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墟见/替亲爹扛情债是什么体验完本[古耽]—— by:蓬岛客
蓬岛客  发于:2017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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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软语几句,以江逐水惯来的脾性,不会故意惹怒他,然而他少年时候都不曾有过叛逆的心思,此时脏腑里却涌出一种冲动。
“山主本是师父要我做的,当时也说了,我诸事都听您的。若您改了想法,这山主不做了便是,周师弟与我岁数相仿,性子稍稍打磨下,也合适。”
24、
何一笑怒极,反倒憋住了,死死盯着坐在砺剑崖上,兀自低头的徒弟,深深吸了口气。
“你竟也学会与我顶嘴了?果然是我的好徒儿,连这种话也说得出!不提对不对得起我,你若如此,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你爹!”
江逐水道:“这与我爹有何干系?”
何一笑指向云海间的群峰:“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江逐水起身,循着望去:“是我狱法山。”
何一笑冷笑一声,却道:“我不问你那么大的,只问那方向有什么。”
江逐水想了想,道:“是山门。”
“山门外呢?”
江逐水已有预感:“……是春风亭。”
何一笑看他的目光极是冰冷,比这崖上风雪更具压迫。
“为何叫做春风亭?”
江逐水受不住他的注视,侧过脸:“每年春日,有惠风过廊。”
何一笑置于袖中的手攥紧又松开,掌心留下鲜红印痕,无声叹了口气:“二十九年前,春风亭里吹的不是春风,而是血雨腥风。”
二十九年前。江逐水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什么,那年涿光与姑射合谋逼山,狱法山诸多长老力战不敌,绝望之际,是江卧梦一人一剑,止住二山攻伐之势。
任白虹与姑射主人伤重避走,江卧梦力竭而……亡。
他的死亡于狱法山是不可磨灭的记忆,于何一笑,意义同样深远。然而江逐水那时尚未出生,不曾亲眼得见,即便听说了再多,也只是个故事。
故事再好听,再动人,他也不是故事中的人,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在那个故事里,何一笑也是重要人物,自然不可能与他同一想法。
师父说的这些事,江逐水都是知道的,然而此时听闻,却又有了不同的感觉。
他似乎自身体中抽离了,变得极高大,顶天立地,狱法山不过是他掌上的微观,所有的人事景物,都在他眼中。
仿佛见着了二十九年前的那场浩劫,见着重伤的何一笑,还有血战至死的江卧梦。他们都是故事里的人,有血有肉,会笑会哭,那么生动,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但即使看得那么清楚,又那么贴近,也无法将自己放进去。
因为那是别人的故事。
山风凄紧,自江逐水耳边呼啸过,他忽然清醒了。
“师父想与徒儿说什么?”
何一笑沉默着看了他许久,道:“你与你爹一点不像。当年他一人撑下大局,你却耽于儿女情长……”
“与师父的儿女情长?”江逐水忽笑道,不待对方反应,又道,“您让我思过一月,今日离限期尚远。师父身体不好,还请早回。”
何一笑未想到那从来听话的徒弟,会如此回应他。但见对方姿态仍恭敬,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只从袖里摸出一卷香,道:“七日之期到了。”
江逐水恍然。之前何一笑一见他面,便咄咄逼人,竟忘了对方是为了此事而来的。以秦铮的性格,虽不会劝他点香,却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何一笑,师父对点香从来看重,亲来一趟也不出奇。
明明风急雪怒,淡青色的烟气却仍盘旋不去,他闻着熟悉的味道,心内倏忽静了下来。
何一笑未走,坐在他对面,眉目间有沉吟之色,不知在想什么。
江逐水只看了他一眼,便按下所有思绪。
息神香七日一次,点完第四次,再过几日,一月之期便能满了。
这几次里,何一笑次次亲来,眼见他点完香方才离去,但再未如第一次般多说什么。
江逐水偶尔也会摸摸自己的脸,想着是否真如师父所说消瘦了。
中途还来过个意外之人。
洛阳君到时,正见他手抚着脸,若有所思模样,笑道:“未想到你还有这顾影自怜的时候。”
他这话说得不甚恰当,江逐水也不愿与他深究。他此时心境与之前大为不同,问道:“你既然同我爹是认识的,可否与我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回阿萝并不在,洛阳君手里捏着拢起的黑檀扇,道:“卧梦吗?难说啊。我对他最深的印象,大概还是他脸长得太好。”
江逐水知晓自己与父亲生得相似,又听何一笑说过,当年江卧梦与姑射主人并称双壁,凤仪必定不俗,便道:“容貌只是外物,并无用处。”
孰料洛阳君檀扇一拍手心:“这你可说错了。卧梦清楚自己相貌出众,极有自信。实际他怀里一直揣着面镜,虽然我没见他照过……许是偷偷照的呢?”
江逐水从小听闻的,都是江卧梦如何保下狱法山,绝无这等细小之处,难免惊奇:“我爹他竟是这么一人吗?”
“什么叫这么一人?”洛阳君摇头,脸上难得有些郑重,“他小至容貌,大到为人处世,全都无可挑剔,如此之人,只可当做鉴人的铜镜。若不是这样的人,若没有这般的风采,绿华怎可能……倾心以待?”
江逐水知道江卧梦不同寻常,但没想到会听见这么高的评价,明明那人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他心里却仿佛少了一处,空落落的。
他不禁想,正如师父所说,自己不如父亲远矣。可他也忍不住想,自己又为何要同父亲一般模样?
世上只有一个江卧梦,却也只有一个江逐水,本就是比不得的。
洛阳君又道:“但他也并非时时从容。有回我同他走着,头上忽掉下根枝桠,他没防备,脸上被划了道红痕。我本以为事情便这么完了,谁想他回头将树砍了。你说,这人是否有趣极了?”
江逐水脑中空空,什么也想不见。
洛阳君见他沉思也不打搅,直至见他有些醒神,方道:“阿萝心智不全,胆子小,却叫我想起小妹。你开不了口喊我一声舅舅,我也不会逼你,只是现下还是想问你一句——可要同我回浮玉山?”
25、
江逐水还未说话,他又补充道:“只是看看,便当散心了。”
洛阳君容貌堪称昳丽,气质却有几分轻浮,方才的一句话,听来颇见恳切。
他与萼绿华为同胞兄妹,五官自然相似,江逐水视线触及他眼睛时,忽想,母亲也有这么一双眼吧。
萼绿华去世时,他年纪不大不小,对母亲的印象半清不楚,这个念头也来得不明不白。只是觉得应当是这样,于是他跨过时间,当真又见着了母亲一回。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理解了何一笑的感觉。
对方提起萼绿华,江逐水想到捉来的两只兔子:“毒有线索了吗?”
“还没,”洛阳君肃色,“这毒极不寻常,纵是在浮玉山我也没见过类似的,不知是何人炼制,还需段时日。”
浮玉山无论行医或是用毒,都是天下首屈一指,洛阳君又是嫡系,医毒之术应当得了真传。若连他也看不出什么,怕就没人能看出来了。
但江逐水生出一个念头——若此事是洛阳君一手操控呢?若这毒本是他施的呢?贼喊捉贼,自然是捉不住人的。
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果真如此,洛阳君便不应当选择这般少见的毒物,而是直接推在别人身上了。
“不过我要回浮玉山了,等有了消息,便给你送来,”洛阳君说,还加了句,“当真不随我走?”
江逐水道:“你明知我不可能去的。”
洛阳君却不同意:“如今狱法山有何一笑在,你离山一段时日并无大碍,将来可就说不准了。”
江逐水不为所动:“若是左近自然无碍,可若要往浮玉山,不走十万大山,便要走无尽海。前者行途风险极大,时日也不可预计,后者往返花费时间太久,变数太大。”
这话合情合理,但他说完之后便是一惊,想着自己说出这种话来,是否说明心内已有动摇,当真起了往浮玉山看看的心思?
不说路途之遥,便是洛阳君来意犹有可疑之处,这种想法便是万万不该动的。
洛阳君何等人物,论起察言观色,胜过他许多,看出他有所意动,手擦过腰间玉环绶,收了檀扇:“若是为此烦扰,倒是不必。”
江逐水听出他言外之意:“你……”
洛阳君笑道:“逐水如果答应,我自然是有两全法子的。”
所谓两全法子,就江逐水所知,唯有从十万大山那条打通的道路走,才有可能。
而这条路,从来把持在飞英会手里。
江逐水忽想起对方上回提过的话,道:“你说我娘拿走你一件珍宝?”
洛阳君笑意未收,并无异色:“其实不止一件,但那些我未放在眼中,便不提了。我浮玉山传有秘录,分为天地人三册,山外不清楚底细的多唤之为天人三册。小妹同卧梦走时,从我手里拿走了人册。”
天人三册之名,江逐水是知道的,此时得闻,道:“时隔三十多年,浮玉山没有反应?”
洛阳君道:“我做人兄长的,总得护着自家小妹,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还是能瞒过去的。”
“你将这事告诉我,不怕为人所知?”
洛阳君道:“我所作所为皆是为绿华好,你我乃是一条船上的,怎会担心你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江逐水却道:“但这事瞒不了一辈子。”
“是啊,这世上哪有事能瞒上那么久,”洛阳君看向别处,“天人三册并非我的所有物,只是交予我来看管。至多三年,便要有新的洛阳君了,到那时若被人发现少了一册,恐怕……”
这的确是件令人烦恼的事,然而他说起的时候算得轻松,好似不过是件小事。
江逐水道:“你说这些,是想从我这探听人册的下落。”
洛阳君被他说破心思,也不慌张:“我没想过瞒你。只是我想,绿华临终前,总是向你交待过什么的吧。”
江逐水转过脸去,情绪低落:“……我倒希望能与母亲亲密些,多说些话。”
洛阳君忽道:“今日因我要走了,你师父才许我来的,不能多留。你若想好了,便来找我,不要叫我等久了。”
“还——”
江逐水甫开口,听见脚步声,话即停了一停,再看去时,洛阳君已没了影。
他以为是何一笑来了,后知后觉想到师父落脚轻,而道旁闪出张小脸,正是阿萝。
少女仍戴了那对暖耳,眉眼弯弯,冲他露出个灿烂笑容。
这笑实在好看,没有半点滞涩,活色生香,纵然相隔一段距离,也错觉能闻见芬芳。
江逐水起先为这个笑容叹赏,回神后却意识到这笑与阿萝不符。实则这个笑容存在的时间极短,他方想到这点,笑容已从对方脸上隐没,脑袋也缩了回去,倒像之前只是他神智昏迷,而见到的幻象。
他想到阿萝曾问他,狱法山上可有白色带香气的花,又想起洛阳君与飞英会暧昧不明,怀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飞英会之英,非是英杰,而是落英,酴醾之英。而酴醾,亦有白色且带香气的。
当日洛阳君为见他,假作软红绡在他手中。但软红绡在周乐圣手中一事,知道的人应当不多。
他摘下手套,想,周师弟与飞英会却是有往来的。若洛阳君果真是飞英会的人,这事是从何时开始谋划的呢?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洛阳君方离去,周乐圣便回了山,因为没见到大师兄,直接上了砺剑崖。
“师兄?”二人当面时,他惊得险些话也说不清。
江逐水眉宇之间并无怨怼,神容也平和,只是不知该如何形容,第一眼看见时,周乐圣险些没认出对方,再一细看,与先前容貌分明没差别,只周身气质沉郁许多。
而沉郁这词,与他温煦的师兄,差得很远。
如此一来,他知道在自己离山这段时日里,必定发生了什么事。
江逐水道:“吓着你了?”
“是被师父吓到了,”周乐圣脸色发青,“连师兄都没逃过,我岂不是有朝一日也要来砺剑崖了?”
江逐水轻笑一声,倒有了几分先前的影子:“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扯不上的。”
他这么一说,周乐圣更好奇:“听师兄口气,似乎不是犯了错才被罚的?”
这事放在以前,江逐水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也有思过的一日。现在回想,他竟想不起自己当时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才一定要去问个清楚。明明是理当避忌的事,他却莫名放不下。
他苦笑道:“犯错如何,不犯错又如何。做人徒弟的,总得听师父的。”
周乐圣道:“也得挑着听。师父若要师兄的性命,你也给了吗?”
他生了双桃花美目,即便容貌并不出挑,看人时候也有些含情脉脉的味道,平日里言行又轻佻,爱开玩笑,绝不是稳重人物。然而方才那句话看似说得随意,眼底却无笑意,不似单纯笑语。
江逐水忽然生出感触,想,原来师弟也这般大了。
其实周乐圣年纪与他几乎没差,不定谁比谁长,只是他自己入门太早,倒显得二人之间隔了许多岁似的。
“若师父要我的性命,为何不能给?”
周乐圣对他回答并不意外,道:“这叫愚孝。”
江逐水笑道:“我学不来师弟的洒脱,愚就愚了。”
周乐圣走近两步,端详他的面容:“师兄,你心里除了师父,还有别的吗?”
26、
江逐水皱眉:“何意?”
周乐圣道:“我曾以为师兄是个不会讨好人的,现在看来,只因为师兄的心思都给了师父。他喜欢的便是你喜欢的,他不喜欢的你也不喜欢,这可真奇怪,有些不像师徒了,倒似师兄甘愿做师父的一条影子。”
这话算不得好听,然而江逐水不仅不恼,反而忍不住想,若自己是一条影子,那……也很好啊。他再不用担心师父生他气,也不用去猜对方想什么,影子本就无需思考,跟着主人便成。
“果然,师兄心里除师父,什么都没有,”周乐圣叹道,“我后悔与你说这些了。”
江逐水清醒过来:“我不——”
余下的话在对上对方目光时,咽了回去。
他起身,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转了话题:“这趟出行可安稳?”
周乐圣笑意盎然:“一根头发丝也没落。”
江逐水忽想起软红绡的事。若是从前,既有何一笑交待,他必定会向师弟将兵刃讨要回来,可此次师徒闹至这个地步,他心思也起了变化。
这头他还在考虑怎样越过师父,周乐圣已经取出软红绡:“物归原主。”
江逐水没有立刻去接。
周乐圣道:“软红绡锋锐无匹,但我毕竟用得少,反不如原先的剑顺手。”
是这个道理。江逐水想到师弟虽与他同学的美人折,仍是使普通长剑为多,便将软红绡接了过来。
周乐圣察言观色的本事厉害,加上江逐水也没蓄意遮掩,叫他看出端倪。
“师兄与师父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逐水道:“……并没有。”
周乐圣仍有怀疑,但看出对方不想多谈,便没追问下去,只道:“也对,你们俩能有什么事。”
砺剑崖环境恶劣,他没有多留,就告辞了,只是之后常来看望。
江逐水有回问他:“师弟可听过……”
他本想问对方认不认得洛阳君,却想到洛阳君是代代相传的尊号,并非名姓。洛阳君姓甚名谁,他其实是不知道的。
而在外行走,对方想来应当有另一个名号。
“师兄?”周乐圣见他话说一半,也很好奇。
正当此时,他余光瞥见何一笑走了过来。
“怎么撞见师父了。”周乐圣小声嘀咕。要知他是算好时日的,昨日是点息神香的日子,对方才来过,今日没道理再来。
只是既见了面,也不好视而不见,他硬着头皮迎上去。幸好何一笑今日别有目的,随口说了两句便让他离开了。
周乐圣如临大赦,走得毫不犹豫。
江逐水却不能走。
二人这段时日见面寥寥,且都没有交谈,以致今日相对,竟不知怎么开口。
过了许久,何一笑方道:“上次洛阳君同你说什么了?”
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江逐水道:“他邀我去浮玉山。”
何一笑心上一搐,片刻后才道:“荒谬!你乃一山之主,他这邀约分明居心叵测!”
江逐水对待师父从来细心,看出他嘴上说着话,眼中却有失神,怕是想到了其他的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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