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听见了褚少锋的声音，洛凡转过头来，只是看了一眼后，又漠然地回过头去。
在浴缸边上，放了一把锋利的小刀。起初，褚少锋没有在意。直到看见洛凡拿过那把刀子后，他才眉心一跳，忙伸出手去阻止。
可是他忘了自己只是一抹灵魂，他什么也触碰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洛凡将自己的手腕割开！看着鲜血从手腕处流出，无声无息地将浴缸的水染红……看着洛凡奄奄一息地倒在了浴缸里……
看着他死去。
褚少锋一遍遍地叫着洛凡的名字，巨大的恐慌将他淹没，他想哭，可是却没有眼泪流出来。只能任由自己的灵魂被拉扯着，撕裂着。
钟声敲过，这是前世洛凡自杀的那一天。
也是褚少锋永远不知道的秘密。
再次清醒过来时，褚少锋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可面容却被泪水打湿。耳边有人在说道：“医生！他醒了！”
褚少锋睁开眼，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可惜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

第45章

像是身处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没有一丝光亮。褚少锋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全身的疼痛却只是让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的心中徒然生出许多不安。可再多的不安，也没有他在梦里见到洛凡自杀时，更让他来得慌乱……
洛凡！
想到自己昏迷前，那辆朝着自己撞过来的车，褚少锋的大脑传来一阵阵疼痛，他痛苦地皱着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可口中却仍在呢喃着：“洛凡……等我……”
他答应过洛凡的，要陪他过今年的春节。可现在他却失约了，不仅没有及时赶回去，反而还被人关在这个黑暗的鬼地方。该死！
也许是他的挣扎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褚少锋听到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嘈杂一种混乱。他清晰地听见，有人在他耳旁说：“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那是褚夫人的声音。
褚少锋渐渐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躺在医院里。这黑不隆冬的地方，竟然是医院。他皱着眉头，张了张嘴，声音干哑生涩，他问道：“好黑……怎么不开灯？”
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现在是白日里，外头明晃晃的日头照着，哪里来的黑？褚夫人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她握住褚少锋冰冷的手，对一旁的医生道：“快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伤到了？！”
话落，褚夫人面色苍白，握着褚少锋的那只手颤抖得厉害。打从褚少锋出车祸那天起，她就几夜没合过眼，本来身子骨就不利索了，这几天几夜地没有休息，更是让她显得越发的苍老。这好不容易盼着褚少锋醒了过来，她心中的大石头还未来得及落下，就听见医生说道：“褚少爷这是失明了。”
虽然刚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听到医生这么说后，褚夫人仍是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她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瞎了的这个事实。不止褚夫人不能，躺在病床上的褚少锋更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眼前漆黑的一切，又像是在嘲笑他，是个瞎子。
褚少锋征愣在那儿，一时间无数的情绪涌上心来，惶恐、挫败，将他所有不可一世的骄傲通通瓦解。即便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他瞎了。
不然怎么会一丝光芒也捕捉不到。
褚少锋闭上眼，面露痛苦的神色。他能感觉到心中的痛楚，远胜于身体上传来的疼痛。这一刻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挣扎着便要下床，可稍微一动，全身的骨架就像散了一样，整个人跌落下床来……
褚夫人忙去搀扶他，惊魂未定道：“少锋，你干什么！”
褚少锋身子僵硬着，半晌才语气平静道：“妈，我要去见洛凡。”
他没有瞎，他还可以走着去见洛凡。
褚夫人一愣，她看着面前眼神空洞的儿子，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咬咬牙，狠狠地抬起手，一掌扇到褚少锋的脸上。巴掌的力道不大，可还是将褚少锋打懵了。
褚夫人一边哭着，一边骂道：“洛凡！洛凡！都什么时候你还想着洛凡！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你执意要回海城找他，你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你以为你这个样子出现在那个姓洛的狐狸精面前，他会心疼你吗？他那种人只会为了钱离开你……”
“妈！”褚少锋听着褚夫人的哭声，皱着眉头，后背湿了一大块。他无力地躺回床上，对着这一片让人心生恐惧的黑暗，只是闭上眼睛，淡淡说了句：“我累了。”
褚夫人见他脸色不好，噤了声，不敢再吵他。
医生在旁诊断完后，道：“其实夫人不必担心，褚少爷是因为颅内的积血压迫到视神经，才会导致失明。只要清除了大脑中的淤血，就能恢复正常。”
听到医生说褚少锋的眼睛还有救，褚夫人这才有了点精神。说着，便和医生一起离开病房，商量对策去了。
人走了后，病房里总算是静了下来。
褚少锋眼睛看不见，耳朵就变得极为敏感。一些细微的声音，听进耳里，就能让他的心无法沉静下来。他知道，这场车祸绝不是意外，毕竟褚家有太多人想要他的命。是他大意了，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褚少锋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心口处传来的细密疼痛，却让他浑身直冒冷汗。
一闭上眼，脑海中就盘旋着，他在自己昏迷时看到的梦境。梦境里他眼睁睁地看着洛凡在自己面前死去，却无力去阻止。越想心口就越是疼得厉害，只因那个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到就好像洛凡真的这么死过一次……
一道灵光从脑中一闪而过，褚少锋突然明白了那件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事情是什么。
得知洛凡也是重生过来时，褚少锋并没有去想前世的洛凡为何会死去，他只当他是平安喜乐地过了一生。虽然他恨过前世洛凡的绝情，可却从未想过让他过得不好。即便他恨着他，也不愿见他过得不顺遂。
所以从没有想过洛凡的重生，会是因为自杀。
泪水浸湿了眼眶，褚少锋睁着眼睛任由泪水滑落，眼前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的心却一片清明。他只想快点回到洛凡身边。
那个家伙那么爱胡思乱想，那么不安，他离开这么久，音信全无，那家伙一定担心死了。
可是现在的他既眼睛看不见，身子又动不了。褚少锋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能过。
虽然褚夫人说的话难听，可至少有一句说对了。他不能让这副样子的自己，出现在洛凡面前。他不想让洛凡担心，不想让他知道，褚少锋成了个瞎子。
幸好他的眼睛不是永久性失明，还有救。
想着，褚少锋决定先想办法给洛凡报个平安，其余的，等眼睛好了再说。
这会儿已是大年初三，距离除夕已经过去了三天。洛凡坐在桌前，将冷了的饭菜一点点吃掉，冰冷的食物吃进肚子里，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可却仍是一声不吭地吃完了它。
已经三天了，每一天他都是这样，做好一桌子热菜，等着褚少锋回来。
一直等到饭菜冷了，再慢慢地吃完这些冷了的东西。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自从那天夜里通过一次电话后，褚少锋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他等的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洛凡很害怕，很怕褚少锋就这样再也不回来了。
更害怕某一天，在某份报纸上看到褚少锋结婚的消息。
他知道自己应该多给褚少锋一些信任，可惶惶不安的心却只会在等待中变得愈发的难熬。和着热水吃下了胃药，洛凡回到房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收拾行李，急匆匆地去了机场。
请了一个月的长假，飞往京城。
褚少锋如果真是被褚家人给藏起来了，那么不管他去了哪里，他都要找到他。

第46章

自从大学毕业后，洛凡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京城了。这儿的冬天比海城要冷上许多，洛凡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坐上一辆计程车，跟司机报了个地址后，便前往那个记忆中很是模糊的地方。
车窗外的风景不停倒退，就像倒退回那一年。
褚家大宅子里，褚少锋用力地抓着洛凡的手，当着褚老爷子的面，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我不会跟那位秦小姐结婚，能站在我身边的，只有他。”
临近毕业，褚家人商量着和秦家的联姻。褚秦两家一向交好，若是能联姻，便是强强联手。秦家的孙女和褚少锋一般年纪，还是同个学校的，这自然而然的就让人打起了这方面的主意。
褚夫人的意思是孩子们年纪还小，不着急着结婚，但是可以先订婚。
褚少锋被安排着和这位秦小姐见面，洛凡知道后虽然没说什么，可面上的不高兴总归是看得出来的。
再后来，得知家人意图的褚少锋冲动地拉着洛凡回了褚家，把自己和洛凡之间的事全盘说了出来，气得褚老爷子拿手里的拐杖狠狠打在了褚少锋背上。
那是洛凡第一次去褚少锋家，也只去过那么一次。
那条路，洛凡早已经记不清了，可他知道，要找到褚少锋，就不得不去一趟褚家。车子缓缓开进别墅区里，停在了褚家门口。洛凡下车来，按了按门铃。
门铃的电子屏上出现一张有些苍老的脸，是褚家的老管家，洛凡以前见过，所以还是有些印象。不过显然老管家对他没什么印象，洛凡只好说道：“我叫洛凡，是褚少锋的朋友，特意过来拜访他。”
老管家回道：“大少爷的朋友？”
洛凡点了点头。
老管家沉吟了会儿，道：“稍等，我请示一下夫人。”
接着，电子屏闪了一下，又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洛凡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连见褚少锋一面都要请示褚夫人，可想而知，褚少锋是真的被褚家人给藏了起来。
这会儿风有些大，洛凡缩着身子，紧紧靠着大门口的墙壁，默默地等着里头的回音。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天上竟然是飘起了雪花。薄如蝉翼的雪掉落在洛凡的发上、肩头，融成一片刺骨的寒冷。洛凡搓了搓手，放到嘴边哈了声气，又继续耐心地等着。
不管等多久，在没有打听到褚少锋的消息前，他都不会离开。
“你说有个叫洛凡的年轻人来找大少爷？”医院走廊里，褚夫人听到佣人和她说洛凡来褚家找人了，脸色不免变得有些难看。她冷笑道：“他竟然还敢找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她的儿子不会执意要离开她，更不会遇上这场车祸，导致双目失明。
佣人说道：“管家说大少爷不在家，那位洛先生却说什么也不肯走，说是等不到大少爷就不会离开。”
褚夫人闻言，眼神中透过一丝寒冷，“他要等便要他等，我倒要看看他能等到什么时候。”
褚夫人还记得当年她拿出一笔钱逼洛凡离开时，那人丑陋的嘴脸。虽面上做出过犹豫的样子，可到头来还是没骨气地收下了那笔钱。所以别怪她瞧不上这个人，即便后来又装模作样地把钱给还了回来，可那时洛凡接过那笔钱时说过的话，她却还记忆犹新。
在那个人心里，她的儿子甚至都比不过那一千万。
所以褚少锋的付出值得吗？
为了这么个虚伪的人付出所有，牺牲掉褚家唾手可得的一切，值得吗？！
就在褚夫人沉思时，一道碗摔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打断了褚夫人的思绪，她飞快打开病房的门，却见褚少锋愤怒地对着面前的女子说道：“你给我出去！”
女子有些被吓到了，两眼微红地看着病床上的褚少锋，她的脚边是破碎的瓷片。
病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难熬。
褚夫人忙进来打圆场。“少锋，妈知道你生病了，心情不好在所难免，可你也不能跟秦小姐发脾气啊。”
尴尬地站在一旁的女子便是当年要和褚少锋订婚的秦家长孙女儿秦若水。
“妈，虽然我的眼睛瞎了，可你在打的那些主意我还是能看得清楚明白。”褚少锋用一双空洞的眼神看着面前秦若水，叹气道：“秦小姐，请回吧。这种伺候人的活，不是你该做的。”
秦若水面色一僵，只得无奈地对着褚夫人点了点头，温声道：“是我冒昧打扰了，伯母，下次有时间我再来看望少锋。”
说着，有些难堪地离开了这间病房。
褚夫人的脸色很是不好看，但她又不能对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发火，只能冷冷地对着身旁的佣人道：“再去给大少爷煎一副药来。”
听着屋里头的走动声，褚少锋皱了皱眉头，对着褚夫人道：“妈，以后别再整这些事了。”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褚夫人一听，越发地觉得生气。
“为我好？”褚少锋笑了笑，“为我好就是把我困在这间医院里，不让我和其他人接触，把我送出去的消息全部拦截下来？”
住在医院的这些天，褚少锋可谓是与世隔绝了。因为瞎了眼，他行动变得不便，无法与外人接触，无法派遣信任的人将他平安无事的消息告知洛凡。他就像是人间消失了一样，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今天过来探病的秦小姐，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外人”。
被褚少锋这么指责，褚夫人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你好好在医院养病，等眼睛好了，我还能让你在医院住一辈子不成？”
现在外头还没人知道褚少锋眼睛瞎了这件事，褚夫人可谓是将消息封锁得很好。至于秦若水，一直是她看中的儿媳妇，借着褚少锋生病这件事，让两个年轻人好好处处，交流一下感情，等以后儿子病好了，就可以把婚事给办起来了。
褚夫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很美好，却忘了问褚少锋的意见。
褚少锋不再说什么，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褚夫人都听不进去。
天色渐黑，外头的雪下得越来越大，风刮得树枝一阵呼啸。褚夫人看着窗外，心里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便叫上司机，回了一趟褚家。
车开到褚家门口，她缓缓摇下车窗，果然在墙根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蜷成一团蹲在角落里，显然是冷极了。脸色冻得发白，嘴唇青紫，身上落满了雪花，也不知道是在那儿呆了多久。
褚夫人一愣，缓缓又摇上了车窗。却在这时，那人见到有车开过来，忙起身拦在车子前头。然后，他走到车窗边，敲了敲。
褚夫人只得又摇下车窗，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这张脸，是她最痛恨的一张脸。
她冷冷道：“洛凡，你来这做什么？”
洛凡显然已经在大雪中等了很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道：“伯母，总算见到您了。”
褚夫人眼中尽是不屑，“我可没打算见到你，一身的晦气。”
洛凡不在意她中伤自己，只是用恳切的眼神问道：“伯母，麻烦告诉我少锋去了哪里，我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褚少锋失去消息的这些天，洛凡心里一直有股不安的情绪。他知道褚少锋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除非是出事了。
褚夫人却道：“少锋他好得很，你无须操心，很快，咱们褚家就要和秦家联姻了，你到时候有多远就滚多远。”
说罢，又摇上车窗，命令司机将车开进别墅里头。
洛凡闻言，身子一晃，连忙跟了上去，可却被门口的保安拦在了外头。看着褚家的大门又缓缓地关上，他孤身站在大雪中，却不觉得冷。
至少……至少他知道了褚少锋没有出事，这样就好。
至于联姻一事，他信任褚少锋，自然不会傻到去相信褚夫人说的话。只是本以为在褚家等上一天一夜总能够见到人，可没想到这一个白天下来，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褚少锋到底被藏到了哪里？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想着，他踩在柔软的雪地上，转身正准备离开这里。可走了几步，眼前就一阵头晕目眩。摸了摸额头，竟是有些发烫。在雪里等了一天，这想不生病都有些不可能了。洛凡强打起精神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巨大的晕眩却一瞬间朝着他袭来，终于他一声不响地倒在了褚家大门前。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病房里，褚少锋从病床上坐起来，胸口一阵发闷。他想下床走动走动，可脚才刚迈出几步，就磕磕碰碰地撞到了许多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