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合欢又不曾见过那位一直被当成背景板的衡云山主人，自是无从评价这对待的好与不好，只能默然。
顾唯自顾自地又接着道：“倒是尚师叔，应当对师弟也是很好的吧？竟连自己的佩剑都给了他……”
这回语气里竟是带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嫉妒的意思，杭合欢听得出来却是无从插言，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你若是主角，恐怕尚青陈也会这样宠你的！”
“不过师弟倒是没撞上这好事情，怕是要留在这儿清扫三个月的陵桑了。“顾唯的话题转变的极是快，方才还在嫉妒人家师徒感情深厚，现在又忽的变成了嘲讽似的，且话里还捎带了几分刻薄。杭合欢想不明白他的思路，只能道：“只是运气好罢了。“顾唯笑着看向杭合欢，眼神像针尖似的刺人，“那看来，我的运气和你一样好。“杭合欢心下正疑惑着什么意思，顾唯那边却是已经上了剑，“你不走吗？我可要走了，都离开一天多了，衡云山都该要想我了。“杭合欢道：“方才我和清源山的陆师兄切磋过，是陆师兄赢了。”
顾唯又看了她一眼，道：“那我便要收回前话了，看来，我的运气还是要比你好的，比你们都好。”
杭合欢：“……”果然，就算是来了四年多她也还是不能了解万华山门。
刚觉着自己好像不太能理解顾唯的思路到底是怎么发展的，但顾唯似乎也不用她理解，只跟她说完了这句话便就自己先行御剑离开了。
杭合欢见他走了，也便不再多想，往陵桑丘内继续走去。
三个月，还长的很。
万寂山上，尚青陈又来做了客。
“师姐，你是担心言师兄吗？“
冷清珏端整坐在案前，手指无意摩挲着杯盏，面上看不出来走神，心里想的却确非是尚青陈正在说的这件事。
“说来我也是许久没见过言师兄了……师姐？”
冷清珏回过神，“嗯。”
尚青陈：“……师姐在想别的事情吗？”
冷清珏：“没有。”
尚青陈：“……”明明就有！！
冷清珏拂了拂袖角，站起身，“走罢。”
尚青陈满心疑惑，却也是跟着起了身，问道：“师姐要去哪里？”
“衡云山。”
尚青陈了然，不再多言，只是拿出那把略显寒碜的木剑跟去了冷清珏后面。
衡云山。
精舍的规制与其他几处并无特殊之处，只是更显荒落些，院落里也没什么花草树木，只有屋前的一处石桌石凳还算可看。顾唯此时就正坐在那，身后还站了一个弟子。
“师兄，万寂山的冷师叔和景虚山的尚师叔来了。”
顾唯晃了晃茶盏，“在会厅？”
“没有，他们……”
那弟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从外传进来的尚青陈之语打断了：“师姐，言师兄这儿怎么看着比你山上还冷清些呢？”
顾唯微微眯了下眼睛，“你下去吧。“
“是。“
冷清珏和尚青陈便和这名弟子擦过进了院内，顾唯起身，脸上带着甜腻的笑意，“两位师叔好呀。“尚青陈摇了摇扇子，回笑道：“师侄看起来也很好，竟然这么快就从陵桑回来了。“顾唯笑意不变，道：“运气好嘛，倒是两位师弟师妹都没这运气了。““哦？“
“陆师兄可要比我还早一步回去了清源山呢！“
尚青陈收了扇，握着扇子的手明显紧了紧，转头去看冷清珏，她却还是一脸高冷淡漠，似对顾唯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尚青陈这才道：“乾华修为还低，多去历练历练也没什么不好。“顾唯笑的愈发腻了，“尚师叔真是舍得。“
尚青陈用合拢的扇骨在另一只手掌上敲了敲，“师侄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是心疼徒弟也该有个限度不是？总是护着他他也不会长大的。“顾唯敛下笑，态度恭敬道：“师叔说的是。“
冷清珏不理会他们这边一唱一和的，径直便向屋内走去，却在刚要进门口时被拦住了。
顾唯抱剑斜倚在门框上，意思在明显不过，说的却是：“冷师叔要做什么呢？师侄可以代劳的呀。“冷清珏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硬闯之意，只是微翻袖口，一个折着青光的小瓷瓶现在了掌心。也没递过去，只是一抛，顾唯倒是接的稳快，下一刻那瓷瓶便跑去了他的指间。顾唯捏着瓷瓶，笑道：“符师伯的药一向都是师伯门内的弟子送过来，这次怎么劳烦了师叔了？”
冷清珏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淡淡道：“顺路罢了。”
说罢便转身就走，毫无做多停留的意思。尚青陈看热闹看的正酣，他还以为依凭冷清珏的个性怎么都应该要进去看上一眼的，没想到就这么就算了。不免有些失落，只跟顾唯摆了摆手，便算是完了，随着冷清珏一起离开了衡云山。
倒是顾唯仍是礼数周到地道：“ 师叔走好。”
过了片刻，方才下去的那名弟子又进了来，顾唯扫了他一眼，道：“走了？”
那弟子点头，“都走了。”
顾唯冷哼了声，脸上不复笑意，“你出去守着罢。”
“是。”
那弟子退出了院内，顾唯见院门被关了起来才是进了屋内。
尚青陈追上冷清珏问道：“师姐，怎么才来这么一小会儿就走了？不是要去看言师兄吗？”
冷清珏眼底浮冰稍涌，“有魔气。”
“师姐说的是谁？顾唯？这人虽是有些邪气了些但倒确实没有魔气啊……”
冷清珏截断他的话，“屋内。”
尚青陈也想起了方才顾唯拦阻她的场面了，皱眉道：“那要不要回去……？”
冷清珏略顿了顿，才道：“不必。”
“那若是……”
“不会。”
尚青陈看着冷清珏御着肃和走了，摇了摇头，师姐还当真是有自信的很啊……

第22章 百仙试炼

三个月的时间也不过一晃，被留在陵桑受苦的四人一待时间到了便就急忙各自走了，连会面道别都不曾。
“师父。”
杭合欢从院落走进冷清珏的屋里来，身上仍是去时的那件白衣，肤色却不复去前的那般白皙，倒是成了微有光泽的浅淡蜜色。脸颊轮廓瘦削了不少，却是看得出来更立体漂亮了，人看上去虽有倦色，但眼睛却是亮的很。
冷清珏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手里动作却不停，拎起茶壶斟了两杯茶，推了一杯到杭合欢的方向去。
杭合欢走过去端起茶，还以为是棠梨便没做多想地一口全都喝了下去。结果入了口才知道是苦的要命的碧竹茶，但又好死不死喝得太猛一滴不剩的全都咽了下去。顿时脸上皱成一团，回味不及那阵的苦味。冷清珏却是带着不明显的笑捧过另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杭合欢心道：“我这才一回来不欢迎也就算了还作弄我？那我这三个月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苦？”
杭合欢点头，冷清珏唇边笑意略增，将自己的茶盏递了过去，杭合欢没接。她可是看得清清楚这两杯茶是从一个壶里倒出来的，冷清珏又是往前送了一点，杭合欢垮下脸接了茶，“师父，能不能不喝啊？”
冷清珏又翻了一只茶盏，继续斟了一杯，“喝。”
杭合欢没办法，师父之命不能不从，只得做足了心理准备呷了一小口，只是这茶水才过舌尖她便体味过来是棠梨了。这才放下心来，慢慢地喝了起来。偷偷看去冷清珏，发现她也正在喝茶，脑子转了转：她现在用的这茶盏方才好像……是冷清珏用过的？用的是哪里来着？不会是自己正用的这处吧？？那这算是……间接接吻了？？
越想越不能想，杭合欢赶忙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安安静静地学着冷清珏用茶。
茶盏也都不大，所盛的茶水也不够这师徒两人耗上一 个上午的。
冷清珏看向还在捧着茶盏的杭合欢，道：“喝完了？”
杭合欢抬头，仍是捧着茶盏应道：“嗯。”
冷清珏拂袖起身，“喝完便走罢。”
杭合欢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将茶盏放去了桌上，她这才刚刚回来，歇都没歇就又要出去？
“师父，去哪里呀？”
冷清珏走近她，低下头，眼里笑意分明，“灵襄，正乘派。”
杭合欢看着冷清珏离得有些近的脸，悄悄地咽了下口水，脑子勉强运转道：“是百仙试炼吗？”
冷清珏直起身往外走，“是。”
杭合欢按了下心脏，跟了一步道：“可是师父，我输给了陆师兄了，应当不用去了吧？”
冷清珏连脚步也不曾停，道：“去，去拿个榜首回来。”
杭合欢心下无语，跟上冷清珏，怀疑着她到底是对自己有信心呢还是对自己有信心呢？？
到了外面，冷清珏唤了肃和出来，自己先行上了剑，对着刚想唤仪端的杭合欢伸出了手，“上来。”
杭合欢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搭了冷清珏的手上了肃和。
冷清珏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有些飘忽，“走了。”
杭合欢感受着还握着她手的手传来的有些低的温度，不敢用力，“嗯。”
御剑飞行其实倒也没什么好的，连风景都欣赏上不了，就忽的一下到了地方。
灵襄正乘派。
普世认知里，除却万华山门而外的修仙门派第一便要数到灵襄的正乘派。无他，正乘派人多势大，尤其近年来广招门生弟子，隐隐还有些要超过万华山门的意思。
冷清珏携着杭合欢到了正乘派的地界上却没有下去的意思，只是停在了一处像是在等什么。杭合欢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正乘派大门口，问道：“师父，我们不下去吗？”
“等。”
“等……等什么？……“
冷清珏伸手托住飞过来赤色的雀儿，“等信灵。“
杭合欢：“……“她看到了。
这次的雀儿却是不同的很，鸟喙启开，吐出来的却是人言，还是万华掌门的声音：“泛林水阁，速来。“杭合欢：“……“这样真的好吗？
冷清珏却没什么想法，接到了信便将雀子放走了，御着肃和直接去了盛茂京所说的地方。
泛林水阁。
尚青陈一如既往的摇着扇子，问道：“师兄，信送出去了吗？“盛茂京斜靠在椅子上，毫无一派掌门的风范，“送出去了，想来应该很快就会……到了。“随着”到了“二字刚落，冷清珏便和杭合欢稳稳地落进了泛林水阁的桥路上。
尚青陈笑眯眯道：“师姐来得可真巧，师兄刚说完就到了。“冷清珏只略一点头，携着杭合欢进了屋内。
进去屋里杭合欢才看见来的是哪几位，赢过她的陆璟尔自然不需说，萧乾华和楼弋滕也都在，倒是和她见过面还是赢了的顾唯却不在。而长老也就只有尚青陈和她家师父，余下的两位皆未在场。
压下心中疑惑，和同辈的三人分别行过了礼，看那边三人像是有事要谈便没过去，只留在这边和他三人作堆。
盛茂京向着冷清珏道：“没人看见你们进来吧。“
“无人。“
盛茂京笑的像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道：“正乘派的这些人都没安好心，尚师弟一人我怕他吃亏，你来压着我才好放心。“冷清珏还是那表情，半分未变，“师兄放心。“
“嗯，那我便先行回山了。“
“是。“
尚青陈道：“师兄再会。”
“嗯，你们在此万事小心。”
“自然，师兄便安心罢。”
盛茂京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衣裳，唤出承愈便直接走了。
一直在边上的四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见盛茂京竟是直接走了，楼弋滕低声道：“掌门怎么这时候走了？不是说今晚还有宴饮吗？”
陆璟尔回以低声道：“掌门若仍留在这儿，那他正乘派的脸面可是要大的上天去了。”
楼弋滕心思直，问道：“师兄这话怎么说？”
“冷师叔，”陆璟尔指了指冷清珏，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前些年正乘派也是搞过百仙试炼的，有个正乘派的内门弟子去骚扰冷师叔，直接被冷师叔在宴饮上就打成了重伤。”
楼弋滕等人具是好奇，“还有这种事？”
陆璟尔点点头，“后来这个内门弟子的师父上我们万华去讨说法，就被掌门也打成了重伤。”
杭合欢暗暗握拳，心道：打得好！
“后来若不是正乘派的掌门来赔礼道歉，只怕我们万华早就和正乘派闹翻了。”
楼弋滕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这样了，井水不犯河水，此次百仙试炼要不是正乘派的掌门亲自相邀，我们万华才不会来参加。”
尚青陈走过来，笑着道：“陆师侄的口才甚好，看来去茶楼说书谋生倒也是不成问题的。”
陆璟尔立刻正色，叫道：“尚师叔。”
尚青陈：“嗯，你们都去房间休息吧，今晚上还有一场好戏要看呢。”
“是。”
得了吩咐，杭合欢他们四个都是退出了堂内。
尚青陈转回身，坐去冷清珏对面，见冷清珏脸色冷得很，笑道：“师姐莫不是想起往事了？”
冷清珏看了他一眼，甚冷，尚青陈立刻举手投降，“罢罢，师姐就权当没听着我这句话吧。”
那边杭合欢出了内堂便在另一边一溜挨着的几间房里挑了一间最靠右的，陆璟尔和萧乾华则是选了靠左的两间，各自打了招呼便就进了房内去。
杭合欢进了门，扑鼻而来的便是一阵沁人心脾的荷香。
走去窗边，看了看，正是水榭下面一处，荷花开的正盛。风一吹，香气便被带着拂进了屋内来，确有几分意思。随手叩了叩窗棂，信步坐去床边，伸手摸了摸床榻，发现也是软的很。这才就势躺了下去，极没形象地两手枕在头下，舒服地发出声喟叹，“这都三个月没躺过床了……”
“咯咯——那您真是受苦了呢——“
“是啊……“
刚应完声的杭合欢便感觉不对劲，头稍稍往外侧一偏，果不其然，入目是一张惨白的泛青的脸。
“怎么又是你？“
杭合欢说着坐起身，看着坐在床前不远处十分眼熟的桥下娘子忽然觉得有些头疼。那桥下娘子甚是委屈的掩面道：“奴家甚是想念您这才来的，您就不想奴家吗？“杭合欢面无表情：“不想。“
桥下娘子做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来，道：“您既是不想奴家，那奴家便就走了，省的您瞧了心烦。“杭合欢摆摆手，“好走不送。“
那桥下娘子闻言更是伤心似的掩了面便顺着窗子飘了出去，杭合欢张望了下看她走了才跳下床走去窗边四处看了看，不出所料地在一片宽大的莲叶之下发现了桥下娘子的脸，皱眉道：“你怎么还不走？“桥下娘子抬起手将莲叶往上托了托，“您真的不留奴家？“杭合欢道：“你若再不走，怕是永远留在这莲塘里了。“说罢便捻起剑诀作势要唤了仪端出来，那桥下娘子连忙道：”奴家走便是了！“说罢飞快地沉进了水里，不见了踪影。
杭合欢等确认了那桥下娘子确实离开之后，便将窗子合了起来才重新回了床边。虽然开着窗有风送荷香，但若是一起送进来别的什么东西那还是算了。
但是这东西怎么又来找了我？啊对了，上次她还说自己有个主人什么来的，难不成这次也是？欸，我怎么净碰上这些事儿啊……
正感叹着，外面就有人敲了门。

第23章 百仙试炼

“师父？”
杭合欢开开门，看着站在自己门前的冷清珏疑惑不已。
冷清珏淡漠道：“魔气。”
魔气？杭合欢心下有些凝重了起来，屋内方才只有那个桥下娘子突然出现过，可是桥下娘子是灵鬼又怎么会有魔气？除非……
杭合欢不敢再往下想，压下心里的惊意，强笑道：“可是屋里就我一个人啊，哪里会有魔气，师父你是不是……”
冷清珏看向她，突然向着她走近，杭合欢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一步，还要再退却被冷清珏眼里的清寒之意硬生生给定在了那处，她悄悄地咽了咽唾沫，有些胆颤地开口道：“师，师父……怎怎么了……”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分毫，几乎就要贴在了一起。
“师父……”
未待杭合欢说罢，冷清珏便先一步退开了，几步便走去了窗边，推开窗子，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摇曳的莲叶莲花。站定不过数秒后，冷清珏便直接离开了房间内。