找补回来似得。他那段时间特别的瘦,力气也像不足似得,有的时候,竟也打不过季芮。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打不打的过季芮。
之前他叫季芮一声姆妈。
所以她为长,他为幼,他不该还手。
她算是救过他半条命,
所以她于他有恩,他不能还手。
所以之前无论怎样季芮如何打他,苏问都只是挨着。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像是突然爆发似的,开始反抗起来。
他像是突然反抗起命运似的,反抗起季芮。
可是他也不总是能赢季芮。
她有时打得累了,叉着手站在一旁,她会把灯头扭转过来,朝着他的脸,因为她发现他本来就是个看不得太阳,见不得光的杂种。
他闭上眼睛。她就捏着他的下巴,要他抬头,迎着光。
她面目凶狠,有时发狠将牙齿咬的发出阴森的声音。
她把他的下巴掰到一个不可能的弧度,然后狠狠的甩上一巴掌。她看着他随着自己的力量像木偶似的摇摆,然后她哈哈大笑,像是断了气似的。
“像你那没用的父亲一样。”
“是么?”苏问冷笑两声。
苏问把头摆过去,恶狠狠的盯着她,不服输似的。
“有点意思,倒是个小畜生。”她说着拍拍他的脸,“姆妈要去做饭了,想吃点什么?”她突然语气温柔起来,像是真的是个称职的母亲。
“你的骨头。”小时的苏问还不懂得掩饰怒气,他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要把她剥皮挫骨。
“讨厌。”她拍了一下他的肩,扭头出去。极至门边的时候,还搔了一下头发。
其实从苏问身量拔高以后,季芮打他的时候倒是少了不少,她像是掂量着自己的实力似得,不再轻举妄动。
后来有一次,苏问洗澡的时候,季芮冲撞了进。她说他忘记拿毛巾了,她给他送进来。
那天,他的父亲不在家。
她从进来开始,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身体。打量他还未完全发育的□□和初现男性体态的身形。
他声音嘶哑的要她出去。
可是男孩子变声期的声音,并不具有威慑力,反倒添了一丝喜感。
他说完就后悔了,他声音应该更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