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爷一听这煽风点火的话,便如同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倒上了一桶油,“呼啦”一声窜起了齐天高的火焰来,扯过那家法便往魏正谊身上削:“你让我以后怎么有脸出门!为了家产你竟然能做出这样不孝的事来!我还当你是兄弟几个里最老实忠厚的,谁知你竟是个最坏的!”
啪!啪!啪!啪!
藤条编成的家法极为柔韧,雨点儿一般抽在魏正谊的肉上,疼得魏正谊的脸都抽搐扭曲起来,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就跟根木桩子一般杵在那里挨打。
楚氏是从犯,自然也不敢劝,旁的魏正孝和冯氏也不愿意搅浑水。不得不提的是,若是以前,冯氏遇上这样的事儿肯定是要火上浇油的,但这几年相庆相玉两兄弟和相思走得极近,平日里她说大房的不好,这两兄弟也总是开导她,加上相思对两兄弟的照拂她也看在眼里,对大房的想法便真有些转变。
只是今日忽然知道相思是个没把的,她心里有些复杂,有些庆幸魏正信把这事儿揭发了出来,也有些难言的不好受。
魏老太爷劈头盖脸的一顿抽,心里窜天高的邪火稍稍消了一些,就听见里屋传来脚步声,接着,鸟飞走了的相思低头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原来的衣服,只是方才验身脱了衣服,穿妥当了才出来。
魏老太爷白胖的脸跟中风了一般抽搐起来,嘴张大又合上,要骂又不知骂什么好,气得拍着大腿“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相思不敢再惹魏老太爷,夹起尾巴乖乖在魏正谊旁边跪了,声音可怜:“爷爷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你怕我气坏身子,怎么还撒了这么大的谎?枉费我平日疼你,什么事都依着你,和着最后你们一家子把我当猴儿耍!”魏老太爷的大腿都要拍肿了,眼睛也气红了,越说越生气,举起家法就要打相思。
相思现在哪里敢躲,缩着脖子等那家法落下来,魏老太爷的手顿了顿,想起相思这一年吃的苦,这家法就怎么也落不下去,但是心里的火气总要往外撒呀,于是“啪”的一声,狠狠落在了魏正谊的身上。
魏正谊吃痛闷哼了一声,相思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事儿爹你是主谋,就替女儿多担待些吧,女儿不孝啊……
魏老太爷又抽了几下解气,喘着粗气喝道:“把大房的管家钥匙收上来!”
魏兴便从魏正谊手中取走了一串钥匙,又听魏老太爷道:“魏兴,你明儿去把城里的几家铺子都收回来!”
魏兴应了一声,相思便小心叮嘱道:“魏叔,明儿城东的铺子要合账,账本在钱掌柜那里,城西的铺子要发工钱,已算和账房说好了,城北的铺子……”
“行了!”魏老太爷越听越气,气得大喊:“显得着你!”
相思于是乖乖闭嘴,乖巧听话。
魏老太爷夺了魏正谊的掌家之权,让楚氏回章华院闭门思过,又让相思父女去跪祠堂,只等他想好之后再做处置。
魏正孝壮着胆子劝了几句,见魏老太爷脸色不好,便忙退出去了。
魏正信见此时也没有自己的事儿了,便也想告退出去,却被魏老太爷叫住。魏正信心里有些忐忑,虽说自己揭发了大房的阴私,魏老太爷今日也收没了魏正谊的管家之权,但到底老太爷心里是不痛快的。
“爹,大哥的事儿你也看开些,好在这事儿发现得早,若再晚些,还不知要出些什么乱子呢。”魏正信仔细观察着魏老太爷的脸色,不痛不痒地劝着。
魏老太爷喘了几口粗气,手心抓着那串冰凉的钥匙,心里极不是滋味,起初他虽然震怒,但打了魏正谊一通,到底是出了一些火气的,现在倒也冷静下来,只是极为羞恼。
他怎么能不羞恼呢?他宝贝大孙子的鸟飞走了啊!
“这几年,你一个人带着相学相玉过日子,也苦了你了,”魏老太爷说着,起身拍了拍魏正信的肩膀,又叹了口气,道:“大房做出这等事,实在难以原谅,但这事你万万不能传扬出去,说到底相思也还是魏家的人,她现在领了朝廷的封赏,若是朝廷追究起她的隐瞒之罪来,也要牵连魏家的快穿之徒弟再爱我几次。”
魏正信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只得点头答应了,但等他回院儿后一思索,便觉得不对。
当夜他便出府去找秦氏,把今日事情的原委都与她说了,然后问:“你说爹是什么意思?”
秦氏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厉然之色,阴阳怪气道:“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他如今生着气还护着大房,若是气消了,管家之权和全部家财,还是要交还给大房的,到时候你和四房还是喝人家剩下的汤!”
“不能吧……”魏正信有些迟疑:“魏相思既然是个丫头片子,以后肯定是要嫁出去的,家财她是别想继承了,大房也没生出个儿子来,到时候谁来继承家业?”
“你管谁继承呢,老太爷到底是向着那窝囊的大房,只要老太爷走的时候,管家之权在大房手里,你和你那窝囊弟弟就再也甭肖想了!”
“那怎么办!”
秦氏其实心里早想好了法子,只是偏要用话激一激魏正信,知他是真的急了,这才悠悠然开口道:“法子放在你的眼前,你自己不看怪谁?”
“法子就在眼前……”魏正信狐疑地看着秦氏,便听她又道:“老太爷为什么不让你把魏相思是女儿身的消息传扬出去?还不是因为朝廷会追究她的隐瞒之罪,我听说她是受了皇上的封赏,这隐瞒女儿身的事可不是小事,说不准是要杀头的,你只管把这事儿捅到官府里去,我爹在府里做幕僚,正好可疑煽风点火把事儿闹大。”
魏正信想了想,却有些迟疑:“若真判了欺君之罪,只怕魏家也要全部牵扯进去的,你这法子不成!”
“你怕什么?魏家能不能牵扯进去,还不在于官府怎么说?我爹是新州牧十分器重的幕僚,在旁边说几句话,你们魏家就能免了灭顶之灾。”秦氏冷哼一声,继续道:“而且这事儿只要你用魏家的名义去检举,自然就能把魏家摘干净,你若是现在不去检举,只怕日后魏家才要被牵连呢!”
魏正信一听,倒也被秦氏说服了□□分,谁知想了一会儿,却又皱起眉来:“只怕就算我用魏家的名义去检举,官府来魏家核实时,爹也要护着大房的。”
“算你还有些脑子。”秦氏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纸包来搁在桌儿上。
魏正信拿起那纸包闻了闻,也没闻出个所以然来:“这是什么?”
“硝石桃仁散。”
“要这玩意做什么?”
秦氏看了魏正信一眼,道:“老太爷胃一直不好,平日若是吃了寒凉的食物,都要疼个半天,这硝石桃仁散,最是阴寒,吃了之后,他便要病得起不了床,到时候大房不管事,四房又和你是亲兄弟,魏家不就是你说了算?官府的人要去核查,你把大房交出去,把他们一家三口治了罪,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一听这话,魏正信像被烫着一般把那纸包扔回桌儿上,摇头道:“不成,这法子不成!”
秦氏一听也恼了,“啪”地把茶杯摔在地上:“这法子不成,你倒是自己想个法子!你要是能把这件事儿办成了,我也佩服你当攻穿成农家媳!以后相学相玉跟着你吃香喝辣,也不用再看人脸色!更不用想娘都见不到!”
打蛇打七寸,这几句话说到了魏正信心里,他与秦氏倒是没有什么夫妻情分,但儿子到底是自己的骨血,若他挣不着家产,相学相玉也根本没份儿,想到这里,他便下了决心:“吃这么多硝石散真的没事?”
第二日夜里,魏老太爷出了事。入夜前,魏兴便有些心绪不宁,所以用过晚膳后,便在外间守着,谁知夜里忽然听见魏老太爷屋里传出“哇”的一声,慌忙进里屋点灯查看,立时就吓傻了!
地上一大滩暗红色的血块,那血块里还参杂着些食糜,十分可怖。
“来人!来人!老爷吐血了!”
外间的下人听见叫喊声,衣服也不及穿,就冲了进来,见到这场景全都吓傻了。
“快去请大夫,去叫人来!”魏兴一面查探魏老太爷的气息,一面大喊,下人们便请大夫的请大夫,找人的找人。
相思和魏正谊在祠堂里31 听见了外面的响动,也顾不得魏老太爷的罚,拔腿便往春晖院跑。
还未进屋,相思便闻到刺鼻的血腥气,心道不好,疾步走到床前,就见魏老太爷双眼紧闭,头上全是虚汗,原本白胖的脸此刻蜡黄可怖。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呕吐物,全是暗红色的血块,判断应该是静脉渗血,积了一胃,便呕了出来。但是出血量应该不少,约莫应有,要止血!
相思上前一摸魏老太爷的脉搏,脉速很快,但还在正常范围内,便立刻对魏兴道:“魏叔,马上去煎乌骨止血汤,用冰镇凉了端过来!”
这方子是常见的方子,是个郎中便会开,相思之所以知道,也是之前准备手术时,因担心内出血等急症出现,才筛出这么个方子来,她和戚寒水试过,十分好用,至于镇凉了,则是为了使胃内血管收缩,使血更快止住。
大夫此时还没到,魏兴也信任相思,当下便应了声亲自去煎药。魏老太爷这病来得蹊跷,他此时信不过别人。
“爷爷。”相思贴在魏老太爷耳边唤了一声,声音虽还镇定,手却有些抖,消化道出血严重到一定程度,即便在医疗技术先进的现代,也要下病危通知书的,她没有把握……
魏老太爷一头一脸的冷汗,听了这声呼唤悠悠睁开眼来,嘴咧了咧,没发出声音来,只是上身欠了欠,似是想要坐起来。相思吓了一跳,慌忙按住魏老太爷的肩膀,道:“您现在一动也不能动,越动出血得越厉害!”
听了这话,魏正谊也按住魏老太爷的身子,红着眼睛道:“爹你先别动,听相思的。”
这时魏正信和魏正孝一帮人也到了,见相思父女在这,别人倒也没说什么,魏正信却冷了脸:“爹病了都是你们气的!你们还不快点出去!想气死爹吗!”
魏老太爷病得这么重,魏正谊哪里肯离开,心中又气,骂道:“爹病了,你不说关心病情,在这里嚷什么嚷!”
魏正信偏偏就这个时候犯了混,伸手来拉魏正谊:“你出去!爹不想见你!”
“嘭!”魏正谊抬手就是一拳,狠狠砸在魏正信的颧骨上,魏正信哪是善茬子,也不管这是在屋里,便和魏正谊撕扯起来。
第84章
魏正信也不管这是不是在魏老太爷屋里,便和魏正谊厮打起来。相思一看急了,现在魏老太爷最不能动怒,他们两个人在屋里打,还让不让魏老太爷好过!
“把他俩拉出去,别在这里闹!”
屋里的下人哪里敢动手,倒是相兰怕魏老太爷不好,冲上去拉魏正信,想把他拉出门去,谁知魏正信竟打红了眼,劈手就打了相兰一巴掌。
相庆见自己兄弟挨了打,又见魏老太爷瞪眼瞅着这边,也是气得不行,再不管什么叔叔伯伯长辈,上去就怼了魏正信一肘子。相学相玉见自己亲爹寡不敌众,撸胳膊挽袖子也加入战团,一帮人就这样你一拳我一脚地厮打起来。
冯氏虽平日泼辣些,但对魏老太爷倒是有几分孝顺,再看不过眼,指着旁边两个小厮,道:“给我把他们都推出去!让他们出去打!”
那两个小厮还不敢动作,冯氏便先动起手来,一脚把离门口最近的相玉踹了出去,相兰又追出去打相玉,相学便追出去帮相玉,相庆又追出去打相学,这下子好么,一家子大小两辈儿打成一团。
好不容易把人都弄出门,冯氏便看见魏正孝站在门口搓手,一副想上不敢上的样子。冯氏心里生气,骂道:“想上你就上,你俩儿子都在外面呢,你去了他们也少挨些打!”
魏正孝一听,倒也有了些胆量,虽有些犹豫,却也出门想去保护自己的儿子,但他到底是胆子小,在旁边比比划划也不敢上手,倒是被魏正信先打了一拳,相庆相兰这就不干了,他俩虽然比相学相玉年纪小几岁,却也都将近二十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打起人来毫不惜力,他们见自己的爹被魏正信打了,便加倍使劲儿揍相学和相玉,场面十分激烈!
冯氏见外面乱成一团,便关了门往床边走,她见地上那么一大摊血,心里有些担心,站在相思旁边问:“怎么样啊?”
“魏叔熬药去了,一会儿喝了药再看看。”
相庆媳妇儿谢氏也站在床前:“日里爷爷还没事儿呢,怎么这会子忽然就发了急症?”
有个想法划过相思的脑海,让她心里发寒,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保住魏老太爷的命:“先别管这些了,嫂子你帮我看看药煎好没有。”
相思话音刚落,魏兴便小心翼翼端着个药碗进了门,相思忙接过那药碗,拿起勺子就要喂魏老太爷喝药,却有个府里的小厮领着几个人进了门。
为首那人拎着个行医百宝箱,佝偻着身子,再后面却是两个衙役,两个衙役后面还站着个妇人。
相思面色一冷,也不管这几人要干什么,拿起勺子便开始给魏老太爷喂药,那药是用冰镇过的:“爷爷你慢点喝,有点凉。”
魏老太爷张开嘴,方才吐血时鼻腔里都是血也来不及擦,眼睛却看向才进门的几人。
相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微微笑了一下,安抚道:“爷爷,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着急不要动气,你相信我,我肯定能应付得了。”
魏老太爷眨眨眼,药已喝下去半碗,相思忙抬头对魏兴道:“魏叔,再熬一碗药,一会儿还要喝的绝色军师,乖乖让我上。”
那大夫却来到床前,皱眉看了相思一眼:“你给老太爷喝的什么药,别喝坏了,我到时候也治不好。”
相思没理那大夫,把一碗药都喂了下去,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拍了拍魏老太爷的胳膊:“爷爷,你一会儿千万别动气,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能动气,不然一激动,血止不住,就不好治了,他们这时故意来气您呢。”
魏老太爷微微颔首,眼中带着些水汽,相思这才放下心来。
那大夫见相思不理自己,自行摸了脉,捻了捻胡子,老神在在:“老太爷这是情志郁结于胸,我开个方子服下,应当无事的。”
说完,他便“唰唰唰”写了个方子出来,交给那小厮,道:“拿这方子去抓药,煎好了送过来。”
“慢着。”相思起身,从小厮手里接过那药方看了一眼,只见上面有红花、桃仁两味药,便将那方子折好揣进怀里,问那大夫:“爷爷方才吐血了,你这方子里却有两味药是活血药,不怕吃死人么!”
那人就是个江湖郎中,收了秦氏十两银子,准备干完这活儿就走的,哪成想相思竟是个颇通药理的,当下便有些老羞成怒:“这……这有什么,老太爷吐血本也是郁结所致,一定要喝这个药,不喝不行的!”
见自己找来的大夫被问住,秦氏给同来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立刻恶声恶气问:“谁是魏相思?”
相思抬头看向那衙役,不卑不亢道:“是我,怎么了?”
那衙役上下打量了相思一遍,依旧没有好气:“我们收到状子,状告你故意欺瞒圣上!”
相思回头看了一眼,见魏老太爷情绪稳定,才放下心来,对那衙役道:“即便收到状子,也要等天亮升堂才能提审,你这时候来,让我怀疑你是和歹人串通好了,故意来找麻烦的。”
那衙役本是来吓唬相思的,他想着相思不过是个女子,胆子定然小,听闻被告,肯定要慌了手脚,哪里想到她竟这般沉着冷静,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他看了看秦氏,见秦氏一脸阴狠之色,便只得硬着头皮道:“官府办案,哪有你问话的份儿,跟我们回府衙去!”
这时外面厮打成一团的魏家人,也都进了屋里来,身上全都挂了彩,有的鼻子流血,有的嘴角流血,最惨的就是魏正孝,他本来就胆小,打人又不敢下狠手,被揍得鼻青脸肿。魏正谊一看,秦氏竟也来了,心中大为恼恨,当年相思差点被秦氏害得丢了性命,他可还没忘!
“你早已被休了,来魏家做什么!”
魏正信和魏正谊的梁子早已结下了,此刻便偏要和魏正谊对着干,闻言便道:“是我让她来的,相学相玉总不能一直做没娘的孩子,当年的事是怎么个真相谁又知道?不过是魏相思她空口陷害,让相学相玉这些年背了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