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了!说出来了!
胡香珊的眼眶热烫热烫的,虽然并不惊讶,但真的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番断肠般的伤心……
而一旁忍着不愉听到现在的世子三人,也是各有不同的情绪。
程昭不自觉的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客套亲和笑容,而世子手里头捏着的茶盏,几乎都要被捏碎了,但不知道为何……在他心中隐隐有一股期望的火苗……是什么?是将她带在身边的愿望……
江义那是先惊讶后鄙视,他本就生的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这样一望过去,胡家老爹顿时觉得腿脚都软了下来。
“我不同意。”胡家大娘一把甩开胡香珊,掀起棉帘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堂屋,不等胡家老爹喝斥,就对着世子三人行礼道:“李公子……”
一向云淡风清、面无表情的世子,抬起右手制止了胡家大娘的话语,不响的声音却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道:“此事不用多说。”
世子在人前极少说话,一向都由程昭代作先锋。但既然开口了,程昭便也默默的坐在一旁细细聆听。但他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般的翻腾,换一个定力差的,定然会投去奇异的目光。
“二十两银如若不还,就将此屋作抵押!”世子语出惊人,在胡家老爹受不住刺激之后,渐渐凝聚成鱼死网破之际,他又道:“或是,你将在外头赁着屋子养着的那个瘦马抵了。”
瘦马!?
外头养着的那个女子是瘦马!?
那不就是贱籍吗!?
纳妾那也要良籍的。
胡家老爹顿时懵了,胡家大娘也是受不了这第二重的刺激,不由的眩晕,要扶着一旁的桌案才能不让自己就此倒下去…
胡香珊也是极其惊讶,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一茬啊!?
废皇后那一世……
等等!
仿佛废皇后的记忆仍旧有潜意识的分析与判断,突然间她的脑海里迸出一个‘痛彻心扉、悔断肠子’的结论:胡家老爹利用了她上一世的皇后身份,给那个秋姨娘除了贱籍!随后撇开了胡家大娘,将她带在了身边到皇城打着皇帝岳家的名头享福。自此之后,她这个皇后的贤惠之名,在宫里那些晓得情况人的眼里,那就渐渐的变了味,仿佛一个笑话般的存在。
胸口中的那股子知晓真相而备受打击、伤心欲绝充斥弥漫着整个胸腔。
而现世的胡香珊的意识却是清醒与冷静着的,她默默的等着这股子情绪渐渐恢复、消散。
我勒了个去!
如果贤惠贞淑是这个样子的,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简直就是个二傻子啊!
而堂屋那儿,在胡家大娘恍恍惚惚间,听到了相伴多年的胡家老爹,一双赤目中饱含着不可置信,却是坚定不移的站在那个什么秋娘的一边,对着眼前的三个男子,一瞬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与底气,怒吼道:“你们是哪儿来的无赖,冒充贵人,打着下作的主意?我宁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自家的老爹,看来真的是遇到了人生中的‘挚爱’了!只是可悲了自家的阿娘与她们三个兄弟姐妹。
胡香珊默默的站了一会儿,不由又是嘲讽又是感慨的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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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一片混乱之后,便是最后的双方妥协。确切的说,应该是胡家老爹单方面妥协。他应下将原本打算给外室留着的十几两银子悉数交出来,这么一算,为外室买来的宅子还没捂热,就又卖了,而且是贱卖。
如此一来,外室另租赁下的屋子,便比之前胡家老爹供的屋子还要破旧。
胡家老爹心痛之余,还不忘让世子三人必须应下:此事就此结束,不会再有任何纠缠。
胡香珊见情形如此,也不便多逼。给了世子等人暗示,世子等人也就暂时作罢。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起因是那个外室、落幕的还是因为那个外室。
至此,已经十分明朗,这一世的轨迹已然悄悄的发生了一些改变。
胡香珊默默的望了望那湛蓝的天空,呼息着带着冷意的空气,深吸口气平复忧伤不已的心。
既然如此,那不管将来人生路径走向如何,只要是有利于她的,她都要好好把握住。
“告辞!”世子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意,程昭与江义紧随其后一同起身,各自拱手意欲离开。
“不送!”胡家老爹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方才紧张的僵立到现下的放松,他浑身汗水已经将内里的衣衫全部浸湿了,此时见世子三人起身不客气的离开,他也没好气的道。
胡香珊默然的掀开棉帘子,上前将已经软在那儿的胡家大娘扶着出了屋子,意欲将她送到自个儿的屋子里去。自家阿娘这个模样,她是不希望自家老爹稍后缓过神来,再有言语行止刺激到她。
院子里,江义已经拉开了门,世子在迈过门槛前转头望着她们母女,程昭心中一动,快步过去作了一个揖,随后做一个‘请’的手势。
“你去道个谢,就在门口便罢,莫要走远了!”胡家大娘单手撑在一旁的廊柱上,自家两个儿子能顺利进李秀才的私塾里住着,据长子与闺女述说,是这个李公子相助,且方才李公子他们三人的所作所为……不管他们要那瘦马相抵是何意,至少是拒绝了用自家闺女去抵钱的提议,就冲这两点,胡家大娘对他们的印象便不会差,出于礼节,她深吸了口气,小声对胡香珊道。
胡香珊觉得事情到此,两边的牵扯,不得不说是有些缠绕略深。
不过,自此一别,再无瓜葛了,在这个时候,礼貌的道谢与道别也是应该。于是便点了点头。
世子一直等到胡香珊只差他一步,这才跨过门槛往前走去。而程昭与江义则默默的跟在后头。
“你……”这一独处,胡香珊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心里乱的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或该做些什么。就这样一直闷头走了几步,世子平静的问话自右前方响起,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他其实一直在想,为什么胡家这个姑娘见他今日这身装扮,从头到尾都没有惊讶……或者说是惊艳?难道是病后气色不好,又或者是没有全套装扮,以致于自己身上的翩翩气度有所削减!?
“啊?”胡香珊抬头,一双杏眼里写满了心绪凌乱与迷茫,还有些微的不知所措。
“缺银子吧!?”世子面对胡香珊,心中的痛惜取代了先前的怒意。他顿了顿,眼中有了些许安抚人心的暖意,道。
“嗯!很缺!”胡香珊觉得眼前之人对她帮助很大,何况刚助她解决了家中的烦扰,她不由实诚的点头道。
柔弱之中透着坚强!红红的眼眶却是一片清明。
世子突然间作了一个决定,他想保护她!对!他决定了!
既然决定了,那他觉得自己着实没必要纠缠于那些担忧的细枝末节。但,他必须要回去解决一些琐事再图与她之间的事。
清晰了自己的下一步,他豁然开朗!
看来,心境变了,什么都会跟着一起变。他不打算在临别时,再花费时间于无关紧要的事上。只是不知道她的心意如何!?转了话题,他转过头唇角微勾,示意程昭上前。
胡香珊自认是个比较理性的人。何况,她时刻不忘提醒自己保持理智。
但当她打开程昭递过来的布包,里面大大小小、零零总总,从银票到碎银子、甚至连铜板都准备齐全,差不离值五百两时,不得不说,她的心被触动了。
胡香珊不由的想起当初约定的那一百两银子……这两相一加,便是六百两……
“李公子真是我的财神爷!”胡香珊觉得自己如若不说些什么调节气氛,她那因内心的感动而自动聚集在眼眶的泪水就真的忍不住了。
看着她迷雾般的双眼,那一抹浅浅的笑容是多么婉约动人,犹如江南的细雨天气,丝丝缕缕、绵长细腻。
胡香珊笑了过后,心绪便稳了稳,她推辞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公子出手如此大方,可这么一大笔数额,着实让我心生惶恐与忧虑。”
“救人一命胜造七极浮屠。难不成,我的命连这点银钱都不如!?”世子不似先前所接触的那样疏离中透着清冷、偶尔的意味不明透着股探究,而是清冷中透着股真切,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暖意。连对她的称呼都改了,与她说起了‘正事’道:“珊姑娘无须过份忧虑,若是要兑换姑娘手中的银票,需得姑娘本人亲自去提才作数。若是有任何变故,我便会率先知晓。”
胡香珊下意识的望了望手中的银票,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确实无需再犹豫踌躇,倒是显得矫情。大大方方的道了谢后,不禁开始对他的后半句话起了疑惑,笑着问道:“李公子又不是神仙,这银票拿去兑换,天南海北的,银票又是一个样,谁晓得是这几张?且即使神通广大,指不定待得知了兑票之事,那都是月余之后了。”
这又不是个信息发达的时代,是否她本人去取,票行又如何辨别与得知?而且,他与她就此一别,再无相见可能。他也没有必要还要知晓她今后的动向。
一旁的江义想要开口,却是被程昭一个眼神打断,只能立马闭上嘴巴。
世子唇角的弧度加深,笑容明显的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十分有耐心的指着票据角落一处对她,难得话也多了起来,只是避重就轻,与她解惑着怎么样能识别是她前来兑换银票的,道:“虽然冬日阳光不足,但对着瞧,也是能瞧出来端倪标记的。”
这还内藏有乾坤!?胡香珊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依言而行,举着那二十两小面额的银票对着日头,隐隐间好似能瞧见那着墨的痕迹,但却看不出什么。
世子的笑容渐深,从怀里拿出一个青花瓷小瓶,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些液体由手指头抹了些,随后伸出两指从胡香珊手里将二十两银票夹了过去,将手中的液体往那角落里一抹,再对着日头,温和的对胡香珊道:“瞧出什么了?”
“哇!”胡香珊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简直是惊叹极了,她凑了过去,只到他肩膀处的脑袋几乎挨到他的下巴,与他保持同一个姿势向那银票的角落望去,不由惊奇道:“这上面是朵花啊!”一朵花的标记。
“若有他人拿着去领,待我知晓,定然会深查其因。若是有何不妥,以珊姑娘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胡香珊的雀跃,让世子的心情大好。但是她着兴致高盎便没留意两人的距离略近,让他不禁身形有些僵硬,边说边微微下移视线,正巧看到胡香珊的头顶心,感受着她离他不远的惊叹声,向着她许出他会继续相助她的诺言。
胡香珊先是愣了愣,她本能的心里觉得半信半疑。但随后便想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将银票藏藏妥当便就行了,若真是被盗被挪用了,届时若是真能得到相助,那也就更多一屋保障。想通了这一层,她觉得心里踏实许多,指着那银票角落复又好奇起来道:“这是什么花?”着实看不出哪个品种,就是个花的样子。画的线条简洁却是几笔成像挺好看了。
“随手而已。”想着自己之所以用花作标记,他不由敛笑抿唇恢复了面无表情,其实他也不晓得是什么花种。就是因为几番思索熟虑过后,觉得既简洁又能贴切她的,便是她名姓中的‘香’字,随手勾勒了几笔就特别满意罢了。
花……百花盛开……花香四溢,就像她现在身上隐隐散发的清爽干净的女儿香,虽然没有掺杂任何其它的脂粉,却给他带来一股春天百花盛放之感。
随即他想到了唇上曾经的柔软,那进入他喉管的气息,如兰似麝……一股热烫之感涌上他的面颊。
两人之间的‘亲近’与‘互动’,还有世子现下的反应……
让一旁的程昭与江义看的眼睛都直了。
江义心中带着戏谑,而程昭则眉头轻蹙,寻思着自家世子这个年岁,虽然体弱,可到底也该近女色了。
否则禁欲太久,会否见了白菜都当成了牡丹,这可不行!
与他们各有心思相比,胡香珊就简单爽利许多,她压下心中感激,收了脸上的惊讶,留了喜悦之情,大大方方的与世子等人道了别。
第六十一章 心意
昨晚折腾的太晚,更鼓敲了三下这才入了睡,这一大早的难得也不是在那围墙里头,上下左右都没人管,自然也没什么规矩束缚着,王全德犹豫不决的站在内室的屏风处,这到底是进去将大公子唤醒呢?还是?7 茸糯蠊幼约盒眩?br />其实里头的大公子早就睁开眼了,多年养成的习惯与警醒,早就已经造就了他不可能真正的随心所欲。
只是,当他听到王全德的脚步声,不知道为何,他就是宁愿睁着眼直勾勾的盯着承尘,也不愿发出一点儿响动让他们知晓自己已经起了。
这样的一个心态,大公子心里门儿清是别扭的,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需要找一个宣泄口,将自己长时间的压抑,给适当的释放出去。否则他不晓得,哪一天他会来一次大爆发。
而如若一旦控制不住,来一次大爆发,那么毁灭的不止是他,而是与他相关的所有人。
就像他喜欢自己的婚配要受人控制,但他必须忍!忍到他哪一天自己可以当家作主了,他就可以尽情的释放内心的不喜!
而如今,他只能有限的任性,但,他要有分寸。
就如他可以偷偷来擦探所谓的福星,到底长何模样?身为正当婚龄之人,对未来的正妻有一丝好奇与期许,还是能被容许的。但若他拒绝迎娶,那他就一定会被怒气没顶与迎来失宠的危机!
他压抑!他痛苦!都必须埋在心里。
他……只有私下里……自己寻由头缓释……
就这样,渐渐的一个时辰过去了,苦了外头候着的王全德,凭白成了大公子缓释个人情绪的牺牲品。这等的他是,脚也酸、腿也麻。
帐子里的大公子终于感觉好些了!他闭上了那双圆睁的眼睛,轻轻吐了口浊气,将右手伸出帐子,手捥一转,轻轻来回撩动。
就这么一点响动,便让王全德给察觉到了,只是他的表情是欢快的,哪有方才在外头候着的焦急与疲惫,道:“大公子,您醒了?早膳要用些什么?”
“随意吧!”三个字一出口,沙哑低沉到连自己都暗暗吃惊,显然是一夜没睡好上了火的隔夜音啊!
“哎呦!”王全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脸色一变就唤了出来道:“这可怎么是好?可是要寻……郎中……”
“行了!溜须拍马也不瞧瞧地方。”大公子瞪了一眼王全德,哑着声音道。
“呵呵!”王全德又恢复一脸讨好的笑容道:“这不是瞧着都没人嘛!”
“我精神好着呢!”大公子摇了摇头,边说边笑了起来,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就要穿鞋子道。
正在往铜盆里倒兑热水的王全德连忙放下铜吊,几个箭步就上前跪在地上,抢在前头取过大公子的鞋子单人替他穿上,大公子一手将他拉起,道:“跟你说了,这是在外头,别拿里头的作派……”
王全德力气抵不过大公子,且又一向是顺着他的,于是便就势站立起来,用衣袖抹起眼角来,道:“还是大公子知道疼人!”
这等马屁谄媚,真是在里头与在外头都差不离。
大公子快速的蹬上靴子,便忍无可忍的朝天翻了翻白眼,随后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直挺挺的往铜盆架子那儿挪去。
王全德眼色极好,连忙放下衣袖,半低着头替他摆弄起洗漱用品来。
大公子只好幽幽的道:“莫要忘了,今日再拿不到那名册,你就给我一直呆在这儿。”
王全德顿时垮下个脸,退到一旁兀自老实的站着。
大公子总算耳旁清静了,不由神色轻快的自己摆弄那柳枝条、盐粉及粗布巾帕。
而就在这个时候,窗子那儿传来动静,王全德精神一振,先大公子一步将缝那儿传来的一个册字接了过一,脸上笑意盎然,呈在自己双掌上恭敬的上前,道:“老天真是开眼,终是舍不得将我从大公子身旁驱离的。”
大公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手拿起册子另一手便将手中巾帕往王全德手上一扔,道:“这个点已然过了早膳之时,你随意拿一些便罢,莫要扰了他人。”
王全德嘻嘻一笑,应声便一溜儿下去办了。
其实,还真不用他操心,院子虽然比一般人家要大,但也架不住开了门到厨房取水与倒水这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