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叶紫是当真没想到留白会来找她，她脑海里正回忆着小说里今晚即将发生的剧情。听到留白的声音，就嫣然一笑，眼底闪过一道恶作剧的光芒，“哥哥，接住我。”
话音刚落，她就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
留白连忙抱住了她，呼吸还有些急促，脸色明显有些不悦，“你总是喜欢做这么危险的事，受伤了怎么办？”
叶紫却只是眉眼弯弯，揽着他的脖子笑得十分孩子气，“这个场景还真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留白的目光沉了沉，显然也回忆起了过去。只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叶紫就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仍旧是笑眯眯的，“哥哥还是快点回去保护母皇吧，我也该回去了。”
留白轻轻握了握手指，掌心里似乎才残留着她的温度，他不免怔愣起来，转过身静静地望着叶紫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
这次出行叶青岚就带了留白、叶紫、少数几个侍卫和太医，留下了太傅监国。叶青岚名义上是出去微服私访，但是她和留白，或者是知晓剧情的叶紫都明白，这只是一次引蛇出洞的行动罢了。她冷落李啸然已久，明里暗里毁去了李家不少势力，一步步把他们逼到了墙角。这次微服私访是他们难得的好机会，如果再不趁机对叶青岚下手，恐怕以后即使得手也晚了。
所以，她明面上只带了十几个侍卫，其实已经有一对兵马在不远处待命，皇宫里也早已安排妥当，一旦李家动手，定把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是，叶紫还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比如，女主带的人都是她极为信任之人，却还是失了算，不曾料到有人在他们的饭菜里下毒。此毒是李家费尽心思寻来的，无色无味，能使人内力凝滞，浑身酸软，即使是留白也无法察觉。于是，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出了差错，他们一行人差点全部死在这儿。好在留白虽说不能百毒不侵，却能抵御大部分毒药的功效，他为了护住叶青岚满身浴血，几乎油尽灯枯，好不容易救兵将至，叶青岚却反而替他挡了那致命一剑。
看着叶青岚陷入昏迷，危在旦夕，留白悲痛欲绝，总算决定坦然面对自己对女主的情谊。
想到这里，叶紫勾了勾嘴唇，眼底闪过一道暗芒，“美人哥哥，不要想再对阿紫视而不见了。”
她可是缠了叶青岚好些时日才被允许同行的啊，这么好的机会，得好好把握才是！
晚上叶紫特意避开了晚饭，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回帐篷歇息去了，留白过来看望她，摸着她的脉沉默了半天，抬头有些复杂地望向她。
“怎么了？”叶紫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
“脉象显示你最近心思郁结，为什么？”
叶紫脸上的笑容立马僵硬起来，片刻后，她轻笑了一声，眉眼随着她这一笑而艳光四射，“以后想告诉你的时候，会告诉你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留白一言不发地看了她片刻，起身离开了。他都快要不明白自己对叶紫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了。昨天晚上他梦到了她，在梦里，他们相伴着走在御花园里，叶紫歪着头笑着和他说着话。梦醒过来的时候已忘了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梦中的心情，那般安然愉悦，满足到让他期待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能和阿紫一起一直这般走下去。
他正沉浸在思绪中，突然，一缕极淡的血腥味从不远处飘来。“不好。”他心中一惊，拔起剑冲了出去，立马放了枚信号弹。
“大家小心，有刺客。”
他话音还未落，眼角余光里瞥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眼光一凛，几根银针掷出，那黑衣人便一声闷哼，倒了下去。他们在河边安营扎寨，本该打着易守难攻的注意，却没想到这些黑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竟偷偷潜入进来，等留白意识到的时候，女皇带着的十几个高手已经死了有四五人。
众人明明已经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却不知为何浑身酸软困倦，此时听到留白提醒，总算勉强打起精神，纷纷与刺客杀斗了起来。
“留白，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们好像中毒了。”叶青岚一手握着剑，刚刚不过杀了两三个人便觉得内力难以为继。
留白死死护在她身边，“吴将军的人马马上就会赶到，再坚持一会儿。”
河水慢慢被鲜血染红，浅绿的大地也被渲染成一片黑红之色。救兵还未到，那些大内高手们却都因为中毒而纷纷被刺客斩杀，连叶青岚也收了剑，只能勉强在留白身后躲着，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母皇。”叶紫清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留白下意识回头看去，叶紫站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央，手中握着把血红长剑，周身弥漫着暴风雨般疯狂的剑气，脸上的表情冷厉凶狠。
他心中一颤，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喜欢拉着他的胳膊笑着撒娇的女孩，好像已经长大了。
“阿紫，你先走，去跟吴将军汇合。”此时留白和叶青岚已被逼到河边，黑衣人围成半圈牢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留白身上几乎血流如注，却咬牙让叶紫离开。
她却似乎未曾听闻一般，一路杀进包围圈，挡在了他们面前。她望着四周冲来的人，眼中杀气禀射而出，手中血红长剑不断挥斩，“哥哥，带母皇先走。”
留白还未搭话，叶青岚就红着眼急急开口，“留白，你去找吴将军，我和阿紫在这儿撑着。”她没想到事情竟演变成如今这样，怪她过分自大，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留白再因为她受到任何伤害。看着他身上的鲜血，她胸口已经疼痛得无法呼吸。
“不行。”留白一个分神，就有一道寒光从侧面袭来，叶青岚就在他身后，他避无可避，竟是要生生受下这一剑似的。叶紫瞳孔一缩，猛地闪身到他身侧，替他挡了这一剑，手臂上顿时鲜血直流。
“阿紫！”他惊呼了一声。
“闭嘴。”叶紫又替他，“我说了，让你带母皇先走，逞什么能，让所有人都死在这儿你才甘心吗？”
“我说了不行。”他又是一剑斩去，表情坚定决绝。
他们二人手里的剑光交相辉映，有了默契一般在叶青岚身前舞出了一道剑网。叶青岚捂着胸口站在他们身后，突然间觉得他们彼此如此契合，身法和剑招配合得精妙绝伦，就连神情都如出一辙的淡漠。
她突然就有些惊慌起来，像是有什么自己无法抵抗的事将要发生了一样。
“皇上！快，上去救驾。”吴将军远远的看到了这边的情景，连忙率兵加快了速度。
留白强撑着的那口气一松，顿时觉得四肢有些无力，手里的剑招慢了片刻。
“哥哥。”叶紫的表情顿时惊恐起来，几乎忘记了女皇还在她身后，不管不顾地朝留白扑去。
“留白。”叶青岚瞪大了双眼，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道箭影穿云逐日般朝留白的方向射去，血液都几乎停止了流动。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叶紫已经倒在了留白的怀里。那一箭几乎把她的胸口射穿，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在本就鲜红的衣襟上又浸染上一层。
“阿……阿紫。”留白面色惨白，下意识把叶紫揽在了怀里，却手指颤抖着根本不敢去碰她。
叶紫似乎是轻轻笑了笑，凑近他耳边虚弱地开口，“哥哥每次都……为了保护母皇不顾自己的性命，所以只能由阿紫来……好好保护哥哥了。”
留白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他哑着嗓子，泣不成声，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阿紫，阿紫，不要这样……”
这久违的眼泪，跨越了十几年。
吴将军的人几乎是瞬间就把剩下的黑衣人斩杀干净，他派了一队人马去追击那些意欲逃跑的刺客，其余的人立马把女皇一席人保护了起来。
“快，快去把御医叫过来。”叶青岚咬着牙，恨不得立刻回宫把那个人撕成碎片，却只能勉强自己冷静下来。
“阿紫。”她半跪在叶紫身边，眼睛如浸了血般通红，哽咽着安慰她，“没事的，母皇一定会治好你的。”
叶紫勉强扬了扬嘴角，终于忍不住晕了过去。
“阿紫。”留白的声音再次提高了几个度，他紧紧地盯着怀中的人影，几乎痛苦到麻木，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尘埃，“谁让你保护我了，谁让你……”
声音哑得说不出话来。
“留白。”叶青岚不知为何越发惊慌，她握住了留白颤抖着的手指，想把他拽起来，“你别这样，我们先把阿紫抬到床上去，御医会治好她的。”
留白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把叶紫抱在了怀里，直直朝自己的营帐中走去。
御医替她诊治拔箭的过程中，他一直在一旁坐着，目无焦距，神情有些迷茫。他似乎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叶紫趴在他书桌上咬着笔尖表情困惑的模样，她揽着他的腰躺在他怀里时满足愉悦的表情，她似乎永远都无忧无虑的笑容，她看见他受伤时担忧泛红的眼睛，和她信誓旦旦的一句话——哥哥在阿紫心中，比自己要重要多了。
脑海错综繁复，满满都是叶紫的模样。笑着的，哭着的，沉默的，愤怒的。然后他终于发现，他大约，是放不下这个孩子了。
还好，叶紫身上穿着女皇曾赐予她的金丝甲，伤势看起来严重，却不曾伤到内脏。他这些天一直在她身边守着，一遍一遍地去摸她的脉搏，每隔几个时辰给她喂一次药，直到看着她的伤势稳定下来，才总算愿意走出帐篷去歇息一会儿。
第87章 高岭之花型男主（十二）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日中午，等到他起了身，又被唤入了女皇的帐篷，商讨接下来对付李家之事。他这些年来，即使是帮着叶青岚打压李家，也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这次却当真被他们激出了三分火气，和叶青岚说话的时候眼底都隐隐闪着怒火。
聊了整整有一个时辰，等到他回去用完了膳，正准备去看看叶紫的时候，就有下人来报，公主醒了。
留白眼睛一亮，脚步不由急了几分，“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多时辰前就醒了，有几个医徒正在照料着。”
“什么？”他皱紧了眉头，语气虽是平淡，却透着股让人胆颤的寒气，“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那人身子一颤，把头垂得更低，“公主一醒来就问了您，听闻您正在跟女皇议事，特意叫我们不要去打扰。”
留白抿了抿唇，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慌意乱。
他撩开帘子进去的时候叶紫正在喝药，她昂头一口饮尽了碗里黑色的汤药，脸色平静得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就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她皱着鼻子惊讶地问他“等我长大了，喝药就并不会觉得苦了吗”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如今却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喝药也不会嚷着要吃蜜饯的大人了。
在他未曾察觉到的间隙里，她就这样长大了。
叶紫看见他来露出了个极浅的微笑，她此时只松松挽着发髻，白皙的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潮红，一笑起来却宛如夜昙盛开一般惊艳夺目，直叫留白都微微闪了闪神。
他贴着叶紫坐下，伸手搭上她的脉，总算安心了几分，轻声同她说话，“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叶紫轻轻点了点头，笑得温婉沉静，“哥哥，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先不要回答，也别责怪我，安安静静听我说完好吗？”
留白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应了。
叶紫轻轻垂下眼，遮住了眼底复杂深沉的情绪。片刻后，等她抬起头的时候，眼底就只剩下了浓厚到叫人无法忽视的情愫。
她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虚无缥缈起来，“哥哥，你知道吗？每一次，我看到你那双淡漠冷静的眼睛，都好想凑近身子，好好吻吻你，叫你别总露出那样叫人心疼的表情。”
留白微微一愣，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也不知道哥哥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脸上总是无喜无怒的，好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叫你产生一丁点情绪。我不喜欢看到哥哥这样，于是就总想能让你开心一点。我每天晚上把下人召集起来，叫他们跟我说些有趣的事情，然后在第二日挑挑拣拣地说给你听。如果哥哥能因为我的关系表情柔和那么一丁点，就能叫我高兴上好几天。”叶紫的眼神有些悠远，像是沉浸在了回忆里。
“母皇以前极宠爱李正君，可她还是会偶尔去其他侍君那儿。那时候我就想，我才不会像母皇这样，以后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我会一心一意地待他，让他有人疼着，有人宠着，天塌下来也有人替他撑着。”她说完这句话，总算把目光移到了留白脸上，轻轻一笑，“所以，我在努力地宠着哥哥，哥哥发现了吗？”
留白眼底的震惊已经沉?7 帕讼氯ィ涣粝赂丛拥侥岩匝杂鞯谋砬椤?br /> “我喜欢哥哥，很喜欢哥哥。”叶紫脸上带着笑，语气十分坦然，“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想要时时刻刻地缠着你，想抱着你，想同你说话，也想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丝毫伤害。即使你被割伤了条口子，也比我自己挨上好几剑还要疼。我的喜怒哀乐，好像都源于你。可是……”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我却慢慢发现，哥哥好像并不需要我呢。”
“阿紫。”留白内心的情绪汹涌澎湃，最后也只是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叶紫自嘲地笑了笑，“我每一天，都很努力地把下午的时间空闲下来，因着这个，我会一大清早起来练习武功骑射，又练习琴棋书画直到夜半三更。可是当我兴高采烈地去找哥哥的时候，你十次有九次，总是在母皇那儿。在做我的老师和母皇的谋臣之中，你选择了帮助母皇。在生死危难的时刻，你永远都会不惜性命护住的人也是母皇。你从来不曾把阿紫放在心里过，所以我也就越来越妒忌她，妒忌到前几日甚至犹疑了片刻才上前救驾。我因着哥哥，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呢。”
留白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哽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成为这样的叶紫，也不想因为这份感情叫哥哥和母皇为难。虽然我不知道母皇为什么会突然厌弃了李正君转而宠爱你，但是，她好似当真把哥哥看得比自己重要呢，前几日不是宁愿自己留下也要让你先走吗？”叶紫笑着去看留白，他却薄唇轻抿未曾说话。
她就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些年来，我越来越累，再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在哥哥面前轻巧地笑出来，也不想再自我厌弃自我折磨，更不想放任自己陷入求而不得的苦楚里变成个可怖的女人。”叶紫深深吸了一口气，展颜一笑，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似的，“所以，我决定不再喜欢哥哥了。不再因为哥哥的喜而喜，也不想因为哥哥的悲而悲。总归是放过自己，也放过大家吧。”
总归是放过自己，也放过大家吧。
傍晚的风从开着的窗口吹进来，明明是极为凉爽的天气，留白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额头上还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又梦到了几个月前，叶紫苍白着脸在营帐里和自己坦白时的情景，她最后那个释然的微笑，就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雍容华贵，带着堂堂一国公主的自尊和威严，顿时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鸿沟。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女皇的传召又来了。留白抬头望了眼天际的夕阳，简单梳洗过后，就朝御书房里走出。临过御花园的时候，他随意一抬眼，脚步顿时慢了下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叶紫的面前。
她手里正拿着朵牡丹，抬眼看他的时候眉眼艳丽无比，人比花娇。留白还未曾说话，叶紫身旁的白兰先是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出口讥讽，不过态度是明晃晃的不喜。叶紫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白督史是要去母皇那儿？”
“阿紫。”她自从那日过后，就一直对他这般生疏冷漠，倒也不是避而不见，这样温和有礼，却让留白越发焦躁痛苦。
“嗯？白督史有事？”
“你就当真这样理智，决定如何便真的可以如何？”人心是如此受控制的东西吗？
叶紫轻轻一笑，“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难。母皇现在应该正等着您吧，白督史可别去晚了。”
她把手里的花递给身边的白兰，“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