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眩晕过后，窦熙雅感觉到了疼痛，从腿上和胳膊上传来的，她知道自己被车撞了，车子撞到了她的左腿，倒下的时候下意识用胳膊支撑了身体，所以腿和胳膊很疼，但除此之外，她并无大碍。
开车的人慌慌张张地下车来，她听到有人问她要不要紧，她摇摇头，自己着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她的头脑很清醒，知道当下发生的所有事情，虽然酒精让她感官变得有点奇怪，但她还算冷静，知道自己会被撞是因为她过马路前没有查看道路情况才导致的。
“小姐，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撞了她的人见她站起来了，也冷静下来，寻问着她的意见。
窦熙雅摇摇头：“不用了，不碍事，你走吧。”
那人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交给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开车走了。
窦熙雅一瘸一拐回到自己车上，瘫坐在驾驶座上，觉得异常疲惫。这一天可真够折腾的，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窦熙雅脑袋放空地在座位上瘫了一会儿，又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最后想起来叫代驾的电话还没有打完，代驾应该不会过来。她拿起手机，想再打一次，但是看着屏幕已经被摔裂的手机，她突然又不想叫代驾了。折腾了一整天，最后还要让一个跟她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送回家，也太悲哀了。
她用那部屏幕已经裂成一朵壮丽如巨大的雪花片却仍然能正常使用的手机，打给了白映涵。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打给白映涵，反正她打了，白映涵也接了，听到她出了车祸，白映涵沉默两秒，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你还有没有点人性？能不能先问问我伤得重不重？”
“你要是伤得重，应该没有力气给我打电话。”
“……”虽然白映涵说得非常有道理，但窦熙雅此刻只觉得这人真是冷血得要死。“你来不来？”
“你在哪儿？”
白映涵是打车过来的，因为要来给她当司机，窦熙雅拖着一瘸一拐的腿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整个过程，白映涵没有扶她，也没有体贴地给她开门，只是站在边上冷漠地看着，看着她行动不便的腿。
坐进车里后，白映涵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用平静到让人觉得冷漠的语气问：“要去医院吗？”
“不去。”
“你家在哪儿？”
“……导航里有，自己找。”
窦熙雅已经不想对白映涵的冷漠作任何评价，她安慰自己，白映涵肯定是被于祉若折磨得情感淡漠了，是个被精神病折磨到也快变成精神病的可怜人，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你今天跟莫小姐出来的吗？”白映涵看看后视镜里一脸生无可恋的窦熙雅问道。
窦熙雅神情淡漠地看着窗外：“准确来说，是和左晓梦身体里一个叫米楚楚的人格出来的，那个人格退回去之后，才变成了彦佳。”
“……”
“白小姐，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也许我无法回答。”
“你觉得为了爱情不则手段，是不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
“你知道吗，刚才被车撞的一瞬间，我以为我要死了，那个时候我唯一的念头是懊恼，不是懊恼自己要死了，而是觉得我没有留住彦佳，没有不计后果地去为自己的爱情努力过。那种懊恼比让我去死还难受。”
白映涵没有回答窦熙雅的话，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她听到窦熙雅用一种认命的语气喃喃自语：“人有的时候真该做一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没有疯狂过的人生，好像有些太无趣。”

第34章

左晓梦看着莫彦佳的字迹，从那行话语普通的字迹里，她仿佛能感觉到莫彦佳的情绪有些低落。虽然她感觉不到莫彦佳，但长年养成的默契，让她练就了一种光看留言就能感知莫彦佳情绪的技能。她觉得向来情绪起伏不大的莫彦佳会如此低落，大概和窦熙雅有关。昨天莫彦佳去了出版社，说要去送稿子，可能之后又去见了窦熙雅吧，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虽然很担心，但左晓梦不打算直接问莫彦佳，就算她问，莫彦佳也只会无视她，所以她决定去问她老板白映涵，因为白映涵和窦熙雅好像走得挺近的。可是她们上次闹得有点不愉快，不知道那之后和好了没有，正好趁这次机会一起问问。
左晓梦拿着抹布在白映涵身边转了几圈，白映涵仍然没有给她一个正眼，她只好自己开口：“老板，你最近有见过窦医生吗？”
白映涵眼睛都没抬一下：“有。”
“那你觉得窦医生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或者不正常的地方？”反正莫彦佳是特别不对劲。
白映涵死死盯着自己的油画，还是看都不看她，似乎她问的问题完全提不起她的兴趣。然而白映涵说出的话却让左晓梦受到了冲击：“刚失恋的人，能正常到哪儿去？”
“失恋？！和彦佳吵架了吗？难怪彦佳情绪也低落。”
白映涵终于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莫彦佳情绪低落？”
“就是一种感觉，她写给我的留言里，带着一股浓厚的伤感，这种情况非常少见。”
白映涵没有再接话，看似又投入到了自己的画作中，左晓梦正想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白映涵才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轻轻吐出一句话来：“窦熙雅出车祸了。”
“……诶？”左晓梦愣了愣，惊讶道：“窦医生出车祸了？！她没事吧？”
“死不了。”
“哦。”左晓梦站在原地，看着白映涵没有表情的侧脸，隐隐觉得白映涵应该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大概是为了通过她而转达给莫彦佳吧。这么想着，左晓梦觉得白映涵似乎很关心窦熙雅？不然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主动插手别人的感情之事呢。“老板，你跟窦医生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关系好？”
“那为什么窦医生出车祸你会知道？”
“……她给我打的电话。”
“如果不是关系好，怎么会打给你？”
“那就是吧。”白映涵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将手里的油画刀塞到左晓梦手里：“去洗干净。”
左晓梦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俩人之前吃饭的时候还硝烟味浓厚，这会儿就已经关系好到可以在车祸的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对方了？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她拿着油画刀追着白映涵问：“老板老板，你和窦医生怎么好起来的？之前不是还吵架来着吗？”
白映涵觉得左晓梦真是有点烦人，她和窦熙雅之间那种复杂又矛盾的关系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楚，又要怎么说给左晓梦听？“我说了，我和她关系不好，她为什么会在出车祸后给我打电话，你不是应该去问她？”
“……说的也是。”左晓梦居然就这样被说服了，嘀咕一句后不再缠着她问这问那，老老实实洗油画刀去了。
左晓梦洗完刀回来，问白映涵今天是不是要去送画，她早上来的时候就看见角落里摆了几副已经用画框裱起来的画，算算时间，也是该去送画的日子了。白映涵点点头，让她去雕刻室把雕刻品也装好，顺道一起送到筨隋居去。
一听又要去筨隋居，左晓梦就有点犯怵，她现在特别害怕见于祉君，虽然上次窦熙雅说于祉君目前情况还算良好，但她怎么都没办法像看正常人那样看于祉君，虽然她自己就够不正常的，好像也没资格说别人，可是于祉君那种神经质的感觉真的有点吓人。
“老板，我能不能不去啊？”
白映涵瞟她一眼：“不能。”
虽然左晓梦百般担心见到于祉君之后的尴尬状态，但是她们去到筨隋居的时候，于祉君并不在店里。听店员说，于祉君最近经常出去，至于去哪儿，白映涵和左晓梦心里都猜了个大概。
没见到于祉君，左晓梦也松了口气，送完货后跟着白映涵又回了工作室。白映涵却一路上显得有点心事重重，左晓梦张口就问：“老板，你在担心于掌柜吗？”
“嗯。”
左晓梦觉得白映涵似乎非常不愿意于祉君和窦熙雅在一起，自从于祉君重遇窦熙雅之后，白映涵和于祉君就老吵架。“老板，为什么你这么不愿意于掌柜喜欢窦医生？”
“窦熙雅不喜欢祉君。”
“可是喜欢一个人，也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当然可以选择，莫彦佳不是就选择和窦熙雅一刀两断了吗？”
“……那样应该很痛苦吧。”左晓梦喃喃自语，心里有些压抑，她想莫彦佳拒绝窦熙雅大概是因为她的原因，在她和窦熙雅之间，莫彦佳还是选择了她。
从筨隋居回来，白映涵说工作室已经没什么事了，便直接把左晓梦送回了家。左晓梦看着白映涵的车开走才转身上楼，心里想着一会儿回去补个觉，大概是昨天莫彦佳睡晚了，她今天觉得身体有点疲惫。而且，白映涵说的话莫彦佳也许听到了，或者她会想去看看窦熙雅。
电梯停下，左晓梦从电梯里出来，一边掏钥匙一边往里走，钥匙拿出来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叫她：“左小姐。”
左晓梦抬头，看到窦熙雅站在自家门前，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窦医生……”
窦熙雅会找上门来是左晓梦没有想到的，听白映涵的说法，窦熙雅昨天才被莫彦佳说了绝交的话，怎么也应该伤心两天才是，而且不是说她出了车祸吗？这会儿人好好地站在她家门口等她回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出了车祸的样子。不过，当她拿钥匙开门，把窦熙雅迎进屋里，看到窦熙雅走路时那不太利索的模样，这才确定这人真是出车祸了。
虽然知道窦熙雅应该是来找莫彦佳的，但是左晓梦还是问了一句：“窦医生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嗯，我想跟你谈谈上次说的事情。”
“上次？”左晓梦回忆了一下她们上次见面的情景，除了她们在餐厅时说的关于于祉君的话题以外，大概就是后来在窦熙雅家里说的关于她身体里还有其他人格的事情，虽然后来她们还说了催眠，可是那个谈话被莫彦佳打断了，之后也不了了之。不过从莫彦佳中途跳出来阻止就可以知道，莫彦佳是绝不允许她接受催眠的，所以她也不打算接受窦熙雅的建议。“不知窦医生指的是哪件事？”
“催眠。”
“……哦。”左晓梦从窦熙雅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种近乎偏执的情绪，她想，窦熙雅大概真是被莫彦佳刺激到了。“可是，彦佳不会允许的。”
“那你呢？你愿意吗？”
“不管我愿不愿意，彦佳都不会允许，窦医生应该知道，彦佳随时可以出来制止，没有得到她的同意，催眠不会成功。而且……其实我也不太想接受催眠。”
“为什么？”
左晓梦避开窦熙雅的视线，转移话题道：“窦医生先坐吧，我去给你泡杯咖啡。”
泡了咖啡端出来，左晓梦看到窦熙雅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凝重，或者说是在思考着什么，她觉得窦熙雅大概还没有打消让她接受催眠的想法。
左晓梦走过去，把咖啡递给窦熙雅，在窦熙雅身边坐下，诚恳地劝道：“窦医生，这件事情你还是跟彦佳谈吧，没有她的同意，我不能答应你。”
窦熙雅看着她，认真地问道：“那你能让彦佳出来跟我谈吗？”
左晓梦摇摇头：“我办不到，彦佳如果想出来，她自己会出来的，她不想出来，我也叫不动她。”窦熙雅似乎有些不甘心，握着马克杯，嘴角抿出一个倔强的弧度。左晓梦有点无奈。“窦医生为什么这么想给我做催眠？您之前说可以让我和彦佳面对面，可是就算我们面对面了，又能做什么呢？”
“不，我之前只是随口一说，催眠的真正目的，不是让你和彦佳见面。”
“……那是为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人格，又有一些什么样的人格。”
“……”左晓梦从窦熙雅看着她的眼神里看到一种决然，像是已经做出什么决定的果决，这和之前她见到的窦熙雅不太一样。
“左小姐，你知道昨天有另外一个人格出现了吗？”
“……什么？”

第35章

“你之前也说过，你体内还有其他人格存在，但是你并不知道有一些什么样的人格，对不对？”窦熙雅看着左晓梦的眼睛认真说道。
“等一下，窦医生，你说……有彦佳以外的人格出现？”
“是的，那个人格叫米楚楚。”
“……”左晓梦的大脑变得有些迟钝，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件事情，也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从莫彦佳出现之后，她体内的其他人格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多年来，除了莫彦佳，没有别的人格出现过。可是现在，窦熙雅却告诉她，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人格出现了。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她隐约觉得，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左小姐，昨天米楚楚出现的时候，是毫无预兆的，那个时候彦佳是清醒的，可是米楚楚却出现了。换句话说，她在彦佳清醒的状态下替换了彦佳，掌握身体的控制权。虽然米楚楚说是因为彦佳当时情绪不佳才导致她有机会出来，可是我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后背发凉。万幸，这一次出现的是米楚楚那样性格温和的人格，但是，左小姐你想一想，万一，你体内那些暴躁的人格趁彦佳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那些人格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谁都无法预测。”
左晓梦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窦熙雅说的正是她不愿意去想的。这些年她能安心生活，能正常生活，正是因为有莫彦佳统管着她内部的人格，一旦那些人格失去管制，场面会混乱成什么样子，她根本不敢去想。
“窦医生，你的意思是……彦佳已经不能压制那些人格了吗？”
“不，目前来说，好像并不是这样。从昨天米楚楚的说法来看，她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彦佳仍然掌控着大局。但是，这种意外会出现，也说明彦佳的权力不是绝对的，百密一疏，谁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下一次？虽然彦佳把昨天的失误怪到我身上，但我并不觉得这是唯一的原因。”
先略去窦熙雅那颇带抱怨意味的语气，她说的话让左晓梦越发不安：“那……该怎么办？”
“说服彦佳，让她把所有事情告诉我，我来想办法解决。”
左晓梦不解：“所有事情？”
“嗯。”窦熙雅点点头：“彦佳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就算她不说，我也能感觉得到。她总是习惯一个人把事情都扛下来，可是有些事情，她自己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左小姐，帮我说服她，让我帮她一起解决，这也是在帮你自己。”
“……我试试吧。”
送走窦熙雅，左晓梦坐在沙发上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她仍然无法消化窦熙雅跟她说的那些事情。她已经习惯了安逸于莫彦佳的保护之下，她甚至相信，没有莫彦佳，她迟早会被其他人格彻底替代。一想到那种可能，她就觉得恐慌不已。
她下意识在心里呼唤莫彦佳，尽管她知道这样并没有什么用，可是她觉得害怕，她急切希望莫彦佳能马上跳出来告诉她，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担心。但是，她的呼唤并没有得到莫彦佳的回应，尽管这是意料之中，但她却觉得更加恐慌了。
为了让自己冷静，她走到洗手间去洗脸，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目前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不是吗？
可是当她走进洗手间，看到镜子里印出自己的脸时，11 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越看，镜子里那个人就越不像她自己，她甚至觉得她能从那张脸上看到不属于她的神情，她觉得那是她身体里某个她不知道的人格，那人格透过镜子在看她，在瞪她，她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被那个人格给吞噬掉……
跌跌撞撞地跑出卫生间，左晓梦夺门而出，她急切地想要找个人证明她还是她。
几乎是本能的，她想到了白映涵，除了白映涵，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她还能找谁。她甚至来不及打车，一路跑着往工作室去。越跑，她的双腿就越沉重，呼吸就越急促，心跳也越剧烈，带着凉意的风吹在耳边，刮在脸上，这一切都让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让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