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建国那个时候找了不少医生,都断定他是受刺激过度,说不定明天会好,也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好。
对此,温建国对外一直宣称温玖受了惊吓,成了一个自闭儿。
“这个人,就是那个保姆吗?”温玖抬起头,看到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除了一阵唏嘘之后,也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他记得那个对他很好的保姆,就连温夏也时不时的说过,那个保姆是请来的保姆之中对他们最好的一个,而且还十分的尽责。
只是后来她死了——不只是温夏,就连自己也一直都以为,那个保姆是死了。
可她不仅仅没死,还活在这个世上。
“嗯。”贺兰枢拿出了另外一份资料,“你被从车厢里面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被闷死了。警方怀疑这是一起绑架事故,但是因为林翠华的伤势太重,在医院抢救,加上后期植皮手术,等她出院的时候,温家已经全权代表你放弃了追溯,只说是因为车上的位置坐不下,才把你放到了后车厢。”
温玖内心陡然升起了一阵抗拒,他浑身的力气好都被贺兰枢说的最后半句话给掏空了一样,无力的靠在了他的怀里,徒劳的抓着手上轻飘飘的纸。
贺兰枢弄到的这些东西,有不少都是从警局拿出来的调查记录,旁边甚至还放着一卷录像带。
温玖眨了眨眼睛,鼻子有些闷闷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问道,“林翠华的家庭状况怎么样?”
贺兰枢面上有了一抹笑意,他又紧了紧怀抱,像是哄孩子一样的慢慢动着自己的怀抱,“他丈夫嗜酒、好赌,还有毒瘾。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那天车祸的原因,是因为她丈夫在喝了酒之后,还吸食了大。麻。她儿子在后面,血液检测没有异样,但是身上有很多伤痕。”
温玖大概了然了。
“李美梅知道她的家庭状况吗?”
“林翠华和李美梅是同一个村的人,就住在隔壁。”贺兰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还有一个妹妹,叫李美丽。”
温玖从贺兰枢怀里撑起了一点身子,和他双目对视。
“……我记得,贺兰绍的生母……”温玖眼睛迷茫了一瞬间过后,变得不可置信起来,“就叫李美丽?”
“嗯,是同一个人。”贺兰枢疲惫的揉了揉眼睛,又把温玖给抱了回去,像是抱了一个大娃娃一样的,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面。
温玖现在已经彻底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么一环套一环的,起因到底是在哪里?
李美梅破坏了他的家庭,让他母亲最后郁郁而死,后来更是登堂入室,彻底接管了整个温家。
李美丽呢?
她的下场倒是不怎么样,可因为她的缘故,贺兰绍一直对周漫柔和贺兰枢都心存恨意,几次都差点杀了贺兰枢。
最后,贺兰宗因为贺兰绍而死,在之后的不久,他被贺兰绍丧心病狂的行为给撞瘫痪进了医院,后来温夏也病逝,过了不久之后,就传出了周漫柔的死讯。
温玖想到这里,眼眶突然渐渐的湿润了起来。
他双臂慢慢的环绕住了贺兰枢的脖子,一点声音都说不出来。
他从前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就在这一切的事情发生过后,贺兰枢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所有和他亲近的人最后都不在了,他所努力的一切,最后也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个时候的贺兰枢,又有多难过呢?
“别哭了。”贺兰枢轻轻笑了一下,嘴唇缓缓地落在温玖的眼睛上面,炽热的触感落在眼皮上面,就像是被热水的温度慢慢浸透过一样。
温玖睁开了眼睛,却不愿意抬头了。
他把头埋在贺兰枢的肩膀上面,视线看到了桌子上面那一叠已经被他们粗略看了一个遍的资料,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一样,“查,一定要查到底……”
这件事情只牵扯上他自己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
人就是这么没有出息,他现在过得很好,现在的温家于他而言,除了还是一个名义上的家之外没有一丁点的意义。
人从来都不会在意走路的时候是不是会踩到地上的蚂蚁,所以他已经不再在乎温家的存在是不是会影响到他这一辈子的路程。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贺兰枢。
人都是有底线的。他上一辈子的底线被贺兰绍用兰兰逼迫的被一降再降,降到最后他只能无奈之下选择那已经出现在他脑海之中不知道多少次的自杀,选择了就那么仓促的逃避了于他而言已经承受不起的一切。
“好。”贺兰枢的声音轻轻的在耳边响起,他的手轻轻的拂过温玖的眼睛,一直到他的耳尖,“所有伤害你的,都会付出成倍的代价。”
第74章
温玖被他摸得有点痒痒,眼睛闭上的一瞬间,眼角有一滴被他眨出来的眼泪顺着滑落。
眼泪滑下去带着点凉凉的感觉,温玖伸手擦去,吸了吸鼻子,看着贺兰枢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这件事的?”
“很早以前。”贺兰枢摸了摸温玖的头,整理好了桌面上的东西之后,把人直接从椅子上面抱起来,打开书房的门回到了卧室。
福伯在楼下看到了,停下了手里的活,却没有说话。
等到门关上之后,他才摸了摸下巴,看着手里被洗的干干净净的菜沉思——怎么每一次他的阿玖少爷都是这么虚弱的被抱来抱去的?这么年轻就这样了,老了可怎么办?
十分严肃思考的福伯放下了手里的青菜,转头回到了厨房的冷冻柜旁边,转悠了几圈,终于挑出来了里面一个已经冻了很久的虎鞭。
有些时候,在贺兰枢面前,温玖就像是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孩子一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随着贺兰枢的动作,身上的衣服一点点的变少,最后被他给换上了毛茸茸很贴身的睡衣。
很早又有多早?
温玖没有问这个,哭过之后的人总是容易疲惫,春天到了,人的精神就不太好了。
刚才经过那么一遭,他这会儿其实精神还好,但是眼睛却实在是酸涩的睁不太开了。
“晚一点再睡。”贺兰枢捏了捏温玖的鼻子。
刚哭过之后眼睛还是通红的,现在就睡了,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肯定更加的难受。
温玖有这样的经验,但是实在是想睡觉。他躺在床上扭动了几下都不想起来,贺兰枢无奈一笑,挽起袖子进了洗漱间用热水沾湿了毛巾。
擦过脸之后,温玖就精神了一点。
他坐起来挪到了床边,贺兰枢已经回洗漱间又接了一盆热水过来。他慢悠悠的打了一个哈欠,视线又扫了一眼被贺兰枢放在桌子上的那些照片,“回头我去医院看一看她吧。”
贺兰枢给温玖洗脚的动作一停,抬起头看他。
温玖的脚踩在贺兰枢的膝盖上面,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下巴陷在了柔软的抱枕里面,嘴巴若隐若现的,“不管怎么样,我总要问清楚一个原因。”
“她消失了那么多年突然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温玖微微垂下眼皮,出神的看着自己的脚。
他的脚上面肉比较多,而且比起一般成年的男人来说要偏小一点,此刻正被贺兰枢窝在手里,看起来居然有点小巧玲珑似的感觉。
温玖看的一愣,就见贺兰枢捏着他的脚转了两圈,像是在审核什么一样,良久才满意的拿着毛巾擦了擦水渍。
……所以他到底是在看什么呢!
温玖郁闷的盯着自己脚丫子瞅了瞅,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花儿来。
贺兰枢倒完水又回来,温玖的困意也差不多没了。
“让王大春跟你一起去。”贺兰枢换了衣服,舒舒服服的把温玖给搂到怀里,“注意安全。”
好。”温玖笑眯眯的把头更埋进去一点,“现在可以睡了吧?”
“嗯。”贺兰枢把眼镜摘下防到一边,闭着眼睛在温玖额头上印了一下,声音几乎是在他耳畔响起的,“晚安。”
温玖也没有急着去医院。
林翠华的腿断了,但是并不怎么严重,只要伤口的肿胀消下去就可以做手术了。而且因为当时的车速慢,虽然是骨折,但是程度也很轻微。
这两天也应该是她做手术的时候,温玖挺不太喜欢进医院,干脆就打算等到林翠华出院之后,他在上门去拜访。
医院毕竟人多口杂,林翠华的病房还住着其他三个病人,温玖并没有打算给她转到别的单独的病房里面去,左右也跑不了这么几天了。他不主动去找她,林翠华可能反而会着急起来。
趁着这几天的时间,贺兰枢从林翠华这边下手,果然是查到了不少的东西。
这些事情,温玖并没有打算告诉温夏。
她现在每天都要带着兰兰,虽然兰兰已经一岁,该恢复的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温玖下意识的对于生产过后的人都抱有一种对方十分虚弱的感觉。
而且这件事情让温夏知道了,也只是百害而无一利。温夏会更伤心难过,对于温建国的感情会逐渐的变成恨。
他不想让温夏因为他的事情活在仇恨当中,这不值得。
他今天照常去上课,负责送他的人还是王大春。
负责保护温玖的那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和院方达成了什么协议,门口的保安连拦人都没有拦,甚至还客客气气的打开门让他们进去了。
眼角看到的温玖楞了一下,摸摸鼻子干脆加快了一点速度。
他要相信这些保镖都是职业的,是有专业素养的……这种看起来十分像是暴发户显摆自己后面跟了几个小弟的感觉,一定是错觉。
早上只有一节大课,上到了十点半就结束了,但是下午却还有一下午的课程,温玖就没有回家,打算回寝室。
严郎正巧也在,宫先生对他已经算得上是很宽厚了,只要是他有课的时候都可以在学校上课,闲下来了再去他那里。
严郎还觉得挺遗憾,之后经常和温玖吐槽说他不想上课,想去宫先生家里一直住着。
温玖想到这里笑了笑,把课本夹在腋下,拿出手机拨通了严郎的电话。
等待的声音就响了一下就被接通,温玖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边严郎噼里啪啦的道,“阿玖,你先别回来。”
温玖正走回宿舍楼的脚步一停,“怎么了?”
“你爸在楼底下等着你呢。”严郎皱着眉从椅子上面站起来打开了窗户。
宿舍阳台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一楼大门的地方,他们这里的朝向好,阳光也充足。严郎一眼就看到了下面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在人群之中十分显眼的温玖。
温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正从树下的休息椅上面站起来的温建国,他抿了抿唇,转了一个身子朝着食堂,对着电话那头的严郎道,“他已经看到我了。”
“要不我下去把你给扯走?”严郎说话的功夫已经拿起外套准备出门了。
他脚上的拖鞋忘记换了,临出门又回去,就听电话里面温玖淡淡的道,“不用,我也想知道,他这一次来……是想做什么。”
严郎的动作一停,一只脚刚踩到鞋里面。他站了一会儿,一手插在腰间,光着脚踩在了地面上,对着温玖说道,“阿玖,我说句你不爱听的。”
“温建国是你爸没错,但是他从来没有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小时候你被打的下不了床,连夜的高烧都是温夏半夜偷了你爸的手机之后打了我爸电话给你送到医院去的。”严郎又想到了过年夜的时候在温玖脸上看到的那个肿的老高的巴掌印,黑紫黑紫的印记半个多月才完全消下去,他鼻翼嗡动,咬牙道,“这样的爹,你给他养老送终,就已经算是很对得起他了。”
他还没给温玖说话的机会,就怕温玖挂电话,又回到了阳台上的窗户那,对着手机道,“我跟你说,他要再打你,你打不过他也记得跑。”
温玖抿唇无声的笑了笑,“我知道,谢谢。”
他说着挂断了电话,抬头找到了自己寝室的位置。
严郎大半个身子透出了窗户在往他这里挥手,春日里灿烂的阳光在上午肆意的宣泄而下,刺得眼睛生疼。
温玖眨了两下眼睛,把眼中的湿意眨掉,回过头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和他有几步距离远的温建国不咸不淡的笑了一下,“爸。”
“嗯。”温建国站在温玖不远的地方,突然之间有些迟疑了。
他在楼下等了挺长时间,心里其实是有些窝火的。
温玖的手机号码换了,也没有和他说过,他直到找到了温玖之前用过的那个手机号的时候,才发现了那个号码已经成了空号。
他心里生气,可因为有些事情又需要温玖,所以那股火又压了下来。
外面挺热,他人胖容易出汗,即便是在树荫下面坐着也是一样的。所以他的脸色早就已经沉了下来,在看到温玖远远的走过来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好好的质问他。
可是温玖正在打电话,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
他不知道温玖在和谁打电话,但是他下意识的没有去打断,他在温玖的脸上看到了笑容,那是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笑,干净轻柔,就好像是在哪里曾经见过一样。
温玖还是头一次没听见温建国对他破口大骂,颇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却在温建国面上看到了迟疑,他弄不明白温建国的想法,也没心思再去了解,于是主动开口道,“您找我有事吗?”
“没、没事。”温建国说着,脸上不由得就有些羞愧。
他率先往前走了两步,转头却发现温玖没有跟上来,他正向开口问,就听温玖道,“没事的话我要回去拿书了,之后还有课。”
温建国的脸登时沉了下来,他皱着眉道,“我看过你们的课表,下午才有课!”
他看着温玖沉默的样子,突然又想到了大年夜那一晚上他怒急了打他的那一巴掌,温建国的话音一顿,在原地动了一下,“咱们爷俩也挺长时间没有一起吃过饭了,走吧。”
温玖这次也不说别的了,垂头跟了过去。
温建国的车是一辆宝马,温玖不熟悉这些牌子的东西,不过车边上有人经过的时候,也都会多看两眼,应该也不是什么便宜货。
他上了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车窗,温建国的车里面别的味道也没有,就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香水味。
“想去哪吃?”温建国上了车之后问了一句,温玖坐在后面,正想说随便找一家,临出口了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贺兰枢才叮嘱过他好好吃饭,于是闻言道,“去绍兴府吧。”
绍兴府也算是B市一家挺有名的酒店,温建国闻言多看了他两眼,温玖也没在意,说完之后就坐在窗户边上看外面的风景去了。
他晕车的症状好像一点都没有改善,自从上了温建国这辆车的一瞬间,温玖就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了,等他下车的时候,脸色就已经有些白了。
贺兰枢之前经常带他来绍兴府,这里的侍者也都是老资历了,见是温玖过来,就有个人主动过来泊车。
“温先生,还是之前的雅间吗?”客堂经理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看到了温玖,顿时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他们这些酒楼经常用来接待一些贵宾,而像是比较闻名的人,能够接待到他们,自然也是他们饭店的荣耀。
一般人想进进不来,有些人不想进,他们求着进。
绍兴府的菜与地名一样,但是却容纳了很多不同的菜系,只要说出口的,就没有做不出的。也是因此,在摆饭局的时候,不论是虚名还是为了自己的胃口,绍兴府的名字出现的也都要多上一些。
“嗯。”温玖点点头。
温建国进来之后就不再说话了——这里他之前倒是来过,可大多数也都不是他做东,吃饭的地方,自然也都是在大堂。
一楼的包间他也很少去过,二楼更是连上都没有上去过。
温建国想到这里,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温玖。
他站在自己的后面半步远,也没有越过自己,这个发现让温建国不由得停了停胸膛。
客堂经理大概也总算是注意到了温建国是和温玖一起来的,于是让开了一点位置,笑道,“这位是……?”
“是我父亲。”温玖淡淡的介绍了一句,也不再说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