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澜听她说明,徐公公是惠妃身旁之人,自小与萧谅打闹,便知道萧谅此刻心中难过。他想进门去安抚,又觉得不如让他静一静,便摇了摇头,想要告辞。
他的脚步才刚抬起,就听萧谅在里面说道:“是鲸波吗?进来吧。”
第36章 第 36 章
季澜这次进宫本来就是为了见萧谅,但又不好直接去找他,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来了凤眠阁。现在萧谅既然唤他进来,自然也不能再退出去。
他迈进门,看到萧谅正倚靠在椅子上,心事重重。他连忙行礼,说道:“微臣打扰殿下休息了。”
在宫外虽然偶尔大胆称他凤眠,现在在皇宫之中,那句凤眠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口的,自然只有君臣之礼。
萧谅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鲸波免礼,你坐下陪本王聊一会儿吧。”
季澜应了一声“是”,便坐在一边,心中明白萧谅恐怕情绪不高,只不知他要聊些什么。
萧谅也没有看他,自顾自问道:“本王想问你,如果那日你路过太液池,知道是本王落入水中,是否还要救我?”
季澜听了,心中惊疑不定,这句话的意思明显,萧谅显然认定自己是萧诀的表兄,自然偏帮于他。在萧诀一脉来看,萧谅殁了的话只怕比现在要好。
季澜连忙站起,说道:“殿下的意思,微臣不明白。”
“不,你明白的。”萧谅仍然是面无表情。
季澜心知躲不过去,便说道:“不管是谁,微臣都会救的。微臣自小就得家训,忠君报国,仁义为先,如何能眼见他人落水而不救?”
“你是太师之孙,季淑妃的侄儿,于情于理,原本不必跳入水中,只要任由那些侍卫来救,那本王到底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季澜不由得心里打鼓,不知萧谅的话意,道:“殿下这番话,怎么说得好像微臣做错了事。”
说到这里,萧谅索性也不再自称本王了,只闷闷地说道:“是,你本就做错了事。若我从此一病不起,挨不过母妃和三哥的离开,也一并跟着他们走了,也许是个解脱。”
季澜听了,连忙望向他,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似有决绝之意,心中大又不忍,连忙劝道:“殿下才十五岁,如何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来。陛下若是听到,定是要伤心的。”
“伤心吗?只不知这伤心会有多久?又或者到底还有没有会伤心。”
“殿下,您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刚才赵王前来,说了什么吗?”季澜不由得想到刚才见赵王众人离开,他怕被看到,一直缩在旁边。他知道寇朝铭的事,定让赵王不悦,只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能让萧谅起了这些念头。
“你救过我一次,刚才那番话若你告诉了五哥,他转给父皇的话,我便吃罪不清。如你乐意,便可再夺我之命,如此,我也不算欠你了。”
季澜听了,再也坐不住了,当即跪在萧谅面前说道:“还望殿下千万保重,不要再生如此念头。微臣既然救了您,如何还能再下手加害?这等不忠不义之事,恕微臣着实做不出来。”
“母妃死后,我每日几乎都听不到什么真话,真是好奇,怎么越是血缘至亲,说出来的话越是有假。好在我与你无亲,倒不妨信上几分。”
“殿下此言差矣,天地君亲师,您既喊季澜一声师傅,微臣不才,虽不敢当却也算您的半个师傅。如何能算无亲?”
“哦?这么说来,你刚才说的,也是假话了?”萧谅不由得想要逗弄他。
季澜本想安慰萧谅,没想到被反将了一军,顿时说不出话来。
萧谅看他跪在那里半天,半响无话,便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按坐在一旁。他苦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我真的很好奇,像我这般没有母族可仗,没有兄弟可亲,只有父皇宠爱的皇子,究竟会有什么下场。如父皇不再疼我,我又会死在谁的手上。”
季澜连忙又要站起,说道:“还望殿下慎言,此等大不敬的话,万万不可再说。”
“哼,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死在你的手上。你也莫要慌张,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既然你说不会外传,那我说说又有何妨?”
“这……微臣……”季澜被他堵得接不上话,实在没想到平日看着乖巧的萧谅,真的发作起来,如此擅打机锋,一时之间便不知如何是好。
萧谅看他被自己噎得半死,不由得笑了,随即又显得有些失落,半天才说道:“刚才二皇兄来找我。本以为可以原谅他利用我的事,没想到我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大度,而他也真的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寇朝铭之事真是意外发生。他走的时候,和云昭狠狠对了一掌,我虽不会武功,但那股杀意还是能看出来的。我想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挡了二哥的路,他也一样会杀我的。只怕不只是二哥,便是五哥也是这般。这么一看,骨肉至亲也不过如此而已。世界上对我好的都不在了,我又何必太过执念呢?”
“殿下,您还有陛下啊。云昭毕竟只是一个侍卫,如何能和您想必?微臣听闻您自幼与赵王亲厚,比魏王都要亲近几分,如何为了一个寇朝铭便会如此生分?也许只是您想多了,还是莫要庸人自扰的好。”
“鲸波说得对,本王确实是个庸人。”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季澜又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如非这是隆冬,只怕早已满头是汗。
“鲸波,你回去吧,不要待在凤眠阁太久。我听说我找你学武,惹得淑妃娘娘不快,如你现在在凤眠阁停留不久,只怕也不妥。”
季澜刚才入宫,还未曾去储秀宫拜见季淑妃,想来等会儿去,是要挨训了。他知道萧谅虽然年幼,但心中却是雪亮,便行礼道别:“微臣告退,还望殿下多保重。”
萧谅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他看着季澜离开,便唤了林公公进来,说道:“这些银子,是本王赏给徐公公的家人,你设法交代下去吧。”
“回禀殿下,徐公公之前早已料到殿下会如此赏赐,让老奴代为谢过。他还说合肥老家早已无人无人,不必再行赏赐。”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徐公公后事,还要你多多操劳了。”
太监署里,林公公本以为会受刁难,却见人人都很客气,便有些奇怪。宫里的太监死了都是拉去乱葬岗,只有服侍的主子身份高的,才有入棺椁安葬的厚待。虽然徐公公伺候过惠妃,但眼下萧谅在宫中也颇是难过,怎么这些人倒不趁机为难。他想了一下,便觉得定是殿下杖杀三皇子宫中人之事,使得宫人不敢再有无礼之举。
虽然如此,但也不能太放心,他便塞了三两银子到抬尸体的两个小太监手里,却被他们塞了回来。他们只说:“张公公已经给过我们银钱,不必再给。”
林公公听得大是奇怪,怎么张公公还会好心帮忙安置这些。他是大内总管,有他打点,自然妥当,便放下心来。徐公公曾经对萧谅说张公公是他同乡,但林公公却知这张公公是苏州人士,与合肥相去甚远,怎么也扯不到一起。他思来想去,便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想到萧谅最近心情不悦,这点小事也不便再提,当下也是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无聊算了一下笔名,得了个结果是“(增长)欲望无止,自我强烈,多受毁谤,尚可成功。(半吉)”,想来我一向运气不佳,也不求大吉的笔名,就现在这个吧,哪天想换再动手,反正现在没签约改名字很方便。
第37章 第 37 章
萧诚出了宫,便直奔大将军府,想到那日秦信对他这个皇子身份颇有微词,似不愿结交往来,现在如今得他府中庇护,必定不悦。他心中好奇,只不知是谁人有此本事,将他打伤。事情恐怕远不会那么单纯,萧诚心知将军府也不是久留之地,若被人发现,与顾青墨的名声有损。
秦信那日晕倒在破庙中,醒来便到了大将军府,听人说了经过,知是自己身上这块赵王府的令牌,使得路人送他去了赵王府。只因赵王下狱,府中不便,才又送他来了将军府。秦信知道现在全身是伤,如冒然离开,只怕性命难保,便留下来养伤。他想着伤好之后,再行离开。
顾昭不在府中,又因为赵王府顾晶华交代好生招待,秦信颇为自得。他听闻府中后院住着顾二小姐,便也不敢前往那里。每日他就坐在花园凉亭之伤发呆,想起昔日与沈灵姣种种,便万分难过。忽然听得一阵琴声,幽怨之意颇深,心有戚戚然,便舞动宝剑,与之相得益彰。
萧诚走到园中,见到如此情景,也不便打断,只另众人退下。秦信一转身,便见他来了,仍做不知,只是舞剑。没想到那琴声骤然停歇,使得秦信也不得不停手。
秦信看着萧诚,却不行礼,说道:“赵王,你的大恩大德小人谢过了。”
他说完便把剑架在了萧诚的脖子上,厉声问道:“说,是不是你困了我数天,故意在他们回门的日子放我出去,以便让我做你的刽子手?”
原来那日他刺杀萧谦后,便想明白困他之人定是算准了一切,所以京城的巡兵没有发现他们的打斗。而他受伤之后,就被救来赵王府,如此凑巧之事,只怕是赵王为了收揽他摆下的局。
萧诚听他说完,颇不为意,道:“若是本王利用你,怎么会派人救你来此,早就该杀人灭口了不是吗?”
秦信道:“放眼朝中,只有你和齐王势不两立,越王与之交好,你杀他最有动机。何况能调开官兵,也只有你有此等能为。再加上我救你之后,你常常派人探访我的消息,想必我与沈家小姐之事,你也查得明明白白。我刺杀萧谦不成,却伤了灵姣性命,沈家定然不会再助萧谦,岂非也是于你有利?你见我武功高强,想必是要留为己用吧?”
“哈哈哈哈……”萧诚纵声大笑道,“本王本不知你就是刺杀越王之人,没想到你倒不打自招。”
“死到临头,还敢张狂。”秦信怒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身后有杀气,连忙回身一挡,一时之间,剑被萧诚抢过,对方却是手持青锋横在他的脖颈处。
秦信大为惊讶,他万料不到能在一招之间击败他的竟是一介女流。顾青墨也不看他,只说道:“你被一个蒙面人所救,可知他所用的是什么剑法?”
秦信回道:“不知,只是与我的颇有相似之处。”
“哼,这点微末剑法,也敢显摆。”
顾青墨说完便已转身离去,也不与旁边的萧诚行礼。萧诚将剑递给秦信,说道:“秦公子,本王实在不知困你何人,但听你所说却有蹊跷。你既然怀疑本王,本王也是无可奈何。现下本王放你离去,望你就此远离京城,不要再回来。”
“赵王恩情,秦信感激,无奈之前遇到的蒙面人,与我苦寻之人大有关系,我必定要找他问得明白。哪怕人海茫茫,我也绝不放弃。”
“恩?你把那日遇到刺杀,得蒙面人相救的经过详情再说一遍。”
秦信便详细的把那夜之事再行说了一遍,萧诚听到一半连忙问道:“你说那个蒙面人伤了肋下之处?”
秦信道:“真是。”
“他可是与你差不多高,身形也与你相似?”
“王爷如何得知?”秦信见萧诚着实不是设计自己的人,便也客气了几分。
萧诚说道:“本王今日入宫遇到一个侍卫,也伤了肋下,不过事情不该如此凑巧才是。”他回想在萧谅宫中遇到的云昭,他也是肋下受伤,但照理他宫中之人不该出来相救秦信才是。云昭之举,到底是萧谅授意,还是自行为之?
“王爷此话当真?不知是何人?”
“他是秦王的侍卫云昭。”
“秦王?”秦信听了,越发糊涂。
“此事以后再查,你安心养伤,若愿意留下,本王再行安排你去一处,断然不能再留将军府,若你要离开,我若寻得消息如何寻你?”
“自然是要离开,我每月十五来探消息便是。”
“那好,你去吧。”
“还有一事,那位顾姑娘的武功不凡,不知师承何人?”
秦信问完,忽然听得后院有人冷笑:“本姑娘的师承与你无关。”
萧诚见了,道:“二妹的武功是一个云游的道姑所传,不过那道姑多年不见踪影。二妹对剑法颇有研究,故而对救你之人起了兴趣。你无须多心。”
“在下告辞。”
秦信说着便悄悄离开了将军府,只因输给了顾青墨,也不敢显摆轻功,只是从后面暗自离开。
萧诚见他走了,便叫了人来,吩咐道:“来人,离开去查云昭的身份,他如何进宫,如何成为父皇侍从,如何成为秦王护卫,都要给本王查得清清楚楚。”
秦信离了大将军府,心知外面处处杀机,便想去越王府一趟。他想去看看萧诚,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沈灵姣甘心将陪嫁之簪托付。那簪子如此重要,沈灵姣临死之前却能交出,显是十分信任。想他们当初不过新婚三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沈灵姣何以如此信任。
萧谦正坐在院子的凉亭下喂鱼,此时天气寒冷,他一人站在鱼池边倒显得无惧风寒。秦信知道那日他受伤不轻,这么些日子养下来,想必也已经好了大半,但如此寒风,也不是闹着玩的。
萧谦站了半响,又转头伸手抚摸一旁的竹子。寒冬时节,院子里栽的竹子大多枯黄残败,不复生机。他忽然轻轻说了一声:“只望你莫如寒冬的竹子一般才好。”
秦信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不由得冷哼一声,跳入院中,说道:“贪生怕死之辈,既然如此惜命,何必久立寒风之中?”
萧谦见是他,便问道:“是你?难道还想再刺杀本王一次?”
“有何不可?”
秦信举剑便刺,萧谦却不做阻挡,只说道:“本王还有一事未了,等办完此事,你再来杀吧。”
萧谦毫无怯意,直直看着秦信,目光中无一丝波澜,当真是视死如归一般。秦信心中已经信了五分,口中却道:“我怎知你不是缓兵之计?”
“你信或不信在你,不过看你呼吸沉重,想必受伤不轻。本王虽有伤在身,却自信眼下不会输你太多。”
秦信还想再说,无奈刚才被顾青墨剑气所伤,又运轻功跑来越王府,早已牵动伤势,当下便站立不住。萧谦见了,连忙扶起,转身便走。
“你放开我!”
“小声些,引来侍卫本王也无可奈何。你既受伤,不如藏在我的王府养伤,想必是无人敢打扰的。”
京城里现在搜查他的人不计其数,想来谁也不会想到越王会窝藏行刺自己的刺客。秦信万料不到他会如此说,便问道:“你当真要救我?”
“是。你是她情之所衷,她为救我而死,我如何能见死不救?”
“她可是你的妻子,我还让你身受重伤,你难道不该恨我吗?”
“这些事以后再说。”
萧谦说着,已经扶他上了南阁楼。秦信见到沈灵姣的灵位,不由得心中激动,顿时晕了过去。
自那日起,越王便常常上南阁楼去,众人只道他思念王妃,也不敢打扰。消息传到萧诀那里,他心里难过不已,想要去问个清楚,又被淑妃阻拦,只能苦等,好容易新年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网剧《刺客列传》,非常着迷,想要写同人,奈何这边要更新,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同步写,可这样一来怕两边都写不过来,纠结ING
第38章 第 38 章
新春时节,满朝欢喜,正月初一过后,六位皇子与萧奕参与家宴同欢。萧诀看到萧谦见来,眼睛便不曾离过他,弄得季淑妃无奈,索性也就这么几天,便也由他。
往年萧诫在时,最为热闹,一向爱和萧诤萧诚斗嘴,现如今家宴倒显得有些冷清。萧诚刚出狱不久,兴致也不太高。萧诤低头吃菜,也不怎么说话。萧云祥一向不爱人多之处,此时自然呆坐一遍,只是偶尔和萧谅说几句。
萧奕心中不悦,吃了一阵,听完歌舞便遣众人四散,只说晚些时候前往宁馨宫安歇。柳宸妃听了,心中不由得大怒,平日如何倒也罢了,今日是新年时间。她虽未称后,却也与皇后无异,往年陛下不管是不是乐意都会去她的未央宫,怎么今年偏要去宁馨宫。想到这里,柳宸妃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兰贵妃,只不过她却是置若罔闻,只祝福萧诤多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