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在底下扯了扯元煦衣摆:“那个我就想问下啊,特别科不是专门对付妖魔的嘛。那,这个,这个——”指着绮荼方向面露疑惑。
“谁说特别科是个妖怪就要收了。”元煦不知何时又掏出一只烟,没点,就那么叼在嘴里。不耐地扯了一把领口,领带顿时变得松松垮垮,然后将手放在衣袖上。
邹成渝也不知怎么了,目光一只追随着对方骨骼分明的手指,看着他将衬衫的袖子对折,又对折,然后随意往上一撸,撸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手臂。
“伟人不是说过吗,管它黑猫白猫,只要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他冲邹成渝扬扬眉:“绮荼本名是鵸鵌。”看邹成渝满脸不明所以继续说:“总之写出来你也不认得,山海经看过吗?”
邹成渝点点头:“看过。”
“《山海经》中《西次三经》有云,翼望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三首六尾而善笑,名曰鵸鵌,食之不魇,又可御凶。”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插话进来。
来者是一个戴着银色边框眼睛文雅男子,穿着剪裁得体的银灰色西装。相比起元煦邋遢的模样,眼前的男人西服上平滑齐整到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依稀透露出对方严谨的个性。
见到邹成渝,他手指将鼻梁上的镜框向上轻轻推了下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周论,淮西市特别调查科副科长。”邹成渝还在思索这个名字为何听起来那么熟,对方下一句就让他脑袋炸开:“也是星光传媒现任执行总裁。”
邹成渝顿时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元煦在旁道:“老周直接点,这家伙脑子不好使,你说的太复杂他听不懂。”
谢谢啊,这句我听懂了!邹成渝黑了脸。
“那就先回办公室。”周论声音平平道,虽然表情严肃了点,却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傲慢狂妄,盛气凌人。然后他又对着元煦补充了一句:“你迟到了二十五分钟,另外,这里禁烟。”
元煦啧了一声:“别瞪我,都是这家伙的错,我是因为等他才迟到的。”他见周论还盯着他嘴里叼着的烟,翻了个白眼,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别到耳后,耸肩:“得了,我记着呢,你看我不是没点着吗。”
邹成渝难得见元煦吃瘪,那叫一个喜闻乐见,不住在心里给周论点赞。元煦只用余光扫过就猜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一把捞过他在身旁:“先别笑,等会给老周检查过,怕你哭都哭不出来。”
“检查?检查什么?”邹成渝惊慌起来:“元,元科长,我两个月前才做过全身检查,什么毛病都没有。”
“我们的检查——”他上上下下来回在邹成渝身上扫了好几遍,才笑的一脸意味深长地道:“可是由内而外的,放心,你绝对值得拥有!”
“我能拒绝吗?”青年颤抖着问。
元煦咧了咧嘴一把将他推进房里:“拒绝驳回,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留下邹成渝和已经在沙发上坐定的周论两人面面相觑。
“呃,周总。”
“在这里,请叫我周副科长,谢谢。”周论平静地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你就坐在那里吧。”他摘下眼镜,镜片后面,双眸犀利逼视对方。
邹成渝不知所措地坐了下来,双手按在膝盖上,死死攥住裤子:“我,那个——”
“你不用太紧张。”周论宽慰他:“只需要放松下来,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可以了。”
“哦,哦好的。”
周论的声音有别于刚才的冰冷,变得柔和起来,邹成渝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梦里似乎听到鸟鸣声,青色的尾羽一闪而过,飞入茂密的林间,消失不见了。
隐约嗅到清淡浓郁的花香,微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响动,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哭泣,也有人在尖叫。
周论揉了揉眉心,将眼镜重新戴回去。沙发上,青年睡得正熟,呼吸均匀,一点也看不出之前挣扎发狂的模样。
打开门,元煦靠墙站着,双手抱臂,俊眉微挑:“如何,看出什么来了?”
周论摇摇头:“我用了追溯咒,想要找到一丝痕迹。可是只刚刚触摸到一点苗头,就被挡住了。”
“你是说,有人给他身上施了咒法,还是别的什么?”
“不是咒法,像是他自己生来就带着的。说不清楚,大概跟他那股特殊的灵气有关,我想别说淮西市了,纵观华邦,能破开这道屏障的没有几人。就我所知的,如今不是在深山老庙就是云游四海不知所踪。”
“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道屏障并不会给他带来坏处。”周论最后总结道。
元煦却皱眉:“但是会带来麻烦。”邹成渝不过是被诱惑着去了一次桂树那里,居然就能让那东西有了遮掩气息的能力。要是长此以往下去,带来的不仅仅是麻烦,还有可能是灾难。
周论看他:“那你想怎么样。”
“让他进特别科。”元煦一锤定音。
“为什么?”
“既然有东西发现了他的特别之处,来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我倒要看看,还会引出什么东西来。”
“随你便吧,反正特科你说了算。”
元煦笑的张狂:“我正愁最近太闲了呢,既然它迫不及待送上门来,怎么能不好好招待它一番。让它也尝尝咱们特科的十八般手艺嘛。”他冲屋里努努嘴:“他怎么样?”
“刚才给他念了个清心咒,让他好好睡一觉。”
“胡一总说你个性阴晴不定,他要是知道咱们副科长亲自为一个刚见面的人念清心咒,大概会呕死在特科大门前,借以表达他的不满。”元煦大笑。
周论一脸温和无害:“你想太多了。”
等邹成渝悠悠转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元煦翘着二郎腿正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后面,难得一见的认真工作。
大概是一边工作一边注意着邹成渝这边,因此对方刚一醒转,元煦就发现了:“哟,醒了。”
邹成渝缓缓坐起半个身子,摸了摸头:“我怎么睡着了?”
元煦正一张一张的重复签字的动作,闻言笑道:“睡得可好。我早就说了,老周出品,质量必有保证。”
“我是,被催眠了?”邹成渝一脸后知后觉。
元煦瞥他一眼:“催眠算什么,你自己感觉感觉。现在是不是精神抖擞,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邹成渝转了转胳膊,惊讶:“真的诶,好厉害。”
“厉害吧。”元煦从椅子后面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然后两手撑在沙发边沿,将将好把邹成渝整个人圈在里面。从后面看过去,就好像他此刻是把邹成渝抱在怀里一样。邹成渝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他这几天也发现了,元煦似乎总爱对他动手动脚地,但他又感觉不到对方有别的意思。难道,他平常也这样对别人?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往后面缩了缩:“怎,怎么?”
元煦微一勾唇,轮廓分明的五官英气逼人,让一直被迫对他对视的邹成渝不觉恍惚了下,脸上飞起红晕:“元,元科长,你——”
“加入特别调查科。”元煦依然笑着,但语气不容置疑,几乎不给邹成渝任何反驳的机会,就这么强硬的将这件事确定了下来。
于是等邹成渝回过神来,他已经成了淮西市特别调查科的编外人员。听听,明明是对方硬拉着他加入的,结果到头来却只给了个编外身份,有这么拉人的嘛,邹成渝欲哭无泪,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他之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无比凄惨而苦逼。
元煦懒得理会他此刻汹涌澎湃的内心,见他答应了,便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邹成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对了,我记得你之前还在拍戏来着吧。”
“恩?啊,是的。”
“拍的什么?”
“古今爱情传奇,单元剧。”
元煦扬扬眉:“你演谁?”
邹成渝扭捏了下才道:“月老。”
“哈?”元煦一脸你别逗了的表情,见邹成渝满脸通红才玩味道:“哦,那岂不是还得给你戴个假发假胡子什么的。”
“也不用,我演的月老就是个年轻人。”
元煦笑起来:“你对月老了解吗。”
“不就是给人牵红线的吗?”邹成渝抬头奇怪的看他。
元煦摩挲着下巴:“一般人这么理解倒也没错。”他顿了顿,继续说:“但其实,月老手中的红线如何牵,谁跟谁能牵在一起。这些,并不是由月老决定的。”
“那是谁来决定?”邹成渝好奇。
元煦伸出食指,指了指头顶:“自然是由天定。”
第10章 姻缘线03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天就变天。
明明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就阴阴沉沉。
厚重的云层裹着潮湿的水汽翻滚着压过城市上空,风吹动树叶哗啦啦地响个不停。站在三十一层大楼的落地窗前俯瞰,车流像一条搁浅的龙,死气沉沉地瘫在中央大道上。
邹成渝斜靠在沙发上,歪着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叶川就坐在他旁边看手里的剧本,公司本来打算给邹成渝放个长假,谁知道刚过去五天他们就突然被告知假期结束了。公司让叶川把人叫了回来,态度也很暧昧,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还反过来宽慰邹成渝,让他不要被外界干扰,专心工作就好。
邹成渝心大,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的,还以为公司真的是在担心自己,感动地不得了。连连表示会认真努力拍摄,绝不给公司添麻烦。
只可惜这股热乎劲儿刚过一上午就散了,现在还不是坐在沙发上睡得昏天暗地。
叶川看剧本的功夫扭头看了眼睡得正香的邹成渝,表情忍不住有些扭曲。真不知自己当初是哪根筋不对,才一口应下那人的要求,帮他照顾这小子。现而今,想要悔的肠子都青了,然而已经答应了那人,他就一定要做到。毕竟,当年是他欠了他。
房间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叶川扶额,这样压抑的环境下还能安然入睡的,除了邹成渝也没有其他人了。
只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看着已经熟睡的邹成渝,其实并没有真的睡着。
又一次站在黑暗中,然而这一回,他并没有听到诡异的歌声,甚至还能看到不远处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火光,似乎在等待他走近。
邹成渝抓了把头发,想起之前周论说过,他在自己身上施了一道法咒,即便不小心中招,也能保证他性命无忧。而且元煦和周论也会第一时间发现他出事,会尽快赶来。
对方似乎总是在睡梦中才能摆布自己。
邹成渝咬咬牙,狠狠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然后往前迈出了一步。
“元煦!”科室大门被推开,周论快步走了进来:“我在邹成渝身上施的清心咒出现了松动。”
“什么?”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刷的一下站起来,瞪眼看着面前的人:“他在哪?”
周论晃了下手机:“在九州大楼。”
“我马上过去。”元煦随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往肩上一搭:“走!”
“我就不去了。”周论却摇摇头站在原地没动。
元煦愣了下恍然道:“我倒把这个忘记了,你这死对手家的boss堂而皇之的走进他家大楼,说要给他家艺人驱邪,估计对方会先把你驱了。”他没把纠缠邹成渝的东西放在心上,因此周论去不去倒也问题不大,摆摆手:“算了,我自己过去,你就在这待着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论转头看了眼办公室外的天,一场暴雨即将来临。他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最后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是我。”对方似乎十分惊讶,但周论没有给他多话的机会,直接道:“元煦去了九州找邹成渝,你现在马上赶到城东桂树那去,就这样。”一句空隙都没留给对方
邹成渝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慢慢的往忽明忽暗的火光方向走去。
他记得早起的时候天气阴阴的,接到叶川电话去公司时,对方还嘱咐他多穿件外套。但他现在明明是在梦里,却依然真实的感受到那种寒气逼人地冰冷。
摩挲着手臂,又走了十几米,终于见到了火光所在的终点。
远处看着是一团白光,等走近了才终于看清那分明是绿幽幽地一团鬼火。
此刻这鬼火正上下跳动着,在它旁边,邹成渝看过去,那黝黑的轮廓显现出来,却是城东那颗桂花树。
邹成渝眨了下眼,抿紧唇,不发一语。
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浑身一站,身子立刻僵直了,不知该不该转头去看。
一道似有若无地声音钻入他的耳中:“你——来——了”
邹成渝心里开始疯狂的刷草泥马,然而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那声音又一遍响起,这次十分清楚,清楚地让他能够马上想起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据说已经被送到疗养院的孟菲菲!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不,不对,这是我的梦境,这个孟菲菲是假的!
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一阵尖锐的笑声忽然在他周围响起:“咯咯咯——咯咯咯——我不是她——她不是我——我不是她——她不是我——咯咯咯。”
什么鬼!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她,既然不是,你跟我也无冤无仇,不如就放过我吧亲!邹成渝心中呐喊!
“不可以——你——不能走——我——需——要——你”
不,不不,你一定是搞错了,我并不喜欢女人啊亲,性别不同是没办法强制he的啊亲!
那声音顿了一下,下一刻忽的提高了一个八度:“我——要——你——的——心!”
浓重的怨气冲天而起,瞬间幻化成一个面容惨白的女鬼,嘴角裂开到两腮,露出满嘴尖牙,一边凄厉尖叫着一边朝着邹成渝扑来——
邹成渝双腿颤抖不止,可极端的恐惧让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指甲化作利爪的女鬼朝他胸口抓来,而他只能闭上眼等死。
突然,在他眼前的空间被一股力量撕开,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拉住他。然后他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出去,女鬼凄惨的叫声瞬间消失,邹成渝猛地睁开眼,旁边叶川一脸惊恐的瞪着突然闯入的男人,和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喘气地邹成渝。
元煦眯起眼,目光锐利地扫过某处。一秒前,一丝黑气刚刚褪去。
“你,你怎么又来了?”叶川皱眉,起身想要接过他怀中的邹成渝被男人拦下了:“你做什么!”
“别碰他,如果你不想连续做一个晚上噩梦的话。”
“什么意思?你把成渝怎么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在不放手我要打电话叫保安上来了!”叶川蹙眉,视线紧紧锁住仍抱着邹成渝不松手的男人。
“别......别叫保安。”被人抱在怀里的邹成渝有气无力地开口劝阻。
叶川火气上来:“成渝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唔!”邹成渝猛地蜷缩起身体,只觉得心口处被针扎似的疼。
“你,你没事吧?”虽然对邹成渝的隐瞒不满,但毕竟还是关心大于恼怒。叶川见邹成渝疼的脸煞白,也不再逼问他,现在只担忧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把目光投向了屋里明显知道实情的另一个人。
元煦随手掏出一粒巧克力豆一般的东西塞进邹成渝嘴里:“吞进去。”
唯恐他给邹成渝吃什么不好东西的叶川刚欲阻止,就见邹成渝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那玩意咽了,顿时讪讪的退到一旁。看出邹成渝比起自己更加信任这个男人,心里顿时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元煦没空理会经纪人的郁卒,只盯着怀里的人看。直到他惨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紧绷的身体也慢慢舒缓,便松开手,一直等在一旁紧盯着两人的叶川立刻上前,而一瞬间失去了背后宽厚结实依靠的邹成渝猛地攥紧了领口,被叶川扶住肩膀后又缓缓松开。在经纪人的帮助下,平躺在沙发上,抬起手背遮住眼睛,那单薄的身体看上去十分疲惫和落寞。
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的元煦正在接一通电话:“老周让你过去了?与他所料不差,这边确实又出事了,还是在梦里。你发现了什么,头发?行,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回科里,头发交给老周,他知道该怎么办。我——”他讲到这,声音一顿,转头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邹成渝:“我这边还要处理下,很快就回去。”然后挂断电话,手机在手中转了个圈,走了回来,俯身看了看邹成渝:“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