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方不认得萧洛，但却把他的样子描述出了个一二。
萧洛最近是个什么处境，林清杭很清楚，萧洛是个多偏激的人，林清杭自然也更清楚。
很害怕，呼吸都觉得很累，手脚颤抖，但是心脏跳的非常快。
林清杭觉得自己甚至快要死，就在这时，乐意给他打了电话。
“你，你不要急……”乐意两只手抓着手机，他也急，这是萧洛第二次带走林与朦，虽然上次两人好像玩的很好，但此刻，谁知道被逼到绝境的萧洛会做出什么事情，“没事的，会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啊。
乐意突然觉得很难过，他那么不聪明，那么不会说话，安慰起人来措辞这么匮乏。
他原以为自己安慰不到林清杭，但出乎他意料的，林清杭却平静下来，他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明丽的霓虹光火，眼眶微热。
“有点想见你，”林清杭小声地说，他是说给自己听，“不对，是非常想见你。如果现在能见到你，就好了。”
他想起曾经的夜晚，微笑伫立着的，那个像宇宙里最平淡的小星球一样绽放着柔和的光的男人。
看到他就心情平静，就觉得一切都有希望。
“嗯？”
想见到你，想拥抱你。
“没事，我继续去找朦朦，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说完，林清杭挂掉电话，乐意心情复杂，但很快这些难以言明的心情全都变成了对林与朦的担忧。
林清杭让他早点睡，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在房间里来回走，一直到凌晨也没睡着，咬咬牙，出了门。
手机不停地响，萧洛就坐在旁边，看着手机因为来电显示的蓝色的光，一闪一闪的，好像他开见面会时，那些粉丝挥舞着的荧光棒的光芒。
林与朦挪过来，倚在他身上，手指了指手机，“你不接电话。”
“一个都不接。”
“之前我也给他打过好多电话，他都没接，”萧洛揉揉林与朦的头，“我这是在报复。”
林与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说话了，专注的看电视里的娃娃人儿，乐的呵呵笑。
“朦朦，开心吗？”
“开心啊。”
“喜欢我吗？”
“喜欢啊。”
“可是很多人都很讨厌我啊……”萧洛抱着手臂，他跟林与朦一问一答，他问的不在意，也不把林与朦的答案当真。
“还是喜欢啊。”
林与朦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今天去了游乐场，还吃了好吃的蛋糕，我开心死啦！”又凑过来勾萧洛的手指头，“我还以为你上次说的不算数了呢。”
“没有不算数。我今天，也很开心。”
好不容易从记者堆里挣脱，好不容易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开心地，玩了一天。
“明天我们也去好吗？”林与朦眨着眼睛，小孩儿的眼睛亮的让人不忍看，萧洛声音有些颤抖。
萧洛没有说话，林与朦执着的等他答案，萧洛手覆到他头上，小家伙视线被阻隔，嘴里还不服气地问着，“明天也去，成不？”
萧洛嘴唇几次开合，最终低声道，“如果明天天气好。”
林与朦高高嗯了一声，因为开心两条小腿晃来晃去，“给爸爸打过电话了吗，爸爸会担心。”
“当然。”
又看了一会儿，萧洛催林与朦去睡觉，林与朦黏人，扒着他不让他走，要萧洛讲童话故事给他听，萧洛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睡到他身边，讲故事就讲好了，也没什么难的，可真正张口，却发现他讲不出来。
他没听过。
林与朦一撇嘴，“笨的咧，故事都不会讲。”
萧洛摸摸鼻子，林与朦一歪头，肉肉的脸被压的鼓起来，“我给你讲好了。”
“……嗯。”
林与朦稚言稚语，逻辑混乱，一通胡讲，愣是把灰姑娘跟白雪公主讲串了，但是萧洛听得特别认真，好像第一次上课的小孩儿那么虔诚。
小孩儿终于困了，萧洛给他倒了一杯牛奶，让他喝下，林与朦很快睡着了，而且睡得出奇的沉，萧洛看着林与朦的睡颜，若有所思。
乐意一下飞机就给林清杭打电话，林清杭惊讶于他连夜的奔波，但更焦心林与朦，他找了一夜，动用了所有人脉，就是找不到萧洛。
乐意跑去跟他会和，两人又重头把萧洛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找了一遍，仍然无果，林清杭已然崩溃，天明的时候，乐意给他买了一杯豆浆，林清杭的手抖的厉害，几乎快握不住，乐意咬咬牙，上前握了握他另一只手，“你，要不要，睡一下。”
林清杭冲他笑了一下，眉眼都没有生气，只有嘴角用力的扯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睡不着的。”
“闭上眼就开始瞎想，我完全不敢想象萧洛会对朦朦做什么，我……”林清杭平地踉跄了一下，乐意上前扶住他，林清杭靠过来，整个人都压到他身上，乐意下意识去推，林清杭抱住他，“就一下，马上就好。”
乐意没动，林清杭很快松开他，“走吧。”
六点，隐隐下起了小雨，萧洛起身，他看起来清醒淡然，完全不像是刚刚从梦境里抽离，他走到卫生间开始化妆。
他的状态不好，这几天瘦的脱了形，但上完妆后依然明媚艳丽，卫生间的灯光昏黄又温柔，他看着这种环境下的自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浴缸里放满了温水。
萧洛笑着坐进去，拿起从昨晚上开始就一直在闪的手机，把定位分享给林清杭。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我又拖了这么久 好抱歉……
第57章 阴天
门没有锁，两人对视一眼，推门而入，一走进房间乐意就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不是水龙头没管好，总是有不停滴水的声音传来，在这种夜半时分，难免让人心惊。
突然，林清杭脸色一变，直奔卫生间而去，乐意也跟了过去。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见到的场景，在很多年后，都依然是乐意午夜梦回时难以忘却的画面。
红色的液体，□□的，僵白的脸色与身躯，极端的色差，在卫生间光滑而阴冷的反光下，直接劈入两人的眼眶，手机还在旁边重复播放着一首歌，清润的歌声混合着血腥味，如雷贯耳。
乐意闭上眼睛，脑海里依旧是一片血红。压抑，恶心，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觉得恶心。
他第一次，直视一个生命的消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睛被林清杭蒙住，然后人被强硬的带走。可是捂住有什么用呢，他早就看到了，林清杭永远都是这样，总是在做无用功。
林清杭先反应过来，报了警，两个人都僵坐在客厅，心乱如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乐意想起来原本来这儿的目的，一个人去卧室看了看，果然看到了睡得出奇的沉的林与朦，他走出去，跟林清杭说了一声还在在这儿，可他头重脚轻，连说话都是飘儿的。林清杭这边心里的石头刚落地，又覆上一块更沉重的，把找到孩子的喜悦都冲淡了，都没想起起身去看一眼林与朦。
他跟萧洛这些年，深爱过，亦隐隐恨过，最恨的时候，也曾希望萧洛消失再也不要出现，但他从未想过，是这样个消失法。
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萧洛偶有一次跟他说到自己的小时候，神态是没有底气的高傲，眉毛挑起，颇为不屑，“我妈好像祥林嫂，只顾自己哀怨，养我不专心，总是没饭吃，又没钱，邻居吃剩的饭菜什么的，都吃习惯了，后来再饿，就吃纸，吃一切消化的不困难的东西，只为了活下来。”
“活着就行了，活着还有机会活好了，哪管是不是苟且呢。”
而现在，这样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好毫无底线的人，却选择了一种最痛的方式……
林清杭伸手掩面，有泪水沾湿，他想叹息，然而嘴一张开，就变成了呜咽。
一种仪式感的哭泣，与当下的心情早已无关。
乐意站在门后，林清杭背对着他，他听到他的哭声，心又揪起来。
他无法感同身受，他不知道林清杭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他也很想骂他一句活该，自作孽，可是他一看到他，看到这个不再威风凛凛的男人，就忍不住心软。他可能真的是圣母吧，明明那么恨萧洛，恶狠狠的诅咒过，觉得萧洛作恶多端，应该立刻下地狱，可当这个人真的死了后，他又忍不住想，罪不至死，哪怕至死，也不要死。
一直寂静到警察来，警察来了没几分钟，消息灵通的记者都赶了过来，现场霎时乱作一团，镜头的闪光灯照的人眼前一阵白茫茫，两人昏昏沉沉做完笔录，林清杭留下继续配合调查，乐意带着林与朦先回林家。
查出来林与朦床头那杯没喝完的牛奶里放了安眠药，难怪一直没醒。乐意握着小家伙软绵绵的手，林与朦熟睡的样子一贯甜软可爱，乐意亲亲他的手，自言自语道，“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苏凛起的很早，王修岑来他跟王修岑约好了要一起去吃一家垂涎很久的港式早茶，晨练回来天又下起小雨，湿漉漉的回到家门口，王修岑来接他，却没发现人已到眼前，只盯着手机，神色凝重。
苏凛咳了一声，王修岑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上车吧。”
“我先回去换个衣服。”苏凛笑了笑，王修岑跟在他后面，看起来非常不安，苏凛原本以为这人是因为第一次到他家里有些拘谨，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他没有多问，倒了一杯水给王修岑，递到他面前都没反应，苏凛把水放到桌上，没有吱声。
王修岑突然站起身来，“不好意思苏凛，我有点事必须先走，下次再请你吃早茶。”
“什么事？”问完苏凛也有些吃惊，他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就连对王修岑也不会有太过逾越的关心，此刻却堂皇的问了出口，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他……
“我要赶紧回C城一趟，我朋友，出事儿了。”
“你朋友，不会是乐意吧……”
王修岑摇了摇头，硬是挤出来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你应该认识，萧洛。”
说完王修岑便离开了，苏凛皱了皱眉，他心想萧洛还能出什么事儿，但只要他过的不好，对自己来说都是喜报。他随手拿出手机，没有特意去找，萧洛自杀身亡的新闻已经覆盖整个网络。
在反应过来之前苏凛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迷惘中。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天气真是不好。
林与朦一觉醒来已经在林家了，但睁开眼就看到乐意他又激动的不行，小脑袋瓜儿装不下那么多疑虑，只顾着亲的乐意满脸口水，那一阵疯劲儿过了，才发觉脑袋晕的不行，一边奶声奶气的喊着乐乐，一边哼哼唧唧地念叨头晕，乐意给他撸撸背，哄着小家伙吃早饭。
那一阵过了，林与朦突然怪叫道，“乐乐！外面有太阳吗！”
乐意一懵，摇头，“下雨了。”
“那就是天气不好哇。”
乐意点头。
林与朦哀嚎一声，“那我见不到萧洛哥哥啦！”
乐意愣住了，好半天才摸了摸他的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 前阵子出去写生了QAQ 这学期真的好忙哇，我会尽快完结的！！！
第58章 结局（上）
再后来，乐意回忆起那个夏天，最深的记忆就是连绵的阴雨天气。
C城好久都未见晴天。
萧洛自杀的新闻不出意料的席卷了各大新闻的头条，那段时间人们只要一上网就能在各个角落看到关于他的报道。他的微博在丑闻曝出后就没有更新，那时候被骂了百万条，现在再点开看，却是缅怀与可惜，两极分化，倘若萧洛还活着，对于这样的画面肯定只有一声冷笑，但现在，只让路人觉得唏嘘。
死亡会带走很东西，萧洛的那些事儿都被民众选择性的遗忘了，再讨论他的时候，也有人会感慨：毕竟他的演技很不错。
但这些颇有人情味的评论，也不过是把他当做饭后茶余的谈资，再过一段时间，别的新闻爆一爆，他们自然会把萧洛忘得一干二净。
而那些，曾跟他有过交集的人，却无法把他的离开，当做下了一场雨那么简单。
乐意辞了苏凛那边的工作，苏凛没说什么，他看起来很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得意，乐意去收拾东西的时候，苏凛就站在门边，看着他的动作。
他突然说，“乐意，我最近总在想，命运真是很神奇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乐意动作没有停顿，“嗯。”
“我没想过，他会死。”
“有时候也会想，他当初也应该，没想过会发展成后来那样。”
乐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离开房间的时候，乐意拍了拍苏凛的肩膀，“苏凛，这不是，你的错。”
苏凛吸了吸鼻子，扯了一个笑容，“你还恨他吗？”
“哪个他？萧洛，林清杭？”
“两个都有。”
乐意冲他笑，“那你呢？还恨吗？”
“恨吧，所以你小心哦，说不定哪一天，我又会对林清杭下手，”苏凛停了一下，笑容变得有些茫然，“不过，最近，有的时候会想不起来，到底恨他们什么了。”
乐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恨不恨，都无所谓了。我希望，你可以，生活的，轻松，开心一些。”
苏凛愣了愣，眼角有些湿润，他冲乐意张开双手，“拍完戏我去找你玩，也许有一天你会再愿意做我的小助理。”
乐意抱了一下苏凛，“玩可以，助理不要了，我太笨了，我可能，还是适合，卖煎饼。”
苏凛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
许久，在乐意耳边说。
“谢谢变成我的人，是你。”
回A城的飞机上，乐意昏昏沉沉做了好几个梦，也不知道做的都是些什么梦，只觉得醒来后特别累。
林清杭跟林与朦来接他，乐意还挺意外的，林清杭接过他的行李，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朦朦说你下午会回来，我们来接你。”
乐意恍然大悟，然后又觉得不对了，“我没，告诉他，几点啊！”
“我在机场呆了一下午啦！吃了好几个冰淇淋~”林与朦冲过来，直往他身上扑，乐意笑眯眯地把人抱起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冰淇淋很好吃。”林与朦揉揉肚子，笑的非常满足。
“难怪，又重了，”乐意戳戳林与朦的小肚子，“肉。”
林与朦哼哼两声，撇嘴装不开心，乐意故意不搭理他，小家伙装不下去了，又亲亲昵昵地抱住他的脖子。
林清杭一直走在他们后边，没说话。
他精神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乐意从林与朦那儿断断续续听来了许多，说林老爷子已经醒来了，但是特别气林清杭，到现在都没肯见他，还让林清杭放假，别去公司。说是放假，实际上意味着什么，人尽皆知。
林清杭现在彻底是个闲人了，却丝毫不觉得怨怼，觉得现在的所有都是合该，有一种想要顺其自然的偿还一切过错的平静。
他跟乐意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谈过萧洛，倒是林与朦，到现在都不知道萧洛已经自杀了，有时候想起来还要去跟他玩，然后林清杭搪塞过去。
“萧洛哥哥说我是第一个给他讲童话故事的人耶，”林与朦掰着手指头，又谈到萧洛，“我还要给他讲呢，我准备了好几个童话故事呢，怎么都不找我玩了呀。”
乐意看了一眼林清杭，那人皱着眉头，眼底有化不开的怅惘。乐意摇摇林与朦的手，“说给我听。”
林与朦咯咯笑了，眉飞色舞地给乐意讲故事。
乐意很认真的听，但说故事的人相当随便，说着说着发出了呼噜声，乐意把他抱在怀里，小声对林清杭说，“我回，租的地方。”
萧洛的死亡，对于他们几个人来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转变，也好像为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扰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苏凛的仇恨变得不坚固，而他本来就是一个善良到有些软弱的人，所以渐渐地，对于林清杭，同情大过恨。
或许还有别的情绪，也或许没有。
但现在至少，看着这个人的时候，不会厌弃，也不会觉得想要逃离。
林清杭没有说什么，乐意现在对他的态度已经让他非常感激，他并不奢望乐意能当之前的一切都过去了，慢慢来，他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