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清宁想到，此时的井木犴正在外地执行任务，而张月鹿言谈举止间，似乎对他也不见得有情…………虽然知道当时情况危急，可是樊清宁也觉得，似乎井木犴太过与无情了些。
似乎看明白樊清宁的纠结，张月鹿笑了笑。“首领是个很严厉的老师！如果达不到要求，没饭吃都是小意思，小时候咱们大家经常要彻夜训练，只因为达不到要求，那时也有不服气，可是等到真的到了暗卫营检验的时候才知道，那些所谓的严苛才是能够保命的根本。”
樊清宁知道这是张月鹿怕自己误会了井木犴的无情。但是殊不知，这种情谊却跟男女之间的道义问题挂不上边儿。
就在此时，张月鹿只觉得腹中剧痛，她脸色一白，手附在自己的肚子上。
樊清宁也看到了，赶紧示意阿姣下去招呼人。刚才喂进去的正是催产的汤药，而且，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药量很重的催产药，孩子本身就过了产期，又是那样一个所在，时间拖得越久对大人也好孩子也罢都是不小的阻碍。如果她上辈子哪怕是个半吊子的跟医学沾个边的，这会儿事事有着医疗床也会硬气上几分？樊清宁很是纠结的看着稳婆和大夫从容的进入。
几个丫头婆子端着热水进来，将床边的帷幔放下，两个须发全白的老大夫坐在另一边小花厅的桌子前待命。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间或传出来张月鹿痛苦的呻吟、
阿姣扯了扯她，道：“主子先去外室等着吧……”古来生孩子的事情，对于未出阁的闺女就是忌讳，阿姣虽然觉得张月鹿可怜，但是毕竟要她说，还是自己的主子更重要。
樊清宁摇了摇头。阿姣却还是劝她。“主子要是不放心，奴婢在这里看着，一有消息就出去告诉您……”
樊清宁却还是坚持。一来，她手里还握着已经答应微瑕要给张月鹿用的灵药，二来，她其实还是不放心……如果她这时提出剖开张月鹿的肚子把孩子拿出来会不会被当成怪物抓起来？
帷幔这时掀开了。一个明显就是那几个稳婆中领头的一个出来了，她手上还有血迹，满头大汗，看到樊清宁还在屋子里先是一愣，继而却是看向那两位老大夫，道：“孩子太大，下不来。”
两个老大夫一听，就过来了。其中一个给张月鹿把脉，另一个却是站在那里神情严肃。
不一会儿，把脉的那一个摇着头站起身来，他的同伴接着坐过去。不一会儿，两人讳莫如深的对着紧闭的门外说道：“三爷！恐大人坚持不住了……”
这个时候，什么“保大还是保小”的就成了空话了。樊清宁揪着袖子里的锦盒，那里边正是先头她跟微瑕说过，生下孩子之后可以保住张月鹿性命的灵丹妙药，虽然这之后张月鹿就要成为活死人一般一辈子醒不过来，可是难保以后她们找不到救人的方法不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是好的呀。
可是现在……
“主子，这孩子就拜托您了……”门外没有声音，但是内室却传来几声惊呼声，樊清宁不顾阿姣阻拦，硬是撩开了床幔，只见满床的血红，几个丫头婆子缩在一旁，张月鹿却是手持一把剪刀……将自己的肚子划开了！
“孩子……”这时候，张月鹿面上半点儿血色也无，汗如雨下，她强撑着把自己的肚子拉开一个洞，看着被吓傻了的稳婆说道：“把孩子抱出来，快！……”
☆、365.第365章 ：诀别2
樊清宁鼻头一酸。 泪水怎么也忍不住了，她上前握住了似乎用尽了力气颓然倒在床上的张月鹿的手，只觉入手一片冰凉，对着还犹自愣神的几个稳婆和丫头喝斥道：“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把孩子抱出来……”
那几个这才回神，那领头的婆子看着就是个胆大的，扒拉着张月鹿的肚子，就翻找着孩子。张月鹿被疼的闷哼一声，紧紧咬着牙关，樊清宁手里一痛，只觉手指的骨头都要被握断了，可是她却来不及去管这些。这是怎么样的疼？一个人哪里来的毅力将自己的肚子生生的剖开，然后还要从伤口里拿出来那个要命的孩子。
看着张月鹿身下的血水越来越多，樊清宁几乎是颤抖着把手心里的小锦盒打开，拿出那颗药丸就要往张月鹿最里边塞。张月鹿却把头一偏不肯吞咽，那意思在明显不过。她不愿意浪费这颗药丸，也深知，这必然是千金难求的灵药。可是若是注定要死，何必呢？
樊清宁这时也发了狠。灵药是可遇不可求，但是人命呢？哪怕是能够让张月鹿多活上一些时间，看一眼自己拼了性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呀。阿姣从她身后窜出来，拿过药丸，趁着张月鹿忍不住疼痛张大了嘴巴急剧喘息的空间，将药丸塞到了她嘴里。
“出来了，出来了……”此时正好稳婆手里捧着一个血淋淋的孩子站起身来。张月鹿这时似乎也耗尽了心神，颓然的躺在那里眼神都开始涣散了。
几个婆子丫头看着张月鹿那开了一个大口子还咕咕冒血水的肚子傻眼了。
樊清宁这时站起身来，道：“你们几个，两个赶紧给小少爷清洗一下包起来，其他人去外边要最烈的酒，阿姣你去问一下外边有没有结实的生牛筋，越细越好，赶紧拿沸水煮了送过来……”
几人下去，樊清宁看着只剩下两个人的内室，看着眼神都开始涣散的张月鹿，只觉鼻头酸涩，心头钝疼。过去的时日里，只要有时间她就会进空间跟张月鹿聊天，也会嘱咐小白给她做各种各样的美味，两人虽然交流不多，但是其实也是从心里把张月鹿当成知己的，所以这会儿心里酸涩苦闷。可是她不愿让自己视为知己的人就这样走了。
“张月鹿！张月鹿，你还没有听到你的孩子哭，你还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不能就这样睡了，你不想看看他吗？看看他是眼睛像你还是嘴巴像你？……”樊清宁一边说一边往她嘴里灌药，当然这并不是这个时空的汤药，而是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补充营养的营养剂，先前她就怕孩子太大不好生，所以给张月鹿吃的大部分都是营养剂，毕竟空间出品还是很有保证的。
然后拿着一个止血的喷雾，对着张月鹿肚子上的伤口就一阵乱喷，想到这会儿她就靠着那颗灵药吊着一口气了，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主子，你要的东西……”阿姣跟着樊许久，知道一些隐秘，所以这会儿自然是带着樊清宁所要的东西自己过来了。
“孩子抱到隔壁屋子去清洗了，是个男孩儿，稳婆说可能嗓子里有痰液，所以哭的声音不大，等会儿就报过来给您瞧……”这话是对着床上的张月鹿说的。
樊清宁看着托盘上已经穿好了的牛筋，示意阿姣拿过来一个烛台，将针头先是在烈酒里泡了下，又在火上烤，可是等到真的对比上张月鹿那血淋淋的肚子，樊清宁腿肚子都打颤了。上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并且晕血的她，这会儿再是鼓足了力气也下不去手啊。
“主子，我……”阿姣倒是想替自己的主子分忧，但是她这会儿也是脸色蜡黄……一半是吓得一半也是晕血了。
樊清宁摇摇头，捻起针头就要往张月鹿肚皮上戳……
“我来吧。”手心里的针线被拿开，樊清宁抬头，却是微瑕带着不知道社么时候到来的井木犴进来了。井木犴还是带着他的面具，只有一双凛冽的眼眸露在外边。
“少主，还是手下来吧。”井木犴说着就拿过来微瑕手里的针线，转身，面对着眼神有了一丝丝聚焦的张月鹿，只见她脸色灰白，甚至连抬抬手指都似乎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身下的被褥全被血水染红，肚子上一道狰狞的血口子……“还请少主为手下准备。”他说着，就拿着针线在张月鹿肚皮上飞针走线。
准备？准备什么？樊清宁疑惑的看着微瑕。
微瑕摇头示意，让阿姣扶着她先出去。樊清宁这会儿确实也是又累又乏，和同样双手都在颤抖的阿姣相互扶着往外走，就在门口的时候，看着几个丫头书捧着几个托盘往里边走，盘子上，簇新的红杉红裙，和耀眼的红色的凤冠，让两人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所谓的准备是怎么回事。
“主子……”阿姣空着的那只手捂着嘴，声音酸涩，还有着鼻音。
樊清宁摇了摇头，两人继续走开。这样就很好了，不是吗？
“晨光！这孩子我取名叫晨光，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可是我发誓，会尽我可能，让他平安长大……”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被扶抱着靠在厚厚的引枕上，张月鹿勉强低下头去看着怀中大红色的襁褓中，粉嫩的孩儿，此时他正抱着自己的小拳头安心的睡着。
“谢谢……”她甚至于连说话都已经没了力气，这两个字甚至都是无声的。
那个同样一身暗红色衣衫的伟岸男子却是低头看着她，“此生此世，张月鹿将是我唯一的妻！皇天后土，若违此誓，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妻啊！张月鹿嘴角含笑，其实她对樊清宁说了谎，这世上能够让她无怨无悔付出生命也要生下这个孩子，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孩子的父亲是他呀！
“来生……”要记得我！张月鹿含笑合上双眼。此生已是老天爷成全，若有来生，她必然不会再将心里的感情掩埋。
微瑕看着内室中，井木犴僵硬的抱着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张月鹿，双手不觉的握紧。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在算计了他之后还能够安然于世的！安汝王府，且等着……
☆、第366章 ：江东
“主子，小心一点儿……”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近一个月，樊清宁觉得自己已经吐得胆汁都没得吐了，终于到达目的地了。这里是江东的沛县，据说虽然都属于江东的辖区，但是沛县和严雪莹所去的夏县，相隔数百里的样子。
樊清宁下了马车，才发现眼前是一段很古老的城墙，上辈子因为晕车没有娶亲眼一睹举世闻名的长城的风采曾经让她引以为憾，这会儿看到这高大庄严肃穆的城墙，突然有种说不出什么意味的感觉。
“沛县是这一次受灾的江东府衙里灾害最轻的县了，据说县令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官，每年朝廷派发下来的钱款，都用于修筑堤坝加固河滩了……”
“据说？……”樊清宁玩味的笑了笑。能够让微瑕大人亲自莅临的，看样子真的是位很有意思的“好官”了。
樊清宁的马车并不在此次的赈灾队伍的前列，当然也不会是最后的压阵位置，她的车在那几位跟随微瑕大人一起到来的沿路遇到的收到了皇帝陛下的手谕一起前来赈灾的官员之后，在赈灾的粮草之前，鉴于她此时的身份，也算是合适。
此刻，一尘不染谪仙风范的少师大人正带着一群官员跟亲自带着县里的乡绅贵人们迎出城门外的沛县的县令大人，罗大人寒暄。
罗大人是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白净面皮，嘴唇上续着短须，双目泛着精光，言谈举止亲切，见人三分笑。此刻正对着少师大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少师大人真是及时雨！陛下圣恩，沛县百姓之福。皇天后土，我君仁慈……”山呼万岁带着一帮子锦衣华服的贵人们也不管脚下的泥泞，扑通跪下就是冲着微瑕三叩首。当然，他们拜的不会是微瑕这位少师大人，而是他所代表的皇帝陛下。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樊清宁眯着眼睛心里直乐，这丫要是碰上个别人还真就给这位罗大人这一出弄得脸皮薄上三分，他日里在谈起其他来，少不得要被这位牵着鼻子走，可是这次估计这位罗大人要踢到铁板了。少师大人谁啊？除了皇帝陛下，谁敢叫少师大人买账？不怕被少师大人一句话戳破了面皮，到最后死的不能再死了，还得对他感恩戴德！好像能死在他手里也是积了好几辈子的阴德。
一身雪白，纤尘不染的微瑕大人，手里掐着浸染了佛前香火的佛珠，神情肃穆，不悲不喜的面容，看着罗大人等人，只是宣了一声佛号，接着道：“大人无须多礼！听闻沛县辖下许多村庄并非全然安好，如今天气尚未进入酷暑，本座身负皇命，带来沿途各位大人治下百姓的善心，愿为沛县百姓做套耕之种。俗话说名以食为天！咱们还是先去为百姓早早送去种子才好……”
这……罗大人和几个乡绅都有些傻眼了。这不和套路啊！不是该两方寒暄过后，到县衙安顿，然后宾主尽欢才是上策的吗？要不然这些人聚在一起是做什么？不就是为了先打好关系，然后再钦差跟前挂上号，之后上表朝廷，为这些乡绅们延请表彰，不然他们出钱又出力的，倒是图了啥的？
“听说太后娘娘为此次受灾百姓特意要做一场祈福法事，还有祈福贵女同行，也不知这一路上这位贵女是否劳顿，还是请祈福贵女先安顿下来才好，也算是沛县百姓感恩太后娘娘圣恩……”要不说这位罗大人也是位人物，一看对方没有顺着自己的意思往下走，还以为少师大人身为方外之人或许听不懂自己话里的余音，这会儿干脆直接上大白话了……太后娘娘的祈福贵女……您可不好意思慢待吧？
“主子，他们拿你做挡箭牌……”虽然隔着远，听不真切，但是阿姣有独门绝活啊，唇语！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学到的，也不知道，虞家培训出这样一个阿姣，最后的目的是什么，虞家因为老太爷的缘故，从大老爷开始就不兴纳妾的规矩了，当然三老爷那会儿是自己房头作，从原配嫡妻到继室赵玲，都是作的高手，故作大度，其实恨不得一碗红花灌下去，断了那些妾室的生育机会。再到了虞艎兄弟三个，都是不纳妾的，就连三房的唯一的男嗣，虽然曾经顶不住当时的三老夫人赵玲的压力收了两个通房，但是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谁也管不住这人要不要晚上去睡吧？
所以不管虞艎会不会续弦，阿姣都不会成为虞家的姨娘，但是偏偏又把阿姣培养的这般好……樊清宁倒是不好意思上赶着说是为了自己，也许是为了虞清安的可能还比较多一些，不过现在虞清安已经顿悟，阿姣也归了自己，所以，樊清宁就觉得，那就当阿姣是外祖母专门为了自己培养出来的吧。
“还有什么？”听不着也看不明白，樊清宁百无聊赖。
“少师大人好像在拿他们当猴子耍……”阿姣噗嗤一笑。
“信不信你要是问一句，少师大人会告诉你，能够被他当猴子耍也是那群人的荣幸？”
阿姣含笑点头。那些人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在少师大人跟前挂上号吗？只是要是他们知道，先头罗大人应允他们的那些只怕还要拿出翻倍也不止的利益，大概都会气的抱头痛哭吧？少师大人的船可不好上，当然，上去了你就下不来了，没让大人满意，就是你只剩下一把骨头，那也能给你再削下三两肉来！
“樊司赞，少师大人说请您先上车，县令大人请您先到府衙安顿……”少师大人出门不可能带着一群小厮仆从，所以几个身怀功夫的小沙弥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还有那十几个明晃晃就穿着天刹卫衣服的双目如炬的青年男子，有几次樊清宁还看到，换了一身行头和面容的房日兔也赫然在内。
“知道了。”樊清宁转身，阿姣扶着她上了车。
☆、第367章 ：罗大小姐
其实最近几天进了江东地界，不管是借宿驿馆还是客栈，总是不便宜的很，吃的都成问题的时候，谁还会顾得上自恃身份上赶着每日沐浴更衣？好在樊清宁还有个空间，不管是她自己还是那位伟大的少师大人，总会比别人多了几分便宜。每一次看着少师大人一身洁白的袈裟，樊清宁就会低头在心里狂笑。
带你装逼带你飞！
沛县的府衙并不算是高大上的所在，但是后衙是县令的住所，属于私人的地方，一路行来，看着布局规格，倒也是颇具匠心，据说罗大人已经在任八年，若是不出意外，今年就是他任县令的最后一年了，若是表现的好，说不定就会青云直上了吧？
樊清宁带着白色的围笠，跟着罗大人府上的仆从，一路往后院而去。阿姣跟在她身后，同行只有她们两个是女眷，有了阿姣的陪伴，也算是另一种幸福吧？
“站住！阿福，你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子，后院也是你这等混人可以随便出入的？”樊清宁正百无聊赖的看着这罗大人后院的布局，草木扶疏别有一番风味，说不上有多少名贵的花木，但是错落有序也算是让人耳目一新吧。只是，如果没有这很明显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小计俩，那就更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