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直疯了，无论是蝎子、蜈蚣还是蛇每一样都是令人恐惧的毒物，长得有多丑，他就有多害怕，但现在看见它们侵犯二娘，他忽然不怕了，他心里只有怒火，只有同归于尽的念头！
不知道是他的气势太过凶狠，还是那些蛇在水里泡了太长时间，竟轻易地被褚直抓着扔了出去。
看着褚直徒手抓蛇，褚渊难以形容内心的震惊。他之所以嫉恨褚直，一个原因是这个人分明那么无用，却什么都要占用更好的。这一路而来，他也是作为弱者被顾二娘保护着，此时的褚直倒有了几分气概。
“她死了吗？你把她放椅子上。”褚渊不自觉道，话说出口，旋即后悔了，他为什么要管顾二娘的死活？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没用了。褚直果然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跟他分辨，将原来侧着放蜡烛的椅子挪过来，把顾二娘拖了上去。
这样一来，那些毒蛇果然失去了这个最好的攀爬地点，转而寻找别处了。
但水已经漫过铁笼顶端，褚直甚至觉得这个铁笼子也要飘起来，褚渊也感觉到了，两个人都放慢了动作。大殿的一半都注满了水，所以哗哗的水声愈发明显，颇有震耳欲聋的气势。
褚渊也不会浮水，他算了算时间，愈发觉得不可能了。想不到他一世英名要死在这里，见褚直还在不停地赶走那些试图靠近顾二娘的毒蛇，他冷冷一笑：“三哥，你倒是疼她。”
他觉得褚直会暴跳如雷，方才他瞧见了褚直的疯狂，跟兰玉会上他的表现可差远了，其实他的三哥，也不过是个披着美人皮的莽夫罢了。
“与你何干？”褚直头也没抬，专心挑走了一条毒蛇。
大约是泡的时间久了，这些毒蛇也有些软绵无力，倒是容易了一些。
“一个死了的村姑。”褚渊恶意道。
“第一，她没有死；第二，村姑你也没有。”二娘昏过去，褚直反倒冷静下来，他一棍对准毒蛇的七寸打了过去，他清楚地知道褚渊想得到什么，他就准确地踩中他的痛处。
那条蛇冲着褚渊飞来，褚渊忙侧身避过。褚直现在给他的感觉又变了，好像他的懦弱无能都是错觉，他就像藏在顾二娘身后一柄剑，满天都绽放着顾二娘的灿烂时，他寂静无声地躺在角落里，繁华落幕，他才显现出属于自己的光芒，暗沉却不黯淡，古朴却锋利，不引人注意却绝不容人忽视。
这样的褚直才是令他嫉恨和惧怕的！
褚渊握紧了手中的木棒，这是刚才他趁顾二娘昏过去的时候捡到的。顾二娘昏了，只有褚直一个，他还要顾着顾二娘……
一条毒蛇无声无息地游近了二娘，水已经漫过笼子顶了，二娘的脚泡在水里，那蛇就顺着她的裤腿向上爬。
褚直弯着腰没有动，这时候他不但要防备蛇还要防备褚渊。
被蛇咬一口可能还能活，被褚渊咬一口，他和二娘就完了。
四目相对，褚渊从褚直眼里看到了浓重的讥讽和戒备，他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想干什么，他全都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他这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他不能跑，也不能跳，他吸一口气都要死过去，他就是个废物……废物却拥有一切，用这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褚渊再也无法忍受，喘着气儿扑向了褚直。

第109章 获救

就在此时，一束光忽然出现了。
“褚三爷，你在里面吗？”
陌生的男音从上方那个进水口传了进来，不知何时，那里的水成了细细的一线，虽然没有断，却是停止的趋势。
“朱大人，是我。”褚直认出是朱照的声音。
“除了你还有人吗？”下面只有一点微弱的烛火，这点烛火让朱照判断下面还有人，但却看不清楚有几个。
朱照的声音回荡在水面上，褚渊立即大叫：“还有我。”
朱照似乎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褚四爷也在，来人，马上下去把褚三爷、褚四爷救上来。”
褚直这时候才说：“带绳子下来，我夫人也在这里。”
神卫军效率很高，很快下来几个人把褚渊用绳子吊了上去，轮到褚直时，褚直坚持要自己抱着顾二娘，奉命接应的人只好用两根绳子把他俩绑在一起续了上去。
大约因为顾二娘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那条蛇最终没有伤害顾二娘，被褚直拨下去就沉到水里了。
离开的时候，站在笼子顶上，水也到了大腿上。
褚渊出去就被人用被子包着了，朱照随行带有数名大夫，立即指派了两个上前检查褚渊的情况。
顾如虎也来了。
褚直虽然看见了顾如虎，却跟没看见似的，只抱着二娘坐在地上。
如虎忙叫大夫过来查看二娘情况，褚直那时还知道让开位置让大夫查看，没多久大夫摇头摆手走了。
褚直不敢相信，分明还有呼吸，胸口还是热的。
如虎也傻了，他妹子比牛还壮，她能把天捅个洞自己不带有事的。
可是，顾二娘就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可谁都知道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睡着。
“妹啊……”顾如虎心里已经叫上了，但双脚却像粘在了地上，那么沉重，他活蹦乱跳的妹子怎么说就没了？
顾如虎原地消化这个巨大的悲痛时，褚直忽然站了起来。
那冲褚直摇头的大夫才走到药箱边上，头顶就一阵炖疼，褚直仗着个子高，对着他头一口气来了七八拳。
谁也没想到他还有这等力气，幸好神卫军都是精壮汉子，立即上前把他给架开了。
那大夫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整个头嗡嗡嗡的，大喊：“你这厮打我干什么？”
褚直被拉着还不停地朝那大夫踢腿：“你才不行了！你才死了！你个王八蛋！庸医！”
大夫转了转头，眼珠子盯着柱子想了一下：“我没说她死了啊？我冲你点头是说没事儿！无恙！她中了蒙汗药三步倒，睡过去了！”
一直听着的朱照：……
褚直：⊙o⊙
顾如虎：＋﹏＋
就说他妹子没那么容易死吗！
还是朱照出来打圆场：“好了，你们赶快调一剂药出来，就算是睡也别让她睡那么长时间，没瞅见这都要让人陪葬了吗？”
朱照底下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褚渊裹在被子里冷冷瞧着这一切。
褚直回到二娘身边，见她呼吸均匀，的确是睡着了，不觉笑了起来。
看着妹夫又哭又笑，如虎另外拖了两位大夫过来：“你们快看看我这好妹夫有没有被什么东西咬着。”
方才褚直那乱拳揍的，谁还信他受了伤？不过顾千户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大夫正检查着，外头忽然有人来报：“报——文王殿下、刑部侍郎蔡京、大理寺少卿黄达、燕京检使程喻率亲兵来了——”
褚直眸光一闪，原来朱照跟文王不是一路的。那朱照是怎么知道他被困于此？
“傻妹夫，刚才你可把我吓了一跳。我妹妹没那么容易让你守寡的。她在来的时候就留下了暗记，我和师兄弟几个都在后面跟着，要不哪能这么快来。我知道你跟文王、程世子都不对头，不过这次扳倒襄王还要他们出力，一会儿你可别像刚才那么激动了。”如虎过来附耳低语。
什么？可恶的顾二娘，竟然早有准备，却没有跟他说一声！还睡那么香！
他心里虽然这么嘀咕，却明白二娘是捡了一条命，她再怎么算，也算不到自己会中暗器，幸好那上面淬的是能弄昏人的蒙汗药，而不是毒药。
大约襄王也没想到二娘那么凶悍，准备有所不足。
“你们也算运气好，手上有火，中间还有个笼子，大部分毒物都在墙边……”如虎说着拍了拍褚直的肩膀，他原以为应该是二娘抱着褚直出来，结果却相反，联想到上一次妹夫女扮男装帮他立了大功，觉得这个妹夫还是有用的。
此时大家都撤到了外头高处，雨已经停了，神卫军的火把把附近照得亮如白昼。褚直看出原来那座大殿是一幢孤立的建筑，大殿下沉后，外面仅剩几根柱子，柱子内侧的地面上有一个环绕大殿的圆形的凹槽，数道水渠通向这个凹槽和中央那个四方形的进水口。
襄王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千户……”方才那大夫端着药碗过来，里面装的是调配出来的解药，可他怎么都不敢靠近褚直了。
“你还是把二娘放下，你也去上上药，她醒了瞧见你这样子肯定会心疼的。”如虎早就想说了，虽然褚直抱他妹合理合法，不过这么多人走来走去，他这么一直横抱着人站着是个什么事儿！还是在他这个大舅子面前展示自己的臂力？
褚直抿着嘴没说话，抱着二娘到后面坐着了。
一队烛火闪烁，朱照迎向前去。
“朱照见过文王殿下！”
“朱指挥使免礼，神卫军今夜也在奉旨办案？”文王得到神秘人传来的消息，就立即会和程喻带人前来，没想到朱照的速度比他更快。只是不知这位他父皇非常器重的神卫军指挥使是什么目的，是站在哪一边的？
朱照笑笑，亮出御赐金牌：“正是，神卫军今日得到密报，说是有人掳走了新任镇国公，不敢耽搁立即奏报圣上，被贵妃娘娘得知，贵妃娘娘她焦虑不安，圣上命我等在一日之内找回国公。”
密报？难道也是绑在箭上射进来的？
文王直奔主题：“那朱指挥使可有什么发现？”
朱照清楚文王目的，指着中央那下陷的密室道：“国公已经被我救出，这太和山庄明面上是一位巨商所有，这巨商却是襄王殿下侍妾柳眉的亲哥哥，此事可能与襄王殿下有关，不过还需审讯寻找证据，这太和山庄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已经服毒自杀了三个，剩下的暂且塞着嘴巴，不知王爷有何计策能让他们吐露真言……”
按理说文王来晚了一步，已经失了先机，却不想朱照邀请他参与此事……朱照素来只对他父皇忠心耿耿，跟褚陶一样从来不站队，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需要自己，这可是个扳倒襄王的好机会，文王略一推辞就应了下来。
那边来了个头头模样的人，跟顾如虎说了几句。如虎走到褚直面前：“现在案子还在查着，大人叫我送你们去后头歇着，方便随时问讯。”
此案涉及镇国公、襄王，案情重大，虽然方才有一个跟如虎差不多的人过来问了一遍，但也不可能先在就放他们走。
褚直明白，且这里还有大舅子，他除了怀里的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吃了解药了么？怎么还不醒？
如虎也奇怪，三步倒这种蒙汗药药力虽强，却很好解啊。想了想，如虎去了躺大夫那儿，没过多长时间就拿了一个小瓷瓶过来，对褚直笑笑：“冰醋。”说着拔开瓶塞往二娘鼻子下面一放。
二娘腿一蹬，就从褚直怀里跳下来了。
有这么坑妹子的吗？难得一个公主抱，就不能让她多享受一会儿吗？
“哈哈，这药灵。妹夫你留着以后用。”如虎见势不妙，忙把药瓶塞给褚直跑了。
褚直见好几个士兵过来送他们去后面歇着，准备进屋了再收拾顾二娘。
那边褚渊似乎也被人簇拥着走了。
不多时，两人在几个士兵的护送下到了一处厢房。这里应该是太和山庄女眷居住之所，不过现在太和山庄所有人都被抓起来拷问，朱照就随意选了一处地方供褚渊、褚直休憩。
那几个士兵将二人送到之后并未离开，而是守在了外面。
二娘琢磨着应该有保护的意思。
褚直进了屋就反手把门关上，二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抓着堵住了嘴。
这这这……
趴在窗户上侍卫听见“砰”的一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想到顾如虎的关照，没进去，在窗子上戳了个洞，哪知却看见了这一幕。这个褚三爷真是强啊，先被抓着折磨了半宿，又在水里泡了半天，方才又抱了半天，竟然还有力气做这档子事儿？
褚直狠狠咬了她一口才放开她：“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瞒我！”刚才他有多担心！
说起来也不怪她啊，那么多人，他一直抱着，她醒过来也会不好意思的。
蠢~
“我们没事了。”二娘挤了挤眼，其实挤的很难看，因为舌头真的很疼。
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真让他生气，但听到她的话，死里逃生的后怕和庆幸潮水般卷来。
褚直平复了一下心情：“是的，没事了，我们好好休息一下。”
一天一夜的惊吓，终于安全了。两个人同时感觉到疲惫，但身上的衣物还是湿的，伤口也只是简单的上了药，好在没有致命的伤处。沐浴是不可能了，朱照还在连夜审讯。好在这间屋子的主人被抓走的匆忙，一切东西都在，两人擎着烛火翻出两套干燥的衣物，甭管男式女式了，先把湿衣裳换下来，擦干头发，凑合着躺在床上合上了眼。
褚直觉得自己不会很快睡着，他还担心二娘的伤口，而且他全身无处不疼。可实际上，他一躺下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这一天经历的可比二娘经历的丰富。襄王那个残暴之徒，以虐人为乐，抓到他之后就先把他抽的死去活来。但他真的太累了，在水中和那些毒物对持，又受了一番二娘生死的惊吓，他还能抱的起她，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褚直感觉他才一合眼，就有人在推他。
“褚直，快醒醒，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二娘摇着褚直道。

第110章 父子相认

见褚直迷迷糊糊的，二娘迅速把她翻出来的一件薄袄、一件大斗篷给褚直穿上。
褚直跟她出来，发现士兵只剩两个了。
二娘对那士兵道：“既然朱大人已经审完了，我这去找我哥哥去，就不劳两位辛苦了。”
方才褚直睡着的时候，外头的士兵已经敲过窗子，告诉二娘神卫军和文王亲兵都准备回京了，还剩两个是预备送他们上马车的。
那士兵一想顾二娘是顾千户的亲妹子，本身这事儿也是顾千户嘱托的，立即爽快地应了。
等那士兵走了，褚直奇怪道：“去找大舅哥？”
二娘道：“不，你跟我来。”
褚直跟二娘走了一会儿，发现天色虽暗，东方却透出些亮光，原来已经接近五更时分了。想来那朱照和文王是连夜审讯，刚刚审完。
“我跟哥哥说过了，咱们不跟大队一起回去。”
“太和山庄前头有个鹰嘴崖，站在鹰嘴崖上能看到下面，下面很难看到上面，我带你看热闹去。”
此时无论神卫军还是文王亲兵都集合在太和山庄前头整装待发。整个太和山庄的后院都空空如也，两人一路走去，没有遇到一个士兵。
褚直心里奇怪：“你怎么知道的？”他躺床上的时候她不也躺下了么？
“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我睡不着，就出来转了转，还问了我哥，还有，我那帮师弟们也给我传了暗信。”
二娘把掌心的卷成一团的信递给褚直。
褚直眼本来就有些涩，现在有点酸，她哪是睡不着，怕是还惦记着没有完的事。但他不太明白，现在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做？
二娘已经按如虎给她指的路带着褚直出了太和山庄的后门，从这里向左，有一条小路能绕到太和山庄前头，直往鹰嘴崖。那个人既然已经来了，十有八九不会错了，褚直有点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吗？一会儿我们藏在鹰嘴崖上，等褚陶来了，什么都清楚了。”
“褚陶来了？他来干什么？肯定是为了褚渊！”褚直脚步一下停住。
二娘小心拨开挂在他衣裳上的树枝，她家波斯猫最会口是心非，明明手都在发抖，介意的很，非要往虐自己的方向去想。
“你被抓走后，我先去了国公府，我把你被绑走的消息告诉了褚陶。他当然不会同意来救你，但是为什么朱照会来那么快？而且，你忘了朱照的第一句话？”
朱照的第一句话？
“褚三爷，你在里面吗？”
朱照说的是“褚三爷”，不是“褚四爷”，也不是“国公爷”。
后来朱照跟文王说“神卫军今日得到密报……有人掳走了新任镇国公……圣上命我等在一日之内找回国公……”
褚渊才是国公。
朱照前后说法完全不一致，朱照何许人也，不是毛头小子，而是手握八万神卫军，对皇帝直接负责的总指挥使。他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吗？那只能说明朱照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要救的人是褚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