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幼儿园的作业能有多难，这小家伙明摆着犯懒呢。林清杭板了脸，“没写？那你就准备被老师罚站吧，回来也不准哭着说杨牧方又笑话你。”
好像小孩儿都有共性，不怕爹不怕妈，无知无畏，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但是一提老师就秒怂，林与朦也是这样，对着林清杭放肆的很，但是想到学校里的老师，还有他那个总是嫌弃他笨的同桌，气焰一下就灭了，垂着头对手指唉声叹气，“日子难过呢。”
小大人的口气逗得乐意笑了出来，揉了揉小不点的脑袋，林清杭把他从乐意怀里抱出来，小不点安安分分的拿着小耽美文库坐到旁边写作业。
说要送他去爷爷家也并不都是吓唬，林家是a城名门，枝叶庞大，规矩也多，其中就包括每周末全家一定要一起吃一顿饭。但林清杭跟陈乐逸结婚的事儿把林父气了个半死，因而林父对林清杭颇有怨言，眼不见为净，又避免招亲戚之间的口舌，这门规矩就对他俩放宽了界限，只是小不点还是雷打不动的每周被打包送过去。
林与朦不怕林父，只是一大家子人，并不是每一个都对他宠爱有加，话里有话他年纪小听不出来，但心里还是有所感觉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形容，但总是觉得不快活，因此他也有些排斥每周末的家庭聚餐。
撅着嘴跟乐意告了别，亲了乐意满脸口水，林清杭抱着小豆丁出了病房，小豆丁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林清杭感觉得到他的不开心，拍拍他的屁股，“这么不想去？”
“大伯伯大伯母他们不喜欢我。”小孩子感情最直白，一委屈声音就带哭腔，林清杭心里一恸，当时林清彦还在的时候他堂哥他们就看他不顺眼，这种厌恶的情绪即使林清彦死后也从未消减，甚至延续到了林与朦身上。碍于林与朦关于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林父也叮嘱过不准任何人透露一丝一毫，所以林家人表面上对着小豆丁和和气气，实际内心怎么想昭然若揭。
林清杭没想到小豆丁才五岁，已经这么敏感，亲亲他的脸，“爸爸喜欢你。”
“我也喜欢爸爸，”小豆丁奶声奶气地说，“还喜欢乐乐，喜欢爷爷。乐乐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医院臭臭的。”
其实乐意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只是林清杭还是有些不放心，才让他在医院多休养了几天，他低声回答小豆丁，“快了。”
到林家时人还很少，林清杭把小豆丁送到林父那儿，林父厉色教训了他几句就放他走了，林清杭出了林家门，并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截去萧洛的公寓接他。
萧洛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一个鼻子呼吸，但即使如此在外面时也不敢放肆动作，到了订的包间里才亲热了一番，林清杭对于他的吻并没有什么热情回应，萧洛觉得扫兴，便收了手坐到旁边去。
林清杭对他这种态度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心里清楚这个人的变化是因为什么，也知道该怎样去做。言语上的纠缠对他来说根本没用，只有拿捏住他的软肋，才能牵绊住他的脚步。
无数次的后悔过自己当时疯狂的决定，但也正如林清杭说的那样，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那么做。
娱乐圈这种地方最残酷，多的是人一天内由声名鹊起到万人唾弃，从众星捧月到无人问津，如果他跟林清杭的事情被曝光，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怕林清杭离开，但更怕回到从前的日子，所以当时才会选择那样看似折中的方法。
感情他要，声名他也要。
饭店是萧洛定的，到的时候菜已经上齐，铺陈了满满一桌子，八个人吃都够了。
林清杭虽然早已习惯了萧洛这样的作派，却还是抱有异议，“我们吃不完。”
“是吃不完啊，”萧洛点头，“可是我看着开心。”
他们在一起后萧洛第一次请林清杭吃饭，也是点了一大桌子的菜萧洛没吃几口就不动筷子了，林清杭问他为什么不吃，萧洛解释说，“很饿，但吃不下，估计是小时候饿多了，出毛病了。不过就算不吃，光是看着心里也痛快。”
关于萧洛的曾经林清杭没有过问太多，萧洛偶尔会主动提起，只言片语连接起来，也能梳理清大概的脉络。
萧洛是萧家的私生子，八岁之前一直跟着妈妈生活，妈妈去世后才被接回了萧家，萧父年轻时欠了太多风流债，对萧洛他妈感情并不深。萧洛妈临终前才找到萧父，希望能把萧洛领回家有个依靠。
萧父看萧洛可怜把他接回去，但萧父原本就有两个儿子，根本无暇关心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儿子，萧家人对着一个粗鄙的私生子自然不会有好脸色，虽然萧洛闭口不提那家人对他是怎样的态度，但林清杭看他每回说到萧家眼1 或许是因为萧洛跟林清彦差不多的身世让他心怀恻然，亦或是萧洛本身的倔强与野性，让他痴迷不舍。
他从前并非良善之辈，久经商场的人只会觉得善意多余，薄情又理性，但林清彦的死让他幡然醒悟，甚至变得优柔寡断。也正是这样，才会拎不清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萧洛坐到林清杭身边，手在他大腿上摸了一把，林清杭斜眼看了他一眼，他又笑着端坐了身子，用筷子夹了一块烤鸭给林清杭，然后拖着下巴看他，一双桃花眼笑的痴醉迷离。
“喜欢你。”
林清杭挑了挑眉，“什么？”
萧洛的声音很轻，但并没有到近在身边的人听不见的程度，他笑了笑，“没什么。”
第8章 久别重逢
小豆丁被带走，林清杭又说公司有事儿帮他点了餐就走了，病房里只剩乐意一个人，林清杭又不让他出去，只能看看电视发发呆，无聊的快长出蘑菇了。
之前的手机在车祸中跟着陈乐逸的灵魂一起香消玉殒了，林清杭给乐意买了个新的，是时下很流行的手机，乐意前世经常看到排队的小姑娘耍，心里面虽然有点羡慕，但还是没有把这个列入必须完成的愿望列表中，小诺基亚用的也挺好，虽然放音乐总是失真，听起来略刺耳。
唉，一回忆到前世，虽然现在也会有“能有现在的生活真的是很好的”的感触，但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哀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他很想去看看自己的墓，上面会刻什么样的碑文呢？
如果是他写，那就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的人生真当如雁渡寒潭，片羽的痕迹都不留，估计除了他自己，每年清明连个扫墓烧纸钱的都没有，可能也就只有锦塘那条小吃街的老邻居们偶尔会想起他吧。
。
哦还有房东，他租的房子还没到期呢，乐意愤愤地想，那抠门刻薄的房东真是赚着了。
新买的手机乐意不咋会用，林清杭教他下载了微信微博之类的东西，所有通讯工具里都只有林清杭一个人的名字，乐意想了想，给林清杭发了一条信息：在干嘛呐？
林清杭饭吃到半段，看到乐意的信息，放下筷子回复道：吃饭。
乐意：吃的好迟，我都吃过了[可爱]
林清杭脑海里立刻浮现乐意的笑容，嘴角不自知的上扬了一下：现在在干什么？
乐意：发呆呀。
林清杭还想再回，萧洛咳了一声，“林先生，吃饭时玩手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林清杭耸了耸肩，把手机放入口袋，看着桌上没动多少的饭菜，蹙了眉，拿起萧洛的碗夹了一堆菜，“吃完。”
萧洛看着他，笑得很乖，“好。”
下午，乐意迎来了继萧洛跟林与朦之后的第三位探病人。那人风尘仆仆，清俊的面容难掩倦意，手上还拉着一个行李箱。
在看到乐意的一瞬间眼神里有久别重逢后的欣然，亦有克制的隐忍。
乐意不知道他是谁，但能进得来病房的肯定是陈乐逸的熟人，他犹豫着要不要跟人问好，那人走过来，“乐逸，我回来了。”
“我，失忆了。”乐意不敢看那人的眼睛，低着头小声说，来人并不惊讶，“我知道，萧洛告诉我了。”
“那，你是？”
男人笑了笑，“我是王修岑，是你的朋友。”
他记得林清杭提到过这个人，当时说他在国外，所以没来看他也是无可厚非，但现在贸贸然出现了，倒让乐意有些惊讶，“你不是，不在国内吗？”
“萧洛告诉我你出车祸了，我就回来看看你。”王修岑走到床边，乐意心想，这朋友真够意思，特地从国外飞回来，看他还拖着行李箱，估计一下飞机就来了。
心里有些羡慕，陈乐逸可真是人生赢家。
“你身体现在怎么样？”
“很好，”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很好的，乐意冲他笑了笑，笑的眼眸里盈盈清辉，“清杭说，我快，出院了。”
他的笑容看的王修岑一愣，他自小跟陈乐逸一起长大，他了解陈乐逸的家庭背景，知道他承受与背负了多少才造成他后来柔顺甚至有些懦弱的个性。在他的记忆里，陈乐逸笑容总是很淡，就连跟林清杭婚后变得开朗一些，也从未笑容如此恣意过。
他有些迷惑，但并没有追问什么，如果失忆能让乐逸变得乐观一些，也是件好事。
只是……这短暂的失忆结束之后，乐逸肯定又会因为记起林清杭与萧洛之间的事情，而衰颓。
一想到那两个人，王修岑心里就升起汹涌的愤怒。
他也是无意撞见两人的约会，才知道陈乐逸生活在怎样的骗局中。
心心念念的少年，在自己眼里永远是该被疼惜弟弟的男孩儿，在那两个人看来，却只是颗用来掩人耳目的棋子。
他不是不想戳破他们的谎言，只是害怕会伤害到陈乐逸，才会一再蹉跎，他知道陈乐逸平静安和的外表都是假象，在那一层澄净下拥有的内心诚惶诚恐，不堪一击。再加上后来他被公司派往国外分部，并不能洞悉国内的动向，只能稍作提醒，陈乐逸却始终领会不了。
他太信任林清杭。王修岑还记得陈乐逸答应林清杭求婚的那个晚上，打电话给他，说他一个人在高中的操场跑步，跑了好多圈，腿都快累断了，但是还是很开心。
因为。
“岑哥，我，我有，喜欢我，在乎我的，家人了！”
他对林清杭的感情，深刻而又孤注一掷，怎么会因为他几句似是而非的提醒而动摇？
乐意见王修岑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发呆，他手伸到他眼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
王修岑回过神来，“对了，你出车祸前，跟我说过，想要治疗口吃，我在美国认识一个华人医生，研究这个，也很有成效，你要去吗？”
乐意没有想为什么陈乐逸在这样优渥的条件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却不去治疗甘心当个小结巴，只觉得王修岑这个建议很好，毕竟口吃对生活影响还是挺大的，说句话总是砍成断断续续的几节，吵个架都没有气势。
但是……
“我，等清杭，回来，问问他。”
这样把林清杭挂在嘴边，看来又是被哄的挺好的。王修岑有些失落，但还是无奈地点头。
乐意见他瞬间黯然的样子想要安慰他，但也想不出法子来，看到床头林与朦留下的一袋子草莓夹心饼干，立刻拿给王修岑，再附赠两声傻笑，“嘿嘿。”
多日未见，忧郁的男孩儿已经换了全新的面貌，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像棵挺拔的小树苗儿，王修岑心里那些愤懑也都不见，不由得跟着他微笑。
倘若看到萧洛还有距离感，那看到王修岑乐意就只觉得亲切，这个人因为他受了点小伤就千里迢迢赶回来，对他的关怀都写在脸上，看着他的眼神比林清杭还专注，是真的把陈乐逸当弟弟看待的吧。
对着这样的人，总是下意识地回馈他们以善意。
他虽然还是将自己与陈乐逸区分的很开，但他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应起那些人给予陈乐逸的好意。
第9章 出院
王修岑在病房里呆了一个下午，给乐意说了些以前两人的过往。林清杭说萧洛跟他们也是很早就认识，一起成长的朋友，但是王修岑却不曾说到他。
不过跟王修岑在一起的气氛很轻松，乐意听得开心，也没问。
他前脚刚走，林清杭后脚就回来了。乐意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相册，看的很入神，连林清杭走过去都没发现。
林清杭默不作声站在他身边，弯下腰看着他翻动相册。
相册里的照片拍的多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下垂的眼睛乖巧动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是谁。
“哪儿来的相册？”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乐意吓得立刻回头看，恍惚间觉得嘴唇摩擦过了一片柔软的肌肤，然后脸疼的一下红了，头又猛地转过去，他这么大反应惹得林清杭也面上有些发烧。
一个连吻都算不上的触碰，却让这个人变成了一只鸵鸟，林清杭心里发笑。
如果换个人，乐意可能都不会这么窘迫，实在是林清杭和陈乐逸的关系让他很有压力……于是回答的声音也闷闷的，似乎刻意遮掩住自己的情绪。
“下午，修岑哥，来看我，给我的。”
王修岑回来了？
林清杭嗯了一声，坐到乐意身边，两人并肩靠着，距离很近。
乐意想挪去旁边，但手里的相册被林清杭拿走了，只能凑过去。
看着这本相册真是心情微妙，但又莫名的，觉得很神奇，明明是另一个人的灵魂，但看陈乐逸的过去他却不是一种在观赏别人人生的态度，心里充满了熟悉感。
这具身体，或多或少，也有些记忆吧。
小时候的陈乐逸看起来软软白白的，跟个小女孩似的，乐意又习惯性的比较，他也有小时候的照片，院长婆婆每年都会带他去照相馆拍一张，像素自然是比不上陈乐逸的，但也是他自己的宝物，他一直好好保存着，拿出来看的时候还会笑话那个小孩儿瞪着个眼睛，看起来怎么那么傻。
林清杭看的很专注，下垂眼没变，只是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看看身边的乐意，不满道，“你太瘦了。”
乐意心里也很赞同，陈乐逸的身体非常瘦弱，体质很差，虽然他前世也很瘦，但是很有力量。
等他出院了一定要多跑步锻炼。
“修岑哥，说有朋友，可以，治疗我的，口吃，”乐意问道，“我可以，跟他，去美国吗？”
林清杭跟王修岑并不熟络，只有几次两人因为他跟萧洛的事情发生争执，他总是以陈乐逸哥哥的身份自居，其实既是在蒙蔽陈乐逸，也是在蒙蔽自己，这两个人一个是真当局者迷，另一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带陈乐逸去美国，绝对不仅仅是治疗口吃那么简单。
“你想去吗？”
乐意点头，“有点。”
“那过段时间，你完全康复，我也不那么忙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不那么忙的时候……乐意腹诽，半夜都要去公司的人要等到不那么忙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而且治疗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他有那个时间陪他吗？只是林清杭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一意孤行，“好吧。”
“你以前从来没有说过想要治疗，”林清杭翻了页相册，“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修岑哥，说我，说过。”
“你很依赖他。”
下午跟王修岑聊了会儿天，能感觉到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也让人很容易就产生信任。乐意点点头，“他，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这明明是发好人卡的说辞，但是林清杭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乐意醒来后对他那么警觉，却用这种熟悉的朋友的口吻评价王修岑。
其实林清杭神色并没有异样，但乐意直觉他有点不快，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也是，很好的人。”
乐意抿着嘴，笑容妍妍，眼角的暗红色泪痣让这笑容更加玲珑。窗外是幕天席地的夜色，房内的灯光也是昏黄不甚光亮，但这笑容却仿佛在林清杭心里洒了一把光明的种子，扑簌簌的长出一个清清亮亮的世界。
心里有什么东西似要破土而出，可是愈这样，过去他所做的一切就在脑海里愈加清晰。他想到萧洛，想到陈乐逸车祸前打的那个电话，再加上这一声“很好的人”，让他的心仿佛遭受凌迟般折磨。
他第无数次看清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算什么很好的人啊。”
乐意没听见他的话，睁大眼睛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