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江昊兴冲冲地跑了过来，“爸爸，我们中午吃披萨吧，和书扬一起去吃，他都没吃过耶。”
跟着江昊跑过来的叶书扬，脸上有点羞涩，有点期待，但开口却说：“我不去，我要和爸爸回家吃饭。”
叶孝铭有点心疼孩子，他出事的时候孩子还小，后来都是父母带，老一辈人自然是不会带孩子去吃那些洋快餐的。“扬扬，中午周姨已经煮好饭了，今天就回家吃，等下次爸爸再带你去外面吃。”
江奕峰本想开口说他可以带两个孩子去吃，但叶孝铭怎么说了，他就不能再提，不能有损做爸爸的威信，只是他心里也有了另外的打算。
时间也不早了，两个孩子喝了水，擦擦汗，爸爸们就各自带着儿子离开。
“爸爸，不是说好吃披萨的吗？”江昊跟着爸爸，越走越奇怪，这分明就是回家的路。
“嗯，我叫外卖了。”江奕峰已经在网上定了必胜客两个九寸的披萨，一些小吃和饮料。
江昊一回家就洗手洗脸，还按爸爸的要求换了衣服，可是没等来披萨，又被爸爸带出了门。“爸爸，我们这是去哪呀？”
“去吃披萨。”江奕峰笑着揉揉儿子的头顶，“你不是想和书扬一起吃吗，爸爸让外卖送到书扬家了。”
叶孝铭和儿子前脚进门，后脚门铃就响了，家里的护工周英赶紧去开门。
“小叶，你订了外卖吗？”周英看着画面上送外卖的男生，奇怪地问，“什么披萨？”
“没有啊。”叶孝铭话音刚落就反应过来，十有八九是江昊的爸爸给送来的，“周姐，你先开门，应该是我们的没错。”
外卖很快就送上来，周英接了放在餐桌上，不解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叶孝铭也有点头痛，这明显不是一两个人的份，可是他又没江昊爸爸的电话。叶书扬看爸爸皱着眉头，也不敢说话，更不敢动手，只得看着这些看上去很好吃的饼。
门铃又响了，周英一看画面上江昊的小脸，就回头对叶孝铭说：“是何老师的孙子昊昊，嗯，还有他爸爸。”周英经常去接叶书扬，自然是认得江昊的奶奶和江昊。
叶书扬一听江昊来了，高兴得马上跑去开门，等着电梯上来。
江昊一进门就问披萨送来没，叶书扬马上带他去餐厅看，然后就听到江昊嗷嗷乱叫，“这个好吃，书扬，我们吃这个，还有这个，我要喝这个……”
江奕峰笑着跟叶孝铭解释：“昊昊一直念着要跟书扬一起吃，我就想干脆叫外卖送来好了。而且这两天我也没做饭，也想借此让昊昊蹭一下你家的米饭，都吃披萨也是不行的。你不介意吧？”
江奕峰这自来熟的态度让叶孝铭也无法拒绝，先给江奕峰介绍了周英，就让周英给俩小孩盛饭。
“把饭和青菜吃了才能吃披萨。”江奕峰敦促儿子好好吃饭。
两个小孩为了能快点吃披萨、小吃，饭吃得又快又大口，周英在一边担心地说着慢点慢点。
“昊昊爸，米饭很多，你也吃点吧？”周英给江奕峰准备碗筷。
“不用麻烦，我吃这个就行。”江奕峰拿了块披萨咬了一口，“书扬爸爸，你吃个披萨吧，要么吃不完，周姐也吃一些，两个小孩吃不了多少的。”
“谢谢，我不吃。”叶孝铭看着两个孩子你一口我一口的，不得不承认，洋快餐很受孩子欢迎。
周英从厨房端了一个炖盅出来，一边将里面的东西倒入碗里，一边说：“小叶不好随便乱吃，我有给他专门准备。”她觉得还是解释一下好，免得让人以为他们不给面子。
江奕峰听了周英的话忍不住又看了叶孝铭一眼，如果不是叶孝铭坐着轮椅，有时候他都快忽略叶孝铭身体的残疾，不过接下来他很快就明白叶孝铭的情况有多严重了。
周英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叶孝铭，喂了几勺后，还要停下来，顺顺他的胸口。江奕峰不知道具体是用什么炖的粥，不过看着很软糯，容易咀嚼容易消化。这一切都表明叶孝铭的身体机能不是很好。
叶孝铭知道江奕峰在看他，虽然有点尴尬，可是对此他无能为力，也就顺其自然了。
刚出事那阵子，他确实难以接受，觉得还不如死了，可惜他连自杀都做不到。消极的态度让治疗一度没有任何进展，身体越来越差，心理治疗介入也没效果。每天看着自己象尸体一样一动不动，被人翻来翻去，呼吸靠管子，吃喝拉撒也靠管子，除了思想是自己的，其他都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
父母老泪纵横，儿子嗷嗷待哺，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还能再次撑起一个家。可叶孝铭当时觉得就象在洞穴里，一辈子都找不到出口，永远在黑暗中的绝望让他窒息。不记得是否流过泪，只记得看见任何人都觉得是自己的敌人，总想发脾气，满腔怨恨。
直到有一天隔壁病房的病人走了，亲人那哭天抢地的恸哭让他心脏收缩。也许他做不了什么，但一想到他走了，父母老无所依，儿子孤苦伶仃，他就舍不得离开。就算只是给家人一个念想，一份期盼，努力的活下去也是一种孝顺，一份责任。
叶孝铭很快调整自己的心态，接受自己的身体，接受别人的照顾，接受那份无助，也接受一种独特的孤独。
江奕峰看着叶孝铭慢慢吃，想吃什么菜就跟周姐说，偶尔还说儿子两句，一切自然而然，一点也不介意别人看到他的残疾。江奕峰也就放开了，该吃吃该喝喝，也跟周姐闲聊几句。
江昊一开始看到叶孝铭被人喂饭，会好奇地偷看，但他不注意时，喜欢的虾球就被叶书扬吃了，他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吃上。之后也就视而不见了。
周英喂完叶孝铭才吃饭。
两个小孩子叽叽喳喳，三个大人东拉西扯，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
☆、第 4 章
叶家的户型和江家一样，都是四室两厅两卫的格局，还有南北两个阳台，整体通透明亮。房间布局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叶家的北阳台被改造成了一个书房，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书架上全是书，桌上有全套的办公设备和很多文件夹档案袋。
江奕峰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个家里明显没有年轻女主人的痕迹，联想到之前叶书扬没吃过披萨，叶孝铭说会自己带儿子去吃，还有老师请家长，相对于爸爸的特殊情况，妈妈怎么也得去一下，江奕峰推断这个家里可能女主人长期不在。
“爸爸，我们下午去动物园吧，你说好国庆节带我去的，后来也没去。”江昊有点得寸进尺，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爸爸可能不会拒绝，可是爸爸却没点头，好象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瞬间，江昊的两道眉毛就耷拉下来，但失望的表情还没露出，他又扬起眉毛，试探着说，“书扬也一起去吧，他也好久没去动物园了！”
看着儿子一副好象搬出叶书扬他就会同意一样的自信，江奕峰笑了。同意吧，便宜了这小子，不同意吧，这会儿江奕峰还真开不了口。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硬不下心肠拒绝书扬，可能是书扬脸上那明明有所期待，又总是要装做很懂事的表情让他心疼吧。
“好，午觉睡醒了一起去！”江奕峰一说完，两个小孩子马上喜笑颜开，江昊还拍马屁地说：“爸爸你最好了。”
“书扬就不去了，下午他还要写字呢。”即使看到儿子委屈地低下头，叶孝铭也没心软，“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吧。”
叶书扬又是一脸无表情，江昊却拉着爸爸的衣角，都快哭了，他真怕书扬不去，他也去不了了。
虽然对别人家的教育不好说三道四，但江奕峰真是心疼叶书扬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忍耐的性子，最后还是开口了：“字什么时候写都可以，又不是非得今天下午。小孩子多参与户外活动比较好，去动物园也可以学到很多知识的。书扬爸爸，就一起去吧，周姐也去，我们大家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家里好多事要做，还要准备晚饭呢。”周英赶紧拒绝，但她不反对叶孝铭父子出去，还积极鼓动，“小叶你就带扬扬一起去吧，别说你很少外出这样不好，就是扬扬，最近叶叔忙也少带他出去了，小孩子嘛，多玩一点也没坏事，扬扬太静了。”
叶孝铭能说什么，他觉得他再说不，就不通情达理了，但自己的身体状况特殊，和江奕峰又不熟，要出去几个小时，万一有什么事可不好办，于是他就让叶书扬跟着去，拜托江奕峰照顾一下书扬。
一听爸爸不去，叶书扬马上大义凛然地说：“爸爸不去，我也不去。江昊，你和你爸爸去就好了。”
哇！江昊一边喊着爸爸一边哭，他觉得好不容易爸爸答应，叶书扬的爸爸也同意让书扬去，现在书扬又不去，那他也是没指望去了。
“行了，不许哭，再哭就不去了。”江奕峰拿纸巾擦着儿子的小脸，江昊赶紧收声，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还是一抽一抽的。
江奕峰大概知道叶孝铭担心太麻烦自己，但他也没夸口说什么没关系，毕竟他真没有多少护理经验。眼看局面就要僵住，周英从卫生间拿了湿毛巾出来，一边给江昊擦手擦脸，一边说：“小叶你就去吧，没什么好担心的，一些注意事项我等会列出来给昊昊爸，也就上下车需要麻烦他，不过我看他一个人就能把你抱起来，其他很多小事扬扬也都会做不是吗。去吧，别让孩子失望。”
“爸爸，我会照顾好你的，真的。”叶书扬赶紧表忠心。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下午去动物园。书扬去好好睡个午觉吧，叔叔大概三点过来接你和爸爸。”江奕峰没等叶孝铭再说话，直接把事情给定下来，然后带着江昊告辞，走之前还问周英家里有没有儿童座椅，周英从叶书扬的房里拿出来给他。
度娘虽不是万能的，但完全可以满足江奕峰的要求——他迅速搜索了高位截瘫的相关知识和护理常识，虽然还是纸上谈兵，好歹整体上有个概念，不至于太无知，而且他相信，有理论支撑，再实践就事半功倍了。
下午三点，江奕峰带着儿子准时到叶家，叶家父子也已整装待发。叶孝铭换了一部较轻便可折叠的电动轮椅，左手也戴了手套，没有固定在扶手上，方便等会上下车。叶书杨背着小耽美文库，脸上抑制不住兴奋，人却还老老实实的跟在叶孝铭身边。
周英递给江奕峰一张便笺，上面罗列了一些注意事项，也跟着他们一起下楼。
电梯里，江奕峰看着那些注意事项，不多也不复杂，无非就是让叶孝铭注意喝水，要求下午把杯里的水喝完；还有周英担心意外，没给叶孝铭使用纸尿裤，而是使用导尿管，所以如果他们逛得太久，让他留意一下叶孝铭绑在小脚处的尿袋，正常是没事，但万一超过三分之二，就麻烦他倒一下?div align="center"> 凇酢醮弊⒁獾撞坎灰穑苑滥媪鳎换褂型砩匣故腔丶页员冉虾茫蛭缎⒚艘成弦⒁猓膊灰顺な奔渥牛裨蛲炔咳菀拙仿巍Ｈ绻⑸仿危挥媒粽牛换岫突峁ィ刑跫幕埃盟壬熘保ё。悦饫伺錾耍し舸嗳酰菀壮鲅材押谩?br /> 到了地下停车场，两个小孩自己坐到车后排的安全座椅上。周英站在轮椅边，帮忙护着叶孝铭上车，正如她料想的，江奕峰很轻松的就把叶孝铭抱上车了。
江奕峰先把叶孝铭的右手臂搭在自己脖子上，左手穿过他后背到左腋下，右手直接穿过他双膝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抱起时，叶孝铭的左手臂自然垂下，被周英抬起放在他的小腹上。叶孝铭身高不比江奕峰矮多少，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重是不重，就是感觉象在捞面条一样，有种下坠感，江奕峰觉得人好象就要从他双臂间滑下去，他想掂一下，结果还没怎么动，就见叶孝铭的两只脚晃得厉害，还好鞋是系带子的，没掉。
坐进车里后，江奕峰给叶孝铭调整好座位并系上安全带。周英让江奕峰不要把空调口对着叶孝铭，因为他体温调节功能丧失，容易感冒。轮椅怎么收起放下，周英也演示一遍给江奕峰看，然后帮着他把轮椅收到后备箱，还把一个小购物袋给他放车上，里面是切好的水果和一些小零食。
“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不用紧张。”周英再次叮嘱江奕峰。
“知道了周姐，我肯定能把他们父子俩全安带回来，你上去吧。”江奕峰笑着上了车。
检查完后排两位小朋友的安全带，江奕峰象个司机一样，很恭敬地对叶孝铭说：“叶先生，照顾不周，请多多指教。”
叶孝铭笑了下，也摆出一副领导的样子，严肃地说：“走吧，有什么需要，会告诉你的。”
“好，小朋友们，坐好了！我们出发！”江奕峰启动车子，从停车场开了出去。
一路上，两个孩子在后排兴奋地说着到动物园后要看什么什么动物。叶孝铭则看着窗外，这条路他已经很久没走了，建筑物的变化让他觉得世事无常。
到了动物园，江奕峰很顺利地打开轮椅，抱叶孝铭坐好。这次他很注意，在抱起叶孝铭时，先把他的左手放在肚子上，坐好后还帮他把衣服裤子扯平，两只手放好在扶手上。
“谢谢！”对江奕峰这种细节的注意，叶孝铭由衷的感谢。
“应该的。”江奕峰很自然地轻拍了下叶孝铭的肩膀，这个男人让他欣赏，不管是面对残疾的坦然，还是面对别人的自在，永远不亢不卑，理性地对待人与物。
进入动物园，两个小朋友背着小耽美文库，开始还手牵看手老老实实走路，一会儿就蹦蹦跳跳，到处撒欢。江奕峰和叶孝铭并排跟在后面，时不时提醒孩子们注意看路。
到了天鹅湖边，江奕峰让孩子们稍作休息，叫他们喝水吃水果。
“爸爸，你也要喝水。”叶书扬没有忘记他的承诺，跑到轮椅后面要拿水杯。
“书扬你去吃水果吧，你爸爸交给我照顾就行了。”江奕峰打发走叶书扬，拿出叶孝铭的水杯，递到他嘴边给他喝。
叶孝铭喝了几口就摇头不要了，等江奕峰收好水杯，他才说：“江昊爸爸，麻烦帮我坐上去点，好象有点下滑。”叶孝铭很少用轮椅上的束缚带，而是习惯衣服里束护腰，显得人笔挺精神，也能保护脊柱支撑脏器，但刚才一路上很多地方铺的是石板，不是很平整，颠了一下，整个人略往前倾。
江奕峰撑着叶孝铭的腋下，将他往后靠了靠，又把扯皱的衣服拉平：“这样行吗？”叶孝铭点点头，道了谢。江奕峰又蹲下，看着叶孝铭，笑着说：“书扬爸爸，你看我们也一起吃过饭，现在又一起出来玩，也算挺熟了，就不要再叫先生或者孩子爸爸了。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江，名奕峰，你直接叫我奕峰就行。”
叶孝铭也不矫情，简单的说了下自己的名字。
“幸会，幸会。”江奕峰搞笑地说，还主动伸手跟叶孝铭握了下手，“很高兴认识你，孝铭。”才说完，他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人他不认识，但名字他绝对见过，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就试探着问：“孝铭，能问一下你从事什么工作吗？”
“我是律师。”叶孝铭的职业与他本身气质十分相衬。
“啊！你是蒲老的学生，对吧？”江奕峰恍然大悟。
“是。你怎么知道？”蒲老是业界知名律师，知道很正常，可他是蒲老的弟子就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事了。
“我还知道你是XX律所的，民商法学硕士，连你打过的那几场有代表性的官司我都知道，需要我给你罗列一下吗？”江奕峰故作神秘，叶孝铭则在脑子里查询“江奕峰”这个名字。见他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江奕峰就提醒他一下：“我在H集团下属分公司HD公司工作。”
“原来是江总，真是幸会幸会！”这次轮到叶孝铭这么说，不过他可不是搞笑，而且下意识的想去握手，可是右手只挪了一点距离，根本抬不起来，这让他皱了下眉头。
江奕峰再次伸手将叶孝铭的手握在手心，另一只手还覆上去，将他的手包在手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得很温暖。
叶孝铭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然，他明白江奕峰已经知道了大部分情况。
是的，江奕峰知道。两年前，公司因为一个项目需要律师配合，总部的法律顾问蒲老推荐了叶孝铭，当时他们俩人还通过电话，但事情还没定下，叶孝铭就出了车祸。江奕峰记得那场车祸很严重，警方还怀疑是蓄意谋杀，深入调查了一段时间。因为和叶孝铭同车的是他妻子，同样是法学硕士，中级法院的刑事法官，当时正在审理一桩刑事案件。不过最后据说只是单纯的交通意外，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撞向他们。当时，江奕峰有让人以公司的名义去医院看望过叶孝铭，但毕竟不算认识，从此，也就没再联系过，相关工作也由另一位律师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