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高赟在心里暗骂。可他甚至不知道究竟该骂谁,是骂自己还是娄印?似乎又都没什么可骂的。横不能因为心里那点不能说出来的不痛快就跟这公共场所大闹一场吧?旁边还有其他人呢,真要闹开了自己这脸上也挂不住。
“想什么呢?上个厕所都能这么不专心。”背后传来娄印低低的笑,虽然高赟没怎么听明白娄印这笑里的含义,可他确信自己听出了娄印这笑里非同一般的味道。
如果说高赟压抑在肚子里的那团火气一直没找到地方撒,那么娄印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就算是一根致命的导|火|索,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点燃了接下来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且,高赟深刻地认识到跟娄印装什么深沉纯属脑抽,这人最擅长什么他可是深有体会。
粗鲁地把老二塞了回去,暴躁地拉上裤链,高赟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周身氤氲的怒气,他直直地朝已经洗好手正在烘干的娄印走过去,两个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娄印自然是注意到了高赟浑身气压的变化,却还能笑着冲人道:“我发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看来我对你的治疗并没能从根本上救赎你。”
“姓娄的,你他妈能别时时刻刻都这么喜欢说教吗!我已经不再是你的病人,你他妈没资格再对我说教!”高赟吼得大声,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在这一刻已经碎裂,什么大庭广众不宜大打出手,都他妈滚天边儿吃草去吧!
与此同时,高赟这一嗓子吓得男厕里其他几个正在小解的男人浑身一震连带着暴露于空气中的老二都禁不住颤了两颤结果射跑偏了溅了一地板的浅黄色液体,还都纷纷侧目准备看好戏。
“说教?”娄印还是笑,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这个词挺新鲜,不过确实也挺贴切,因为我的职业注定了我只能对某一类人不断说教。”这一次挑衅的味道就非常明显了,因为娄印刻意加重了“某一类人”几个字的读音。
高赟最反感被人揭露他极力想要掩盖的隐疾,尤其是娄印,这人的眼睛厉害到可以洞察所有人的内心,一张嘴更是犹如毒蛇的利齿,一旦咬住你轻易就挣脱不了,其实他一早就看出来了,今天娄印就是故意的,故意出现在他面前,故意跟着他到洗手间,还故意想要惹怒他。可尽管他这么清楚这一切,他还是按照娄印预想的那样爆发了怒气。
拳头着肉的声音闷闷的,高赟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娄印竟然也没想着躲,生生承受了下来,因为力道太大,整个人都往后跌直到后腰重重撞上大理石洗手台硬邦邦的边沿。
那一下也是真的钻心疼,娄印闷哼了一声,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头抬了起来,左边脸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很快左右两边脸就变得特别不对称,甚至红肿得看起来还有些滑稽。
可这时候谁还能笑得出来?就算是背后看好戏的那几个人见到这个阵仗也半点笑不出来了,都默契地聚到了一起以免被某人的怒7 火祸及了无辜。
那一拳一打出去高赟就知道自己冲动了,可骄傲如他又怎么可能在娄印面前表现出丝毫后悔的意思?所以他高傲地昂着头,完全一副再打你一拳也他妈是你活该的架势。
“知道你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娄印动了动嘴角,都被打成这样儿了也还能用完好的那半边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现在舒服一些了吗?”
高赟的眼角猝不及防一跳,娄印的话就像击中他心脏的一记重锤,可他仍不愿意轻易认输,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其实暴力发泄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国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节日像什么枕头大战之类的最初也是为缓解压力而诞生,随后在全球蔓延流行起来,娄印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见高赟不说话,娄印揉了揉红肿的嘴角接着道:“我经常会告诉我的病人,有压力就要寻找合适的发泄途径,千万不要一直憋在心里,否则总有一天爆发起来连你自己都没办法控制,到那时你就会亲手毁了你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赟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后又捏紧,他的内心的确在挣扎,他无法否认娄印的话戳中他了。
“其实我并不是想说什么……”娄印顿了顿,不知道是因为嘴角痛影响了说话还是刻意给高赟留足思考的时间,“我只是想诚挚地请求你让我继续担任你的心理导师。”
高赟一听就笑了:“娄大教授会缺我这一个病人?”
“确实不缺病人。”娄印点了点头,道,“但我缺一座高峰。”
“你把我当成试验品?”高赟瞪大了眼睛,语气不由自主变得危险了起来,“娄印,你他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娄印不以为意道:“是你一直无法正视自己,自以为是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你高赟。”
高赟被噎了一下,他鲜少能被人在嘴皮子上占了便宜,毫无疑问娄印就是这少之又少的几个人之一,并且总能以压倒性的优势堵得他哑口无言,也许,自己真的是病得太严重了,只有病人才会惧怕医生,要不然他能被娄印吃得这么准?
“其实你完全有能力自己走出来,但你偏不。”娄印以他专业的角度分析着高赟的病情,“OK,你不想自己走出来也行,这一点谁也逼不了你,总不能拿把刀抵你后腰上你不动就捅你一下……”
“你他妈给我闭嘴!”娄印还没说完的话被高赟硬生生截断,他受不了自己那么私密的事情居然被娄印这样肆无忌惮地开膛破肚。
要是这样就被吓得不敢说话了那他就不是娄印而是蝼蚁了,他甚至主动凑近了高赟贴在高赟耳边却用了整个洗手间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高赟,你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是救赎,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都快淹死了,趁它还没溺水而亡总要有个人拉你一把。”
高赟推开了娄印,没用太大的力,话已至此,他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无力,连说话的声音都情不自禁放软了:“我不需要你的好心。”
“我?”娄印轻笑了一声,“你错了,我并不是那个能救赎你的人。”
高赟闻言有些诧异地抬眼对上娄印带着笑意的眼睛,他越发听不懂娄印的话了,正待再开口说些什么洗手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下一秒探进来一颗熟悉的毛茸茸的脑袋。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
☆、银河系的第026颗星
三人一起从洗手间出来回到饭桌上之后,相较之前,几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微妙,毕竟娄印的脸上突然多出来一块太违和的红印,而谁也不是瞎子傻子。
尤未会突然出现在洗手间并不是因为他也尿急了想解决一下,实在是因为高赟和娄印这一去也太久了,Felix本来想亲自出马去把这二人从茅坑里拎出来,这么难得的挣表现的机会尤未怎么会错过,于是,毛遂自荐。
其实尤未大致能猜到或者说他几乎敢肯定娄印脸上的伤是由高赟造成的,但他极力克制住了想要开口询问的欲望,有些事如果当事人不想讲那么最好就不要多嘴问,更何况他再清楚不过地感受到了高赟和娄印之间的氛围不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如何本本分分地做人。
而高赟和娄印显然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和尤未点头打过招呼三人便一起出来了。
让气氛变得愈加微妙的还是Felix太过模糊焦点的态度,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娄印脸上凭空多出来的伤因何而来又是被何人所伤,只在视线触及挂彩的娄印时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语气平淡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实话,高赟是紧张的,他有些拿不准Felix到底什么意思,按理说以Felix对他们的了解大概只需要稍微动下脑子就能推测出个大致的前因后果,可他居然这么一句话就带过去了?
娄印的回答也着实耐人寻味,被Felix这么一问他才像是刚发现自己脸上挂了彩一样伸手轻轻碰了碰伤口,也不解释为什么就是去上个厕所也能受伤,只是对Felix柔声道:“不碍事。”
Felix闻言没再说话,只招手让娄印坐下,这出戏演到这里似乎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可高赟心里只觉得更加膈应,比被Felix兴师问罪还他妈难受千倍万倍。
任谁都知道火锅和啤酒才是最配的,偏偏高赟神经病又犯了,一口气点了五瓶100ml五十六度的小瓶装红星二锅头,本来之前娄印出现之后高赟一个人闷声不吭已经灌了不少啤酒下肚,现在又点这么多白酒自然引来了所有人一致的反对。
但高赟也是个倔强得不得了的牛脾气,你不要他这么干他偏要这么干,最后五瓶二锅头还是端端正正地摆上了桌。
酒上来了,高赟二话不说,自顾自拧开一瓶就往跟前的杯子里倒,一瓶100ml的二锅头刚好能倒满一个中等大小的啤酒杯,高赟心里憋着气,端起杯子三两口就像喝白开水那么干了。虽然二锅头出了名醇厚绵香浓度高却不烈,但这种灌法液体划过喉咙时也难免撕裂般的疼,可却丝毫抵消不了他心底那股难以言说的烦躁。
尤未已经被高赟这种自虐式的喝法吓蒙了,完全没有这个时候应该伸手拦住高赟开第二瓶酒的意识,就那么呆愣愣地看着。
“你今天是铁了心要不醉不归是吧?”Felix冷笑了一声,高赟这样的行为让他有些隐隐地生气了,于是也拿起一瓶二锅头拧开盖子,晃着瓶中透明的液体冲还在跟第二瓶酒的瓶盖抗争的高赟皮笑肉不笑道,“也好,我也已经很久没醉过了。”
说完就就着瓶口对嘴吹了起来,旁边的娄印想拦都没拦得住,Felix也是铁了心要跟高赟斗气,娄□□里很清楚,所以拦到最后他也妥协了,只在一旁一脸担忧地看着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
这是五十六度的红星二锅头,不是只有八度的青岛纯生,Felix用喝啤酒的喝法喝二锅头无异于找死,高赟开第二瓶酒的动作也在Felix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顿住了,他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Felix一口气吹完了一瓶。
干完一瓶的Felix重重地把空酒瓶磕在桌子上,然后又取过一瓶要拧开盖子继续,这一下给其他几个人吓得,娄印再也忍不住直接伸手按住了Felix拧瓶盖的动作。尤未也“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想要伸手制止,无奈还是晚了娄印一步,手就那么不尴不尬地伸在半空中。高赟当然也想阻止的,可能因为酒精开始作祟了,他的动作变得异常迟钝大脑不太听使唤了,手里的酒瓶还没来得及放下娄印就已经按住了Felix的手。
然而这一次谁都低估了Felix,大家都认为他温柔好脾气整天都笑呵呵的绝不会突然给你来这种惊吓,但是今天,Felix成功刷新了他们对自己的认识。
伸手挡开娄印,Felix恢复自由终于拧开了第二瓶二锅头,正准备再吹一瓶,娄印禁不住出声叫住了他,语气颇感无奈:“新野,够了,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Felix笑了笑,其实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恍惚了,但仍拼尽了全力稳住握酒瓶的手没抖,小孩子故意逞强似的对其他三人道:“没这么脆弱,几瓶二锅头还喝不死我。”说罢也不管其他三人一个比一个更难看的脸色又对嘴吹了起来。
尤未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没有什么话语权,连娄印的话Felix都不理会更何况自己?但这也妨碍不了他心疼。尤未不太能搞懂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儿了,似乎是从高赟打伤娄印开始气氛就不对了,可高赟为什么会对娄印大打出手他更是一头雾水,更奇怪的是这三人好像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但看Felix现在这副负气的样子又摆明是为了娄印在跟高赟生气。
尤未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癖好,可这人是Felix,是他来到上海之后第一个那么关心他的人,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他一把的人,是他想进一步了解的人,是……
“够了!”
尤未还没感慨完,思绪就被一声压抑的低吼打断,发出这一声吼的不是别人,正是高赟,他已经站了起来,长臂一伸一把夺过了Felix手中的酒瓶,可完成这个动作似乎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他死死捏着从Felix手中抢过的小半瓶酒无力地跌坐回椅子,眼神空洞地盯着桌上不断翻滚沸腾的鸳鸯锅底,半晌,嘴张了张,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得几乎一出口就要消散在空中,可在座的人都听清楚了,Felix藏在桌下的一只手更是止不住地颤抖,他在心底不断逼问自己,一定要把他逼到这个地步吗?一定要吗?
然而一番激烈的思想活动之后Felix只能逼迫自己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今天他也是真的累了,将近两瓶二锅头下去,这会儿头像要炸开一样难受。
几乎是本能地靠到了娄印肩头,Felix小声但清晰地对娄印说:“送我回家。”
娄印只顿了半秒钟,然后轻声应了。
高赟自然也听见了,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胃里也翻江倒海地难受,五十六度的二锅头绝不是开玩笑的,这会儿后劲儿就上来了。
娄印是目前脑子唯一清醒的人,他总有着羡煞旁人的超强自制力,在什么场合都能滴酒不沾,于是招手叫来服务员,买了单,然后扶着浑身软趴趴的Felix站了起来,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就带着Felix离开了。
To be continued……
☆、银河系的第027颗星
四个人,有两个都喝得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娄印负责带走了其中之一的Felix,那么送另一个醉鬼回家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尤未的肩上,且娄印临走之前也跟尤未交代清楚了,打车到哪条路的多少多少号下,小区大门进去左转大约几百米的几号楼的几零几,总之务必要把高赟安全送到家。
对于送高赟回家这个任务尤未当然是义不容辞的,可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更担心的人还是Felix,他是亲眼看着Felix一口气吹完了将近两瓶的二锅头,他的酒量浅是从来都不会沾这种高度酒的,但光是看着Felix那个样子他就替他难受。
娄印带走Felix之后高赟就一直坐在椅子里发呆,手里还捏着那小半瓶从Felix手里夺过来的二锅头,他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的,他知道只要娄印出现他就会克制不住自己,所以他才想着方法躲开,娄印也是打定了主意不想放过他,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到洗手间不止,还故意说了那么一大堆话来刺激他。
所以高赟当时就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动手打人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可动完手之后他就后悔了,直到Felix被娄印带走,高赟心里那份后悔膨胀得愈加明显。一切都是娄印早就挖好的一个坑,偏偏自己还一头栽了进去,都不用人推的,真是蠢货!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眼角的余光瞄到手里那小半瓶酒,高赟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瓶子送到了嘴边。
干脆醉死算了,还能一了百了,高赟这样负气地想,然而他却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所以他想醉死自己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快别喝了!都醉成什么样子了!”尤未一把抢过高赟手中的酒瓶推得远远的,然后又去拽高赟的手臂咬牙把人从椅子里拉了起来,“我送你回家。”
喝酒最忌讳的就是混着喝,喝过啤酒又灌那么多白酒下肚,高赟其实已经晕得相当厉害,浑身的力气都像被什么给抽走了一样,被尤未这么用力一拉就顺着那力道直接扑到了尤未身上。
尤未一个猝不及防差点被高赟扑到地上,幸好及时抓住桌子稳住了身形,其实今晚他也喝了些酒,好在对自己的酒量很有自知之明,三杯啤酒下肚之后就浅尝辄止了,要不然今晚这场面估计就没法儿收拾了。
“真重。”尤未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艰难地架着高赟往出走。
这个点的出租车不太好打,用滴滴打车也半天都没叫到车,尤未撑着高赟在路边足足吹了一刻钟的冷风才终于等到一辆待运的空车路过,把人弄上车报了地址之后他才觉得算是松了一口气。
高赟虽然体型偏瘦,但个头却很高,尤未一米八的个子撑着他都觉得相当吃力,这会儿上了车尤未什么都不想管了就想靠在椅背上喘口气回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