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你想把它带回家吗？”
米律师第一反应是点头同意，却又犹豫了，表情很纠结。他想了想，很不舍的说“我想带它回家…但是…还是算了”
“你确定？如果你真想，咱们现在就可以叫人来，把它连窝带鼠一起弄下来”
他拿起望远镜又看了一会，皱着眉头，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这样比较好，松鼠本来就是属于树上的。”
“但好歹你知道花生现在在哪里，它过得挺好的，也没被其他松鼠欺负”
“谢谢你，Asher，找到花生”
“我知道他是你的宝宝…”
他打断我，补充道：“是我们的宝宝…”
“是我们的宝宝，作为父母的，你有资格知道自己孩子的归属。它现在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我本可以给叔弄只别的宠物，但又想到他绝对不会收拾家里，养宠物只是徒增我的负担，又安慰自己，叔就挺像狗的，家里已经有一只了，没必要再来第二只。
米律师看了一整天，满意的回家了：“咱们以后有空就来看看花生吧”
松鼠的寿命很短，如果是家养的，兴许能活到10年到15年，但野生的松鼠会更短，尤其纽约的冬天这么冷，也许只有2,3年。
我没敢和叔说，他自己应该也知道，相比人类的生命，动物的生命要短暂很多。
从那以后的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永别。
之后的几个月还能时常看到花生的影子，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冬天降临，这年纽约天气很糟糕，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可能会有大面积降雪。米律师还念念不忘花生，怕它会熬不过冬天，想把它带回家养几天。暴风雪来临前，两人在公园里找了老半天，没有找到。
下了好几天暴风雪，非常严重，交通完全瘫痪，整个城市都停止运作，公司停业，不用上班，在家歇了好几天。积雪堆了半米厚，强大的暴风雪刮到了不少树木，城市里一片狼藉。
等积雪融化，晴天降临，我们又一起去公园，却再也没看到过花生。
也许它撑过了严冬，也许没有。
米律师之后又消沉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就恢复正常，好一阵子，他都没能改掉习惯性伸手掏兜，想去抚摸的这个小动作。
有些东西终会消逝，但曾体会过的经历和记忆，会一直长存。
借用夏目友人帐中的一句话，“一旦被人爱过，也爱过别人后，那种感觉，再也无法忘记了”
从那以后，我好像，不是那么抗拒动物了。
第18章 模特
纽约时装周来了，作为业余化妆师，这一周会是赚钱大好时机，MJ公司从时装周两周前就发布了需要化妆师的单子，让有空的化妆师看着需求和能力自己取。最近我不是很忙，为了能多赚钱，一口气接了七八个，要是进行顺利，时装周结束后，化妆佣金再加上杂志社送的衣服样板，可以狠狠赚一笔。
从时装周开始前一周，我就忙得脚不沾地，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十点回家，一天下来，简直要命。米律师对此非常不高兴，严厉控诉：“每天回家家里都没个人，灶台上都是冷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都不像个家了，这日子还怎么过！”，边控诉边吃泡面吸得溜溜响。
我找借口努力顺毛：“最近时装周嘛，肯定比较忙，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他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继续嚷嚷：“你又不是模特，只是化妆师而已，给那些人画完不就能走了吗？为啥每次都要呆到这么晚？”
“哎，没办法啊，有时候模特不在状况，会要拍很久，每半小时到1小时就得补次妆，今天拍的那个男模弄了快两个小时都没好，折腾死我了”
“什么！？男模特？！”米律师瞬间炸了，丢下泡面碗，拍着桌子嘶吼：“你不是只接女妆吗？怎么还给男的化？”
我捂着嘴懊悔，怎么又把这事儿给忘了，就米公举那点小肚量和小心眼，说跟针眼儿大都嫌多了。只能慢慢解释：“今年男模比较多，我就接了几个，多赚点钱嘛是不是”
米公举挥着筷子咆哮：“那你怎么没和我说？！你是不是就想去看那些漂亮的小鲜肉？啊？”
我简直无语，又吃哑巴亏不知道怎么回嘴。是个人都喜欢看好看的，漂亮的东西或者人，路上看到帅哥，我每次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看完回头就瞅见叔黑着一张脸，一脸乌云，嘴巴扁的可委屈了。之前因为感恩节去AF家和裸着上半身的男模说了几句话，回家后他就炸了一个礼拜，哄半天都没用，米律师那醋劲儿大的哟，我继续使劲忽悠：“哪有？你瞎想什么？今天的都不是小鲜肉，年纪都可大了，比我还老呢”
他撕开一根香肠，用它指着我质问：“你少忽悠我，我好歹也是当过模特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当模特的一般都多大吗？比你还大，他们还怎么在时尚圈混，早黄花菜凉了，该出局了”
“……现在不一样了，没啥年龄限制了”
米律师眼睛一瞪，又开始给我科普“怎么可能，Asher你是不知道模特界有多残酷，我跟你说我当模特的时候，那简直了…”，他吐沫横飞，越说越来劲。
“……”听得我一脸吃瓜，心死如灰。
得，又开始了，我都不记得这件事被他说了有多少次了。
叔有过很短暂的一段模特经历，这段破事儿被他絮絮叨叨说了六七年，至今还惦记着，动不动就掏老底，翻出来要和别人说说。他刚上大学那会好不容易从200多公斤瘦下来，在健身房练出八块腹肌和人鱼线，穷学生没啥钱吃好东西，瘦的两颊下凹，妖娆性感。有天在纽约大街上走着走着就被模特经纪公司搭讪，请他过去当模特。
大学时期的米律师一穷二白，一听有钱赚立刻点头同意了，乐呵呵的和人跑去公司签了合同，开始模特生涯。他个子太高，不适合走T台，但是胜在腿长，比例好，很多平面杂志和广告的活都愿意找他拍。
接拍一次广告或者平面就能拿两三百美金，比米律师在星巴克打工三天的工资还要高。他皮肤苍白，金发碧眼，欧风十足，很适合拍西服广告，一般这种活给的钱最多。当了三四个月模特后，渐渐攒了不少钱。有钱后的米律师能买得起比面包和花生酱更好的食物，每天汉堡牛排外卖不断。
于是，悲剧发生，妖娆性感的1米96衣架子慢慢吃胖了，腹肌从八块变六块，又变成四块。直到有天，发胖的衣架子发现他穿不上杂志社送来的裤子时，事情彻底大条了，米律? Ρ痪凸狙纤嘞铝钜蠹醴剩绻桓鲈履谖薹ɑ氐皆吹纳聿模突岜贿青甑舴馍薄?br />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辛苦运动一个月，还是没能减下来。米律师的位子被更年轻更瘦的新人代替，他短暂的模特经历，只持续了五个月又18天就宣告结束。
叔一直和我抱怨自己被解约就是因为他变老变大，模特界太残酷太不人道巴拉巴拉什么的，听得我在心里默默吐槽，明明是你自己变胖了才会被扔掉，还好意思找借口？…但这种话当然只敢在心里偷偷说。
我掏出手机，找到今天拍摄男模的Instagram，翻出图片给他看，“真的很老，不信你看，他都长成这样了还能继续当模特呢”
米律师接过照片看了看，更加怒火冲天：“你居然和他拍自拍？！你都不和我拍！你居然和他拍？！”
“……”我努力辩解：“这都是工作需要啊，一般他们这些模特都很喜欢和发型师化妆师照相的，正好也可以帮我们公司宣传一下”
他继续划拉着手机，看的胸脯上下起伏，翻到一张照片后又炸了，翻转过来给我看，声音一下子大了好几个分贝：“这是他今天拍的照片吗？他为什么没穿上衣？！没穿裤子？！就穿条内裤？？你们今天拍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
我安抚他：“你小声点，就是CK的内裤广告啊，你也知道的，他们那些广告不都是只穿内裤的吗？”
米公举把手机一摔，气的话都说不清楚：“CK的内裤广告？CK的内裤广告？我…你…你居然…CK的内裤广告全是裸模，他们…他们……我…你…你居然…”
看他这么激动，我也生气了，把手里水杯重重一摔：“有完没完？！每次都这样，我就是出去化个妆，说的跟我出去拍GV一样，至于吗？”
米律师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难过的扁扁嘴，满腹委屈：“你今天看了那么多漂亮又美丽的小鲜肉男模，回家后还凶我QAQ”
“……”
他瞬间蔫了，坐回位子上，捡起碗可怜巴巴的继续吸泡面，还时不时怨妇般的瞥我一眼，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我仰头翻了翻白眼，拿出平底锅和剩米饭，切了点蔬菜和猪肉培根，快速炒了个什锦炒饭，上面还盖了个金灿灿的太阳煎蛋。把饭推过去，拿走泡面：“吃这个吧，泡面不好吃”
他立刻丢下泡面，捧着碗狼吞虎咽，有东西吃还不忘抱怨：“这是我这周以来第一顿像样的饭，最近天天外卖泡面三明治，难吃死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段时间难为你了”
“你还去看小鲜肉，也没和我说，他们肯定都又年轻又好看”
“只是工作而已，我又不是是个人都喜欢，我有自己的菜的”
米律师吃着吃着突然停了，放下碗，掀开衣服摸着自己的肚子，捏着肚子上的肉，皱眉头问我：“Asher，你老实和我说，我对你还有吸引力吗？”
问的我差点一口饭噎嗓子眼里，“…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吃完饭吗？等你吃完了，咱们立刻上楼做爱，好不好？”
“我现在又老又胖，你还愿意和我做爱吗QAQ”
我哄小孩一样的哄他，回答：“我愿意…算我求求你，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咱赶紧把饭吃完了回屋成吗？我快累死了”
吃完饭后上楼睡觉，本来说好的要做爱，等他洗澡的时候，我实在累的撑不住，躺在床上昏死过去，弄得第二天吃早饭又是一顿怨念和委屈。
纽约时装周到了，化妆公司所有人都忙得天翻地覆，一场一场的接活，刚从一个品牌出来立刻打车赶去另一个，中间完全没有空闲休息。我作死一天接了四场，忙得吃饭时间都没有，幸好会场里都免费供应食物和咖啡，省的出去买饭的时间。趁着化妆空隙，快速拿了几个三明治和蛋糕，端着一杯热牛奶又杀回化妆间。叼着块蛋糕，两手各持一把刷子，左右开弓。
等着化妆的模特羡慕的盯着盘子里的蛋糕，小声的问我：“介意让我闻闻吗？”
我忙得没空搭理，点点头同意。
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蛋糕，凑到鼻子前，深吸几口气，使劲闻了闻蛋糕的香味，露出享受的表情，满意的又把蛋糕放回盘子里。
我全神贯注的给眼前的模特化妆，她的状态不是很好，黑眼圈很重，感觉随时都可能会昏厥过去，眼睛一上一下的打转，不停闭眼。小声提醒她：“把眼睛睁大点，这样会画不匀称的”
小姑惊的立刻醒了，恍惚的点头：“好的好的…我睁眼…我睁眼…”
话还没说完，人抨击一下后仰过去，栽倒在地。吓得我的立刻扔掉东西，把她扶起来，上下检查“妈呀，你咋回事儿，怎么晕了？疼不疼啊？”
她伸手想要推开我，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说话细如蚊声，只能吐出几个弱音节：“我…我…我…”
这种情况我见多了，很多模特为了减肥，走T台更好看，能穿得上走台的衣服，上台前一周都会绝食，什么都不吃，只喝水和蛋白粉。这小姑娘明显是节食过度，饿的虚弱无比，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拿了一块三明治凑到她嘴边，“快吃点，你这样一会怎么上台”
她闭着嘴死命摇头，就是不肯吃，哽咽着说：“不行…我不能吃…吃了就穿不上衣服了”
眼前这姑娘顶多十七八岁，正是发育能吃的年龄，饿的头晕眼花，却连一口水一块面包都不敢吃。
旁边等待的模特也跟着劝：“你这样不行，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你听我的，吃一口三明治，不要咽下去，嚼烂了以后再吐出来就行了，这方法很好用”，说完还拿起一块示范了一次给她看。
晕乎的小姑娘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都颤抖：“真…真的没事儿吗？”
“没事的，我们都这样吃，要不然上台前根本没力气走路”
她接过我手里的三明治，犹豫半天，还是送进嘴里，学着那个模特小小的咬了一口，嚼了一分多钟，才慢慢的把碎末吐了出来。吃着吃着还红了眼圈，一脸激动的说：“面包实在太好吃了，我都好几年没有碰过三明治了。”
两人一起“吃”三明治的画面，惊悚的我目瞪口呆。
一场秀完毕，收拾东西时和其他的化妆师说了这件事，她们早已见怪不怪，笑着说：“这算什么啊？我还见过有的模特只靠可卡因过活呢，走秀前打一针，才有力气走完全程”
听得我肚子里直犯恶心。
忙了一整天，晚上八点半才到家，一进门就看见叔如火如荼的边看youtube，边做腹肌撕裂者，不时发出痛苦的吼声。我走上去把视频关了，拎了拎手里的饭盒：“我带了晚饭回来，你吃了吗？”
他咽了口口水，摇摇头：“我决定今天开始减肥！不吃晚饭了！”
“又减肥？你不用减肥，不胖”
米律师边做俯卧撑边喘着粗气回话：“不行，我要恢复到之前当模特那样的身材…呼…这样…才能更吸引你”
“真的不用，叔，我不喜欢那样的，模特一点都不好，我还是喜欢比较健康有肉的身材，你这样的就挺好”
他大字瘫死在地板上，“真…真的？你确定？你不喜欢CK的内裤模特吗？他们都很帅的？”
小心眼劲儿的还记着这件事。
走上去拉起他的头，吻了一口：“我不喜欢CK的内裤模特，我不喜欢任何模特，我只喜欢你”
又指指楼上，“如果你现在动作快点，等咱们吃完饭后，说不定我还有力气可以和你做两次”
米律师瞬间蹦起来，抱着外卖拉着我就往楼上跑，模样猴急猴急的。
“你急什么急，得先吃饭啊”
“哎呀一边吃一边做，时间宝贵！快点”
“……”
第19章 复发
最近米律师出差去了，家里没人管我，特别自在，整天出去浪。先和小D一起去看老板，吃完饭后再去gay吧喝酒跳舞，一直浪到半夜两三点。迷迷糊糊的摸索到家，倒沙发上就睡。一连好几天，玩的很爽很开心。
今天又是玩到很晚，大半夜才回家，睡了没多久，迷迷糊糊的被胃疼疼醒，里面上下翻腾，难受得很。跌跌撞撞跑去厕所，一头栽进马桶里，稀里哗啦一通吐。肚子吐空，立刻舒服很多，从旁边架子上随便扯一条毛巾下来擦嘴，准备按水冲掉。下意识看了眼马桶里，上面飘着点点猩红。
心里瞬间慌了，大脑发懵，哆嗦着找个杯子接了点水漱口，吐回杯子里。纯净的水被染上淡淡的粉红色。
胃里又是一阵恶心，扶着洗手台就开始干呕，一点点血丝从嘴角留下来，颜色特别渗人。我颤抖着跑回屋，拿了钥匙下楼，开车去医院。到医院后挂了急诊，等号时心里害怕得要死，本想给叔打个电话，又想起来他明后天都要上庭，需要好好休息。犹豫半天，还是把手机塞回口袋。
夜间急诊没什么人，护士很快叫到我的名字，领我进去。将用棕色牛皮纸袋装的一厚叠资料递过去，医生拿起眼睛一页页翻看。
“你得过癌症？胃癌？”
“是，1A期，三年前被查出来了，做了手术，化疗十三个月”
“详细和我说说现在的情况？胃又开始疼了？每天吃饭会犯恶心，吃完后想吐吗？”
“那到没有，就是今天刚刚发现吐了点血，我就害怕…是不是我的胃又出什么问题了？之前的负责我癌症的医生说复发几率很小的，我也有定期去复查”
医生安慰我：“你别太紧张，可能就是普通的胃溃疡，我让护士先带你去做几个检查，如果你胃痛的话，我可以先给你开点止疼药吃。”
我拒绝了止疼药，直接和护士去化验室抽血。一连抽了八管血，以前抽血叔都陪着我，这次一个人来，不好意思怕别人知道我怕疼，拼命忍着，把害怕憋在心里，等待结果时，手指颤抖的拨了一个电话，捂着嘴把哭声憋到嗓子眼儿里，等对面接听，“嘟嘟嘟…嘟嘟嘟…喂，Asher~你怎么还没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