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柚子蜂蜜茶带着清香，被老板端了过来，“两位，不好意思，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喝杯热饮，定定心。”
叶嬛点头表示感谢，“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发生的，一尸两命，哎！”
朱牡丹像是回过神来，端起桌上的柚子茶喝了一口，“谢谢你的柚子茶……”
老板颔首点了点头，“我吧台还有点事，你们慢坐，我先过去了。”
“您忙……”叶嬛站起来，送走老板，看到朱牡丹其若无是的样子，心里一阵感慨。
柚子茶见底，朱牡丹招来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知今天特殊情况老板免单。朱牡丹道了谢，和叶嬛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前脚才出门，后脚叶嬛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朱牡丹耐着性子等在汽车旁，等叶嬛接完了电话。
“刚刚那个孕妇被送去我们医院了，好像家属想要捐献器官，科室里让我回去一趟……”叶嬛解释着电话里的内容，多少有些沉重。
“没事，我也过去看看。”
叶嬛和朱牡丹赶到医院，死者的丈夫正坐在手术室前，用力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别这样，孩子和你妻子都不想看到你这样的”叶嬛蹲下来安慰，得到的却是死者丈夫的嚎啕大哭。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眨眼的功夫，不仅仅失去了孩子就连同床共枕的妻子也一同殒命，叶嬛能够理解她的痛。一如曾蓉离开她的时候，真是万念俱灰。
静静的等候区，只有男人放声的痛苦。许是哭累了，许是哭够了，男人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的声音开口道：“让你们笑话了，我，我一时控制不住。他们娘俩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留下的！”
“我想他们应该更加希望你能继续生活下去，代他们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品尝万千美食，完成他们未完成的心愿，而不是天天纠缠在自责中。”叶嬛的不仅是安慰这个痛苦的男人，像是也在说给朱牡丹听一般。甚至于叶嬛觉得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妻子叫李开心，人如其名。开心在她的生命中来说就是分分秒秒，她是一个乐观的人，即便是得了心脏病，她也觉得上天在亏欠她一分的时候会赔偿给她十分，而那十分就是我，可是我却没有好好照顾她……”说到这里，男人个个退去的眼泪水再次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朱牡丹拿了包纸巾递过去，男子摆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掖了掖流出来的眼泪，又继续道：“五年前，在我们快结婚的前夕，真是老天有眼，居然找到了和开心匹配的心脏，你知道，知道我们有多开心吗？”
朱牡丹眉头一皱，五年前，李开心得到了匹配的心脏，而曾蓉却永远的离开了她们。
“我知道，我知道……”叶嬛撰紧了拳头，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开心她也有过。
“所以我们把婚礼推迟了半年，等开心做好了心脏移植手术我们再结婚，也算是双喜临门。我真是觉得老天爷待我不薄。”男人说完看了看叶嬛，见到叶嬛眼睛里也全都是眼泪水。心头一颤，“叶医生，谢谢你们，这么无私，把和你们相配的心脏让给了我们……”
叶嬛的脑子一下子“轰”一下，男子再说什么她便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叶嬛叶嬛”朱牡丹接连拍了叶嬛的脸数十下，叶嬛似乎已经没有了疼痛感，任那白皙的脸蛋被拍的通红双目依旧死死的瞪着前方。
“叶嬛你说句话，别吓我。叶嬛，叶嬛，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叶嬛挣脱开朱牡丹，上前一步死死抓住男子的双肩，“你说什么？你说我们把心脏让给你们？”
男子被叶嬛的样子吓懵了，“是，是，是这样的，医生是和我们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朱牡丹也是被这样的消息给吓到了，要找到一颗匹配的心脏是多么难的事情。叶嬛和曾蓉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当年的事情朱牡丹也是一清二楚的，开头是说有一个车祸脑死亡的青年的心脏和曾蓉相匹配，很快曾蓉就能够做心脏移植手术来延续生命。叶嬛也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哪知道在打算做移植的前一天，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青年的心脏被他父母授意捐献给了另外一位患者。
原本应该是按照排序来进行的移植，因为青年父母的坚持，最后被移植给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如今躺在那里的李开心的身上。这也导致了几个月后曾蓉因为心脏承受不住身体的负担，最后心衰而死。
一个说让，一个是父母的意思。朱牡丹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孰是孰非，这个定论不知道如何下的好。
“你怎么可以让她怀孕，你怎么可以浪费这颗心脏……”叶嬛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失态的朝着他吼着，“你不知道她根本不能怀孕，是你害死了她，也害死了蓉蓉。”
“叶嬛，叶嬛你冷静点，冷静点”朱牡丹托住叶嬛，朝男人使了个眼色，“你快走……”
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看了看被朱牡丹拽住的叶嬛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你为什么让那个人渣走？为什么？”
叶嬛何止是失态，简直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狮子，声嘶力竭的朝朱牡丹吼着。
“失去蓉蓉我也很难过，你刚刚是怎么安慰别人的？你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蓉蓉想看到的样子吗？”
“啊……”叶嬛一拳拳用力的打在白墙上，很快墙上就挂下来一条条红色的血印。
“叶嬛你疯了？”朱牡丹拉住叶嬛，用力的把她往地上一甩，叶嬛整个人被甩倒在了地上，呜咽不止。
“叶嬛你要疯回去疯，这里是医院，你是医生，麻烦你冷静点。你这个样子和那些泼妇有什么区别？你还是蓉蓉喜欢的那个知性的医生吗？”
“知性，我要知性有个屁用。知性能换来蓉蓉还是能够换来心脏？好不容易得到的移植机会，他们居然不珍惜，不珍惜……”声嘶力竭，叶嬛似乎要把这五年来压抑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曾蓉死的时候她一度用工作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好好工作，曾蓉才会安心。
所有的谎言在今天被拆穿，叶嬛发泄出来的不过是五年前就要发泄的东西，还要连带上这五年来所有的思念。
“好了，叶嬛，好好的。这件事情我总觉得不简单，你想想看，你和蓉蓉得到的消息是捐献者的父母指定了受捐者，而他们却说是你们把心脏让给了他们，这明显就是有问题。”
叶嬛刚刚被愤怒冲昏了脑袋，如今听朱牡丹这么一说自己也冷静了下来，仔细的想了想，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
可是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一个环节？叶嬛和朱牡丹不知道。
叶嬛因为情绪不稳定，朱牡丹让宋琰溪来医院接了她去了自己家。而朱牡丹留在医院里，等待着死亡产妇捐献的消息。
由于出血，心脏器官有可能被污染，能够捐出的也就是两个□□。只是这两个□□却能够让四个失明的人重新看到这个美丽的世界。
叶嬛的情绪很不稳定，宋琰溪看着悄悄在叶嬛的茶里下了一点安眠药，叶嬛的精力全部在想捐献的事情，一口气喝下了宋琰溪递过来的茶。药效很快就起了作用，即便是叶嬛努力着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却重的像上面垂了两个铁块似的。
朱牡丹回来的时候叶嬛早已经在沙发上睡着，盖着一条宋琰溪从客房搬来的薄被。
朱牡丹折腾了一宿，人也是筋疲力尽，一头倒进沙发里。
宋琰溪从厨房给朱牡丹端来了一杯咖啡，“先喝点东西暖暖吧！”
“谢谢”朱牡丹坐起来，无力的靠在沙发上，“今天出去吃饭真是一个坏主意。”
宋琰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叶嬛的样子应该是相当的严重。
朱牡丹知道宋琰溪心中所想，简单的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这下把宋琰溪也吓了一跳，“这明显就是人为的啊！”
“你也这么觉得？”
宋琰溪很肯定的点点头，“事情怎么样我并不清楚，但是你们今天去的餐厅是什么样的消费水平？一般的工薪阶层根本消费不起。朱牡丹你说如果你只是一名医院的医生你会选择去那种店里吃饭吗？”
朱牡丹机械的摇摇头，“还真不会，那里人均要五百以上。你看我当医生一个月28 才五千来块，去吃一顿饭，我一个礼拜白干了。”
“所以说这里面的事情很多，一时半会恐怕理不清楚。事情现在都这样了，急是急不来的，想查清楚只有慢慢来了。”
朱牡丹对宋琰溪的分析持肯定的态度，而且宋琰溪似乎比自己分析的更加的透，直戳重点。
“好了，不早了，你也弄弄睡吧！叶嬛的茶里我放了安眠药，睡个两三个小时没问题，你也抓紧着眯一会，怕是明天也不轻松”宋琰溪说完站起来，打算要走，朱牡丹一把拉住她，说道：“不如住这里，万一叶嬛醒来也多一个人劝劝。她死脑筋，倔的很，特别是事情又涉及到了蓉蓉，我怕……”
宋琰溪有些为难，毕竟现在朱牡丹也是个有家室的人，自己再住在这里恐怕不是很方便，只是今天的这种状况，不留下来似乎又显得太没人情味，思来想去，心里挣扎了很久，宋琰溪才决定留下来。

第97章

叶嬛被欲裂的头痛折磨醒来，房间只开着一盏小夜灯。朱牡丹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眼睛里早已经布满了不少的血丝。见叶嬛醒来，急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坐的时间长了，腿麻了”朱牡丹嘶哑的声音解释着，两只手不停的**着小腿，试图缓解一下状况。
叶嬛木木的坐在那里，看着朱牡丹，半晌才幽幽道：“我没事，你去睡吧！这么晚了，还要上班。”
叶嬛有没有事朱牡丹会看不出来，不过才数小时，眼前的人已经憔悴了许多。那苍白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连嘴唇都白的有些可怕。
“蓉蓉的事，只能从长计议，你别急……”朱牡丹试图安慰什么，可是却词穷。颓然的坐进了椅子里，想了很久才又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放心。”
叶嬛知道剥开伤口很痛，却不知道会痛的连呼吸都麻木。五年，五年的时间，她慢慢从曾蓉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重新寻找幸福。如今老天爷却跟她说这就是一个玩笑，一个可怕的玩笑，是一场*裸的阴谋。
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像是不受控制。叶嬛一遍遍的去想，一遍遍的去回忆，可是记忆却像缺失了一般。所有的手续、流程似乎没有一丝差错，可是最后的结果为什么却又是这样的？
“叶嬛，你别这样……”一句话未完，朱牡丹也咽呜起来，时隔这么多年，可是当年的画面仿佛电影，而不是定格的画面。
叶嬛使劲的抽了口气，伸出手胡乱的抹了一下脸，“牡丹，牡丹，我们都别这样好不好，蓉蓉看到我们这样她在天上也不会开心的。”
朱牡丹使劲的要紧下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身子却抖的像筛子一般。
静默对坐，天际泛白，朱牡丹站起来，身子晃的厉害，却还是强撑着，“我去弄点早饭，吃了还要去上班。”
“还是我来吧，你来这里躺一会……”叶嬛强着把朱牡丹拉到了床上，“等会面对的是病人，作为医生不能不负责任。我好歹睡了几个小时，你连眼睛都没有闭一下。”
朱牡丹拗不过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按照现在的状况若是不休息一下别说是给人看病了，反过来要让别人给她看了。
躺在床上的朱牡丹闭上眼睛，全都是那些年的画面掠过。
认识曾蓉是在实习期，她和曾蓉轮科室的时候是同步的。工作上的交集让她们逐渐的熟识起来，朱牡丹也忘了大概是什么时候对曾蓉产生的好感，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看到曾蓉和另外一个女子在亲吻……
未曾表明的心迹就这样被一个吻深深的埋藏到了心底最深处，只是很多时候刻意的掩饰欺骗的只是自己。掩藏的爱在不经意间流出，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大家都不说。
厨房间里，叶嬛煮上了一锅白粥。米在沸水里翻滚，变化显而易见，浓郁的米香随着时间的加长越来越浓烈。油锅里，清淡的小菜在铲子下翻滚，“嗞沥沥”的声音让叶嬛一瞬间有些恍惚。时间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清晨，她和曾蓉的早餐时分。
“噗……”一声，粥锅里滚开的粥顺着锅子外檐溢了出来，叶嬛手忙脚乱的关火。人一下子失去控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朱牡丹在房间里隐约听到哭声，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一开门就听到叶嬛嚎啕的声音，听在朱牡丹的耳朵里异常的刺耳。
“叶嬛，起来，起来”朱牡丹用力的拖拽起叶嬛，叶嬛一把抱住朱牡丹，“我好想她，好想她，怎么办？”
谁不想曾蓉，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曾蓉的过往总是出现频率最多的那个。叶嬛可以光明正大，可她朱牡丹每每思及也只能偷偷的放在心里。
朱牡丹不知道如何安慰，也许叶嬛想需要这样的一场发泄，来宣泄心头被压抑的伤痛。
不知道是冬天的缘故还是因为心情的关系，匆匆出门的两个人都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的阴沉。朱牡丹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两杯黑咖啡和面包，都没有胃口的两个人只是喝了咖啡提神，面包被扔进汽车的杂物箱里。
叶嬛的手机“叮”一声，时岚从大马士革发来了一条信息，叶嬛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关了电话。
朱牡丹想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可叶嬛却兀自说起来，“在蓉蓉的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想冷静下。”
朱牡丹觉得这次叶嬛有些意气用事了，“你这样不明不白的，对时医生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她什么都不知道，人还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要出了什么事……”
“可是现在的我，这样的情绪怎么还能够去和她谈情说爱？”
“我想时医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为什么不去试着和她沟通？她会理解你的心情也会体谅你的处境，我想更多的是她会给你爱，让你感受到温暖。”
叶嬛不说话，静静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思量着朱牡丹说的话。
汽车很快驶进了医院，led显示屏上红色的大字滚动着孕妇捐献器官的事情。朱牡丹匆匆一瞥，加大了油门。
叶嬛惯例的巡房在准点的时候开始，回来几天陆续接收了几位危重的孕妇入院。这样的孕妇随时都可能生产，也随时都面临着生命的危险，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尸两命。叶嬛不敢怠慢，特意在巡房之前又喝了一罐提神的运动饮料。
在巡到第三床的时候，护士急匆匆的跑来，说六床的孕妇起来上厕所，突然大出血。
叶嬛不敢怠慢，跟着护士快速跑到隔壁的病房。
简单的看了一下，叶嬛马上通知护士准备手术。
“医，医生，我，我老婆，她，她……”孕妇的丈夫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得有点懵。
“没事，放心，等会护士会来喊你签字的，你到时候签个字就好，我现在要去手术室了。”叶嬛匆匆交代完，在孕妇丈夫的注视下离开。
手术有点棘手，病人大出血，量很大，需要输血。胎儿被取出来的时候又因为缺氧，一度以为活不过来，好在孩子和医护人员都没有放弃，放在保育箱里的婴儿慢慢的一点点缓了过来，有了自主的呼吸。
当护士去手术室外和产妇的丈夫说明情况的时候，丈夫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惊喜过度，居然一下子昏了过去。大家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葡萄糖水的，一时手术室外也乱了套。
换作叶嬛以前，要是能够做成这样的手术必然是很开心的，可是今天做手术的医护人员都看出来了叶医生有心事，而且是很大的心事。
“叶医生没事吧！”麻醉师冯医生看着叶嬛一脸的倦容忍不住开口问，对于叶嬛他是喜欢的，只是医院里流传的叶嬛喜欢女人的事让他的表白几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叶嬛强撑着摇了摇头，“大概昨天没睡好。”
官样的说辞让冯医生没了再继续问下去的理由，两人在手术室外分了手。
在给患病的患者检查的朱牡丹双眼布满血丝，哭肿的眼睛耷拉着，让好几个病人都对她的治疗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