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一直，在骗啊！”在得到了印证后，乐意突然拔高了声音，“一直，一直，在骗我！”
“对不起……”
“你让我，觉得，恶心。”
其实今天出门前本来想告诉你，就算种出来的不是红豆也没关系，就算唱歌难听也没关系，就算我还有很多很多的顾虑，也没关系，我喜欢跟你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起静静地发呆，也想要跟你一起旅行，坐在阳台上看远处的风景。
我明明已经，握住你的手了。
但是。
“你让我，觉得，恶心。”
水烧开了，鸣声刺耳，像一把利剑，劈在林清杭心上，还残忍的厮磨，又疼又涩。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沦陷的同时一直胆战心惊，害怕乐逸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他真希望自己能偷走那些记忆，让乐逸能够像现在这样，像个健康的小白杨一样地生存下去，他希望自己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把伤害都慢慢抹平。
但是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因为有人希望他没有发生，就不存在。
乐逸说的没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非常恶心。
第27章 不如回家卖煎饼
他在门外僵持了一会儿，却没有再开口的勇气。楼梯间又窄又暗，隔壁人家不知道烧糊了什么，刺鼻的焦味从狭小的窗户里传出来，林清杭以前最不能忍受这样的环境，现在却默不作声地伫立着，满心无力。
乐意也在房内站着，他不知道林清杭有没有走，他强迫自己镇静，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走到厨房去给自己弄点吃的。他一边捣鼓一边想，多可笑啊，如果不是萧洛找了他，他这会儿已经傻不拉几的跟林清杭去日本了。
认清了也好。乐意看着自己的手，想，大不了就是回归之前一个人的人生，有多难呢。
林清杭只好先回家去，到了家，林与朦扒着他，头往他身后探，“乐乐呢？乐乐哪去了？”
林清杭蹲下身，把小家伙紧紧抱到怀里，“乐乐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儿咧？什么时候回来呢？”小豆丁奶声奶气地问，“想他咧。”
林清杭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过阵子就回来了。”
“过阵子是多久啊，一天，还是两天啊，”林与朦唉声叹气，“我没有乐乐不行的啊。”
林清杭揉了揉小家伙的头，没有说话。
乐意本以为晚上会失眠，但让他意外的是头沾了枕头就睡了过去，早上醒来人也清醒了很多。
只是心情还是沉闷，怎么给自己打气都走不出那个圈儿，一失神，就会想到各种让他难受的事情。
上午他出门去寻摸摆摊的地点去了，之前常去的那个路口说到底不是个能长久待着的地方，最好还是跟锦塘一样的美食街，他想到了以前跟林与朦去过的那一个小吃街，循着记忆找到了，又好运的发现空出来个摊位，联系了负责人想定下摊子。
要先付押金，乐意口袋翻出来都是光溜儿的，连个钢镚都没有，站在那儿直发愁，他现在能寻求帮助的只有莫臻，但他又不愿意再麻烦莫臻，回回都求着人家借钱，他没厚脸皮到那个程度。
跟负责人周旋了好半天，好说歹说，总算以加月租费为条件要来了那个摊位。乐意下午就赶忙推着小推车过来摆摊了，生意一般，算得上忙碌，乐意心想，累点儿好，累点就没精神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林清杭派了眼线盯着他，跟了他一天，看到乐意最后推着小车去卖煎饼的样子差点儿下巴都掉了，旋即联系了林清杭，如实转告，林清杭也听得有些发懵。
于是他下了班偷偷跑了过去，乐意的摊子就在街尾，他把车停到了对面的路口，坐在车里观察，越看越不对劲，那身手看起来熟练的很，绝对不是这一天两天练成的。
本来乐逸住那个房子他已经觉得很奇怪了，怎么还突然摆起摊子卖煎饼了，陈乐逸出了大学门基本就活在林清杭眼皮子底下，他一举一动林清杭不需要特意关注都能看到，虽然以前在陈家不受重视但也绝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什么时候学会的这门手艺？
林清杭虽有百般不解，但也不敢下车贸然去问，都直白的说恶心了，又何必下去给人添晦气。
他点了支烟，坐在车里，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乐意。
他能清晰的看到乐意脸上的表情，应对顾客时礼貌自如的微笑，或是突然停下来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看的他心突然一揪。
热热闹闹的街道，一个沉默的人，隔着灯火，看另一个孤单的人。
他想起林与朦说的话，小孩子有口无心，看多了电视剧总是时不时抖机灵煽情一把，却恰巧戳中了林清杭的痛楚。
就是喜欢到了“没有你不行”的地步。
快九点的时候，乐意准备回去了，第一天出来，收益还成，还被几个女生勾搭了问他要手机号码，这是他前世没有过的，前世顶多被调戏下喊几声弟弟，乐意有些哭笑不得。
这地方不比锦塘，离他住的地方很远，乐意加快了脚步往家赶。
林清杭开着车一直跟在他后面，他不放心乐逸在那种地方，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儿，跟着他直到乐意进了楼，房间的灯亮起来，凝望着那束透出来的不甚明亮的光好一会儿，才驱车离开。
他车子刚从狭小的巷子挤出去，另一辆略显骚包的车子就挤了进来。
莫臻吹着口哨上了楼。
他在楼底下看到灯亮着就知道自己没扑空，心情很好。
乐意似乎也不意外他会来，但也没表示欢迎，坐在一边数今天挣的钱，莫臻趴在旁边，笑眯眯地盯着他看，“财迷。”
乐意没搭理他。
莫臻也不恼，他越看乐意越顺眼，昨晚上跟他朋友去见了那个小明星，按说他以前确实挺喜欢那小明星的，但是见了却一点都不感兴趣，凑堆儿喝了会儿酒便散了，脑子里都是小结巴，所以今天一下戏就过来了。
栽了就栽了吧，谁让小结巴这么讨人喜欢呢。
“小结巴，我问你啊，你别生气，”莫臻舔了舔嘴唇，“你是不是跟林清杭吵架了？”下一句本来是问他是不是因为萧洛，但莫臻想着循序渐进，就没都问出来。
乐意头都没抬，很惫懒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呢……”莫臻故意把音调拉的很长，乐意依旧低着头，只是手上的钱又重数了一遍，“骗我。”
“说谎是不大好哈。”
“是很不好。你不也，骗我。”乐意把战火引到莫臻身上。
“我骗你什么了？”莫臻很容易就上了钩，“哥哥我跟你说的哪句话不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不要随便给我加锅啊~！”
乐意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猛地拍了拍莫臻的腿，莫臻茫然地看着他，乐意一副懒得跟你说的样子。
莫臻这才反应过来。
“唉，我恢复的快也不行啊。”莫臻词穷，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装病那回事儿了。
乐意撇了撇嘴，“你有事吗？没事，走。”
莫臻拉住他的手臂，“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儿？”
乐意眨了眨眼睛，柔声说，“没事的话，请离开。”
莫臻满脸抽搐，然后又耍赖皮，“我不走，我今晚就呆在这儿，我要看好小结巴，你要是万一做出点儿傻事，谁还我钱？”
你还在乎那三千块钱？乐意翻白眼。不过他明白莫臻是在关心他，所以也没说出口，只是指了指房间，“一个床，不够，两个人睡。你，睡地上？”
莫臻瞪他，“你也太心狠了吧，居然让数次解救你于水火的恩人睡地上？”
数次解救于水火……乐意不加掩饰的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人怎么就听不懂言外之意呢？
第28章 他已经死了
最终莫臻终于如愿留宿，而且颇不要脸的非要跟乐意挤一张床，他是明星，走偶像风格的，对身材要求很高，因而高挑瘦削，乐意更清瘦，两个人睡着也不挤，但是乐意心有芥蒂，于是刻意离他远一点，贴着墙边睡。
他累了一天，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偏偏莫臻精神分外抖擞不停地说话，一开始乐意还哼唧两声，表示自己在听但没什么兴趣跟他交流，后来直接装死，莫臻见他半天没动静伸手来挠他胳肢窝，乐意边笑边骂，“你，智障！”
“啧啧啧，我多久没听你骂我智障了，”莫臻的声音很欠揍，“居然还有点想念，感觉自己也是有点毛病。”
这句骂人的话还是林清杭教自己的，乐意心里有些惆怅，他总是会因为一些很微小的细节，想到林清杭，哪怕已经对他判下死刑，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时时错觉他还在身边的内心。
“小结巴，你要不要去片场探我的班啊，我们那儿特别好玩！”莫臻像用糖引诱小孩一样逗乐意。
“你，不困吗？”乐意叹气，他明早还得早起去市场买鸡蛋，真没精力跟他耗了。
莫臻翘起二郎腿，怨声载道，“唉，房间里热死了，连个空调都没有，还一股味道，我睡不着。”
乐意怒，“那你，还非要，留在这儿！”
“这不是因为你嘛。”莫臻小声咕哝，乐意没听清，也没高兴问，他觉得很纳闷，前些天好奇搜了一下莫臻，明明是走高冷路线的，动不动亮着一张别人欠他多少钱的冷漠脸，怎么在他面前就这么唧唧歪歪，跟个小媳妇似的唠叨个不停。
再想到萧洛，谁能猜到他除去光鲜灿烂的明星光环实则是那样一个疯狂又不可理喻的人。明星果然都是包装出来的，乐意恨恨地想。
莫臻终于安静了，乐意长舒一口气，静静睡去。
六月初的a城，纵然入夜不像白天那么炎热，但乐意住的这个出租房因为狭小所以聚了一堆白天崩腾的暑气无法排解，只留床脚一个电风扇呼呼地吹着，那电风扇看起来非常有年代感，压根没什么用，热还是热。乐意习惯了这样的夏天夜晚，但莫臻却受不了，他热的翻来覆去，一个翻身翻到了乐意旁边，鼻尖就快要抵到乐意的脸。
乐意已经睡着了，就着月光勉强能看清他的脸，他伸出手指，戳了戳乐意的泪痣，收回手的时候，突然发现嘴角是向上翘的。
他每次看到乐意都在想，怎么会有活的这么傻又这么认真的人呢？懵懵懂懂的横冲直撞，又挥着拳头高举天道酬勤的大旗，做的事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眼睛却一直亮亮的，充满了坚定的希望，看起来很软很好说话，但是又会有决绝果断的时候。
而且吧，也不知道这傻子有什么魔力，让自己看到他就会觉得开心，看到他就想微笑。
乐意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梦，突然哼了一声，莫臻吓了一跳以为他醒了，又滚回去原来的位置，但这声“哼”之后再没有后续，莫臻无语地冲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倒是没有那么热了。
莫臻第二天有早戏，清晨就出门了，乐意早上出了趟门之后回来就一直缩在家里，到了下午才出门，他跟小吃街的负责人约好了待会儿直接在摊位上见面，要把合同什么的都先解决掉。
他到了那条小吃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本来还因为睡了午觉而有些头脑混沌，一下子急清醒了。
占着他位置的是个中年男人，个儿比乐意高了整整一头，还特别壮，脸上没刮干净的胡子张牙舞爪的看上去特瘆人，看乐意都是拿眼白瞥他，扫了一眼乐意的小推车男人就知道乐意来意是什么，大声喊道，“看什么看？这位置我的！”
男人声音很浑厚，乐意倒是不怯，但他一急就说不出话来，“我，我的地儿！”
那男人听他说话口吃更有底气了，虽然也没直接开口嘲，但眼神非常不屑，“滚远远的啊，老子早上刚签的合同付的定金，这地方老子包了！”
乐意这下明白自己被老板阴了，在心里连骂了几声负责人太缺德，答应自己的事儿还不到一天呢就反悔，他又气又无奈，偏偏周围还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乐意更无助了，傻愣愣的站在旁边，那男的看他越发不爽了，赶鸭子一样挥手赶他走，“走走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我，明明跟，负责人，说好了……”
“说好的？”男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签合同了吗？交钱了吗？靠你一张嘴就想在这儿赖下来？”
乐意跟这人说自然不占理，他只能自认倒霉，没打算胡搅蛮缠，但他暂时还想不到该去哪儿，站那儿踌躇，那男的越看他越来气，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听不懂人话啊？走远点儿！”
他推那一把力气很大，乐意又在想事情没留神被推的踉跄了一下，撞到了车上的面糊桶，一下撞翻了面糊洒的到处都是，他身上手上全是，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乐意觉得有些难堪。
忽然那男的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猛地单膝跪到了地上，夏天的裤子薄一下撕了个口子，膝盖上划出几条血痕，丝丝缕缕的疼痛感涌上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回头，却又被人一脚径直踢在胸口，半天起不来。
乐意眼睁睁看着林清杭走到他身前，帮他把东西都收拾好，然后一手拉他一手推着小推车快速远离了人群。
他的手上还有黏糊糊的面糊，林清杭握住他的手这面糊的不适感仿佛放大了几千倍，乐意抽回手，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刚好路过，”林清杭淡然道，“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还，卖煎饼？”
乐意走过去抢过小推车推开，“不关，你的事。”
林清杭跟上他，“乐逸，我们谈谈好吗？”
乐意停下脚步，“谈什么？”
林清杭张了张嘴，他本来只打算在车上远远地看着，也是看那人跟乐意起了冲突才露面，现在被这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满肚子想要说的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乐意见他迟迟不说话，也不等了，继续大步往前走。
林清杭拽住他，“乐逸，以前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欺骗了你，还试图隐瞒，我知道我现在在你眼里既卑劣又无耻，我也没想过你能原谅我，但，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弥补的，机会？”乐意重复了一遍，表情有些困惑，林清杭点了点头，一向沉着似水的人变得有些紧张。
“不可以。”乐意声音很轻但屹然不动。
林清杭面露灰色。
“因为，你要弥补的人，已经，死了。”
乐意几乎脱口而出，他没有想自己说的话在林清杭听来是多么匪夷所思难以置信，他只是觉得可笑，虽然他心知林清杭并不知道陈乐逸已经死了，可是他依然很讨厌他现在的口吻，他跟萧洛明明做了那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却用着这种仿佛一切过错都能挽回的口吻。
凭什么呢？
第29章 我不是陈乐逸
他咬着嘴唇看林清杭，他对他，失望，愤怒，这些情绪糅杂在一起，像是个炸弹，把他对林清杭的喜欢炸的支离破碎，一片荒芜。
明明周围很安静，但林清杭却好像没听清乐意的话一样，“你说什么？”
“陈乐逸，已经，死了，”乐意字字铿锵，“你要，怎么弥补，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林清杭满脸的荒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是，陈乐逸，”乐意索性跟他全部摊开了讲，他这几天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林清杭，他始终觉得，萧洛无关痛痒的态度，还有林清杭这样自以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派头，都是基于他们认为他们对陈乐逸的伤害是可以挽回的，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做的那些事酿成了怎样的恶果，但如果告诉他们真正的陈乐逸已经因为他们而葬送了性命，乐意不信他们会丝毫没有震恸。
“真正的，陈乐逸，已经死在了，那场车祸里，”乐意声音有些颤抖，还带了些许委屈，“你记得，救他的那个，男生吗？他也叫，乐意。”
“他住在，那个，你去过的，又烂又破的，房子里，一穷二白，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靠卖煎饼，为生。他的生活，非常窘迫，但是，并不糟糕。”
“直到，遇到那场，车祸。”
林清杭已经完全懵了，他仍然觉得乐逸的话无稽荒诞，但是仔细一回想，乐逸脸上无端出现的那颗泪痣，还有与失忆之前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生活习惯，这些他刻意忽略的细枝末节一串联，隐隐把结论导向了他从未想象过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