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已经没有那麽肿了，两只眼睛也没有明显的一大一小，只有低垂的眼眸抬起的时候才感觉到眼皮的阻力。沾了水的手指贴著镜子里人画了个大大的叉，而後自己吃吃地笑起来。里面的人眼角滑落的泪珠沿著有点模糊的脸庞一直滑落到底，谢宝明用手掌拂过，一大片水痕遮盖住了他的面容。
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一看，竟是酒吧里交好的调酒师，说是之前缺的蔓越莓已经运来了。
月前他去酒吧里，调酒师让他换个口味，尝尝蔓越莓果茶。酒精类他不碰，果茶类的他很有兴趣。一尝就上瘾了，连续好几天都过去就为了喝调酒师调出来的蔓越莓。酒吧里第一次进的货不多，很快就用完了，他也就没有再过去。
在市面上的奶茶店也有蔓越莓，但是味道总是不对他口味，大抵不是新鲜的缘故。既然他说已经运来了，那麽今晚过去一趟罢。
谢宝明顺道看了看时间，距离他说的十五分锺快到了。拿过放在一边的毛巾擦脸，把自己收拾好了出门吃饭去。
房深乔的车子依然停在那个位置，透过降下的车窗可以看到美人偏头靠著座椅上半眯著眼眸，左手搭著窗口，手指像是在弹奏曲子般跳动著。
听到脚步声，房深乔慵懒地睁开眼睛，看到是他便露出微笑，下车迎了上去，“下来了？”
谢宝明点点头，“嗯，刚才接了个电话，耽搁了一下。”
房深乔边给他开车门边问道：“很重要的电话？”
谢宝明就等他这一句，矮身坐进车里，仰著头看他，一脸纯良，“也不算很重要，只是今晚有些事而已。”
“是吗……”男人微微沈吟，笑道：“我们吃完饭也不影响吧？”
谢宝明眼睛亮了，差点要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连忙按捺住矜持地回了个笑容，“不影响不影响。”和他吃饭算什麽啊，能吃完饭不和他纠缠在一起就够了。
房深乔颌首，知道事情不是谢宝明所说的那样不重要。至少比起今晚他打算再次邀请他巫山云雨要重要得多。
也罢，下次也是一样。
两人心怀鬼胎笑意盈盈，谢宝明看不透房深乔眼里的势在必得，房深乔看不清他眼里的闪躲回避。这麽个气氛下，两人居然相谈甚欢聊得天南海北，相对之下可谓是两人对双方都有了一个相对深层次的了解，尽管谈的都是些浮云般的东西。
半路中途，房深乔问道：“你想要去哪里吃？”
街灯才刚刚亮起，时间还很早，只吃了早餐的胃已经不觉得饿了，谢宝明现在也不想吃太多，观察了下周边环境，回首笑问道：“房先生不介意去吃大排档吧？”
房深乔微微一怔，“啊”了长长一声，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看著那张带著恶作剧的笑脸，回过神来，“不介意。你去哪我就去哪。”
谢宝明被话中浓浓的甜蜜给恶心到，放在腿上的手抖了抖，装作若无其事般说道：“那就在前面路口停吧。去吃烧鹅濑粉好了，那家店的味道很正宗。”
调戏成功的男人心情大好，按著指示在边上的车位停了车，不料被那家挤得水泄不通的店给惊到。
“呃……这里人怎麽那麽多？”
谢宝明也是没想到，排队的客人和拎著饭盒艰辛挤出来的人居然比平时翻倍了。他是没关系，等等就好，只是旁边的男人是不是这麽想就……
“啊……应该还好吧，人还消得挺快的。要不我们坐著等等好了？”这家店的烧鹅可是刚出炉好吃得很啊，他现在低声呻吟的肚子已经被隐隐飘过来的香味吸引住了。
房深乔看他注意力早就不在自己身上，话语里也没有真心询问的意思，却有些两人认识以来他从未表现出来的撒娇意味。伸手拉住他，宠溺笑道：“那就坐著等吧。”
真正坐下的时候，店里的夥计很快就出来招呼了。一壶泡著山茶叶的茶水，两个简单的玻璃杯子里澄黄澄黄的山茶水里茶叶浮浮沈沈。
“你要吃上爪还是下爪？”刚起来要去点餐，谢宝明顿住身形，回首问道。
房深乔眨了眨眼，很是疑惑，“有什麽不一样？”
“上爪骨头多味道比较鲜，下爪肉多。”他是比较偏爱上爪，骨头嚼起来味道特别鲜甜。不过指不定男人喜欢吃肉呢，请人吃饭还是尊重下客人意见好些。
房深乔喝了口山茶水，咬著杯子边沿模糊说道：“要骨头。”
谢宝明点点头，走到点餐的小窗口和旁边的夥计说道：“一份上爪，两碗濑粉。”
“好！，请等一下，现在马上叫师傅切给你。”
这家店是家老字号，老板已经做了快三十年了，味道从没变过。谢宝明知道这家店还是出差回来时，本地的同事拉他过来吃的。他没想到家的附近那麽多本地才有的小吃，工作的这几年快把这边的小吃都吃过了。
房深乔以为谢宝明只是去点餐，不想等了好一段时间才看到他端著托盘出来。
谢宝明放下托盘，把一碟子切码得整齐的烧鹅端出来，放了一碗粉到他面前，顺道取了两双放在木筒里的筷子用茶水洗干净，递了一双给他。
他将小碗里的店家秘制酸梅汁和烧鹅汁倒了一半烧鹅里，剩下烧鹅汁的探过桌子趁男人不备倒了一半进他的粉里。房深乔不解，他慢慢把剩下的汁液倒进自己的碗里，说道：“这样吃才好吃。你应该没吃过这种粉吧，我可是来这边工作才吃到的。算是D市特产了吧，听说人工制作工艺有点复杂。”
房深乔看他边搅动边解答，唇边挂著的都是快要将美食吃到嘴里的快乐，不禁失笑。这般生动可爱不设防的表情可难得一见。“的确，有点像桂林米粉。”他挑起一根吸进嘴里，细细咀嚼，滑溜溜的粉条比吃过的米粉都粗，嚼劲却好，又有一股米香在香甜的汁液里发散，好吃得很。“吃过了又不像了。”
谢宝明看他那有些惊奇的神色禁不住得意笑了起来，“当然不像，人家是米浆透过筛孔绕著圈儿‘濑’进开水里的，所以才叫濑粉嘛。”
“你常来吃？”
“还好。有时候周末会来。快吃，烧鹅趁热吃更香。师傅刚从炉子里取出来不久的。”谢宝明不顾他，蘸了酸梅汁的烧鹅塞在嘴巴里。他肚子里的馋虫跑出来了，再不吃就要流口水了。
房深乔到底放不下从小被教育出来的餐桌礼仪，筷子夹著烧鹅，吃得极尽优雅。谢宝明看他动得飞快的筷子和一点儿都不相配的优雅吃相，连夹著筷子的修长手指都让他极是羡慕嫉妒恨，一边狠狠把嘴里的骨头咬得哢哢作响，一边安慰自己，这是路边摊大排档，要吃相的都是傻子。
两个男人吃一份上爪也是有点勉强，一半却太少，房深乔已经放下了筷子，掏出纸巾来擦嘴。谢宝明吃得嘴唇边上都有了油迹，一点一点挑著碗里的粉慢慢塞进已经撑著了的胃里。
好饱……谢宝明心满意足放下筷子，拿过放在旁边的山茶水喝了一口。横亘过桌子的手抓著手帕，在他的嘴巴离开杯沿的瞬间贴上了他的唇，将他唇边擦干净後，白皙修长的五指将它叠起来，放进口袋里。
谢宝明瞬间僵硬，只能再喝一大口水掩饰刚才的惊愕和涌上心头的羞涩。“啊哈哈、哈，我去结账。”话音未落，人已经奔出去一米开外。
房深乔大笑，引来旁边桌子的注目。
拒绝退换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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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零钱整好放进钱包里，谢宝明习惯性把钱包塞到後口袋再扣上扣子。抬头时候看见房深乔独自一人坐在那处，倒了茶水洗手。而後不知从何处拉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手上的水迹。
他身上到底有多少条手帕？谢宝明不由得想起刚刚嘴唇碰触到的柔软，有点掩饰般清了清喉咙，走到房深乔面前盖住灯光，让他陷在昏暗里，“可以走了。”
房深乔仰著头看他那看不清的面容，拉住他的小臂借力站了起来，谢宝明没料到他这般，倒是被扯得有些站立不稳。手臂上的力道没有放松，迫著两人并肩而行。
“那茶水味道有些独特，入口很是苦涩，回味却甘甜。”
他祖父很喜爱茶道，泡茶的手艺也算好，房深乔打小没喝少了名贵茶叶，今天第一次喝的这山茶水，泡茶的水是自来水烧开的开水，茶叶也名不经传，味道却是从未尝过的。
“啊……那个啊，”谢宝明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男人语句里潜在想说的是什麽，“听老板说是从农村老家里带过来的，他家里每年都会到山上去采茶叶晒干泡水喝，也没有名字，一直山茶叶山茶叶的叫，据说可以清热解毒。”
出了店门，属於夏日的燥热空气扑面而来，手臂上那一道温热使得谢宝明不甚自在，他掰开轻扣著的手，说道：“热。”
房深乔执起他的手，两掌相对，笑道：“明明就是我的手比你凉。”
谢宝明睁大眼，挣了好几下才挣脱，横了他一眼：“是是是，你全身都比我凉。夏天把你当冰块用还省了电呢。”
房深乔停下脚步，对著他正色道：“我可比冰块有用多了，当热则热，当凉则凉，如果有需要，你希望我又热又凉也是可以的。正品出厂，童叟无欺。”
谢宝明听他说胡话也懒得理睬，这下房深乔笑得眼角含春，惹得路过的几个小姑娘都在偷偷看。谢宝明斜了眼去看，果真是眉目如画，可是这幅画要是被水糊了……
“噗噗噗。”
房深乔一边开车门，听得他笑得些许诡异，打了眼神去询问。谢宝明连忙摆摆手，扭过头继续笑去。
男人倚过身去，睁著那双水润的桃花眼，看他依然笑得停不下来，好奇心不由得被吊了起来，“在笑什麽，说给我听听？”
这时谢宝明好不容易缓了笑声，嘴角挂著还未退去的笑容，说道：“在想你这张好看的面皮模糊後的相貌。”
“总归是好看的吧？”
谢宝明想想，要是被水糊了……倒也还算是秀丽，随口答道：“的确好看。”
他答得随心，房深乔想得深入，若不是他生了张好皮相，估计也合不了他的眼，“今後我可是要好好保养才是了，哪天我色衰爱弛可怎麽办。”
“房先生哪里会有这麽一天啊，多少人想要爬你的床怕是也要费尽一番心思，哪会轮到他们挑呀。只望你以後别挑花了眼才好。”谢宝明回笑道。
到了地方，房深乔想要下车给他开车门，谢宝明拉住他，说道：“不用了，今天辛苦你了。再见。”说罢自己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深乔呆楞许久，那一句再见可真像对无关紧要的旁人说的。认识的确不久，但他们床单滚过了，今天一天的行为和恋人无差，总也算是情人了吧，可在谢宝明心里，他们两人怕只是床伴关系……
内心涌起的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哽住咽喉，房深乔咬咬唇踩下油门，离开。
谢宝明回到家看时间尚早，便从冰箱里拿出刚买的香草味冰淇淋，挖了几大勺装在碗里，边上网边吃。常去的论坛换了版面，胖嘟嘟的兔子挂在一边，还嫌不够可爱一般摇著圆圆的和棉花相似的短尾巴，和嘴里冰凉丝滑的冰淇淋一模一样的戳在他心尖上。
坛子里杂七杂八也不分版块，他一刷新心里就猛地在跳，一个帖子晃眼得很：今天去超市看到两个帅哥勾尾指，有图有真相！抖著手指点了进去，主楼写著“楼主今天逛超市，两个美人在挑冰淇淋，尾指明晃晃地勾在一起啊勾在一起！！！还大方地给楼主拍了照嗷嗷嗷！！！”後面附上几张图，有手指相勾的，有双手紧握的。
谢宝明太阳穴旁的青筋直跳，那勾著尾指的特写後方的衣物不就是他和房深乔的麽，那混蛋……应什麽不好偏去应人家拍照！他早该知道这件事肯定会被贴到网上的！他连忙看回帖，幸好那楼主还算厚道，无论下边怎麽打滚哀求也没透露地方和人物特征，只说能够拍到照片已经很幸运，不会透露再多了。
往下的回帖无非是祝福啊手指好漂亮握著的方式太有爱了之类的外，多是赞叹那只修长莹白的手。谢宝明险些捏爆了鼠标，气鼓鼓挖了一勺子冰淇淋塞进嘴巴里，他真想回复手指白有什麽了不起，他涂个白粉也可以。说到底还是羡慕嫉妒恨房深乔那双可与手模媲美的手。
狠狠点了红叉，他又逛去看新闻了。冰淇淋在不知不觉中全部进了肚子里面，刚刚起的无名火也已经消磨殆尽。想著时间差不多，他起身去洗了个澡，决定去酒吧里看将调酒器耍得极为漂亮的调酒师的手。
到的时候吧里才刚开始营业没多久，里面人也不多，他走到吧台前藏在黑暗中常坐的位置，坐著看在擦拭酒杯的周毓安的侧脸。周毓安长得不算出挑，有点婴儿肥的脸笑起来两个酒窝浅浅的，一张水红色的唇极是勾人。
周毓安挂上酒杯，余光瞄到半张脸藏在光影里的谢宝明，笑了起来：“你可是终於来了，这些天还有人打听你呢。”
“打听我？打听我什麽？请我喝果汁吗？”
周毓安摇头低笑，“谁要请你喝果汁，万年不变地去酒吧喝果汁，真丢人。”说罢转身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榨汁机，顺道狠狠瞪了谢宝明一眼。
谢宝明无辜的眨巴著眼睛，看他拿了几个果子在榨汁，“没办法，酒量不好只能这样。”
将蔓越莓果汁倒进冲泡好的雏菊花茶里，周毓安推到他面前，“你几天没来，那些和你滚过床单的向我诉苦，说你薄情得连个电话都没给他们留，我看他们倒是真喜欢你。”
“再说，你这些天都不见人影，就这麽耐得住寂寞？”
“啊……”谢宝明喝了口果茶，香味滑过咽喉，连鼻腔里都是酸甜的味道，“你就不许我找了个看对眼的打算和他厮守终身麽？”
周毓安听了十分惊讶，连忙问道：“真的？那挺好啊，就怕吧里的人要伤心了。”
谢宝明放下杯子，单手托著下巴直直看进他眼里，笑道：“伤什麽心啊，都不算认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们有几个连著好些天都从营业开始守到打烊，之前不是有个人还请你喝果汁麽，你就斜了一眼勾了勾唇，不冷不热地说句谢谢，也不知你还认不认得出那人和你上过床。”
谢宝明侧头想了想，几个月前的确有那麽一个人，居然请的不是酒而是果汁，还坐在他旁边看了他许久，神情温柔。只是那晚他有点困，随便答了几句，那人未竟的话语结束在他的回绝。他说了什麽……好像是“谢谢，今晚我不想”之类的。只是……
“他和我出去过？没印象。”
周毓安挑眉，叹道：“所以才说你薄情，他们伤心啊。不过说真的，你真找了个安定下来了？”
说到这个，谢宝明有些头疼，轻揉著太阳穴低声说道：“也不算，就是缠得有些紧。长得十分美貌，也算体贴温柔，我想试著固定一个看看。”
手里的杯子险些抓不稳，周毓安睁大眼睛盯著他，“能缠得你动心思想要去固定下来，不简单啊。”
“也许几个月後就散了。说不定的。”
周毓安看他捧著果茶慢慢喝，只能苦笑著摇头，“明，能找到一个安定下来就安定下来吧，总也好过每天早上起来是不同的陌生男人，有时候生出来的寂寞太挠人了。”
谢宝明沾了水的唇弯著，笑道：“好。”
将杯子里果茶喝干，谢宝明掏出钱包问道：“多少钱？”
“这麽快就走？真稀奇。”周毓安摆摆手，说道：“不用，算是送你的找到固定男友的贺礼。”
“好吧。”谢宝明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谢谢你的贺礼，很不错。”揽过惊愕的调酒师，在他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扬长而去。周毓安在他身後跳脚，又是在他亲的地方来回用水消毒，又是诅咒他折在现在的男人手里别出来祸害人。
拒绝退换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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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谢宝明醒来时阳光正透过窗帘铺洒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摸过放在枕头旁的手机看时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麽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只好起来插上电源充电。夏日的早晨清醒得特别快，他洗漱完後在厨房里拿了个苹果，放到清水下冲洗了几遍就一边啃一边给电脑开机。手边得空给手机开机，一看都已经快九点半了。
他抓了抓头，昨晚他没在街上晃荡，回来之後看了新闻就睡觉去了，这是睡了快一轮时锺了？谢宝明默默地又开了电视，吃完苹果後，去厨房拆了昨天才买的包子，放进锅子里隔水蒸。他实在懒得下去吃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