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终有迹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赤水三株树/赤水小树
赤水三株树/赤水小树  发于:2017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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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安当然不会认为苏永吉能够瞒过所有人混入队伍又潜入妃子的闺房,奉成一没有随驾,他的人即使跟来,一举一动都会被温行格外重视,唯一可能的就是还有其他内应安排。
邵青璃也听到外面的动静,揪着手帕坐在床榻一隅,思安进来,她眼中一亮,可惜面上的担忧和恐惧太甚,只是强自镇定。
“圣人……”
屋外守卫大力拍打着门板,朗声道:“请圣人开门,我等奉命保护圣人及娘娘周全。”阿禄毕竟只有一人,又不明屋内情况,拦也拦不住。
邵青璃吓了一跳,入宫前她也只是养在阁中少女,京城陷落随家人逃亡又备选入宫,平日再沉得住气,这时心里还是会怕。
“圣人,我……这怎么办?”
思安问:“邵姐姐为何要这样做?”
邵青璃脸上飘过一丝心虚,她深吸口气,稍稍抬起脸,矜傲道:“我邵氏世代受天家恩泽,妾虽不如冯妹妹能使圣人欢愉,却也愿尽妾妃之责,哪怕只是薄力,也希望能帮圣人摆脱囹圄以报圣恩。”
思安心道果然如此。
忽而有些后悔当初任由奉成一操纵决定妃嫔人选,即使自己的话不能起作用,或许还可以去求温行或者想别的办法。大景两百载厉数世,除了像奉成一这样利及自身,当然还是会有为之尽忠存义之人,就如当初战死栗阳的守将,或者两者兼有之,不会甘愿看着王朝陨灭。
思安身为皇子时甚少接触朝政,即位以后其实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奉成一恨不得自己一手遮天,温行也有意无意将他隔绝在外,他自己也不理会,以为不闻不问是最好的方式,岂知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不闻不问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他不知怎么与邵青璃说明,也没有时间再与她解释。
“邵姐姐,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做,莫要和奉阿监有任何沾染。”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有些不舍,叮嘱道:“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万万要以保全自身为重,珍重珍惜,如果还能传消息出宫去,也让他们……也不要再轻举妄动。”
邵青璃再不明白也听出思安话中之意,眼中的热忱渐渐冷却,不相信地摇头,“圣人何出此言,他们都说圣人无心社稷,要将江山拱手让人,我知道圣人不是这样的。”
皇帝受制于人,可思安即位以后于朝政诸事都太过放任了,有人说是因为宦官和藩镇强势,以至于天子之令不得出,宫外却开始传言圣人昏聩,任由宣武于朝中攫权。
入宫前邵青璃也有怀疑,之后却完全打消了这样的想法。圣人纯善,明明不愿意纳妃却善待着每一位妃嫔,以女子的直觉,邵青璃可以肯定,他心中并不糊涂,她只知温行与宦官相争已渗入深宫禁内,以为思安因宣武一派的强势受锢,因此斟酌权量才决定答应宦官暗中牵线掩护。
门外的侍卫道:“请圣人恕无礼之罪,我等也是为追查刺客保护圣人安全。”说着便传来撞在门板的巨响,思安方才挪了椅子和几样摆设顶在门边,被震得东倒西歪。
邵青璃早料到自己所为有可能被人发现,或许会招致什么后果,毕竟连皇后都被禁了,无论如何她都是皇帝的妃子,虽然思安不愿亲近,既有贤妃之位,当与君共荣辱,就算有一日要与他死在一起也心甘情愿。
然而此刻思安眼中的悲悯与伤怀忽实在太深,她忽然心虚起来,强压下去的恐惧随着锤在耳膜的巨响以倍剧增,她再也维持不住平静,尖叫一声扑到思安怀里。
思安想安慰她,也紧紧回抱住,道:“别怕,别怕。”
邵青璃全身都在发颤,惊恐万分地抓紧思安前襟,从未有过地失态。
又一声巨响,大门应声而开,由外至内的冲击使木门几乎飞脱出框,连带门前障物也被这一下的弹开,那把顶在门板的交椅飞至堂中散在地上,尘土和木屑溅起。
邵青璃缩在思安怀里,面白如纸,若不是扶着思安手臂,早已站不住。
温行听说思安这边有异,立刻放下手上的事赶来,又见护卫被堵在门口进不去,心一下子提起,即使拦在门口的阿禄说是思安授意,也等不得一刻。
他顾不得思安到底为何如此授意,更怕他是被人胁迫。不知何时起,他已不能容忍任何万一在思安身上出现,于是踹门而入。
绕过一堆横在门前乱七八糟的杂物,甚至不想房内是否有人设陷,温行带人闯入,却没想到见到的是这样的情景。
屋里没有其他人,思安和邵青璃两个人抱在一起,紧贴得分不开一样。一瞬间胸中有些起伏潮涌,但他毕竟不是血气冲动的毛小子,多看一眼就能发现恐惧布满邵青璃的脸,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思安。
思安也一脸惊惧,因为圆睁睁着眼,倒有些像受惊的小兔子。
又吓着了。温行心里想。
没等他开口,思安抢先道:“贤妃邵氏忽染重疾,不宜伴驾,遣送回宫修养,即刻启程。”
思安眼中带着祈求,温行当然知道他的用意,与他对视片刻,开口道:“都听到圣人吩咐了,还不快送贤妃回宫。”
跟在温行身后的护卫忙上前拉开邵青璃。
“不,我不走,圣人……圣人!”
邵青璃不愿放开,思安撇下不忍掰开她的手,两边护卫架着她手臂,扯弄之间她的衣服滑下肩膀。
思安急道:“你们轻些。”回头望着温行。
温行眉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道:“不得对娘娘无礼。”随意摆摆手,上前拢住思安。
“请圣人先回避。”
望了一眼泣不成声地邵青璃,思安点点头。
阳光灿然倾泻头顶,邵青璃及她身边侍奉的所有人都被遣送回宫。这么大动静,当然也惊动了同处一院的冯妙蕴,她不敢出去,与贴身宫女从窗棂一侧向外偷看,正好温行半搂着思安从屋里出来,目光扫过,冯妙蕴赶紧缩到墙后。
她对这位据传狼子野心的成王早有耳闻,那一眼轻飘飘的并无寒意,她却觉得好像被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来,心里砰砰直跳。

第三十章

午后乌云从山间聚来,翻滚躁动,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揭开捂得透不过气的闷热,空气里弥漫着土腥子味,很快豆大的雨滴倾覆而下,拍打着车盖发出如浪打在沙石上的沙沙声。
刺客惊扰圣驾,队列便不在行馆多做停留,且本来就要趁天黑前到达应徽宫,因此一行车马冒着雨赶路。
车厢外凉风习习,里面却还遮得一丝不透,思安胸闷的症状并没有因为这一阵及时雨有所减轻,反而有些加重的趋势,随着车轮滚在泥水里晃动,脑袋发晕两眼黑花。他躺半靠半趟蜷在车厢里,面带恹色,冯妙蕴跪坐一旁手捧了半碗汤药,风雨不歇,密布层云也没有散去,车里又落了帘子,光线昏暗,使得两人的面色也?0 “圣人进药吧,应该很快就到了。”
唇齿里满是药汁的苦味,思安已经不想再碰一滴,但冯妙蕴殷殷地端着,偶有一道电光闪过,照在她眼中尽是小心和不安。思安还是接过碗把苦药一饮而尽。
午间闹起来时冯妙蕴离得近,必受了不小惊吓,事实上这些随驾的女孩子得知邵青璃忽然被遣回宫中就没有不受惊的,本因出宫避暑而有几分雀跃的氛围,像被这一场急雨浇打的鲜花,霎时低头零落,从行馆启程的时候冯妙蕴主动要求与思安同车侍奉,温行就在一旁,思安本想不允,然而冯妙蕴握着他袖子的手指隐隐发抖,他还是硬顶着温行飘来的目光应允了。
到了车上两厢无话,都像被什么咽了喉咙。其实何止冯妙蕴不安,思安心里也上下不是没有着落。
静了几息,艰难消化了药汁的酸苦,思安开口道:“以后宫中姊妹恐怕要多劳你照顾了。”
冯妙蕴收拾药碗的动作顿停,吸了口气才道:“圣人放心吧,妾身为淑妃,定尽职守好好训导照顾后宫的姊妹们,连着……邵姐姐的一份也不会落下。”她咬着唇想了想,实在忍不住,又问:“圣人,邵姐姐她会没事么?”
思安垂眸道:“应当暂时不会有事。”
冯妙蕴面色稍定,心也略平稳下来,从窗子后面窥到邵氏被带走那一刻起她的心跳就砰砰砸在胸腔没安稳过。
“不过以后你定要劝导大家谨言慎行,宫中内侍可以使唤驱遣,但最好不要……牵扯内侍省。妙蕴妹子,你也要多加小心。”思安的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他待她们这些妃嫔多有敬爱,没有过雷霆雨露皆君恩的莫测,如此切切嘱咐口吻严峻,可见情形。
冯妙蕴早知朝政把持在内侍和宣武武将手中,双方争斗不休,但邵青璃被遣是她头一次近身所见。妃嫔又怎么样,她们的命运已是圣人都不能庇佑,恐怕圣人自己也由不得。
她抿了抿唇,放下碗握着思安的手道:“请圣人放心交给臣妾。”

大雨在他们到达应徽宫前停了下来,碧空如洗迎接着同样清新淡然的晚霞,应徽宫中果然比皇宫凉快,太阳才落下山风已有些浸人。
直到一件薄衣批上身,带着丝丝热气的手掌抚过肩头,思安才惊觉自己在灯前坐了许久,身上都有点僵冷了。
“这么晚还不睡。”
温行眼下带着些许倦色。一早出宫风尘仆仆,在行馆他也不曾歇息片刻,到了应徽宫又一头扎到政事里与大臣们商讨到现在,晚饭都是在议事厅草草用的。
思安有些懵懵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发呆发了多久,看了一眼漏刻,忙要招呼阿禄去叫宵夜,温行倒不急,牵他的手把人带到怀里,抚着他略带凉意淡薄的脊背。
思安埋首在他颈窝里,汲取他身上的热度,没有说话。
似察觉到什么,温行抬起他的脸问:“不高兴?”
审视的目光落下,思安知道瞒是瞒不住的,刻意回避反而不好,于是道:“听说人还没抓住。”眼睑颤动,犹有惊疑。
温行怜惜地揉就着他的脑勺和后颈,安慰道:“不要怕,今天让你受惊,是我没考虑周全,寝殿外加强了防守,这几日你莫离开我身边。”
苏永吉易容成护卫混在车队中,钻了行馆狭小而护卫众多纷乱难辨的空子逃脱了去。温行总觉得他躲在暗处,一入应徽就下令县城和行宫周围戒严,搜山搜城,先前把邵青璃随行宫人统统查验一番,后来又把其他有嫌疑的内侍也明里暗里查过,一时竟没有头绪。
久踞内廷的宦官果然如思安所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如今气焰已被打压下去,仍是难缠。温行眼中闪过一缕冷光,倒不怕敌暗我明,就看人能躲到几时。他容这些宦官许久,只待时机而已,适当的时候当然要连根拔起。
思安默默垂了眼,提起的心还没放下来,就听温行道:“你没什么要问我?”
袖里纤细的手指握成拳头,温行知道的总归比他自己知道的多。
过了好一会儿,思安摇摇头轻声道:“没有。”
温行“哦”了一声,听声音似乎还带了笑意,“我却有话要问,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第三十一章

心里藏得最深最柔软的地方像卡了一根牛豪银针,入肉三分直切要害,不见血但梗塞疼痛得厉害。
思安抓紧了温行的衣襟,温行却不打算让他躲避,直接把人一抱调转了位置。
思安被困在软榻和铜墙一样坚固的胸膛中间,再不能埋着头闷哼哼不露脸。
“你信了什么?”温行又问。他看着思安,并不是在讦问,并且称得上温和的语调透出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无奈。
思安却慌乱了。
“没……没有。”他说。
心里想解释,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怀疑或是气恼吗?其实都不是。
如果温行有比他更好的选择该怎么办,本来他所有就不多,于权夺谋虑和私情之间,他大概都不是不可替代的。而他本身似乎也不具备质问究竟的底气和立场。所以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更多是难过,无边无际要淹没他的难过。
他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本来也不该他来解释,温行已经给他机会,是他自己放弃了。支支吾吾卡壳着,自己跟自己急红了眼。
还是温行箍紧他的腰身,用抚摸平息他的纠结和苦恼。
“好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不用再说。”
思安一开始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生怕这是某种隔阂产生的信号,他们本就已经不纯粹了,咫尺万里,横亘深不见底的沟堑使得一切细微都有可能成为这段未曾明了就建立起的脆弱关系的阻隔,能维系起来也是各种因由的巧合。他急的直眨眼。
温行很快看出他想什么,反而轻松笑道:“行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么,你想问什么可以随时来问我,什么理由我都可以告诉你。”虽是笑着,他说得很认真。
思安愣怔半响,紧紧回抱温行,力道大得都出乎温行意料。
贴身而上纤瘦的身体仿佛化成灵蛇,柔软粘腻得不像话,思安双腿勾上温行的腰就不松开,说不出来的话都变成火辣直接的行动。温行也愿意接受他这种更直白的交流方式,轻易着了凑过来的柔滑唇舌的勾引,很快夺回主动权。迷失沉浮在快感中时,思安依稀听到他粗哑地喘息着在自己耳边唤着名字说了些什么。
“思安……”

自此两人再没提过这个话题。苏永吉所言多半为真,然而思安不想去求证有多少真假,真真假假迟早会看得到。他以一种近乎逃避的心态麻痹自己,甚至一度有些怨恨苏永吉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他。他和温行在一起本就难求长远只在眼前,温行不想他知道的他就不要知道好了,如果眼前一刻春宵都不保,那他还有什么。
自暴自弃的时候这么想,待繁乱起伏的心绪平复下来,他也知道这是迁怒了。事实何尝因怨怼就能更改。
他们到应徽宫第三日,苏永吉还是没找着,没有随驾的奉成一却从东都赶来。不知他是得了什么消息还是另有所图。温行按兵不动,面上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一字不提行馆行刺的事。都城离应徽并不远,人在眼前或许比在他处一举一动都看不到来得更好。
奉成一是借着急奏的名义出宫来应徽的。余渐河东大军在西北集结,虽间隔几个州道未直逼东都,然一旦突破防卫挥师京畿指日可待。如今百姓包括从旧都逃来的贵族们都有些惶惶不安,受过战火纷离的人们都心有余悸,京畿等地已有不少举家迁走和转移财帛的人家,百姓流走的方向,却是一直以来相对安宁的后方宣武诸州,或者更远的江南。又因战事将近兵部下令征召,人心浮躁不稳,此时传出有人刻意蛊惑百姓逃往宣武的流言,含沙射影指责宣武掠取丁口动摇京畿,毕竟征召之令也出自温行之手。
于是朝上两派就此争执,奉成一得到奏报后主张东都周边严设关卡,以防人心更动乱难控,温行这边大臣则觉得此时设卡恐怕才更易使民心躁动,民心所向宜引不宜逆,还得用别的稳妥法子不使百姓先起祸逃之心。奉成一将那些流言也搬弄到朝上,惹得宣武臣僚十分不满,又是针尖对麦芒。
思安在旁听他们争论,脑子里闹哄哄的不得平静,这几日思绪杂芜心神浑噩,胸闷气短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憋了一腔不自在,常常热血上涌想些有的没的,越理越乱,心不宁,行动上有时也有所流露。
譬如听他们争论不休实在扰耳,思安动了动眉头就没忍住出声道:“不要吵了。”
他声音不大,纵内里怄一口气也不会怒显于形,但他在议事时甚少说话,应该说是在任何时候都很少发表任何意见,端坐的位置又是殿里最显眼正中的,隔得远的人可能听不到,近前官职高地位显赫的几位,包括温行奉成一都能听见。他一开口,或出于面子上还不能无视这位君王,或者是惊奇,位置靠前的人被打断了一下,都停了下来,末位的官员见前面的人不说话也渐渐消声,退潮一样消散的喋喋不休还了一室静谧。
虽无人抬头,落针可闻的殿堂中似乎弥漫着无形的压力,来自于躬身作揖垂下的宽大袖子后窥探的官员们。思安先是发恘,才觉自己一句类似随口的抱怨引来众人注意,又意识到还在小朝议事,不知要如何收场才好?
进而却想说都说了,这么多人,谁又能生吞了他,温行也瞧着他,眼中并没有别人的诧异,只有些询问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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