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
冷清珏看着脸上仍是一片死气的杭合欢，问向正在收拾东西的符黎溯。
符黎溯看了眼床榻上面容不安呓语不断的杭合欢，语气轻松道：“没事儿，不过师妹，我怎么觉得小师侄她这是在叫你啊？”
冷清珏不作声，目光垂下扫过面色苍白的杭合欢，只是将握着的手更用力一些地握紧。
符黎溯走近床边，将药包递给冷清珏，道：“这个药四个时辰换一次，把这些都换完就行了，不过呢，要想彻底除了相柳的毒，除却换药，还得要配合药浴才行啊。”
冷清珏接过药包收起，闻言，问道：“什么药浴。”
符黎溯靠在墙上，朝着正东的方向指了指，笑着道：“青药山的温药泉就行。”
冷清珏道：“何时为止。”
符黎溯道：“配合着药，换三次药泡两个时辰，药用完了就可以停了。”说着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不过嘛，按着药量还有小师侄这个情况，你们估计得在青药山住下了，且起码得在那儿住上七八天啊……我记得温药泉边上就有一处木屋来着，你们可以住那儿。”
冷清珏也不管他，只道：“嗯。”
说着便将床上的杭合欢轻轻地横抱在怀里，连带着她身上盖着的毯子也一起裹上了，迅速的出了门唤出肃和御上便离开了清源山。
符黎溯倚在门框上，看着离开的两人摇了摇头，“当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回身又去叫来一个内门弟子，道：“你去万寂山，告诉他们，他们师父和师姐在青药山，记得中午送饭过去。”
“是，师父。”
符黎溯看着离开的弟子，笑的不见眼睛。
青药山常年温和，山上满栽棠梨和其他一些茶树，每四个月为一个采茶的时节。现在正是闲着的时候，因而山上并没有什么人。
冷清珏抱着杭合欢御至山腰，正是一处冒着袅袅雾气的温泉。四围处处半人高的芳草丛，将那处汤泉团团遮掩住了，在丛外不远处正是一间符黎溯所说的木屋。
冷清珏将杭合欢轻缓放在泉边的木榻上，看了眼蔓草横生的丛围，抬手设下了结界。这才低头去看杭合欢，半跪半坐在她身旁，将裹在她身上的毯子慢慢揭开，看着她左肩上已经被染的看不是是白色的衣裳眸中似有痛色，手下也是顿了许久，才去解了她的衣裳。外袍在那场同相柳的打斗中早已脏了，倒是里衣还算干净。
冷清珏手下动作不停，迅速地将杭合欢的衣裳尽数退去便轻缓地抱着她下了温泉里。一下温泉，她自己身上的衣服也都除去了，整整齐齐地叠在了那木榻上。
一下了泉里，冷清珏便改成扶着杭合欢的胳膊，让她整个人竖在泉水之中。好在是泉水温热，热气不绝，随着水雾还有隐隐的草药香气沁入心脾，令人神清气爽得很。
过了许久，处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杭合欢忽的觉得周围的温度好像越来越高了，高的都有些让她受不住了。而且随着温度的增加，口中也越来越干涸，极度的想要点什么来解渴。
冷清珏本就是浮在杭合欢身后扶着她，不让她沉进水里去的，可是不知她是怎么的，明明还闭着眼睛，却是转了个方向面向了她。冷清珏想着她肩上的伤，并未敢硬拦住她，只是顺着她的动作。这还不算完，杭合欢跟癔症了似的，舌头伸出来舔着嘴唇，本来就被这雾气弄得湿润殷红的唇又被这么舔着更显得水光淋淋，好一副不香艳的画面。
冷清珏暗了暗眼眸，扶着杭合欢胳膊的双手稍稍用力。眼前闪现而过的，却是那一日在嘉阳平花的那一家“”暖*“里杭合欢所中那媚妖设下的幻境之景。
那一日，她是在的。
且比尚青陈来的还早。在他们去平花的前一日，她虽是只对杭合欢简略说了要去嘉阳，可真到了第二天见她随着那群小辈一起走了，心里却是放心不下的。因而也不曾出面只是悄悄地跟在了后面，想着若是有什么意外便可以直接出手。那只媚妖她也是早先便感知到了，但又想看看她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修为，便放手没去管。
没想到那媚妖竟是一出手便设下了幻境，竟连她也是不甚中了招。
所以，杭合欢所见之幻境还有另一个观众，那便是她。
自那日起，她已经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杭合欢了。但终归是她带回来的，又是她亲手养大至今的孩子。心里却有不自觉得想要亲近，想要再近些，再近些才好。
这边思绪还未定下来，那边唇上已被覆上两片温软。冷清珏收回思绪，感受着唇上穿来的温度，理智拉扯着感官，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还被困在黑暗之中的杭合欢却不满足，又将舌尖往前探了探。周遭火热的温度也让她不由自主的朝着冷清珏身上靠了靠，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这才满足了些。而她不知被她紧贴住的冷清珏却是浑身僵硬，都不曾稍稍动弹，只有手还扶在她的胳膊不让她沉进水里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温药泉之中只有她们两人紧贴在一处——准确的说是冷清珏被迫的被紧贴着在一处。
时间恍若静止了一般，而这处的空间也像是被彻底隔绝开来，天地之间，仅剩她们二人。
“师父，师姐？“
从蔓草丛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寂静，冷清珏醒过神来，却没有推开紧贴着她的杭合欢，只是错开脸，将她的头放去自己的肩窝。
“何事。“
被困在结界之外的易苓拎着饭盒，看着眼前一片茫然大雾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听见从温药泉里面传出来的冷清珏的声音。立刻局促道：“师父，晌午了，我来送饭。“又过了好半晌才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东西放下，你回去。““是。“
易苓得了吩咐，不敢耽误，将饭盒放在了地上便离开了温药泉。刚到山下，却见到了符黎溯，连忙道：“符师伯。“符黎溯点点头，笑着问道：“饭送到了？”
易苓颔首，“回师叔，送到了。”
符黎溯继续问道：“那，如何，你可看到什么没有？“
易苓有些疑惑她要看到什么，却还是乖乖回道：“师父在温药泉四周都设下了结界，只让我将东西放下回去。““唉，师妹可真是小心的很……”符黎溯十分可惜的叹了口气，见一脸好奇的看着他的易苓还站在一边，收了心思，道：“既是你师父叫你回去，那你便回去罢。”
“是，师伯。”
易苓别过了符黎溯便回了万寂山，符黎溯在山脚站了会儿，摸摸下巴，心里溜溜的转着想着什么，很快便御剑去了穹首山。
穹首山山顶的那间茅屋内，盛茂京还是那一身道氅，歪歪斜斜地靠在面院而开的门框上。战听奇则是在蒲团上坐的端正得很，边上挨着的别爱元手里捧着茶杯倒也安静，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见符黎溯来了，盛茂京问道：“师妹那徒弟没什么大碍吧？”
符黎溯进屋，道：“师兄不必担心，已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事太过蹊跷了……”
盛茂京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先坐下来，“那一日水月镜中的景象几位师弟都已经看过了，别师弟，你说说罢。”
别爱元将茶盏放下，挥手而过，现在他几人眼前的便是那日水月镜的情形，“我之推测，乃是魔族所为。”
符黎溯道：“当真是魔族？”
别爱元点头，道：“在水月镜失去画面的时候，“说着将浮现的情形定在了模糊的那一瞬，”我隐约感知到了一丝魔气。”
战听奇道：“若真的是魔族，此举又意欲何为？”
别爱元收了浮空的画面，冷冷地笑了一声，道：“那便要问问师姐的那个好徒弟了！”
“师弟！”符黎溯皱眉，别爱元的状态有些不太对。盛茂京动都未曾动作一下，只是看了眼别爱元，道：“别师弟的那个弟子叫什么来着？“别爱元深吸了口气，慢慢安静下来，重新捧回了茶盏，饮了一口，道：“掌门师兄说的是连誉吗？“盛茂京换了个方向斜着，道：“对对，就是那个以禅辅道的，你回去找他说说话，静静心。”
“是。”
符黎溯见此倒不好再多言，只道：“尚师弟还没回来吗？”
战听奇摇头，“灵襄那儿百仙试炼还未结束，又出了这事，尚师弟还需留在那儿处理。”
符黎溯点点头，问道：“掌门师兄，此事你准备如何？”
盛茂京道：“先看他正乘派如何解决再说。”
“是。”

第27章 意料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在慢慢适应了那种热度之后，杭合欢重新沉去了黑暗之中。
又过了许久之后，才有亮光慢慢将无边无尽的黑暗稍稍照亮。那紫瞳随之出现在那光亮之中，走近到杭合欢身边道：“你还是不愿意吗？“杭合欢头都不抬，继续竖了个中指给她，“别想了，我不可能答应你。“紫瞳凑近了杭合欢，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声音幽哑，“你喜欢冷清珏，对不对？“闻言，杭合欢心里一突突，立刻道：“你说什么？！！”
那紫瞳起身，一边笑着，一边在她身边绕了个圈，“你敢说，你对冷清珏半点非分之想也没有吗？”
杭合欢近乎咬牙道：“她是我师父！”
“是啊……”紫瞳叹了口气，“师父她养的好徒弟，竟是对她有了非分之想。”说罢，紫瞳猛地又是凑近了杭合欢，盯着她道：“你真的，真的不喜欢冷清珏吗？”
话卡在喉间，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她要说什么？难道说喜欢？不说这不过是一本坑书，就算这真是她的世界，那可是她师父！再者说，那可是冷清珏！又岂是她能肖想的人？但若是说不喜欢，她又当真没有那点心思吗……
紫瞳眼睛还未撤开，继续道：“可是我喜欢她……”
没等她的话说尽，杭合欢不知为何心里竟是出离的愤怒，下意识间带风的拳头便扫向了她，她轻松地一把截住她的手腕，道：“你也喜欢她，是不是？”
喜欢……
不喜欢……
杭合欢握紧的拳慢慢松开，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份心思……
那紫瞳似诱惑一般道：“别挣扎了，你喜欢她……对不对？你喜欢她……”
“滚！！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书里的角色？！！”杭合欢这番几近咆哮的怒吼也不知道是说给那紫瞳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多些。
倒是那紫瞳听了这话便起了身，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居高临下道：“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杭合欢道：“那还不赶紧放我出去？！”
“好吧……总有一天你会答应我的……”随着声音渐远，那些黑暗也跟着一起消退下去。慢慢地，杭合欢才能感知到周围的亮光。接着，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冷清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平日清冷的面容倒是被这雾气缭绕凭添了几分柔美。
杭合欢只看了一眼，便立刻错开了，嘴唇颤了颤，道：“师，师父……”
冷清珏眼里一片清明，“醒了？”
“嗯……”
“醒了就好。”
“嗯。”
杭合欢一低下头，只看了一眼自己没在泉水里瞧不真切但显然是未着丝缕的肩下部分，再看看冷清珏那边也是如此，抬起头，小声问道：“师父？这是……”
冷清珏仍是扶着她的胳膊，神情似与往日并无两样，没有半分其他的意思，道：“药浴，清你体内相柳之毒。”
“哦。”
见冷清珏答得正经无比，杭合欢自不好多想，只能乖乖地不动，眼睛却少不得要自己错开去看那些碧翠的芳草。
如此沉默了半晌，被泡的是在口渴得很的杭合欢小心地开口打破了沉默，道：“师父，我们还要泡多长的时间啊……”
冷清珏垂下眼睑，看了下她被泡的有些发红的皮肤，道：“可以了。”
“那……”
冷清珏稳住她的身子，道：“你先上去，裹着毯子。”
“哦……”
杭合欢应声借着冷清珏的托举上了岸边的木榻，迅速地拉过毯子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刚想回过头去看看冷清珏不穿衣服呸嗯不端正的样子，才发现冷清珏已经穿好了衣裳站在了岸边了，不由得一阵失望。想了想又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失望做什么？？
可总裹个毯子也不是回事儿，况且冷清珏都已经穿好了衣裳，总不能自己却是光着的吧？杭合欢瞥了一眼放在一旁被染得脏兮兮的那件白衣，果断的不想要了，望向冷清珏，道：“师父，我的衣裳……”
冷清珏理了理湿漉漉的长发，从袖间抽出一件红衣来，道：“穿这个。”
杭合欢看清了冷清珏手里拿的大红色的衣服，嘴角微抽，她要是没看错，这应当是四年前尚青陈买的那一件吧？？冷清珏竟然一直收着？竟然还没收坏了？？
“师父，这衣裳……”
冷清珏往前递了一下，“穿。”
“是……”好吧，穿就穿，总比没得穿高强。
杭合欢不情不愿地接了衣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裹着毯子转了个方向背着冷清珏才慢吞吞地换起了衣服。尤其肩伤未愈，动作更是慢的不能再慢。
穿好了里衣，抖开了外袍，缓缓往身上套去。那边的冷清珏不知是等急了还是怎么，竟是走了过来接替了她的工作。杭合欢正好穿的累得很，也没多言，任由冷清珏动作。
冷清珏最后将腰带系起，退后了一步，似是欣赏。
“很好。”
杭合欢垂头扯了扯衣摆，穿惯了素色，突然换上这么艳的颜色来还真是不习惯了。不过自己倒也是用不着看的，还轻松些，但这颜色确实有些扎眼了。倒是四年前买的衣裳，如今竟还能穿，难不成她这四年都没长个子吗？不应该啊，她已经长不少了啊……抬头瞄了眼冷清珏，有些丧气，不管长了多少还是没有冷清珏高啊……
冷清珏挥手撤退了结界，温药泉边上的那座木屋便显现了出来。回身，自然无比的牵过杭合欢的手，往外面走去。杭合欢也没挣扎，只有有些郁闷：她好像越来越习惯被冷清珏牵着了……
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温度，杭合欢想想觉得自己方才被困起来同那个紫瞳说的那真不是人话，冷清珏于她而言真的只是坑书里的一个角色吗？还是说，这几年的相处下来，她还能把冷清珏仅仅当做是一本书里的一个角色吗？
眼里看着，手里感觉着，耳边听到的呼吸声，都在告诉她，走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真实无比的冷清珏，绝非是一个一个的小黑方块叠起来的冷冰冰的描述而已。
冷清珏拎起易苓送来的饭盒，带着杭合欢往符黎溯先前说过的木屋走去。
杭合欢看了眼面前的木屋，侧了头道：“师父，我们不回去万寂山吗？”
“待你伤好之前，暂且住在这里。”冷清珏松开杭合欢的手，先走向前开了门，见屋内似有人打扫过一般，十分干净整洁，才示意杭合欢进了屋内。杭合欢看了眼十分简朴的木屋，心里暗暗感叹道：“万华山门还真是上下一致的朴素啊……”
这边师徒二人进屋用午饭自是无话。
冀望外会场之上。
尚青陈身后跟着萧乾华、陆璟尔及楼弋滕三人，气氛紧张。
“这都晌午了，不知道纪掌门可想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借口没有？”
自围场之内突现相柳之后，百仙试炼被迫终止。众家虽是对此稍有不满，却也没人真正站出来反对。毕竟比试所得的东西再宝贝，也宝贝不过去自己的性命。纪浩楠连着向众家道歉，安排了众家回去了灵襄正乘待客的居所，满口应下今晚上便将放榜且同时奉上歉礼这才算完。
只是万华山门却没那么好打发了。
纪浩楠拧着眉，本就显得苍白的脸更是白了，“此事，实是意外，我正乘改日定会奉上厚礼以此作为慰偿。”
“厚礼？”尚青陈冷哼了声，“我万华还不缺那些俗物，我今日讨要的，也只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纪浩楠暗暗攥拳，面上却还是少不得赔着笑，道：“那尚山主待如何？”
尚青陈看了眼纪浩楠身后之人，“我待如何？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只要一个解释。”
“好，既如此，那么尚山主和三位就先请回泛林水阁等候，今天晚上，定会有让山主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