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营地里穿行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
剑寒川皱眉,“越是什么都没发现我心里越担忧,肯定还有什么地方被我们遗漏了。”
夏季天亮的早,此时天边已有朦胧的白光泛起,他看了看天色道,“我们先撤回去。”
三人又回到江对岸的婆娑草从中静伏着,直到天光大亮南雒军鸣金收兵,对面营帐里喧嚣了一阵很快就安静下来。
剑寒川眉头紧锁,他一直觉得这南雒军营有些不对的地方,但总也抓不住什么头绪。
顾朗星握着剑寒川的手突然用力地捏了捏,剑寒川看向他,“怎么了?”
顾朗星看着对面的军营问,“你们饿了么?”
剑寒川以为他是饿了,便说道,“我带你先去吃饭。”
顾朗星却摇摇头,“我是说,南雒军应该也会饿罢?”
剑寒川一愣,“他们操练了一整晚,自然会饿。”
顾朗星看着他,并不说话。
全明反应过来,“南雒军操练了一晚,营帐内却并没有炊烟冒出,他们没开火做饭,难道他们不饿么?”
剑寒川眉心一紧,的确,他怎么忽略了这一点。他们前日来暗探时也没有看见过营帐内有炊烟冒出,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偌大的营帐起码有十万兵士,他们难道都不吃饭么?
全明叹了口气,“我们恐怕被骗了。”
剑寒川看向他,全明继续说道,“南雒军选择夜间操练,并不是为了训练什么夜间作战的军队,而是要掩人耳目,如果我没猜错,对面基本可以算是个空营了。”
剑寒川心里一紧,全明继续说道,“他们的大部队有可能已经到了戎州边界,随时会发起攻击,不过,这些还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是进去看一看。”
剑寒川点头,“本来顾忌着南雒大军不敢轻举妄动,现下也无需顾虑了。”他的指间寒光微闪,几乎是瞬间对面瞭望塔上的两个瞭望兵就无声无息地软倒了,
“穿云针!”全明赞道,“多年不见,你的穿云针倒越发精益了。”
剑寒川嘴角一勾,揽着顾朗星飞身掠向营中。
全明道,“果真如此。”
剑寒川面寒如冰,他们一路探查过来,整个营地里只有一千多人留守,算算时间,南雒军的大部队恐怕早就到达戎州边界埋伏起来了。
“凌鹤峰还没找到,竟然被南雒人摆了一道”,剑寒川难得发了怒,握拳砸在一棵树干上,几乎两人环抱的大树竟被他的力道震得晃了两晃,树叶兜头落了一身。
顾朗星将他肩头的一片树叶拿下,声音淡淡的,“生气有什么用,还是早些回去想对策罢。”
全明道,“南雒军绞尽脑汁赢得先机,定不会拖泥带水,此刻想必已经发起进攻了”,他拍拍剑寒川的肩,“我此次与你一同回去。”
一辆马车疾驰在夜色下,剑寒川等顾朗星睡得熟了,才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转身出了马车。全明目光如炬定定地看向远方漆黑的夜色,似是要与他前方无边的黑暗融为一体。剑寒川飞身跨坐在马背上与他并肩同行。
两人疾驰了一阵子,剑寒川开口道,“决定了要回去?”
全明低低应道,“嗯。”
“不是说永远不见他?”
“大明有乱我不能不管,这次回去,只是暗中帮你们,我不会见他。”
剑寒川沉默,过了良久,才又说道,“你这个名字,好没意思。”
全明低笑,“随便起的么。”
“我以后该怎么叫你,你这名字实在太难叫出口。”
“随你,你我二人还需客气么?”全明说完两腿一夹马腹,□□的良驹长嘶一声疾驰而去。
江继从后面赶上来,等看不见全明的身影了,才问道,“全爷有故人在大明么?”
剑寒川看他一眼,“他怎么跟你说的?”
江继摇头,“全爷不曾说过,只是我的感觉。他经常上城墙看着大明的方向,但他又从不曾回去,连提也没提过。”
剑寒川静默了半晌,“不是故人,是爱人。”
江继愕然,他还想再问,剑寒川却也打起马疾驰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平安夜,祝大家平安夜快乐~以后也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今晚还有一章
☆、茶马
众人星夜急奔,到抵戎州城时已是天色大亮。然而一到城门口众人就立刻觉出了与往常不同之处,戎州城的大门通常在一鼓绝时就开了,出城进城之人络绎不绝,此刻报晓鼓早已敲完,戎州城的大门依旧紧闭,两队身着银灰色铠甲的兵士手执戟枪面容肃穆地守着,只有几个担着蔬菜干柴等着进城贩卖的农人等在门口等着开门。
有兵士看到剑寒川骑着马过来,开了城门放行,等马车驶进城门后,沉重的大门又徐徐地关上了。顾朗星在马车里向后看,只看到一张皱纹遍布的苍老面孔佝偻着身子在城门前向里张望,城门缓缓关闭,他的目光终于被完全阻隔在了城外。
顾朗星回过头,心里有些酸酸的难受。
“南雒人攻城了。”
林书棠的话并没有引起剑寒川的惊异,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林书棠似乎消瘦了一圈,眼眶乌青,看样子像是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景堂主回来后,我们彻夜研究方案对策,加强了边关防御,将戎州里里外外围了起来,谁料南雒人竟然,咳……”
林书棠连着熬了几天夜染了风寒,想是体力不支,捂着嘴咳嗽起来。
殷连颂接过他的话,“南雒人的确攻城了,在茶马镇。”
茶马镇并不是戎州的辖地,是与戎州接壤的新野城的一个小镇,与南雒国相隔一片绵延数百里的玉坤山脉。玉坤山脉地势低微,气候湿热,有着大片的野生林木,常年瘴气弥漫,因此人迹罕至,就连当地的采药人也轻易不去山脉深处。因此新野城的军事防卫主要集中在西南与永夜国接壤处,茶马镇虽是边境,周边也并无军队驻扎。可就在两天前,南雒军竟然从玉坤山脉出现,轻而易举地攻下了茶马镇和周边几个镇子,并趁势北上几乎侵占了整个新野城,毫无防备的新野驻军匆忙迎战却收效甚微,南雒军一天之内就打到了新野城城府,戎州驻军统领沈栖梧率军前去支援,天亮时传来消息终于将南雒军逼退至沙溪,可新野大半辖区还是落入了南雒手中。
剑寒川面色森寒,“玉坤山内瘴气弥漫,南雒军竟能毫发无伤的穿行而过,准备之充分可见他们早就有侵犯之心。”
殷连颂道,“南雒国常年湿热,本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他们又擅用虫蛊,利用虫蛊解瘴气之毒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是我们忽略了这点,总想着戎州是唯一与南雒融通的关口,没料到他们竟会选择新野下手。”
林书棠止住了咳嗽,摊开了一张地图,“南雒军是想避开军事力量强壮的戎州,从新野一路北上,只要打到临安城,西南六州就相当于从整个版图中孤立出来,即便他们不继续北上,西南六州和新野、湛河、临安也都会变成南雒的国土。”
剑寒川道,“事出突然,为今之计只有守住新野城阻止南雒军继续入侵。”他又问,“皇上怎么说?”
林书棠答道,“已经快马加鞭去京城送信了,但最快也要七八日才能回来。”
剑寒川问,“戎州还有多少军队?”
林书棠一时语塞,他毕竟是文官,没有军队调度的权限。
“还有两万。”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林书棠一愣,抬头看向门口时面上已带了一丝欣喜。“栖……沈统领,你回来了。”
沈栖梧大步跨进屋内,先对着剑寒川行了一礼,“剑庄主。”
剑寒川回礼,“沈统领不必客气,先说说战况罢。”
沈栖梧道,“两军在沙溪对峙良久,我们进攻了一次,两军不分胜负,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我军不敢轻举妄动。戎州一共五万驻军,我调了三万过去支援,现在还剩两万。”
剑寒川点头,“新野被困,的确应该去支援,只是戎州也不可不防。”
殷连颂道,“我们与南雒近百年相安无事,他们怎会突然发兵入侵我大明?”
剑寒川冷笑,“恐怕不是突然,是早有预谋,你忘了凌鹤峰一直跟南雒人有联系么?”
殷连颂道,“我以为凌鹤峰最多就是跟南雒人勾结勾结妄图当个盟主,没成想他还翻出了不小的风浪。”
剑寒川道,“这次南雒军来势汹汹势在必得,也不是一朝一夕就成事的,恐怕凌鹤峰早在南雒新君继位时就互有联系。”
沈栖梧道,“我这几天恐怕要常驻新野了,戎州这边的布防书堂没有经验,烦请剑庄主多多费心了。”
剑寒川的目光牢牢盯在那张地图上,“维护国土完整百姓安稳,本就是我们江湖人的责任。”
柳暮山被剑寒川沉声而说的话说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冲上战场好好打一架,他正要拍桌子发表一番言论,一阵沉重的击鼓声就传了过来。
景澜问,“升堂鼓?”
林书棠侧耳听了一阵,面色沉重起来,“不,是鸣冤鼓,城里出事了。”
他话音刚落,家丁就飞跑过来报信,“大人,刘王村死人了!”
林书棠心里一急,站起得匆忙,一下子头晕目眩,踉跄着向前栽去。
“大人!”家丁被唬得大喊。
“起来这么急做什么,这么大个人还毛毛躁躁的,你几天没休息了?”沈栖梧一把揽住林书棠,沉着脸看他。
林书棠面上一红,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没事,就是站起来得急了。”
沈栖梧叫过他身边的小童,“淮生,大人吃早饭了没?”
淮生看了自家大人一眼,又看了面色森冷的沈栖梧一眼,低头道,“没吃。”
林书棠急了,解释道,“我吃了,和殷护法一同吃的。”说着就向殷连颂看去。
殷连颂还未张口,柳暮山就积极道,“真的吃了,咬了一口油条。”柳暮山声音清脆,一派天真神色。殷连颂嘴角抽了抽,暗中探过手去在他大腿根掐了一把。
沈栖梧气笑了,看着林书棠问,“吃了一口?”
林书棠辩解,“一大口。”
沈栖梧不说话,捏着他的腕子沉默地看着他,林书棠挣了两下挣不开,只得开口,“我还要去查案子,我保证中午好好吃饭。”
沈栖梧听出了他声音里那么一点哀求,堂上这么多人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放开他道,“不许太累,按时休息,不要以为我不在就没人管着你。”他回头对淮生道,“好好照顾你家大人,但凡有不吃饭不休息的,你一一记下来告知我。”说罢就出了大堂。
林书棠面色通红,“他……是我堂兄,我娘让他照顾我来着。”
柳暮山笑眯眯凑到他跟前,“林大人,快去问案情罢。”
殷连颂黑着脸拎起柳暮山,“跟你有什么关系?”
柳暮山委屈,“谁说没关系,万一是凌鹤峰干的怎么办?他不是要找人练什么蚀阴么?”
剑寒川道,“的确有这个可能,南雒军虎视眈眈,这边又出了事,也许就是凌鹤峰趁乱做下的,我们也去看看。”
众人走到花厅,就见又一个家丁飞跑过来,“大人,有人在门外说要找剑庄主。”
剑寒川挑眉,“找我?”
林书棠道,“快些请他进来。”
来人一身沉紫色长衫,风姿翩然而进,一路走至剑寒川面前,“剑庄主,别来无恙?”他在跟剑寒川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景澜。
柳暮山惊喜道,“陈庄主!”
陈萧冲柳暮山一笑,“听闻新野有难,我便连夜赶过来相助。”他看向景澜,“景堂主,一切可安好?”
景澜从他进来时就一直呆怔,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欢喜,听他如此问,她本想答“一切安好”的,这话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就变成了,“你一个人能帮上什么,你若不来还好,一来就出了命案。”
陈萧笑道,“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剑庄主!”一个人从门外冲进来。
来人是雷威天,雷威天冲到剑寒川面前就要下拜,被剑寒川一把扶住,他便抱拳为礼,“我一听陈庄主说新野有难,便召集了门中弟子前来应援,兄长本也要来的,只因他身子不适被我劝住了。”
剑寒川道,“雷门主不必如此,这里形势还在掌控范围内,惊雷门……”
雷威天打断他的话,“上次我弟兄二人一念之差险些铸成大错,剑庄主既往不咎,许我们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弟兄二人一直谨记在心,剑庄主放心,此次我惊雷门弟子共来了五百,我们带了行军的帐篷,就搭在军营边,不会给剑庄主添麻烦的。”
剑寒川只得点头,“雷门主今日所为,戎州的子民都会记得。”
雷威天四十出头的人,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剑寒川道,“陈庄主来的正好,今日的案子若是凌鹤峰所为,短期内他必还有动作,陈庄主便同雷门主一道,负责戎州的巡查保卫工作罢。”
他又看向景澜,“景澜,戎州的地形你也十分熟悉了,你留下与陈庄主一道。”
景澜一愣,看了陈萧一眼,便点点头,“庄主放心。”
☆、中毒
刘王村是戎州北部曲兰镇的一个村子,村子三面环山,比较闭塞,道路也很不便,村民只靠种地为生,偶尔赶上大集才有村民到镇子里卖些蔬菜。死的人叫做刘玉田,刚到弱冠之年,被人发现时躺在自家地里,已经断了气。因为道路不便,消息上报到戎州府衙时已经过去了一天多。
仵作验了尸回道,“死亡时间在两天前,死亡原因……”
林书棠问,“是什么?”
仵作擦了把汗,“小人学识有限,实在查不出来,像是……”
林书棠急了,“像是什么,你只管说便是。”
“像是睡着了。”
“什么?”林书棠一愣,“他没死?”
仵作汗流的更快了,“千真万确是死了,但是体表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也没有中暑迹象,指甲、眼底、舌苔颜色都正常,除了瞳孔放大之外,查不出什么别的,就像是他……睡着了。”
林书棠蹲在尸体边仔细看了一遍,的确是仵作说得那样。剑寒川走过来道,“林大人,我已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真的?!”林书棠大喜过望,赶忙站起来,他站得太猛,又在太阳下炙烤了许久,此时眼前一片昏黑,耳中嗡嗡作响,淮生忙扶住他,“大人慢些!”
林书棠靠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歉意地笑笑,“剑庄主知道什么了?”
剑寒川指着刘玉田身边的几根麦穗,“林大人细看这麦穗。”
林书棠又蹲下身去看麦穗,此时正值春小麦收获季节,金黄的麦穗上颗粒饱满,沉甸甸的穗子将麦秆儿都压得弯了。只是奇怪的是,这几根麦穗整体竟像是被烟熏了一样,呈现出淡淡的灰黑色,不是被火烧的那种焦黑,更像是这株麦穗从内而外散发出的灰黑。
“这人是被吸干了阳力和精气,气绝而亡的。”剑寒川道。
林书棠瞬间睁大了眼,“吸干阳力?凶手莫不是……妖物罢?”
剑寒川摇头,“林大人有所不知,这是一种邪功,叫做摄魂,修炼摄魂之人全靠吸取他人内力维持自身需要,被吸之人死状极惨,之前在兖州、衡州都发生过此类案件。”
“可是……”
“林大人是否在疑惑,刘玉田既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死状也与熟睡无异?”
林书棠点头。
剑寒川道,“摄魂的第三层叫做蚀阴,是最阴毒的邪术,修炼蚀阴不再需要吸人内力,而是要找九九八十一个阴时生人吸取其阳力和精气,这也是我此前让大人将城中所有阴时生青壮年保护起来的原因。”
“庄主”,殷连颂同柳暮山走过来,“我查过了,刘玉田的确是阴时出生。”
林书棠惊道,“这怎么可能,全城的阴时生人明明都在善堂。”
殷连颂道,“林大人莫急,我已查问过,刘玉田的户籍册中登记的生辰有误,因此未被召入城中,据他大哥说他的确是阴时所生。”
林书棠脸色这才好些,剑寒川道,“我已知道凶手是谁,也大概猜到他的藏身之地所在,林大人放心,我会派人加强戎州周边村镇的守卫。”
林书棠点头,“多谢剑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